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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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上我们笑得烂泥一团。原来是我们大家由于天色已晚，只想参观一下赌场便回悉尼，可是我的朋友突然赌心大发，想大赌一番，于是他用美金去换了筹码，结果我们这边就在催着上车出发。他刚换了筹码两分钟便又急着去换回美金要跟我们走，其余的几个又在赌场里来回疾走召唤自己人出门，于是我们像热锅上的蚂蚁似地东奔西跑，给生活速度缓慢惯了的堪培拉赌场带来了一阵阵慌乱，引起了保卫部门的严密注意。换筹码的小姐拿出我朋友的美金来左看右看，对着灯光看、对着太阳看，越看越有怀疑，终于请我们的朋友到里面去一趟。我的另一位朋友去找他，他们也让他把兜里的钞票全都掏出来。也发现了一张一美金的钞票有问题，也让他一起进去一趟，所以才有刚才五个小时的故事。
这个故事在今天讲起来其实很好笑。仔细回忆真是妙趣横生。事后堪培拉警察局还给他们二位写了信致歉，并同时寄还了十美金及一美金。整个事件是一场虚惊。我的被抓进去的一位朋友直后悔当时没有带相机，把他当“在押犯”的尊容拍下来。事后我们为此事大笑了好多天，直到现在这段插曲都是我们澳洲之行交响乐上的华彩乐章。
由此可见，许多事情都是如此。在事情发生的当时我们可以尽一切力量去解决它，比方说我们的等待、我们跟车去警察局、我为警察签名、放电后回眸一笑等等。但焦急懊丧、甚至哭泣大可不必，因为除了死细胞外于事无补。我们享受了困难的过程，又体验了一小段新的人生，我和朋友间的友谊还增强了，有什么不好呢？
想起我们从小到大，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光是“运动”就经历了多少个？上山下乡、文化大革命等等，每经历一次风浪，我就觉得我成熟了许多，长大了许多，它们使我受益匪浅，觉得没有虚度人生。想起前年我因为太累不小心得了败血症，住在长沙医学院附属医院里，因为没有得过这么大的病，不知深浅到底如何。于是在高烧的昏迷状态中问医生：“我会不会有后遗症？”我记得我请求医生说：“如果会有后遗症那就请你们不要救我了，我不觉得遗憾的。”当时医生告诉我：“只要听话就不会有后遗症。”于是我听医生的话积极配合了治疗，又恢复了今天的健康。每当回想我还不算太长的人生时，我总是觉得很值得，感到生活对于我很浓缩、很精彩、很波澜壮阔、很过瘾，就像冲浪运动，虽然在浪峰的下面有一种被毁灭的感觉，过了之后却觉得很刺激。
每件事情都有它的两面，就看你从哪个角度想。比方说我们的澳洲事件，如果从另一方面想就越想越恐惧，万一那两张钞票真是假钞怎么办？万一被驱逐出境怎么办？万一扣留好几天怎么办？万一像美国电影《恶梦》那样越陷越深、越来越严重成了一个大事件怎么办？万一把他们藏在一个我们找不到的去处没有人管怎么办？在这人地生疏的外国？
人要老是往坏处想那可就真是没法活了，当然我们可以做最坏的准备并且努力去扭转事态不要往我们不希望的方向发展，同时要看到前途、看到光明，因为好的机率也是同时存在着的。并且别忘了要细细品味、体验这个事件发生的过程。人的思想也得如此。往前看，往好的方面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无数的困难使我得到磨炼，使我变得深刻，同时体会到了人生的浩瀚及广袤。看到光明、看到前途，心里就变得晴朗，充满了阳光；光想困难，只看到挫折，心里就阴暗、沮丧，一蹶不振，不讨人喜欢。把你的思路变换到好的这方面来，问题就变得轻松多了，简单多了，没有那么复杂了。也许，说来容易做到很难，但是要锻炼，要陶冶自己。拿出一些毅力来，什么事都是可以做到的，就像人可以登上月球，可以发明飞机、火箭、原子弹一样。
第二部分第19节：创造人生 享受人生
今天，我想与朋友们谈谈如何享受人生。谈起这个问题来，仿佛很有些陌生。我们的祖先很少谈过这个问题，无论是孔孟之道，还是先秦诸子，都没有教过我们怎样去享受人生。从我们上第一年级开始，老师及课本里都谆谆告诫我们要努力学习，天天向上，除了怎样一生奋斗、成功，怎样修养自己、丰富自己之外，几乎没有人告诉我们怎样去享受人生，也许是由于我们中华民族多灾多难的历史，也许是由于我们中国的古老文明更多是在于精神而并非物质，就是到了今天，国门开放了，接触了西方文化，人文的东西被介绍过来，也是更多
地选择了那些合我们中国人口味的说教：如何陶冶自己，克服自身的缺点和毛病，争取成个圣人等等。总而言之，从小到大我们接受的教育无一不是强调怎样为了一个伟大的理想牺牲自己，几乎把“享受”与罪恶等同起来，久而久之，我们从内心中、潜意识里，稍一听到“享乐”，或者自己稍一享乐，马上就会有一种罪过感。
想起在小时候，我的父母对我要求之严厉，每一篇课文都要背诵，连那枯燥乏味的文章《灌木》，也要求我背得滚瓜烂熟。长期的训练使得我逐渐有了一种条件反射：不管我正在与伙伴们进行着多么如火如茶的游戏，只要一看见有人上学或是听见朗朗的读书声就会立即扔下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及游戏工具加入用功的队伍。在音乐学院学习时，每天练琴达八个小时以上，可只要稍事休息或是刚拿起饭碗，一听见琴房里有同学的练琴声便会坐立不安，觉得荒废了光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活到老学到老”，这些座右铭对我来说已深入骨髓，溶化在血液中，落实在行动上了。不言而喻，这些在我长大成人之后给予我终生受用不尽的益处，它们使我在拍电影之前或是在拍电影之中不断地进行自身修养的完善，在许多关键时刻给予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使我在自己人生的开拓中看得到时机，抓得住时机，淋漓尽致地使用这些时机，时常感受到游戈在“鹰击长空、鱼翔潜底，万类霜天竞自由”的浩淼乾坤之中。
可是多年来一种不平衡的状态在我身上持续。我只有工作而没有生活，更多时候是一部机器。我的青年时代都是在摄影棚里度过，常常是在清晨就进棚化妆，太阳还未升起，一天拍完戏出棚时已是万籁俱寂的深夜，太阳早已落山了，终年见不到天日。现在坐办公室，最大的体会是早晨上班来，坐下时望窗外一眼是旭日东升、阳光明媚，于是伏案工作、谈判、开会，等再望窗外时已是夕阳西下，一天光阴在昏头胀脑中不知不觉就溜走了。
记得有记者曾问过我：“你的业余时间做些什么？”我愣了半天，发现我其实没有业余时间。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业余时间。我的多少灿烂年华都随着我像机器人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作而逝去了！
夏末秋初，刚刚拍完了《武则天》，匆匆处理了一些公司的事情，我就飞到了法国巴黎。此次法国之行目的再简单不过：度假。一连五个月的摄制组生活，太紧张了，我下决心要彻底地休息。想起前次拍摄台湾电视连续剧《风华绝代》，由于四十集且我又是主角，还一边拍戏一边给《新民晚报》写专栏《我这八年》，身体大大的透支，到后来抵抗力奇差，居然得了“败血症”。前车之鉴，我决定摒弃一切乱七八糟的工作，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任务，没有目的，没有应酬，没有羁绊，没有人管理，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云游欧洲。
我回避了一切接待和应酬活动。在朋友的安排下，主要与法国的上流社会接触，应邀去海边或是乡间别墅度周末，在大海或小溪里游泳、划船，在朋友们的一片喝倒彩声中打乒乓球、网球，去森林的荆棘丛中采蘑菇，坐在绿草地上望着大片大片的白云发呆，在富丽堂皇的客厅或餐厅里遥想远在家乡的那些麻烦事……这一切的安祥和宁静是我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开始当然是不习惯，甚或有些反感，格格不入，觉得只有欧洲人才有那份闲情逸致，用大好的光阴去讲究那些毫无益处的繁文缛节，一天到晚想方设法吃喝玩乐，太没有意义，太不波澜壮阔了。后来，我去了法国中部享有花果之乡盛名的科莱茨地区，又到了法国的城堡之乡卢民尔河地域，在主人的盛情款待下我慢慢地发现自己有所“享受”了。当然，内心里时时地伴随着一种“罪过”感，想起在中国还有那么多的事业等待着我，自己却在这里世外桃源，良辰美景，一阵阵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可一天天过去，我慢慢地想通了，并且深切地觉得人的一生中，“享受”确实是一件必不可少的内容。
不管你相不相信上帝，人只有这一辈子。当然，我们人生的第一个内容是创造人生。不管是精神上的还是物质上的，我们通过自己的劳动使这个世界更加丰富，哪怕是一点点。一个工人做了一颗钉子，一个农民打了一筐谷子，一个艺术家画了一幅画，都是对人生的创造。我们只有对我们的人生做了贡献，才获得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权利。可只是一味地制作，一味地贡献，一味地劳作，这并不意味着一个人的一生的成功，他可能成为一个伟大的人，但不可能成为一个“完全的人”，甚至不是一个“成功的人”。因为人对自己劳动的成果，对美妙的大自然，还具备另外一个权利——那也是义务——这就是享受。大胆而毫无顾忌地去享受每一个美好的时刻，每一份清新的空气，每一片骄阳，与抓住每一个机会去开拓、创造人生是同样伟大的，只要这种享受不妨碍他人，不损人利己就行了。
所以，我越来越认为人的一辈子只要做两件事就足够了：要么你创造人生，要么你享受人生。这两件事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当你认真用这两件事去衡量你自己的所做所为时，也许会发现你的一天中其实有好多时刻不在这两者之内：比如为某一件事生气、吵嘴、嫉妒、背后对某人非议、拨弄是非，为某些清规戒律苦恼等等，这些都是既不在创造、也不在享受人生之列，而是在做人生的奴隶，从而被人生所惩罚，既不造福于自己，也不得利于别人。
人生的创造是无穷尽的，而享受人生却是有限的。如果所有的人都创造人生，并同时享受人生，这个世界肯定是最美好的。
1994．9．7．于法国巴黎
第三部分第20节：永葆青春
在我看来，青春并不是人生当中的一段时期，而是人的一种心理状态。你可以随着希望而年轻，随着绝望而衰老；你可以随着自信而年轻，随着怀疑、恐惧而衰老；你可以随着超前的现代意识、活跃的思维而年轻，随着固步自封、裹足不前、僵化的头脑而衰老。
所以，人是可以延缓衰老、永葆青春的。人生一百年，前十几二十年都处在混沌时期，真正开始苏醒并懂得珍惜青春的岁月本来就不多，于是如何延缓衰老、保持青春就成了人们
永恒的追求。
其实，人外在的年轻固然重要，但远远没有心理状态的年轻重要。如果光是照镜子，斤斤计较脸上的某一条皱纹、某一个眼袋，头上的某一根白发，成天涂脂抹粉而不注意心理及性情的陶冶，那么我来告诉你，你不会仅仅因此而年轻。
我们常常会看到这样的情形，有的人脸上皮肤很光滑，没有什么皱纹，可是你仍然觉得他（或她）不年轻。我有过一位朋友，当与他交谈时常使我感到他一直生活在五十年代，不用问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年龄。他给我的感觉像一个活的化石，尽管他看上去还雄伟并且强健有力。比方说我妹妹，由于从小就有一个我这样惹是生非的姐姐，长期对自己的容貌处在一种自卑之中，我告诉她脸不重要、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态、感觉、知识、气质，她听了我的话，去了法国。在法国居住的五年当中，她逐渐变得活泼、开朗、健康、喜欢运动、朝气蓬勃。在我去法国度假期间，许多场合里她比我成功。
人的年轻是一种感觉，是一个组合。中国人普遍只注意脸而不注意身材，只注意脸上皮肤的保养而不注意最容易泄露年龄的脖子，穿得花枝招展却拥有一个痛苦的、怨天尤人的灵魂。
我一直被人批评为不深沉、不含蓄、不内向，从而断定我没文化、没水平，指责我疯疯颠颠，可是我从来感觉自己仿佛像一片阳光。因为我总是觉得天空是蓝的、太阳是灿烂的，而生命于我是偶然的。我甚至怀着一种感恩戴德的心情来对待一切：生命、身体、思维、大地、小草……我惊讶造物主的神奇：居然创造出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来！人的身体构造是这样的妙不可言！为了让你生存，造物主赋与你食欲；为了让你繁衍后代，造物主赋与你性欲；而且我们人还会思考、还会去月球、还会造飞机、造火箭、还会拍电影、还会想出什么“新浪潮”、“新一代”、“意识流”这些理论来，并且为它们终生争论不休；自然界还有那么多的动物与我们同在：狮子啊、大象啊、小狗啊……并且都还有自己的天敌！当某一种物质泛滥成灾时就一定会有另一种物质来克制它而维持地球的平衡。这个世界是那么地秩序井然却又热闹非凡！还会有那么多的困难来锻炼你，让你得到任何东西都不是那么容易从而可以充分享受成功的快乐，假使你得到的太容易又让你失去得容易，告诉你下一次要当心；尽管天空时不时会出现黑云甚至雷电交加，但一切过后又是雨过天晴，还会出现彩虹来愉悦你；而蓝天白云是绝对的，阴雨连绵等等只是相对的，它们只是为了衬托美丽丰富的大自然交响乐而故意制造出来的另一种风格不同的乐章！
所以，我热爱生活。因为热爱生活，我心里一片光明。我知道困难、挫折只是暂时的事，没有不能逾越的困难。假使一条路走不通，就换另一条路走，没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年轻。
人生像一个舞台，我们大家都是穿梭其间的演员。有的演主角、有的演配角，不可能永久当主角，也不可能总是你在演。演累了，或是演了一段时间不妨走到后台去歇歇脚、喝杯茶，看看人家演戏，或是检讨一下自己的演出，到该出场的时候再回到台上。一个舞台，大家都在演，千奇百怪，五彩缤纷，这场戏才热闹、才精彩、才好看、才不枉我们到世界上来逛一回。
切记：永远不要认为自己老，因为你比将来年轻。一旦开始认为自己老了，就已经老了。
只要精神年轻，身体一定会跟着年轻，所有的病都是心病。
让过去的事情过去。抓紧今天，争取明天，不要想那些以前的事来后悔。
不做能力达不到的事，不抱达不到的奢想。乐观地去拥抱生活，享受人生无穷的快乐。
以科学的方法去安排生活，以艺术的眼光去观察事物，笑着活下去。
心里要充满爱。爱人、爱己、爱动物、爱生命、爱大自然，爱心可以使你舒展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随缘。万事随缘皆有味。谋事在人，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