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文传-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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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汇报”结束之后,阿大照例要作一番“指示”。他的话,必须用笔记下来,不可疏忽。倘若人们忘了,或者违背了他的意见,那么,下一次他回厂,你就等着挨训吧!
当然,还有一个“规矩”:听到他回厂的消息,要马上通知食堂,做一顿好菜好饭。要不,阿大又会发脾气。
陈阿大跟“上体司”的“胡司令”结识之后,意气相投,成了莫逆之交。陈阿大向“胡司令”学习,在良工阀门厂居然搞了个“良体司”。据一九七七年十一月二十日上海《文汇报》披露:
这个“良体司”名义上叫“维护社会治安,捉流氓阿飞”,实际上是破坏社会治安,进行流氓阿飞犯罪活动。他们把一些无辜的群众抓进“良体司”,施行惨无人道的摧残与折磨。陈阿大指使一帮人,设立了名目繁多的刑罚,什么“翻跟斗”、“倒着爬”、“吃耳光”、“打大板”、“挨皮鞭”,等等。他们先叫被打的人在一段十米长的煤渣路上翻跟斗,来回数十次,弄得人精疲力尽,再拖到房问里用木棍打,皮鞭抽,一面打,一面还要被打的人自己计数,数错了要重新打起。有时还叫被害人自己打自己的耳光,打轻了不行,打得声音不响也不行,一定要打得又红又肿,方才罢休。有时叫受害者相互对打,看谁打得重,好让他们这一伙法西斯棍徒“开心开心”。更为恶劣的是,他们把马路上的女青年任意拖来,剥去衣服,无耻地加以污辱,残酷毒打。陈阿大还对持不同意见的同志进行阶级报复。良工阀门厂有个同志,写了一张《谨防毒蛇出洞》的大字报,揭了陈阿大一伙的老底。陈阿大怀恨在心,捏造罪名,把这个同志打成“反革命”,非法抄了他的家,并把他关进“良体司”,用棍棒轮番抽打,把被打者发出的惨叫声,用录音机录下来,放给受害者的家属听,逼迫家属要受害者承认他们所捏造的“罪名”。周围居民听到这种声音,都愤慨地说:这是良工阀门厂的“白公馆”“渣滓洞”。……
在上海滩,陈阿大是数得着的“武斗英雄”、“造反大将”:安亭事件有他,《解放日报》事件有他,主张把一九六七年一月六日“彻底打倒上海市委”大会从文化广场改到人民广场的是他,这年七月三十一日在泰安路抓“支联站”头头的有他,八月四日砸“联司”时从中华造船厂调三艘登陆艇、巡逻艇封锁黄浦江、切断“联司”水上退路的是他,这年十月调动大批人马集中西郊、图谋围攻上海青浦县反对派的也是他……
张春桥说:“入党做官的责任,已经历史地落到了造反派头上。”在张春桥准备树立陈阿大为“纳新典型”时,陈阿大当然明白张春桥所说的“入党做官”的道理。
不过,令人纳闷的是,尽管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光临”良工阀门厂开“整党建党座谈会”,尽管“市革会调查组”进驻良工阀门厂,万事俱备,东风也已吹起,可是却不见陈阿大递交入党申请书。
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首先要写申请书。陈阿大不主动写申请书,“调查组”再“积极”也无济于事。
陈阿大为什么迟迟不写入党申请书呢?
原来,这位“陈阿憨”不知道入党要写申请书!
“调查组”自然不便直接对陈阿大进行“启发”。他们连忙向“市革会”汇报。
于是,“市革会”一位“常委”出面,找陈阿大“聊聊”,给他指点迷津。
陈阿大恍然大悟,连忙在一九六八年十月十日写了入党申请报告。
“调查组”收到陈阿大的报告,如获至宝,以异乎寻常的“加速度”办理。
才九天——一九六八年十月十九日,良工阀门厂的中共核心小组(在“文革”中,原厂党委已被“砸烂”,新建党的核心小组)在金工车间召开中共党支部大会,讨论陈阿大入党。
非同小可,“市革会”的常委王秀珍、黄涛亲自出席这么个小小的支部会议。
讨论陈阿大的党支部会议,一时成了为陈阿大评功摆好的会议。
党支部宣读关于陈阿大的调查资料,称赞陈阿大“进厂后一贯突出政治,与阶级敌人进行斗争”,“担任工总司常委、市革会工交组负责人后,坚持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坚持执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勇于承担最困难最艰险的任务”,“保持工人阶级本色”……如此这般,归根结底,是因为陈阿大“学习毛泽东思想好”。
王秀珍与陈阿大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又把陈阿大着着实实地称赞了一番:“阿大路线斗争觉悟高”,“阿大勇挑革命重担”,“阿大立场坚定,态度鲜明”,“阿大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
最令人作呕的是那个黄涛。此人是马天水式的“老干部”,获得“解放”后,成为“市革会”工交组的第一把手(陈阿大为第二把手)。此刻,他扳着手指头,一口气说了陈阿大的“十个好”!诸如“有水平”、“觉悟高”、“是老干部的学习榜样”等等。
陈阿大的入党介绍人程箴坤、蒋阿青也发了言。
就这样,陈阿大被“突击入党”!
张春桥的笔,在上海“九大”代表名单上,写了“陈阿大”三个字。
陈阿大不愧为一位“喜剧”演员,到了一九六九年,中共“九大”即将召开之际,在审查代表资格时,忽然发觉陈阿大竟未填写过“入党志愿书”!
须知,按照中共党章规定,“申请入党的人,必须个别履行入党手续,有正式党员二人介绍,填写入党志愿书,经支部审查,广泛听取党内外群众的意见,由支部大会通过和上一级党的委员会批准”。写入党申请报告和填写入党志愿书,都是入党必不可缺的手续。
无奈,陈阿大只得在已经入党之后,再填写“入党志愿书”!
他匆匆忙忙填毕。由于支部大会早已开过,志愿书上的“入党介绍人意见”、“党支部大会通过吸收申请人入党的决议”、“上级党组织审批意见”三个栏目便空在那里,没有补写。直至粉碎“四人帮”后,陈阿大被开除出党时,他当年的“入党志愿书”上这三个栏目仍是空白!陈阿大的“入党志愿书”,成了一份没有入党介绍人、没有支部同意、没有上级批准的没有填完的表格——这在成千上万的中共党员中是极为罕见的!
更稀奇的是,陈阿大的“入党志愿书”一式三份,最初的一份是别人代填的!
然后,陈阿大照抄,填了另两份。这三份“入党志愿书”,他居然没有交给党组织,一直塞在自己的抽斗里。直至他锒铛入狱,这三份“入党志愿书”才被公安人员从他的抽斗中查出。
王洪文手下,有五员大将,人称“五虎将”。陈阿大是其中一员“虎将”。另四员乃黄金海、戴立清、叶昌明、马振龙。在陈阿大入党之后,那四员“虎将”也变成了“布尔什维克”……
“小兄弟”们“布尔什维克化”
黄金海是王洪文“三点一线”的三头目之一。沿八路有轨电车这“线”的“三点”,即上海国棉十七厂(王洪文)、上海国棉三十厂(王秀珍)、上海国棉三十一厂(黄金海)。
造反之初,王洪文便与黄金海“串连”,有过“并肩战斗”的“深厚友谊”。
黄金海是江苏镇江人,生于一九三五年——与王洪文同庚。“工总司”的发起人之一。
黄金海,人称“阿飞司令”,一口流氓腔,一副流氓相。
一九六六年十一月九日下午,黄金海带领着上海国棉三十一厂的造反派参加了“工总司”成立大会。就在开会的时候,他的胃病发作,阵阵剧痛难熬,不得已,他向“司令”王洪文请了假。这样,当王洪文、潘国平带队冲往上海站月台时,少了一员“虎将”。翌日,安亭事件爆发。消息传来,黄金海在家里躺不住了。他忍着胃痛,带着两大捆咒骂上海市委的传单,赶往安亭。王洪文把他大大地表扬了一番。称赞他“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从此,与陈阿大一样,哪里有武斗,哪里就有他。在诱捕耿金章时,黄金海又立了“大功”。
一九六七年三月,黄金海奉王洪文之命,前往上海青浦县。那时,青浦县两派严重对立。黄金海支持其中倒向“工总司”的一派,压制倒向“联司”的一派。黄金海在倒向“工总司”的那一派的大会上,向他们授旗、授刀,鼓励他们用武力“踏平”反对派。在他的煽动之下,青浦县武斗不断。
一九六八年五月,上海丝织六厂工人秦明芳指斥王洪文是反革命。消息传出,黄金海和戴立清急急带领人马赶去,抓捕秦明芳,连夜审讯,直至把秦明芳逼疯……
王洪文说黄金海与他有着“生死之交”。他指名道姓,要上海国棉三十一厂发展黄金海入党。王洪文的理由颇为奇特:“黄金海已经是市革会财贸组负责人,不入党怎么开展工作呀!
在王洪文的提携之下,“小兄弟”黄金海成了“布尔什维克”。
“戴溜子”戴立清,比王洪文小三岁,生于一九三八年,山东省郯城县人氏。
这个上海标准件材料一厂临时工,在“文革”中跃为“上海红色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的“司令”之后,并入王洪文的“工总司”,居然也弄了个“常委”当当。冲冲杀杀,在上海滩上够威风的。在《解放日报》事件中,特别是在砸“联司”
的日子里,“戴溜子”为“工总司”立下汗马功劳。
几乎不可想象,这么个“红色工人”,一度成为上海科技系统的负责人,“领导”着那些教授、研究员、专家们。
一九六八年,在上海科技系统大会上,由戴立清作“清理阶级队伍”的动员报告。戴立清声称,上海科技系统“敌情严重”,有着“三多”,即“特务多,集团性案件多,现行反革命多”。
戴立清着手“深挖阶级敌人”,使上海许多专家教授无端蒙尘。这些教授大都留洋归来,都有着一批外国朋友,动不动被戴立清诬为“特务”、“间谍”,简直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上海有机化学研究所所长汪猷教授,是中国著名的有机化学专家、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戴立清把他列入“特嫌”名中,使汪教授遭到多次批斗、审查。幸亏汪渐教授乐观、豁达,挺过了难关,迎来风定云开之日。一九八四年三月十二日,这位在科学上卓有建树的教授,被法国法兰西科学院选为该院化学院国外联系院士。
上海七○八研究所所长李志侠,因反对林彪和张春桥,戴立清便给他戴上“现行反革命”的帽子,一关便是五年。笔者在“文革”后见到李志侠,他正专心致志于推动七○八所的科研工作。
据彭加木夫人夏叔芳回忆,带队前往彭寓抄家的,便是戴立清。
彭加木是上海生物研究所副研究员,身患癌症不屈不挠,战胜恶疾之后,热心支援边疆科研工作,在“文革”前是上海科技系统的先进标兵。戴立清居然把彭加木也划入“特嫌”名单。
一九六八年秋,上海科学院不远处的肇嘉浜路宿舍,忽然在傍晚时候来了一辆大客车,坐了许多造反队员,押着夏叔芳。据说是帮助彭家“扫四旧”。
彭加木已隔离在研究所里,家中只有十三岁的小女儿彭荔。进屋后,戴立清要夏叔芳念《南京政府向何处去?》、《敦促杜孝明等投降书》,把她当成了“南京政府”和“杜孝明”。接着,戴立清向她交待了“政策”:“胁从不问,反戈一击有功!”于是,她又成了“胁从”,而“主犯”显然是彭加木。
戴立清又抄过很多家,颇有“经验”。他先给造反队员“示范”:
他来到烟囱面前。那烟囱本是彭家冬日生炉子取暖用的,已废弃多年,却引起他的注意。他捋起袖子,在烟道里摸了一会儿,摸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大家一看,以为发现什么“密码本”之类。结果大失所望,那是个小沙袋——
彭加木女儿小时候玩的,偶然落进烟道,想不到给戴立清抄出来了!
在戴立清亲自督阵之下,抄家者从下午五点一直抄到深夜十二点,装了一车“战利品”扬长而去……
为了使这个“戴溜子”入党,“上海市革命委员会”向戴立清所在单位派出了“工作组”,声言谁反对戴立清人党,便是“压制新生力量”、“否定文化大革命”。
毕竟还是有人不顾高压,表示反对。结果,戴立清的入党志愿书送到上级党委时,有关公司党委在“上级党组织审批意见”一栏里,写上;“恨据上级电话通知,戴立清可以入党。”在中共党员入党时,上级党组织签署这样的审批意见,是颇为罕见的。
戴立清入了党,马上就做“官”——竟被提升为中共上海后方基地党委副书记!
叶昌明,上海嘉定县人,一九四四年出生。他原是上海合成纤维研究所的化验工,也是“工总司”的发起人之一,王洪文的“小兄弟”。
王洪文指名道姓,要发展叶昌明入党。但是,受到叶昌明所在单位的抵制。此人的雅号叫“刁德一”,又恶又刁。所在单位几次三番抵制了王洪文的“指示”,提出了一条否定叶昌明入党的重要理由:叶昌明与一桩人命案有关,尚待查清。
这时,马天水为王洪文帮腔,给叶昌明所在单位的党组织打电话,怒气冲冲地说:“人命案归人命案,入党归入党。难道这条人命案不查清,叶昌明就不能入党了吗?”马天水用命令式的口气说道:“你们要限期解决叶昌明的入党问题,不解决是个路线问题!”
哦,不光是王洪文那么说,就连“老干部”也是那么说。只得又是“根据上级电话通知,叶昌明可以入党”!
叶昌明入党之后,被王洪文安排出任上海市总工会常务副主席,后来以至成为中共上海市委的“列席常委”!
马振龙是江苏泰兴县人,一九四○年生,原上海搪瓷机修厂工人,也是王洪文的“工总司”干将。
王洪文责令有关部门为马振龙打开入党大门。此人入党后,成为中共上海市轻工业局党委副书记,成为王洪文的“后勤部长”。王洪文要手表,要香烟,要高级糖果,要高级照相机.要罐头,只消打一个电话,“后勤部长”保证供应!
本来,中共党员在“工总司”中属“稀有元素”。随着王洪文的“小兄弟”们一个个变成了“布尔什维克”,何况“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王洪文在“上海市革命委员会”中的势力大大加强,渐渐地超过了“秀才帮”的实力。
张春桥居然鼓吹起来:“上海在优秀的产业工人中发展新党员,使党增加了新鲜血液,增强了战斗力。……”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也有正直的共产党员,勇敢地站出来,坚决抵制让叶昌明入党。王洪文和马天水大发雷霆:“他不让叶昌明人党,就开除他的党籍!”结果,这位党员被调离了原工作单位。调离时,对他作如下“鉴定”:“这样的人不适宜搞政治工作”!
跃为中共中央委员
一九六九年四月一日,对于王洪文来说是历史性的日子。
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在这天下午于首都人民大会堂召开。
两年多以前——一九六六年十月十八日下午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