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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路程-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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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开始发奋,开始了真正的学业。我玩儿命地练琴,成天泡在琴上,最多一天长达八个小时。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切都事在人为。终于,当我学满三年的时候,我已是学校尖子试      
    验田的一颗最年轻的种子了。    
    拿着成绩册飞跑回家,我呼的一声推开了门,然后,愁眉苦脸地跟母亲说:“妈,你看,我的主科扬琴只得了八十五分。”看见母亲生气的面孔,我马上嬉皮笑脸地说:“告诉你吧,妈,全附中只有一个比我多学三年的同学得了八十六分,比我多一分,我是第二名!”    
    在音乐学院附中的几年里,我学了很多东西。我总认为,“中国要对人类做出较大的贡献。”落实到我们身上,就是做好本职工作。无论做什么事情,要不就不做,要就一定做好,而且要最好。除专业外,舞蹈、歌唱,我也同样努力。只是,我从没有机会在演戏上展示自己的才华。没有人认为我会演戏。每次班里组织排戏时,从来就没有人想到过我,我总是靠边儿。对于这一点,我认为是理所当然,从未感到过委屈。相反,我认为演戏是不务正业。我珍惜时间,自视清高,孤芳自赏,有同学叫我是“骄傲的公鸡”。我雄心勃勃,坚信自己只要不断努力,一定会成为祖国的栋梁。    
    那是我的黄金时代!单纯,向上,勤奋,朝气蓬勃。我每年以优异的成绩屹立在全班同学之中,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灿烂的阳光。


第三部分第25节:小宣传队员(1)

    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荡涤一切污泥浊水”,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也在被荡涤之列。所有的一切都像肥皂泡一样全破灭了。我的父亲、舅舅等都是中共川东地下党的党员,一下子全都成了“叛徒”。我的父亲是我的继父。我的生父从我一出生开始就没有见到过。由于政治观点不同,我的生父离开了我的母亲,使母亲在怀我生我的时候备尝痛苦。我在母亲的办公室里出生,一岁的时候便得了肺结核,这个在当时被认为是不治之症的病险些夺去了我的生命。在这个时候,我们没有得到生父一分钱,没有得到他的只言片语,      
    哪怕是一句问候,一个字。母亲四处奔波,节衣缩食给我买药,现在只值几毛钱的“雷米封”在当时要几十块钱,母亲下决心:“不管吃多大的苦,也要把孩子养活。”外婆二十四小时不分昼夜地守着我,把扇子吊在我的头上,一下一下地拽着系着扇子的绳子,从夜晚一直到天明。没有辜负母亲和外婆的爱,我活过来了。对于我的生父,我和母亲都十分恨他。我和他从没有见过面,我不想见他,永不要见。他也许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他的孩子,就是他现在站在我的面前,我也绝不认他。当然,我不知道他真的站在我的面前我会怎么样,起码我现在是这样想。他在欢愉的时候有了我,留给母亲重重艰辛。他对我没有履行过父亲的责任,没有任何养育之恩。他给我生命的同时获得了欢乐,一报还一报,我们之间的账目已经清楚。当母亲送我到北京拍电影的时候,也许她预感到我以后的发展,她要我无论在什么时候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母亲及父亲的名字。她要求我如果我的生父来找我,不要认他。我答应了。在八年后的今天,我已今非昔比,但在所有介绍我生平的报纸杂志的文章里,从没有出现过母亲和父亲的名字。我在履行着对母亲的诺言。就在今天,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母亲又来信要求我,不要提她及继父的名字,我同意了。在这个问题上,我永远站在母亲一边。    
    我的继父在我三岁时来到我家。我们朝夕相处,我对他怀有深挚的敬爱之情。小的时候,他经常领着我去散步,给我讲《东周列国志》、《水浒》、《三国演义》,给我讲解唐诗宋词,讲中国历史,讲《红楼梦》……他每年带着我种南瓜,我们天天挖地,天天浇水,天天施肥,可是在我记忆里,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我们亲手种下的瓜秧上结出过果实。我的心里,有着许许多多同他在一起的美好记忆,他是我所见到过的最善良、最温和的人。他品质高尚,我热爱他。就连他和母亲发生矛盾,我也总是站在他的一边。父亲成了“叛徒”之后,挨打挨斗像吃饭一样经常。由于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造反派几乎每天找我谈话,叫我同他划清界限,反戈一击。我绝不相信他是什么“叛徒”,我也绝不同他划清界限。他关进“牛棚”之后,我总去给他送饭,看见他挂着黑牌子站在队伍里,我隔老远就大声喊:“爸爸……!”我的犟脾气并没有给父亲带来什么好处,反而使他为我吃了许多苦。一次造反派抄我们家,把我的箱子也翻遍了,我的少女的一切秘密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恼羞成怒。我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凭什么翻我的东西?我冲出去,和他们吵了一架。无论母亲多么严厉地阻止我,我也不顾一切地尽情地发泄着我的愤怒。第二天,大字报栏上醒目地倒写着父亲的名字,说他指使他家的大小姐,对革命造反派进行猖狂反扑。那天中午,我去给他送饭。他没有在“黑帮”队伍里,而是躺在“牛棚”的“床”上,脸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纱布。后来,父亲的腿被打断了。不许治疗,还要批斗。我和妈妈轮流背他,我背到楼下,妈妈再背到会场。不能养伤,也没有药,一次次的批斗使父亲的腿完全成了残废,他已永远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走路,现在,只能坐轮椅出门上街。为了给父亲买点儿吃的,我骑着自行车,冒着满街的枪炮声跑遍全城,只买来了一瓶广柑汁。父亲十分有骨气,在拷打之中他从没有诬陷过别人,我深深地敬爱他。我从来没有认为过他不是我的父亲,在我的心目中他是最好的人。    
    我不能容许任何对父亲的污辱和亵渎。在我成了“狗崽子”以后,每天回家,总有一群孩子跟在我的后面向我扔石头,叫着父亲的名字,喊:“打倒×××!”我怀恨在心,敢怒不敢言。有一天,我回家很晚,没有一群孩子,只有一个小男孩跟在我的后面跳着叫着:“打倒×××!”开始我忍着,后来看看四周没人,我猛地转过身扑过去,一把抓住他,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你打倒谁?你还喊不喊?”我把他使劲地往地上一推,飞跑回家。我施行了“阶级报复”,心惊肉跳地过了好几天。    
    好学生一下子成了“狗崽子”,这场“灵魂革命”给我刻下了深深的烙印。我曾亲眼看到一颗子弹打中一个同学的脸,他的脸立刻开了花;我也曾亲耳听到子弹从我耳边嗖嗖飞过,打中后面同学的大腿动脉,血一下子喷出来。晚上,我们排着队向他的遗体告别;我还亲眼看见一枝钩连枪捅进一个同学的肚子,往里一搅向外一拉,肠子全拉了出来。    
    四川是全国武斗最厉害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常规武器都在“文攻武卫”的战斗中发挥作用。一次,几个学生冲进了兵工厂,开出来一辆坦克,横冲直撞,所向披靡,结果遇到另一派的反坦克炮弹的袭击,转眼之间,几个学生就成了焦炭,坦克也成了一堆废铁。    
    那时候,所有的造反组织都有自己的“武卫队”,除老弱病残外,其余的人都是武卫队的成员。每个队员都有枪,也发了我一支“七·九”步枪。每天早晨谁一醒来,首先就冲天上放一枪,表示自己还活着。每当“最高、最新指示”下达,不管多晚,哪怕是凌晨三、四点钟,大家都要起来在院子里列队游行、呼口号、欢呼。在那个时候,大家都最怕迟到。就是在吃饭前也要集体列队在毛主席像前请示汇报,如果迟到了,就要一个人请示汇报,或是背“老三篇”。我因为害怕一个人向毛主席请示,有时干脆连吃饭也免了。    
         
    


第三部分第26节:小宣传队员(2)

    一天,我们这一派的组织要全体去一个制造飞机的工厂进行“革命”,我被派在队伍的前列。刚刚出发,又派我先去另一个司令部送大字报的稿子。当我送完稿件赶到工厂的时候,广场上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学生的尸体。有人告诉我,他们为了捍卫革命路线,手挽手,肩并肩,高唱着《国际歌》,冲向另一派的枪林弹雨……    
    在那个时候,我们都随时准备着为革命贡献自己年轻的生命,面对这些为革命捐躯的“烈士”,我深深为我没有同他们一样而感到万分羞愧。    
    有一天我们正在排练节目,突然飞来一颗子弹,我们中的一个学生应声倒地。大家都围了上去,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党费。”大家手忙脚乱地进行最后的抢救,可是谁也找不到伤口在哪里,原来子弹根本就没有打在他的身上。    
    而我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我的演戏事业,这是个什么时刻?    
    开始我教“忠字舞”,后来我宣传公报,然后演对口词,最后在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宣传队里演各种角色。那个时候,我的演技相当拙劣,当然也谈不上什么演技。一个宣传队长曾给我下个定论:“你打扬琴还行,绝对不能演戏!”可是僧少粥多,不演不行。不仅要演媒婆、地主婆、媳妇、工人、农民、解放军,形形色色,什么都演。没有什么创作,全是以模仿为主。不过我学得惟妙惟肖,还能在别人原有的基础上进行发明创造,常常比“原版”更好。这时候,别人时常说我演得好了,但我不以为然。我并不打算演戏,我早已迷恋上了音乐、扬琴。    
    “文革”结束了。我们附中全部的剩余同学都将要离开学校,走上工作岗位。由于我们是“文革”前最后一批毕业生,省、市歌舞团及各个文艺团体都到学校来要人。我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几年的动乱,我对“文化大革命”已厌烦之极。我渴望着安定的秩序,渴望着在舞台上展示我学到的本领,美好的未来在向我招手,我们急不可待地等待着分配文件的下达。    
    文件来了。工宣队队长给我们宣读:“医药专业的毕业生,应下放到农村去当赤脚医生。”我们全体都面面相觑。当队长接着念到:“文艺专业的毕业生,一律分配到农村当普通农民”的时候,大家都傻了。    
    我们全体同学都分配到了农村,而且百分之五十的人都分配到甘孜、阿坝、凉山等少数民族地区的农村。我被分配到了达县地区宣汉县农场,这在当时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了。    
    我对父母说:“我不下乡,我要留在成都,我去考文艺团体,我能考上。”父母不同意。上山下乡是党中央的精神,怎么能不去呢?况且,作为“狗崽子”的我,能够和大家一样,享受到广阔天地里接受再教育的光荣,已经是对我的恩赐了。在父母心目中,只有上山下乡才是我这个“黑帮子女”有希望变成红色接班人的唯一一条光明大道。父母非常慎重地同我谈话,他们对我说:“你要是不下乡,我们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就这样,我登上了离开成都的火车。全家人都来送我,谁也没有哭。母亲是一个坚强的女人,这一点我很像她。谁也不知道等着我的究竟是什么,大家都一片茫然。    
    我所在的大队离县城很远,在河的那边。一到这里我就时常想起“两岸猿声啼不住”这句唐诗。这一带是川北地区,是《红岩》中双枪老太婆出没的地方。我们大队一共只有十几个人,全是清一色的小伙子,只有美术学院附中毕业的一个女学生和我两个小姑娘。没有电灯,没有广播,一到晚上整个世界是一片漆黑。每晚睡觉都害怕有蛇,用棍子对着床噼啪乱打一气。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开始了第一天的劳动。这一天的工作就是挖地。我从来没有干过农活,那些小伙子挖一下我就得挖十下。但是我不服输,我不愿意落在别人的后面。好在小伙子们经常停下来给锄头“号脉”,挖几下便用锄把支着下巴谈天,一谈就是十分钟、二十分钟。    
    我就趁这个时候拚命地挖。要赶上他们,谈何容易!赤日炎炎,汗水流到眼睛里、嘴里,流到身上,像无数小虫子在爬。锄头在我手里越来越重,我头昏眼花,看看这块地的边缘,就像是大西洋彼岸那样的遥远,我眼前一黑,扑通一下倒在田里,什么也不知道了。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把我落下得更远了。我爬起来,继续挖,不是说“要为世界革命做贡献吗”?    
    


第三部分第27节:小宣传队员(3)

    我和小伙子干一样的活儿。在这个以体力鉴定好坏的地方,我要取得“合格证”。我把劳动当成是学业那样来攻克,绝不屈服。我不请假,不愿意看见队长不高兴的面孔,当时我正在发育时期,即使身体不舒服我也不吭声。我和小伙子一样扛麻袋、装船,那一次“例假”整整来了一个多月。我不哭泣,因为哭泣没有用。我每天在幻想与破灭之间挣扎。我有点儿坚持不下去了,我第一次渴望着“爱情”:如果有这么一个小伙子,他能够每天来帮助我挖地,只要坚持八个月,我就一定嫁给他。可是这个小伙子一直没有出现过。    
    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我逐渐地适应了环境。虽然不知道前途如何,但我雄心未泯。我认为关键还是在于人。一颗珍珠,在深山大壑里也是珍珠;一块顽石,就是在皇宫御院里也是块顽石。我要努力使自己成为一颗珍珠,或是同珍珠相近的东西,总之绝不做顽石。我不停止翅膀的扇动。我读能找到的一切书。我学习针灸,照着书本给周围的农民治病,农民们都叫我“刘医生”。我借了一架扬琴,每天六时出工,四时起来练琴。劳动之后全身酸疼,胳膊肿得拿不住敲琴的竹竿子,但是迷迷沌沌的我还是要练。当然,在这种情况下练琴不      
    可能有什么长进,但我锻炼了毅力。    
    可是,有一件事情却使我“救死扶伤”的针灸事业宣告结束。一天早晨,我从睡梦中被叫醒,赶到很远的地方,去给我熟悉的十四岁的小姑娘五妹治病。她告诉我腰疼、肚子疼,我活学活用,急用先学,翻开《农村医疗手册》,立竿见影地给她进行了我认为的最有效的治疗。    
    第二天,有人告诉我,昨晚五妹被送到医院,早产了一个男孩。我目瞪口呆。赶快翻开书,看到“孕妇禁忌”几个字,就在这几个穴位上我给五妹进行了强刺激。可是我不知道啊!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十四岁的五妹会有孩子。在农村,如果我问一个未婚的小姑娘怀孕与否,除非我想挨拳头或是被吐口水。这件事虽然我没有什么责任,却从此中断了当医生的梦想。    
    我尽量使生活变得有光彩。白天我认真劳动,晚上时常到水田里夹鳝鱼,或是打着手电到田坎上去抓青蛙。我用石头砸烂它们的头或是把它们打昏放在篓子里,必要时用裤腰带和鞋带儿拴我的战利品。回来后或是清蒸或是红烧,给大家改善伙食。我采摘满山遍野的桑椹当水果,晚上经常在晒坝上自弹自唱,给大伙儿开晚会。大家都喜欢我,称我是“快乐的人”。    
    这一天,农场里颁发给我一张奖状,我是农场的“先进工人”。我欣喜若狂,高兴了整整一个星期。我在学校里得了那么多三好学生奖状也没有这样高兴过。这四个字对我来说意味着如此众多的辛苦艰难的努力,真是神圣的时刻!    
    在那时候,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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