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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亡天下:南明痛史(全文)-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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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治帝“开恩”,批旨表示要“从宽”处理,于是清廷把郑氏一家流放于宁古塔。

  但是,顺治帝不放心,下旨指明规定,要地方军队对郑芝龙等人“加铁链三条,手足杻镣”,严加看管,以免被郑成功派人救走。

  郑芝龙在臭哄哄冷冰冰的宁古塔地牢的屎尿堆中熬了四年多,忽然北京传来消息,顺治帝驾崩,康熙继位。

  清廷密议,决定诛除郑芝龙及其四子,以免后患。不仅如此,郑氏家族所有在清朝统治区的三族之亲,皆遭斩首,家产全部抄没。

  冰雪聪明的老海盗郑芝龙折腾了一辈子,落得如此下场,真让后人叹息。

  “背恩事仇,教子以贰”,这八个字,可为郑芝龙“盖棺定论”。可悲的是,老倒霉蛋哪里有棺,死后抛尸荒野喂狗。

  清郑和谈失败,从郑成功本人讲,确实赢得了一定的时间,增强了一些实力。

  永历八年(1654年,顺治十一年),清军漳州守将投降,郑成功趁机攻占泉州。

  清军感到很震惊,即刻发大兵前来予以打击。由于陆战非郑成功所长,他下令士兵摧毁漳、泉二州以及所暑县城的城墙。所有大砖巨石,皆搬运一空,全部用于厦门、金门等地的工事修造。

  由于派饷毁城,郑军在当地居民的印象中非常不好,百姓们皆目之为“海寇”。确实讲,郑军内部不少军将海盗出身,劫掠习气十分严重。

  从漳、泉一带陆地回撤后,由于郑成功擅长水战,他派舟师北进,与张名振等人在苏浙扩张,重新占领了舟山群岛。

  由于南明大臣张名振本人是军将出身(游击),郑成功对他十分忌讳,在派自己心腹将领陈六御“监师”后不久,遣人毒死了张名振。

  张名振乃抗清名将,他为复明奔波多年,背刻“赤心报国”四大字,可称是明朝纯臣。此前舟山为清军攻陷,他的母、妻、子均投火自杀殉国。缟素入城后,寻尸不得,不久,他自己即遭郑成功落毒。弥留之际,张名振握着前来探视的张煌言之手,说:“我君恩、母恩均未报答,如果我母亲尸体找不着,也不必葬我尸骸!”言毕,他以手击床,含恨而死。

  如此以后,苏浙一带原鲁监国一系的明军,皆对郑成功满怀怨毒。 

                  

“国姓爷”的私心(5)

  为求自己割据称大,毒杀张名振,可见出郑成功为人之阴暗面。

  想当初舟山初次失陷,张名振率水军退往厦门见郑成功。郑成功对他非常看不上眼,横眼而问:“汝为定西侯,数年间所作何事?”

  张名振:“中兴大业!”

  郑成功轻蔑一笑。“中兴大业?安在?”

  张名振:“有成,则征之实绩;无成,则在于忠心!”

  郑成功:“忠心?何可得见?”

  张名振即解释衣服,露出背上深入肌肤的四个大字“赤心报国”,陷肉逾寸,让郑成功和在场所有人皆一时愕然。

  此情此景,使得郑成功不得不道歉致意。可能也正因为此次接触,张名振勃勃之气,引发了郑成功的杀心。

  张名振一家,嫡母、庶母、妻子、兄弟阖家死国,忠烈满门。

  想他三入长江之时,遥祭孝陵,三军恸哭,作“十年横海一孤臣”之句,何其悲壮!

  广东方面,由苏茂等人率领的郑军一度进展顺利,于1655年攻下揭阳、普宁、澄海三个县城。不久清军反攻,郑军不敌败走,临行装运走不少粮食和金银,所以此行海战应该算是小有收获。

  郑成功性严,小题大做,下令斩杀了揭阳战役中负有军事责任的将军苏茂。苏茂被杀,也是因为先前他私自放走了郑成功到处通缉的施琅。郑成功本性险刻,当时隐忍不发,如今找到借口。

  这一举动的后遗症十分严重,镇守海澄坚城的苏茂族弟苏明,不久即带领二千多士兵以城池降清,这使得郑成功顿失一大屏障。

  海澄,乃郑成功大陆上面的一块绝对重要的踏脚石。

  屋漏偏遭连夜雨,清军舟师又大举进攻舟山群岛。

  郑军大败,不得不从此撤出,再丧失一大块根据地。

  虽然军事势力仅限于金门、厦门、南澳以及沿海城府和岛屿,郑成功的力量也一直在发展和壮大。随着海上贸易的发展,他手下军队的人数和质量,其实反而呈越来越强的势头。

  究其原因,主要在于他有一只极其强大的水上力量,可以四处游走,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往来无踪。郑军海上经验极其丰富,而水军恰恰是清朝的弱项。所以,清廷很长时间内,都不能有效解决郑成功这个最令人头痛的“问题”。

  船行迅速,来去无踪,郑军水上纵横,一会打舟山,一会攻福州。清军在福建等地沿海尤为紧张,四处“救火”。

  永历十一年(1657年),人在云南的永历帝封郑成功为延平王。

  有了王封,虽然是“二字王”,在明朝也是显爵。这位“国姓爷”腰板更硬,且死心踏地奉永历为正朔,高举明帜,刻意经营他自己的势力范围。

  最接近胜利的进军——郑成功南京之围

  永历十二年(1658年,顺治十五年)春,吴三桂等人率清军大举进攻云贵,致使东南空虚,郑成功迎来他人生中最大的机会。

  初夏时分,他着手准备军事行动,集粮调兵,并在八月间在大洋山一带聚集(位于现在的杭州湾口处崎岖群岛,属嵊泗县)。

  八月初十日,郑成功正在召集军事将领开会,飓风忽起,水天相连,波涛似山。

  大风灾下,不仅楼船撞毁,士兵遭溺毙成千上万,连郑成功本人的六个“王妃”与三个年岁还在孩提的儿子郑浚、郑浴、郑温,也因船只倾覆而淹死在江中(这三个孩子的名字皆水字边,又死于水,良可怪也)。千余艘战船,约三分之一损毁,八千多将士溺毙。为此,郑成功只得暂搁置行军计划。

  甚为奇怪的是,中国历史上,在关键的转折点时刻,飓风总是帮倒忙。南宋厓山之役后,张世杰本想拥军再起,飓风一至,舟船尽倾;元军二次征倭,五龙山停泊,连夜哮风,十来万人葬身鱼腹,攻败垂成。

  郑成功甫出兵即遇不利,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少阴影。无奈,长江之役只能往后推迟。清朝历史学者计六奇以为,郑成功听说其父郑芝龙被杀而出兵抵浙,根本不确切。长江之役于1659年开始,郑芝龙当时还被关押在宁古塔,两年多后顺治帝死后他才被杀掉。所以,郑成功舟师出海,绝不是“为父报仇”而来。

  修整半年多,补船添兵。转年四月,郑成功与张煌言一起率千余艘战船,扬帆而来。

  郑成功舰队首战告捷,一举攻克定海。然后,郑军水遇乘船,遮天蔽江北上。

  郑成功率领大小船只三千多艘,精兵十万余人,直扑江阴而来,因其城小,弃之不攻,直接溯北而上。

  六月初八,郑成功大军至丹徒。六月十三,众船集于巫山祭天,仪式庄严肃穆。诸舟环集,旗盖袍服俱用红,望之如火。十四日,祭地及山河江海诸神,色俱用黑,望之如墨。十五日,先以吉服祭明太祖,次以缟服祭崇祯帝,色俱用白,望之如银。

  “祭毕,郑成功大呼高皇帝者三,将士及诸军皆泣下。”可谓六军感奋,誓师壮威。

  清朝在南京一带驻军薄弱。当时,大多数军队,不是留驻北京,就是赴西南去消灭永历帝。惶急之下,镇江至瓜洲的十里江面,清朝守军只能以巨木筑坝方式拦截郑成功的水军。

  这项工程很不好做,长坝宽三丈,外抹泥,内用木撑,左右两端建立木栅,其中有射击孔,可以里面驻派军人向坝上放射箭弩铳炮。同时,为了使得拦截更坚固,清军往坝两边加放无数根直径逾尺的大木柱,用以堵截郑军海舟的冲撞。“炮石盘铳,星列江心。” 

                  

“国姓爷”的私心(6)

  天不作美,江水涌泡,木泥结构立刻被冲垮。清朝南京守臣郎廷佐也使出祭江那套把戏,终于使拦截坝暂时修成。其实,祭江只是“心理战”,大坝坍塌一次后,巨木沉江,形成稳固基础,再筑自然能成。清朝仅仅这些临时拦截坝的费用,就高达百万两白银。

  除郎廷佐主持南京防务外,两个在旗汉将蒋国柱和管效忠负责直接指挥,抵抗郑成功的大军。

  十五日这一天,两千多郑成功军船齐泊焦山,准备大举进攻。

  郑成功先派出四只海船,外以厚厚白色棉被包裹,里面遍途乌泥,箭矢炮石皆不能伤。每船仅载几个人,从容扬帆而上。

  清兵观望,如临大敌,大发火炮,声若雷鸣。

  郑军操船手不慌不忙,倏忽往来,一会近坝,一会离坝,诱引清军不断放炮轰击。

  当时清军的红夷大炮威力虽大,只能对攻城或者密集进攻的陆军有杀伤力。郑军水上游动目标小,清军大炮没有现在的瞄准装置,所以只能空空浪费弹药而已。

  清军发炮五百枚,连一条船也打不着。

  郑军船只里面的士兵每次接近水坝,就会跳下水去,踏水抡斧,死命砍折水坝下支撑的大木。

  郑军水军循环数次,清军拦截坝已经呈现松垮势头。

  六月十六日,判定清军大炮弹药将用尽,郑成功指挥水师大军一举驶过镇江,浩荡而来,冲破清军防线。

  十七日,郑成功军队已经攻上瓜洲。清军连忙在高岸上列马队,还未及冲锋,郑军陆兵从两旁水田中忽然冲出,抡刀猛砍清军战马的马腿。猝不及防之际,清军非死即伤,余众溃逃。

  最倒霉的要属清朝江苏巡抚朱衣助。他十三日才到瓜洲,十七号郑军就已经攻到他的府署。

  听到郑军已近,朱衣助忙发令旗,让手下人急去漕运总督亢得时那里求援兵。(这位亢得时很好玩,日后清廷严命他率军赴援南京,由于他对郑成功大军极其畏惧,行军半途,他竟然从船上跳水自杀。如果不死,其实他也能位列侍护南京的清朝“功臣”之列。)派去的人刚出门,忽然猝头往回跑,高喊:“老爷,不好了,海贼杀到了!”

  朱衣助刚刚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入叫唤的清兵已被砍倒在地。忽然之间,窜上两个彪形大汉,把他拎起,飞趋至郑成功面前报功。

  郑军一员猛将乘胜,挥兵入瓜洲城内大杀,并把清军沿江布置的大炮炮口掉转,向谈家洲上的清军阵地猛轰,炸得洲上清军血肉横飞。

  哭爹喊娘之时,郑军又有二十位善泅水兵自水下冒出,冲上谈家洲,挥舞长刀,见人就砍,如砍瓜切菜一般。

  趁乱,郑军舟师靠泊,下来一千多士兵,登洲大开杀戒。很快,二千清军被突袭郑军杀得一干二净,流血盈地。

  然后,郑军移炮,猛轰镇江。

  清朝江苏巡抚朱衣助倒霉之中命还算好,郑成功没有立即杀他。由于看守不严,日后被他趁乱逃出。

  镇江一座孤城,在郑军强大攻势下,清朝守将连连向南京告急。

  原洪承畴手下有一名军将罗托,得令率千余精骑来援镇江。这位清将临行大言:“这些海贼,真不够我杀!”

  骑在高头大马上,他向士兵训话说,此番进击,定要把海贼杀得片甲不留。

  清军苏常四郡的援兵,一直畏葸不前,听说有京营兵打头阵,他们暗自高兴,慢慢跟随其后行军,准备胜利时进击,败则可以提前逃走。

  清军几支部队合集,共凑有一万五千余人,其中一半是骑兵。除了“罗将军”打前锋外,其余几部援军抽签,按“运气”决定前后队。

  罗托所率的清朝京营军骄躁,着急找郑军交战。但是,郑军大船忽上忽下,在江上往来游移。见清军在南,他们就开船向北;见清军过北,他们又掉头向西,似乎是畏惧接战,实则诱敌使疲。

  如此以来,随走随赶三天三夜,清军一直未得喘息,个个累得虚脱。

  当时正值酷暑时分,连日多雨,热后多雨,雨过复热,桑拿天气,把披重甲来回奔忙的清军马军步军累得呼喘吁吁,几不能忍。

  大暑天气,清兵聚立如林,渴无水饮,只好喝马尿。人渴了有马尿喝,战马更受罪,无草无水,奔驰既久,俱张口喘息,四腿发抖。

  镇江城清军派居民送饭给来援的清军,由于大暑奇热,士兵们根本咽不下去。

  不久,城内又送炒米劳军,清军援兵皆苦笑:“饭食尚吃不下,炒米怎能入口?”估计清朝士兵们渴望的是绿豆汤,但只能想想而以。

  清军队内,有不少老兵是先前的农民军士兵,悄悄对新兵说:“我们从前作战时,军粮是用小牛肉干磨成的细粉,随身携带,临阵吃几撮,就不会饥饿。现在的军将不懂不这些,让我们冒雨热来回奔忙,两日不食,还打个屁仗!”

  清军被折腾得疲惫欲死之际,郑成功的军队开始下船布阵。

  郑军最头阵是手持长枪的士兵,后面跟着手拿团牌的士兵,第三层是倭铳队,高举倭铳。郑军阵法也奇特,分成若干小队,一队五十人,每队都有五色旗一面的队首。

  郑军各小队配有“滚被手”二人,他们双人持拎着一张二寸厚的大棉被状物品,所以称为“滚被手”。士兵持被的手并非没有武器,同时握刀。 

                  

“国姓爷”的私心(7)

  每逢清军射箭,“滚被手”便扬起被子阻挡箭雨。进攻之时,他们即持刀滚进,专砍马腿。

  郑军军队除使用五色旗外,又有蜈蚣旗、狼烟旗,倭铳队之后还有大刀队,最后压阵的是鼓手。这些人头上还插有一旗,随风飘展,威风凛凛。

  郑军鼓声比较好辩别,鼓声急则兵行亦急,鼓声缓则兵行亦缓。

  清军京营多为骑兵,望见郑军步军排阵,内心多轻之。清军根据以往作战经验,他们每每在进攻前后退数丈,然后加鞭策马突前,忽然冲击敌人步兵阵。只要对方阵脚稍动,清军骑兵就会举刀呐喊乘势杀入,对方步兵定会因为怯懦自相践踏。由此,清军常常以此战法取胜。

  照芦葫画瓢。清军仍旧使用老战法,以大队骑兵压上猛冲。

  出乎意料的是,郑成功所部步兵严阵而待,屹然不动。他们高举盾牌,大声呐喊。远远望去,郑军步兵如铜墙铁壁一般,纹丝不动。

  清将挥旗,骑兵三次冲锋,均被郑军挡回,再无余技可施。

  清军喘息,正犹豫间,他们忽然望见郑军背后有黑烟冉冉升起。清军刚刚准备整马重新冲阵,忽然发现,郑军士兵疾走如飞,他们抛开盾牌,主动跳进,快速跑动,发起攻击。

  一般来讲,郑军三人为一组,一名士兵以盾牌为二人遮蔽刀箭,一人砍马,一人砍人,往往一刀把清军铁甲兵挥为两段。郑军士兵大多使用倭刀,锋利无比。

  此战过后,清军败回的士兵往往惊呼:“海贼厉害,一刀杀六段!”

  旁人问原因,清后兵解释:“我们三骑为一组,海贼(郑军)迎前,齐腰削来,我们的人被从中间断开,是为六段!”

  饶使郑军如此勇猛,清军猛冲不退。因为,清军后面有猛将管效忠督战。他手斩后退士兵数人,冒死前冲,非常勇敢。

  相战良久,郑军中忽有一将举白旗,顿时炮号声起。

  正在进攻的郑军士兵,闻炮忽然向两边散开,正当前的郑军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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