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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青楼宝鉴-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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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宝叮嘱“小心”,放下帐子,留阿巧在房里看守,独自蹭上楼梯。自己房间里烟尘凌乱,无法存身,只好仍到对面房间的烟榻上坐下。朴斋随后端来一只抽屉,里面装着许多零星首饰和一包洋钱,并说:“洋钱和当票都被他们扔在地板上,不知道少不少。”二宝无心再看,放在一边。
  朴斋走了以后,二宝想来想去,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又哭了半天儿,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两腿酸得难受,就又倒身偃卧。
  忽然听见胡同里人声嘈杂,敲得大门震天价响,朴斋飞奔来报说:“不好了,癞头鼋又来了!”二宝却并不惊慌,挺身迈步而出。只见七八个管家拥到楼上,见了二宝,立即打千赔笑禀说:“史三公子做了扬州知府,请二小姐快点儿去。”
  二宝这一喜真是喜到了极处,急忙回房叫阿虎梳头。只见母亲头戴凤冠,身穿蟒服,笑嘻嘻地走来,说:“二宝,我说三公子这个人不会错的,这不是来接咱们了么?”二宝说:“妈,咱们到了三公子家里,以前的事情一概不要提起。”洪氏连连点头。
  正说着,阿巧又在楼下高声喊:“二小姐,秀英小姐来道喜了!”二宝笑说:“是谁去报的信儿,比电报还快!”急忙穿上衣裳,要去迎接,只见秀英已经来到面前。二宝含笑让座,秀英忽然问:“你穿上衣裳,是不是要去坐马车?”二宝说:“不是,是史三公子派人来接我呀!”秀英说:“别瞎说了,史三公子死了好久了。你怎么不知道?”
  二宝一想,似乎史三公子真的已经死了。正要去问管家,只见那七八个管家全变成了鬼怪,向前扑来。吓得二宝尖声大叫,惊醒过来,通身都是冷汗,心跳不止。
  原序
  韩邦庆
  或谓六十四回不结而结,甚善。顾既曰全书矣,而简端又无序,毋乃阙欤?
  华也怜侬曰:是有说。昔冬心先生续集自序,多述其生平所遇前辈闻人品题赞美之语,仆将援斯例以为之,且推而广之。凡读吾书而有得于中者,必不能已于言;其言也,不徒品题赞美之语,爱我厚我而教我多也,苟有抉吾之疵,发吾之覆,振吾之聩,起吾之疴,虽至呵责唾骂,讪谤诙嘲,皆当录诸简端,以存吾书之真焉。敬告同人,毋閟金玉!
  光绪甲午孟春云间花也怜侬识于九天珠玉之楼
  原例言
  韩邦庆
  此书为劝戒而作;其形容淋漓尽致处,如见其人,如闻其声。阅者深味其言,更返观风月场中,自当厌弃嫉恶之不暇矣。所载人名事实俱系凭空捏造,并无所指;如有强作解人,妄言某人隐某人,某事隐某事,此则不善读书,不足与谈者矣!
  苏州土白,弹词中所载多系俗字,但通行已久,人所共知,故仍用之;盖演义小说不必沾沾于考据也。惟有有音而无字者,如说“勿要”二字,苏人每急呼之,并为一音,若仍作“勿要”二字,便不合当时神理;又无他字可以替代,故将“勿要”二字并写一格。阅者须知“' 要勿' ”字本无此字,乃合二字作一音读也。他若“涅”(三点水改口旁)音“眼”、“嗄”音“贾”、“耐”即“你”之类,阅者自能意会,兹不多赘。
  全书笔法自谓从《儒林外史》脱化出来,惟穿插藏闪之法则为从来说部所未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或竟接连起十馀波。忽东忽西,忽南忽北,随手叙来,并无一事完全,并无一丝挂漏。阅之觉其背面无文字处尚有许多文字;虽未明明叙出,而可以意会得之。此穿插之法也。劈空而来,使阅者茫然不解其如何缘故,急欲观后文,而后文又舍而叙他事矣;及他事叙毕,再叙明其缘故,而其缘故仍未尽明,直至全体尽露,乃知前文所叙并无半个闲字。此藏闪之法也。
  此书正面文章如是如是,尚有一半反面文章,藏于字句之间,令人意会,直须阅至数十回后方能明白。恐阅者急不及得,特先指出一二。如写王阿二时,处处有一张小村在内;写沈小红时,处处有一小柳儿在内;写黄翠凤时,处处有一钱子刚在内。此外每出一人,即核定其生平事实,句句照应,并无落空。阅者细会自知。
  从来说部必有大段落,乃是正面文章,精神团结之处,断不可含糊了事。此书虽用穿插藏闪之法,而其中仍有段落可寻。如其中沈小红如此大闹,以后慢慢收拾,一丝不露,又整齐,又暇豫,即一大段落也。然此大段落中间,仍参用穿插藏闪之法,以合全书体例。
  说部书,题是断语,书是叙事。往往有题目系说某事,而书中长篇累幅,竟不说起,一若与题目毫无关涉者。前人已有此例。今十三回陆秀宝开宝,十四回杨媛媛通谋,亦此例也。
  此书俱系闲话;然若真是闲话,更复成何文字?阅者于闲话中间寻其线索,则得之矣。如周氏双珠、双宝、双玉及李漱芳、林素芬诸人终身结局,此两回中(原按:此两回中是指第十九回和二十回)俱可想见。
  第廿二回,如黄翠凤、张蕙贞、吴雪香诸人,皆是第二次描写,所载事实言语,自应前后关照;至于性情脾气,态度行为,有一丝不合之处否?阅者反复查勘之,幸甚!
  或曰:书中专叙妓家,不及他事,未免令阅者生厌否?仆谓:不然。小说作法与制艺同,连章提要包括。如《三国》演说汉魏间事,兴亡掌故了如指掌,不嫌其简略枯窘。提要生发,如《水浒》之强盗,《儒林》之文士,《红楼》之闺娃,一意到底,颠倒敷陈,而不嫌其琐碎。彼有以忠孝、神仙、英雄、儿女、赃官、剧盗、恶鬼、妖狭,以至琴棋书画、医卜星相,萃于一书,自谓五花八门,贯通淹博,不知正见其才之窘耳!
  合传之体有三难。一曰无雷同:一书百十人,其性情、言语、面目、行为,此与彼稍有相仿,即是雷同。一曰无矛盾:一人而前后数见,前与后稍有不符,即是矛盾。一曰无挂漏:写一人而无结局,挂漏也;叙一事而无收场,亦挂漏也。知是三者而后可与言说部。
  原缘起
  韩邦庆
  按此一大说部书,系花也怜侬所著,名曰《海上花列传》。只因海上自通商以来,南部烟花,日新月盛,凡冶游子弟,倾覆流离于狎邪者,不知凡几。虽有父兄,禁之不可;虽有师友,谏之不从。此岂其冥顽不灵哉?独不得一过来人为之现身说法耳。方其目挑心许,百样绸缪,当局者津津乎若有味焉;一经描摹出来,便觉令人欲呕。其有不爽然若失,废然自返者乎?花也怜侬具菩提心,运广长舌,写照传神,属辞比事,点缀渲染,跃跃如生,却绝无半个淫亵秽污字样,盖总不离警觉提撕之旨云。苟阅者按迹寻踪,心通其意,见当前之媚于西子,即可知背后之泼于夜叉;见今日之密于糟糠,即可卜他年之毒于蛇蝎:也算得是欲觉晨钟,发人深省矣。此《海上花列传》之所以作也。
  原跋
  韩邦庆
  客有造花也怜侬之室而索六十四回以后之底稿者。花也怜侬笑指其腹曰:“稿在是矣!”
  客请言其梗概。花也怜侬皇然以惊曰:“客岂有得于吾书耶?抑无得于吾书耶?吾书六十四回,赅矣,尽矣!其又何言耶?令试与客游太行、王屋、天台、雁荡、昆仑、积石诸名山,其始也,扪萝攀葛,匍匐徒行,初不知山为何状;渐觉泉声鸟语,云影天光,厉厉有异,则徜徉乐之矣。继而林回磴转,奇峰沓来,有立如鹄者,有卧如狮者,有相向如两人拱揖者,有亭亭如荷盖者,有突兀如锤、如笔、如浮屠者,有缥缈如飞者、走者、攫拿者、腾' 足卓' 而颠者,夫乃叹大块文章真有匪夷所思者。然固未跻其巅也。于是足疲体惫,据石少憩,默然念所游之境如是如是,而其所未游者,揣其蜿蜒起伏之势,审其凹凸向背之形,想象其委曲幽邃回环往复之致,目未见而如有见焉,耳未闻而如有闻焉,固已一举三反,快然自足,歌之舞之,其乐靡极。噫,斯乐也,于游则得之,何独于吾书而失之。吾书至于六十四回,亦可以少憩矣。六十四回中如是如是,则以后某人如何结局,某事如何定案,某地如何收场,皆有一定不易之理存乎其间。客曷不掩卷抚几以乐于游者乐吾书乎?”
  客又举沈小红、黄翠凤两传为问。花也怜侬曰:“王、沈,罗、黄,前已备详,后不复赘。若夫姚、马之始合而终离,朱、林之始离终合,洪、周,马、卫之始终不离不合,以至吴雪香之招夫教子,蒋月琴之创业成家,诸金花之淫贱下流,文君玉之寒酸苦命,小赞、小青之挟资远遁,潘三、匡二之衣锦荣归,黄金凤之孀居,不若黄珠凤俨然命妇,周双玉之贵媵,不若周双宝儿女成行,金巧珍背夫卷逃,而金爱珍则恋恋不去,陆秀宝夫死改嫁,而陆秀林则从一而终:屈指悉数,不胜其劳。请俟初续告成,发印呈教。目张纲举,灿若列眉,又焉用是哓哓者为哉?”客乃怃然三肃而退。
  花也怜侬  书
  胡序
  胡适
  一、《海上花列传》的作者
  《海上花列传》的作者自称“花也怜侬”,他的历史我们起先都不知道。蒋瑞藻先生的《小说考证》卷八引《谭瀛室笔记》说:
  《海上花》作者为松江韩君子云。韩为人风流蕴藉, 善奕棋,兼有阿芙蓉癖;旅居沪上甚久,曾充任报馆编辑之职。所得笔墨之资,悉挥霍于花丛。阅历既深,此中狐媚伎俩洞烛无遗,笔墨又足以达之。……
  《小说考证》出版于民国九年(1920),从此以后,我们又无从打听韩子云的历史了。民国十一年,上海清华书局重排的《海上花》出版,有许廑父先生的序,中有云:
  《海上花列传》……或曰松江韩太痴所著也。韩初业幕,以伉直不合时宜,中年后乃匿身海上,以诗酒自娱。既而病穷,……于是有《海上花列传》之作。
  这段话太浮泛了。使人不能相信。所以去年我想做《海上花列传·序》时,便打定主意另寻别的材料。
  我先问陈陶遗先生,托他向松江同乡中访问韩子云的历史。陶遗先生不久就做了江苏省长;在他往南京就职之前,他来回复我,说韩子云的事实一时访不着;但他知道孙玉声先生(海上漱石生)和韩君认识,也许他能供给我一点材料。我正想去访问孙先生,恰巧他的《退醒庐笔记》出版了。我第一天见了广告,便去买来看;果然在《笔记》下卷(页十二)寻得“海上花列传”一条:
  云间①韩子云明经②,别篆太仙,博雅能文,自成一家言,不屑旁人门户。尝主《申报》笔政,自署曰“大一山人”,“太仙”二字之拆字格也。辛卯(1891)秋应试北闱,余识之于大蒋家胡同松江会馆,一见有若旧识。场后南旋,同乘招商局“海定”轮船。长途无俚,出其著而未竣之小说稿相示,颜曰《花国春秋》,回目已得二十有四,书则仅成其半。时余撰《海上繁华梦》初集,已成二十一回;舟中乃易稿互读,喜此二书异途同归,相顾欣赏不置。惟韩谓《花国春秋》之名不甚惬意,拟改为《海上花》。而余则谓此书通体皆操吴语,恐阅者不甚了了;且吴语中有音无字之字甚多,下笔时殊费研考,不如改易通俗白话为佳。乃韩言:“曹雪芹撰《石头记》皆操京语,我书安见不可以操吴语?”并指书中有音无字之“【勿曾】”、“【勿要】”诸字,谓“虽出自臆造,然当日仓颉造字,度亦以意为之。文人游戏三昧,更何妨自我作古,得以生面别开?”余知其不可谏,斯勿复语。逮至两书相继出版,韩书已易名曰《海上花列传》,而吴语则悉仍其旧,致客省人几难卒读,遂令绝好笔墨,竟不获风行于时。而《繁华梦》则年必再版,所销已不知几十万册。于是慨韩君之欲以吴语著书,独树一帜,当日实为大误。盖吴语限于一隅,非若京语之到处流行,人人畅晓,故不可与《石头记》并论也。
  
  ①  云间──旧江苏松江府的别称。
  ②  明经──清代对贡生的别称。
  我看了这一段,便写信给孙玉声先生,请问几个问题:
  (一)韩子云的“考名”是什么?
  (二)生卒的年代?
  (三)他的其它事迹?
  孙先生回信说:这几个问题,他都不能回答;但它答应我托松江的朋友代为调查。
  直到今年二月初,孙玉声先生亲自来看我,带来《小时报》一张,有“松江颠公”写的一条“懒窝随笔”,标题为《 之著作者》。据孙先生说,他亦不知这位“松江颠公”是谁;他托了松江金剑华先生去访问,结果便是这篇长文。孙先生又说:松江雷君曜先生(瑨),从前作报馆文字时署名“颠”字,大概这位“颠公”就是他。
  颠公说:
  ……作者自署为“花也怜侬”,因当时风气未开,小说家身价不如今日之尊贵,故不愿使世人知真实姓名,特仿元次山“漫郎聱叟”之例,随意署一别号。自来小说家固无不如此也。
  按作者之真姓名为韩邦庆,字子云,别号太仙,又自署大一山人,即“太仙”二字之拆字格也。籍隶旧松江府属之娄县①。本生父韩宗文,字六一,请咸丰戊午(1858)科顺天榜举人,素负文誉,官刑部主事。作者自幼随父宦游京师,资质极聪慧,读书别有神悟。及长,南旋,应童子试,入娄庠为诸生。越岁,食廪饩,时年二十馀也。履应秋试,不获售。尝一试北闱,仍铩羽而归。自此遂淡于功名。为人潇洒绝俗,家境虽寒素,然从不重视“阿堵物”①,弹琴赋诗,怡如也。尤精于奕;与知友楸枰相对,气宇闲雅;偶下一子,必精警出人意表。至今松人之谈善奕者,犹必数作者为能品云。
  
  ①  娄县──旧县名,清顺治十三年(1656)分华亭县置,与华亭县同治松江府城内,辖府治西偏。1912年仍并入华亭县。
  ①  阿堵物──指钱。“阿堵”是六朝人的口语,“阿”读为 ē,相当于现代汉语的“这个”。“阿堵物”就是“这个东西”。源出于《世说新语·规箴》中的一个故事:“王夷甫雅尚玄远,常妒其妇贪浊,口未尝言‘钱’字。妇欲试之,令婢以钱绕床不得行。颐甫晨起,见钱阂行,呼婢曰:‘举却阿堵物!’”
  作者常年旅居沪渎,与《申报》主笔钱忻伯、何桂笙诸人暨沪上诸名士互以诗唱酬,亦尝担任《申报》撰著;顾性落拓不耐拘束,除偶作论说外,若琐碎繁冗之编辑,掉头不屑也。与某校书②最昵,常日匿居其妆阁中。兴之所至,拾残纸秃笔,一挥万言。盖是书即属稿于此时。初为半月刊,遇朔望发行。每次刊本书一回,馀为短篇小说及灯谜酒令绘体诗文等(适按:此说不很确,说详后)。承印者为点石斋书局,绘图甚精,字亦工整明朗。按其体裁,殆即现今各小说杂志之先河。惜彼时小说风气未尽开,购阅者鲜,又以出版屡屡衍期,尤不为阅者所喜。销路平平,实由于此。或谓书中纯用苏白,吴侬软语,他省人未能尽解,以致不为普通阅者所欢迎,此犹非洞见症结之论也(适按:此指《退醒庐笔记》之说也)。
  
  ②校书──对妓女的雅称。也作“女校书”。源出唐人王建《寄蜀中薛涛校书诗》:“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薛涛,唐代成都名妓。
  书共六十四回,印全未久,作者即赴召玉楼,寿仅三十有九。殁后诗文杂著散失无存,闻者无不惜之。妻严氏,生一子,三岁即夭折;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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