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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青楼宝鉴-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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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乱坠,心里还不十分明白,再想问,又怕被他笑话,只好沉思不语。等小村过足了烟瘾,就收拾铺床,各自睡觉了。
  第十三回
  单拆单单嫖明受侮  合上合合赌暗通谋
  第二天一早,小村打叠起行李,叫茶房喊了一辆车子装上,朴斋送到大门外,再三嘱托:“有什么生意,帮我吹嘘吹嘘。”小村满口答应。朴斋目送小村去远,这才自回栈房。
  吃过中午饭,正要去闲逛散闷,只见聚秀堂的外场手持陆秀宝的名片来请。朴斋赌气,把昨夜那一个局的局钱给他带回。外场哪里敢接?朴斋随手撂下,往外就走。外场只得收起,赶上朴斋,说些好话。朴斋只装没听见,一径去四马路花雨楼顶上沏一壶茶,一个人坐着闷喝。喝了有四五开①,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心想陆秀宝如此无情,倒不如还是去跟王阿二瞎混混的有趣。当即出了花雨楼,朝南过打狗桥,一直到法租界新街尽头,找到了王阿二家门口,就走上楼去。
  
  ①  开──在茶馆儿里喝茶,茶博士过来沏一次水,叫“一开”。
  进了房间里一看,不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朴斋踌躇了一下,正想退回,一转身,看见王阿二蹑手蹑脚地在后面跟着,已经到了房门口了。朴斋故意弯腰瞧了一瞧说:“嘿,你是不是想来吓我?”王阿二站定,拍掌大笑说:“我在隔壁郭姥姥家,看见你低着头只顾走,就知道你准是到我这里来,就在你背后跟着。看你到了房间里东张张,西望望,我都快要笑出声儿来了呢!”
  说话间,那个老婆子送上烟茶,见了朴斋,笑嘻嘻地说:“赵先生,恭喜你呀!”朴斋愕然,问:“我有什么喜呀?”王阿二接嘴说:“你想瞒着我是不?想不到我全知道了。”朴斋问:“你知道什么呀?”王阿二不答,却转脸对老婆子说:“你听听,是不是可气?倒好像我要吃醋,瞒着我。”老婆子呵呵地笑着说:“赵先生,你明说好了。我们这里不比堂子,你就是去开十个包,也跟我们没关系。难道还怕我们二小姐去跟她们吃醋?”
  朴斋这才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笑着说:“你们说陆秀宝,我还只当你们说我有了生意了,恭喜我。”王阿二说:“你有没有生意,我们哪里知道哇!”朴斋说:“那么我在陆秀宝那里开包,你怎么知道了?一定是张先生来跟你说的吧?”老婆子说:“张先生就和你来过一趟,以后再也没有来过。”王阿二说:“张先生是不来了。我跟你说吧,我们请了包打听①呢,有什么事情不知道?”朴斋问:“那么昨儿夜里是谁住在陆秀宝那里,你可知道?”王阿二噘着嘴说:“喏,是一只狗嘛!”朴斋啐了一口说:“我要是住在那里,也不来问你了呀!”王阿二冷笑一声:“别在我面前瞎说了,开包客人只住一夜,有这种事儿么?  你骗谁呀?”朴斋叹了口气,也冷笑一声说:“你们请的包打听是个聋子,叫他去喊个剃头师傅把耳朵掏一掏吧。”王阿二这才相信是真的了,忙问:“那么说昨儿夜里你没在陆秀宝那儿?”
  
  ①  包打听──当时上海对侦探和密探的称呼。
  朴斋就把陆秀宝如何勾搭,自己如何被骗,后来又如何变卦、如何绝交,前前后后大略的情形都说了一遍。那老婆子接口说:“赵先生,也算你有主意,倒叫你看穿了。你可知道,清倌人开包,那可是她们堂子里骗人的鬼花儿活,哪儿有真的呀?差不多的都要开三四次、五六次呢!你花了一大笔钱,去上她们的当,犯得着吗?”王阿二说:“早知道你要去上她们的当,倒不如我也说是清倌人,只怕比陆秀宝还要像点儿呢。”朴斋嘻嘻地笑了起来说:“你前门是不像了,我来给你开扇后门走走,方便些,好不好?”王阿二不禁也笑起来说:“你这个人哪,给你两个耳光,你就老实了。”老婆子说:“赵先生,也是你自己不好。你要是听张先生的话,就在我们这里走走,不到别的地方去,也不至于上她们的当了。我们这里,有什么当会给你上啊?”朴斋说:“别的地方,我也没有。陆秀宝那里不去了,还不是就到你这里来走走?前几天我心想要来,就怕碰见了张先生,好像有点儿难为情。如今张先生搬走了,也不要紧了。”王阿二忙问:“是不是张先生找到生意了?”朴斋就又把小村在十六铺朝南大生米行做事的话头讲了一遍。那老婆子又插嘴说:“赵先生,你太胆小了。别说张先生我们这儿不来,就算他来了碰见你,也不要紧嘛。有时候我们这里的客人合好了三四个朋友一起来,大家都是朋友,都是客人,他们不过是为了热闹点儿好玩儿;你要是看见了,还不觉得难为情死了呀?”王阿二说:“你呀,真正是个傻瓜!张先生就是要打你,你也打得过他嘛,怕他什么?要说是难为情,那我们的生意只好不做了。”
  朴斋听了,觉得惭愧。王阿二装好了一口烟,递过烟枪来,朴斋就在榻床上躺下,凑到烟灯上去吸;却又吸得不得法,焰腾腾地烧了起来。王阿二在一旁看了,嘻嘻地直笑。忽听得隔壁郭姥姥高声叫:“二小姐!”王阿二慌忙叫老婆子去看是谁来了。老婆子赶紧下楼去。朴斋并不在意,王阿二却抬头侧耳仔细地去听。只听得老婆子在门前跟什么人说话,说了好一会儿,似乎不中用,又高声叫:“二小姐,你下来呀!”恨得王阿二直咬牙,轻声地骂了几句,只好丢下朴斋,往楼下飞奔。
  朴斋无心抽烟,也坐了起来听是什么事儿。只听得王阿二走到半楼梯,笑着叫了一声:“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长大爷呀!”接着叽叽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听不清楚。又听见老婆子在后面发急地叫:“徐大爷,我跟你说嘛!”话音儿没断,楼梯上一阵脚步乱响,闯进两个高大的汉子来。一个嘿嘿冷笑,一个竟揎拳攘臂,绷着脸坐在榻床上,抄起烟枪,就在烟盘里乱敲乱拨弄,一个劲儿地嚷:“拿烟来!”王阿二忙陪笑说:“老婆子去拿了。徐大爷别动气。”朴斋见这两个人来意不善,尽管心中有气,却也知道惹不起,就趁闹里一溜烟儿走了。王阿二连送也不敢送。可巧老婆子拿烟回来,在楼下相遇,一把拉住嘱咐说:“白天人多,你夜里一点钟再来,我们等着。”朴斋点头会意。朴斋和王阿二正要入港,忽然闯进两个高大的汉子来,一个嘿嘿冷笑,一个揎拳攘臂,绷着脸坐在榻床上。朴斋见二人来意不善,趁闹里一溜烟儿走了。
  那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朴斋不打算再回客栈,就在饭馆里随便吃了一顿饭,又到书场去听了一场书,捱过了十二点钟,这才到王阿二家去。王阿二果然还在等着,俩人畅情快意,春宵易度,不去细说。
  第二天午前,朴斋回到栈房,茶房迎上来说:“昨儿晚上,有个老妈子来找了你好几趟。”朴斋心知是聚秀堂的杨妈,决心不理她。怕她今天又来纠缠,打算干脆躲了出去。吃过中午饭,急忙出门,却又不知道到哪里去是好。先从石路向北出大马路,进抛球场,兜了一个圈子,忽然想起吴松桥他们的牌局,何不到孙素兰家去看看在不在那儿?当即转弯过四马路,到了兆贵里孙素兰家,在楼下客堂里就问:“吴大少爷在这里吗?”外场回说“没来”。朴斋转身刚要走,正好被金姐看见。因为是前天一起碰过和的,就明白相告说:“吴大少爷他们在尚仁里杨媛媛那里碰和,你去好了。”
  朴斋从兆贵里对面的同庆里穿过去,就到了尚仁里。挨着门儿找到了杨媛媛的名字,进门一看,见左面一桌人在碰和,迎面坐的正是张小村。朴斋隔窗招呼,踅进房里。张小村和吴松桥还招呼两声,李鹤汀只说了声“请坐”,周少和竟连理也不理。朴斋站在松桥背后看了一会儿出牌,自觉没趣,就告辞走了。
  朴斋走后,台面上一面打牌一面随口议论起来。鹤汀问松桥说:“他是做什么生意的?”松桥说:“他出来玩玩儿,没做什么生意。”小村说:“他倒是想找点儿生意做做,你们可有什么路道?”松桥“嗤”地一声笑了起来:“他也想做生意!你看哪样生意他会做?”说得大家都笑了。
  等到碰完八圈算账,李鹤汀又输了一百多块。杨媛媛说:“你倒是真会输哇!我还没看见你赢过呢!”松桥说:“碰和嘛,就是再输多点儿也不要紧,只要排九的庄上四五铺牌统吃三门,就全找回来了。”少和说:“吃花酒没什么意思,不如到尤如意那里去翻翻本看。”鹤汀微笑着说:“尤如意那里,明天去好了。”小村问:“谁请你吃花酒?”鹤汀说:“就是黎篆鸿。在东公和里蒋月琴那儿。要不是他请,谁高兴去吃花酒!他也不请别人,就是我和我四叔两个。要是拆了他的冷台,那他可真要跳起来了。”松桥说:“老老头儿倒真高兴啊!”鹤汀正色说:“我说倒也是他的本事。你想啊,他屋里有多少个姨太太,外面嘛,堂子里的倌人,还有暗门子,统统加在一起,差不多几百个了。”少和问:“他到底有多少现大洋?”鹤汀说:“谁去给他算哪,就连他自己,也有点儿糊里糊涂了。做起生意来,那叫又浑又邪,几百万几千万的做去看,哪有什么数目?”大家听了,摇头吐舌,赞叹一番,也就陆续散去。
  李鹤汀随随便便地躺在榻床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杨媛媛问:“要不要抽口鸦片?”鹤汀说:“不想抽。昨天闹了一整夜,今天没睡醒,懒得很。”媛媛问:“昨天输了多少?”鹤汀说:“昨天还算好,连推了两铺就停了,不过输了一千来块。”媛媛说:“我劝你少赌赌吧。输掉了洋钱,还糟蹋了身体。你要想翻本,我看他们赢了钱倒是都拿走了,输了可没见他们拿出来给你。”鹤汀笑着说:“那是你不懂。我们都是先拿钱去买的筹码, 有筹码自然就有洋钱,怎么会不给?就怕翻本翻不回来。有时候庄上风头刚刚好了一些,他们就不打了,赢不动他们,也没法子。”媛媛说:“可不是吗!我说你明天倒尤如意那儿去, 算好了多少输赢,干脆再赌一场。翻得回来就翻,翻不回来就认输算了。”鹤汀说:“你的话不错。要是翻不回来,我一定要戒赌了。”媛媛说:“你能够把赌戒掉,那是最好也没有。就是要赌,你自己也得当心点儿,像这样几万块钱输下去,你倒好像无所谓,别人听见了能不急吗?你们四老爷要是问我为什么不劝劝你,我挨了他的说,还没法儿分辩呢。”鹤汀说:“这是不会有的事儿。四老爷不来说我,倒去说你?”媛媛说:“现在说闲话的人多,也说不定呢。我这里是你自己高兴,才赌了两场;闲人说起来, 倒好像我们抽了多少头钱似的。其实,我们堂子里不是开赌场的地方,也不抽什么头钱。”鹤汀说:“谁在说你呀!你自己在那里瞎多心。”媛媛说:“那么你还是到尤如意家里去赌吧,就是有什么闲话,也不关我的事儿。”
  说话间,鹤汀眼皮子直打架,呵欠连连,媛媛也就把话头剪住。鹤汀瞌睡上来,登时睡去。媛媛知道他缺觉,不敢吵醒他,就去拿一条绒毯来悄悄儿替他盖上。
  鹤汀这一觉直睡到上灯以后,老妈子盛姐搬晚饭进房,鹤汀听见碗盏响方才惊醒。杨媛媛问鹤汀:“要不要先吃口饭,再去吃酒?”鹤汀想了想说:“吃是吃不下去,先点一点吧。”盛姐说:“没什么菜呀,我去叫他们添两样吧。”鹤汀摇手说:“甭去添,你给我盛一点点儿饭就行了。”媛媛说:“他喜欢吃糟蛋,你去开个糟蛋来吧。”盛姐答应一声,即刻去拿来。
  鹤汀和杨媛媛同桌吃完了饭,正好管家匡二从客栈里来,见了鹤汀回禀说:“四老爷吃酒去了,叫大少爷也早点儿去。”媛媛说:“等他们把请客的票头送来了再去,不是正好?”鹤汀说:“早点儿去吃完了,可以早点儿回去睡觉。”媛媛说:“你身上要是不舒服,还是到我这里来吧。我这里比栈房里总周到点儿。”鹤汀说:“两天没回去,四老爷好像有点儿不放心,还是过去的好。”媛媛不再说什么,鹤汀就叫匡二跟着,出门去了。
  第十四回
  屠明珠出局公和里  李实夫开灯花雨楼
  李鹤汀带着匡二,到了东公和里蒋月琴家,匡二抢上前去通报,大姐阿虎接着,打起帘子请进房里。鹤汀一看,只有四老爷和一个帮闲门客姓于号老德的在座。四老爷是鹤汀的堂叔,叫李实夫。仨人厮见,独有主人黎篆鸿未到。鹤汀正要动问,老德说:“篆鸿在总办公馆里应酬,月琴也叫去了。他叫咱们三个先吃起来。”
  阿虎当即喊下去,接着摆台面,起手巾。正好蒋月琴出局回来,手中拿着四张局票,说:“黎大人即刻就来,让你们多叫两个局,他的四个局,也去替他叫来。于老德就去开局票,知道黎篆鸿高兴,竟自首倡也叫了四个局。鹤汀只得也叫四个。李实夫不肯助兴,只叫了两个。发下局票,然后入席。
  不多时,黎篆鸿到了。还拉了朱蔼人同来,大家相让就座。篆鸿叫取局票来,请蔼人叫局。蔼人叫了林素芬、林翠芬姊妹两个。篆鸿说太少,一定要他叫足四个才罢休。又问于老德:“你们叫了几个局?”老德照实说了。篆鸿看了实夫一眼说:“你怎么也只叫两个局?难为你了,要六块洋钱呢!”实夫不好意思,讪笑着说:“我可没地方叫了。”篆鸿说:“你也算是个老玩儿主了,这会儿要叫个局就没有了,说出话来是不是太没志气了点儿?”实夫说:“从前的相好年纪都太大啦,叫来干吗!”篆鸿说:“你知道吗?不会玩儿的玩儿小,会玩儿的玩儿老;越是老的越是有玩儿头。”鹤汀听了,当即说:“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了。”
  黎篆鸿就叫鹤汀替实夫写局票。实夫一看,见鹤汀写的是屠明珠,不禁踌躇说:“看样子,她是不见得会出局了。”鹤汀说:“咱们去叫,她怎么好意思不来?”黎篆鸿拿局票来看,见实夫还只有三个局,皱着眉头说:“我看你要这么多洋钱放在箱子里干什么?是不是要在我面前显得你会过日子呀?”回头又怂恿鹤汀:“你再叫一个,也坍坍他的台,看他的脸皮往哪儿搁。”实夫只是讪笑。鹤汀自言自语说:“叫谁呢?”想了一想,勉强添上个孙素兰。黎篆鸿自己又想起两个局来,叫于老德也添上,一并发下去。
  按照吃花酒的规矩,出局的倌人,只能坐在客人的侧背后。但是这一席是双台,两张方桌拼着摆,席面上却连宾带主只有五位,座间宽空得很,因此黎篆鸿叫先到的倌人都靠台面跟客人并坐,后到的坐不下了,才排列在背后。这一席,宾客虽然只有五位,却到了二十二个倌人,加上二十二个大姐、二十二个老妈子,一共七十六个人,密密层层地把楼上、楼下都挤满了。于老德挨个儿数去,只有屠明珠没到。蒋月琴问:“要不要去催一催?”李实夫忙说:“别催,她就是不来,也不要紧。”
  黎篆鸿见一屋子倌人,讲着吴侬软语,莺莺燕燕的,心里十分高兴。林素芬和妹妹林翠芬取过琵琶来调弦,正商量着合唱什么。朱蔼人揣度黎篆鸿的意思,只想闹酒,没那工夫听曲子,就暗暗摇手制止了。
  黎篆鸿自己叫的局倒不去理会,却看看这个,又说说那个。等到屠明珠姗姗而来,黎篆鸿是认得的,又搭讪着问长问短,长篇大套地竟扯起十几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来。实夫见篆鸿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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