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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5248-鬼魂出没-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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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新的家庭教师就要到了——你的替身。”    
    杰塞尔哈哈一笑。笑声嘶哑,戛然而止,没有欢乐。“我的替身!休想!”    
    “脸色暗黑,长得这么丑陋!皮肤的颜色像凝固了的牛奶!眼睛这么小,又是个斜眼!——前额的骨头这么突出!”    
    杰塞尔感到气愤。杰塞尔气得浑身颤抖。奎恩特总是劝她,可这只能把事情弄得更糟。    
    遭报应的情侣站在东边广场俯瞰着车道的塔顶上看着新雇用的女家庭教师从车上走下来。她的姿势不太高雅,脸上带着惊恐的笑容。格洛斯太太拉着小福罗拉的手,催促孩子走上前去和家庭教师见面。瞧,她多心急,胖格洛斯!——她曾经是杰塞尔小姐的朋友,又那么残酷地排斥过她。新的女家庭教师(据奎恩特偷听到的情况,来自英格兰的迪旺州圣玛利的奥特利,那是一个跟格林格登一样偏远而不大为人所知的乡村),是一个像扫帚杆一样瘦长的姑娘,她戴一顶没给她增添风采的灰色帽子,身披一件皱巴巴的灰色旅行斗篷;苍白难看的小脸被心里“继任”的希望和祈祷点亮。——杰塞尔回想起自己当年也是如此,退缩了。她带着哭声喃喃说道:“奎恩特,他怎能这样!另找一个人!取代我在福罗拉生活中的位置!他怎敢这样做!”    
    奎恩特使她放心地说:“谁也取代不了你在福罗拉心目中的位置,亲爱的姑娘。你知道的。”    
    新的女家庭教师满面笑容,高高兴兴地朝福罗拉弯下腰来。杰塞尔看见那孩子越过女教师的肩膀,偷偷地张望,看看杰塞尔小姐是不是就在身边。杰塞尔心里一阵兴奋。


第四部布赖府受到惩罚的人(5)

    是的,亲爱的福罗拉。你的杰塞尔永远在你的身旁。    
    于是,开始了,痛苦的竞争开始了。    
    争夺小福罗拉。争夺小迈尔斯。    
    “那个女的是和他们一伙的,”杰塞尔把拳头贴在嘴边说,“——他们当中最坏的。”奎恩特本想不参与情人疯狂的阴谋,这阴谋围绕她的希望转呀,转呀,转。奎恩特生性多疑,认为未必有一天能够使他们四人团聚,皱着眉头问道:“最坏的——?”杰塞尔眼里充满泪花,答道:“她是个恶毒的基督教徒!清教徒!你知道这种人:他们憎恨别人的生活。对欢乐、激情、爱情既憎恨又害怕。而这一切都是我们拥有的。”    
    片刻无语。奎恩特在想着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夏日,那天下午,闪电夹着一股热浪划过可爱的青天,杰塞尔躺在他的怀抱里抽泣,草长得很长,空气里洋溢着草的清香,乌鸦呱呱地叫,小福罗拉和小迈尔斯穿过银合欢树丛向他俩走过来,一边轻轻地、顽皮、快乐地叫道:喂,杰塞尔小姐!喂,奎恩特先生!你们躲在哪里?可以让我们看见你们吗?    
    想到这里奎恩特打了一个寒颤。他明白杰塞尔也在想着那些个甜蜜的下午。那些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当然,老爷又给小福罗拉雇了一个新的家庭教师,这件事对奎恩特来说也如鲠在喉,然而,理智地说,难道不会很快雇用新的家庭教师吗?只要世人得知杰塞尔小姐死了,去了所有死人去的地方。若非礼仪禁止,老爷大可以在旧家庭教师死后不到二十四小时就雇用新的家庭教师。    
    是的,也有了一个新的男仆:但奎恩特听说,先生的男仆要住在哈雷街,永远不和小迈尔斯打照面。    
    奎恩特感到纳闷,老爷了解吗?——不单单限于对杰塞尔和我的了解,也了解孩子们吗?    
    奎恩特问杰塞尔:“你都看见了吗,亲爱的?那张瘦削的脸可怜巴巴的样子?”    
    “当然看见了!你看不见?”    
    杰塞尔狂怒地睁着美丽的眼睛,她的皮肤闪着月亮的凶光。她的嘴是个伤口。凝视这个伤口就要被唤起伤痛,奎恩特屈从地想道。    
    奎恩特第一个在新的家庭教师面前现身。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女子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衣服里瘦长挺拔的身材,紧张而高昂着的头,滴溜溜飞快转动的灰色眼睛目光似铁,既使奎恩特退缩又对他具有吸引力。福罗拉可以神情恍惚地注视她的杰塞尔小姐,得到玄妙的满足(比方说,杰塞尔可以从池塘那一边走过来,背对着池塘,以新的家庭教师的面貌出现在福罗拉眼前,跟她负责管教的小女孩完全问心无愧地聊天),偶尔福罗拉也这样注视奎恩特(因为奎恩特有时候和杰塞尔手挽手现身)。与福罗拉不同的是,新的家庭教师简直大吃一惊,吓了一跳,流露出赤裸裸的恐惧。这种表情是令男人大大满足的表情。    
    一个阳刚犹存、性欲尚在的年轻男人,让该死的过去剥夺了人生。    
    奎恩特飘上西边那座塔,冲上旋梯,来到锯齿形的塔顶,没有身体,也就没有重量,感觉很好。布赖府的防卫墙不是古已有之,而是新翻的建筑花样,它是一二十年前中世纪建筑风格复兴时加盖的,这种建筑风格只风行一时便寿终正寝。然而其格调十分离奇,赏心悦目,谁能否认?——气氛绝妙。奎恩特瞧见女家庭教师正沿着下面的小径走过来,她只身一人,沉思默想,心情激动,是个脆弱的少女。他梳理自己的羽毛,俯瞰自己细长的身影,看见自己的样子,他很喜欢。他真他妈的是个美男子的坯子。傍晚漂泊的风停了;乌鸦也不令人烦躁地到处聒噪了;一切都不正常地“静”了下来。女家庭教师抬头朝塔顶的堞眼一望,朝他一望,吓了一跳。奎恩特高兴得浑身颤抖。啊,天啦!    
    奎恩特和女家庭教师互相注视了几秒钟,这戏剧性的几秒钟如同几分钟一样长:奎恩特的目光冷静、严峻,眼神有“穿透力”(这种穿透力是没有经验的女人,年轻的处女或非处女,都难以忘怀的);女教师则面现惊恐,难以置信,十分害怕。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用颤抖的手捂住嘴巴。奎恩特的目光给了她十足,十足的印象——她纹丝不动地站在下面的小路上。他用意念使她麻木。为了达到这次现形,奎恩特拼凑起一套引人注目、不会使自己感到尴尬的服装。一条油腻还没有洗干净的裤子,一件专门为这种场合事先准备好的白色丝绸衬衫,老爷雅致的外套,格子马甲——也是别人的东西,但穿在奎恩特颇有男子气质的身上,却能淋漓尽致地发挥作用。刚刚修理过的髭须,使他身上洋溢着邪恶的浪漫,他没有戴帽子——那鸡冠似的红头发极富男人魅力,必须展示出来。    
    “魔鬼也要是个花花公子,”正如奎恩特对杰塞尔所说的,“你知道,你们女人就爱这个。”    
    女家庭教师就这样在原地生了根,她苍白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内心的意乱神迷。    
    尽管这次的“造访”是早就校准了目标的,奎恩特还是觉得新奇。这个情场老手故意装出冷淡的神情,沿着壁架慢慢地走来走去,目光继续盯着女教师:你不认识我,亲爱的姑娘,可你猜得出我是谁。人家已经事先告诫过你。    
    女家庭教师宛如呆若木鸡的孩子,仰面望着奎恩特,而狡猾的奎恩特却悠然走到塔的另一端,拐过去,不见了。    
    事后,沐浴在性爱的金色阳光下,心满意足地想道,若非从别人的眼里瞧见,怎能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威力?    
    ***    
    杰塞尔情绪激昂夸下海口说,她的“替身”会马上落荒而逃,离开布赖——“处在这种情况下,我要把她赶走!”    
    “让她看见鬼,你的意思是?”奎恩特津津有味地问道,“——还是让她看见我?”    
    然而,让杰塞尔感到失望的是,那个来自英格兰迪旺州圣玛利县奥特利村的女教师没有落荒而逃,离开布赖,却似乎在构筑工事,抵御围剿。她胆小,这是肯定无疑的,但机警,也很警觉。她流露出什么样的——神情?清教徒的古板、惩罚式的热情?——基督徒殉教的顽固决心?奎恩特第二次在她面前现身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人在场,两人相距不到十五英尺,隔着一块玻璃,那个年轻的女子站直了身子(她没有杰塞尔的身材,至多五英尺两英寸高),目不转睛地盯着奎恩特,看了很久。    
    奎恩特严厉地皱起眉头。你知道我是谁!事先告诫过你!    
    女家庭教师吓得脸上没了血色,一脸蜡白;她握紧关节煞白的拳头,放在平坦的胸前。然而,她却继续盯着奎恩特,似乎对他挑战。是的,我知道你是谁。可是,我不,我偏不退缩。    
    奎恩特放过她以后,她并没有跑进自己的房间躲起来。反而大大出乎奎恩特的意料,跳出屋外,绕到窗外的斜坡上。如果奎恩特是个血肉之躯,是个“真真正正”的人,那么,她就到了奎恩特站着透过窗户往里瞧的地方。当然,那里什么人都没有。斜坡上散开着的连翘花也没有被践踏过的痕迹。


第四部布赖府受到惩罚的人(6)

    女家庭教师脸色惨白,却傲气十足。像一条警觉的小狗,紧张地朝四周张望。显然,她被吓怕了;然而似乎光是害怕不足以阻止她(当天是星期日,这一家的人多数去了布赖村的教堂,就连时刻保持警惕的格洛斯太太也去了,在这种情况下,她的表现显得更加勇敢)。奎恩特退到不远处的一丛灌木篱笆下,跟忧郁的杰塞尔会合。他凝视着女家庭教师星期天戴的帽子,这帽子显得朴素、整洁、端庄大方,看着她身上土里土气的服装,心里想道:这小笨蛋多么目中无人!杰塞尔咬着拇指甲,喃喃说道:“这怎么可能!一个平常的女人,以为看见鬼了——或者心里以为在这种情况下确实看见一个实实在在的男人了——会尖叫着救命,落荒而逃的呀。”奎恩特懊恼地说,“亲爱的,也许我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可怕。”杰塞尔忧心忡忡地说:“否则她就是一个不寻常的女人。”    
    事后,奎恩特回想起那一幕,没有了气恼,却激起了性欲。他感到兴奋的是,布赖新来了一个年轻任性的女人;尽管她粗俗得像块布丁,胸部平坦、臀部平得像块木板。由于她不像杰塞尔那样不顾一切,孤注一掷,因此肯定缺乏杰塞尔的狂热。但她活着,而亲爱的可怜的杰塞尔却已经死了。    
    奎恩特把自己变得跟蛇一样细长,他无形体:好在有一张巨大的红皮把他竖起来。他潜入女家庭教师的房间,钻进她的床铺,不顾她连连微弱的抗议,像梦魇一样挤进了她的身体。    
    他高声呻吟,浑身颤抖的时候,杰塞尔用小拳头用力戳他。    
    “你在做噩梦吗,奎恩特?”杰塞尔揶揄地问道。    
    接着,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可怜的小迈尔斯被伊顿公学开除了!    
    女家庭教师和格洛斯太太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奎恩特和杰塞尔图谋偷听,她们反复谈论,津津有味地探究个中原委。女教师大为震惊、迷惑不解地把校长开除迈尔斯的信读给格洛斯太太听,两个女人共同琢磨信中冷漠、生硬、带有侮辱性的公文语句的含义。从中得出被开除的理由是不合格,而且没有再商谈的余地。简而言之,伊顿公学看来“拒绝”保留小迈尔斯的学籍。事情就是这样。    
    杰塞尔蹲伏在奎恩特身边,低声美滋滋地说道:“奎恩特,你的孩子又回到你的身边了,这值得你高兴吧,诶?我们四个人不久就会重新聚在一起!——我心中有数。”    
    可奎恩特对迈尔斯为什么被开除自有看法,他心情沉重地说:“可是,迈尔斯真可怜!他得上学,不能跟他的妹妹一样在这里闲逛。他叔父知道后一定会大发雷霆。这老小子一门心思只希望迈尔斯长大后成为像他那样的‘男子汉’。”    
    “噢,我们才不管他哩!不过,他倒是我们最大的对头。”    
    过了一天,迈尔斯出现了。他还是奎恩特记得的那个模样,可能长高了一英寸左右,重了几磅,白皙的皮肤,清亮的眼睛,双颊有点儿潮红,还有受惊后气喘吁吁的神情,从前奎恩特觉得这神情惹人怜爱——现在依然如故。一个聪明、谨小慎微才十岁的可爱孩子,却老成得远远超过了他的年龄。初次见面迈尔斯就赢得了女家庭教师的欢心;他的天真烂漫阻止了女教师盘问与伊顿公学有关的令人难堪的问题。当天晚上,迈尔斯本该上床就寝,却悄悄溜过女教师的房门口(小福罗拉和女教师同住一个房间),进了树影摇曳的停车场,在那里徘徊寻找——什么东西还是什么人?    
    月光流泻到丑陋的布赖大宅院的石板屋顶上。夜间活动的鸟儿有节奏断断续续地叫着。    
    奎恩特看见亲爱的小迈尔斯穿着睡衣,光着脚朝斜坡上的草坪走去,然后从马厩那一边往回走,到他们过去幽会的地方:那孩子悠闲自在地躺在带露的草丛中,似乎向他俩宣布:我在这儿呢,你们在哪里?据说奎恩特死的时候,小迈尔斯整个人变得“石头般冷冰冰”——没流一滴眼泪。奎恩特偷听到仆人们是这样谈论的。杰塞尔小姐溺水而亡的时候,据说小福罗拉“心都碎了”——一连几天悲伤不已,无法劝慰。奎恩特十分赞赏迈尔斯忍受痛苦的能力。    
    奎恩特就藏在这个桀骜不驯的孩子身边,满怀爱意歉疚地观察着他(迈尔斯正急不可耐地四处张望,用手扯着叶片)。活着的时候,奎恩特的激情全在女人身上,他对迈尔斯的爱,只是回报小迈尔斯对他的爱,因此也许不是真正的爱。奎恩特感到纳闷,不知道这样对孩子是否公平,是否有负于他们之间秘而不宣的紧密联系?有负于互相之间的依恋,有负于那么细腻、那么无言的亲密,甚至连奎恩特突然过去似乎也没有稍减的感情?    
    在宁静的月光下,孩子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满怀希望,害怕地颤声叫道:“奎恩特?你这个该死的,奎恩特,你在吗?”    
    奎恩特突然感到一阵感情冲动,一时语塞,没有回答。他看见孩子美丽的眼睛发烧似的闪着红光。五岁就成了孤儿,多么悲惨!难怪孩子搂住奎恩特的膝盖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生船一个样。    
    迈尔斯已经养成了令人欣喜、使人感动的习惯,总是在这种幽会的地方找寻奎恩特和杰塞尔小姐这一对情人,如果找得到他俩,就会像吃了安眠药一样,睁大眼睛,把凌乱的软发埋在奎恩特的怀里,紧紧地拥抱奎恩特,缠着奎恩特不放,高兴得直哼哼——谁能抵制他,把他赶走?小福罗拉也一样。    
    “奎恩特?”迈尔斯悄悄叫道,一面紧张地向四周张望。他全神贯注、急切的脸蛋在月光照耀下宛如一朵百合花。“——我知道你在这儿,你不可能不在,你能吗,你真的不在吗!隔了这么鬼久。”    
    那些日子最快乐。事先根本没有计划,但凭一时冲动,心血来潮。


第四部布赖府受到惩罚的人(7)

    在布赖,时光悠悠,岁月如梦:在英格兰这个郁郁葱葱的布赖村里:在喧嚣的伦敦和笔直的哈雷街真的难以想象。    
    迈尔斯还在喊叫,越来越绝望,口气越来越严厉。“奎恩特,你这个该死的!我知道你就在这里——在一个什么地方躲着。”那孩子皱起眉头,把完美的额头弄得活像一张揉皱了的白纸,他还真的盯住了奎恩特——但似乎没有看见。“没有‘死’——”迈尔斯厌恶地撅起嘴巴,“——死的不是你。她看见你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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