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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青蛇·李碧华-第10章

小说: 青蛇·李碧华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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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吗?你是她拣的,我……我是你拣的。”  

              这样的一比较利害,这样的分别了身份地位,谁说我不晓得在适当的一刻装笨?女人有与生俱来的智慧,何况我累积了五百年,也不是省油的灯。  

              时间无多。  

              单独相处的一刻,弥足珍贵。不要浪费。  

              人和蛇都沦为原始的动物……  

              爱情,不是太我,便是太他。不是赔尽,便是全赢。  

              我不知道。自昏眩中复苏,但觉以后一无所有。费神臆测,惴惴不安。  

              许仙惆怅地,看也不敢看我。终于低儒:  

              “小青……,我们竟然在一起。”  

              “你且放宽了心。其实——真的,你若自私一点便好。”  

              他惊骇地回望。  

              我问:“你怕吗?”  

              “不!为了你!”他狠狠地道。  

              “我不信!”  

              我木信。我不信。我不信。  

              在这片刻温存之后,我像世间女子,忽而十分疲倦,什么也不信。他是骗我的。  

              “我逼你,你才这样答。”  

              “你扪心自问。”我说,“如果你遗弃我,那不要紧。”  

              “怎会——”他本来就不擅辞令,此刻更是手足无措。被我絮絮叨叨地蘑菇着,我什么时候竟变得这样婆妈?无可抑止地,又反复一些无谓的盘洁,要听无谓的盟誓。 
             

              在这关头——他答什么,都是错。  

              谁说他不懂得自私?  

              我怎会委身于这个男人?  

              也许,新鲜的喜悦还没有过去。腐败的霸占油然而生。——如果他肯用点心思来哄我,也就算了吧。  

              他忽地想起:  

              “小青,娘子呢?”  

              他回复了一切的理智。唉。五月五,端阳佳节。一个叫法海的和尚不知如何看上了他,教了一招半式。雄黄酒,曾道令素贞现回原形,然后他便吓死了。素贞在昆仑苦战盗草,塞我一株灵芝,着我回来救人,人救活了,也越轨了。 
             

              许仙一点也不知道他曾死里逃生。他的魂儿往阴间一溜,马上因我喂以灵芝妙药,转瞬还阳。重新做人的一刹,他像个胚胎般单纯,遂也顺己意而为。 
             

              对,素贞呢?  

              我也回复了一切的理智。  

              “啊——我记起了!”许仙突然惊呼,“我记起了,刚才见到一条可怕的白蛇!满身厚鳞,血盆似的大口,向我吐着长舌喷着腥气,像要把我吃掉……” 
             

              我不理他:冲锋陷阵地下床,忙乱穿戴。我未及追问许仙,那些床上未完的情话。  

              心慌意乱。  

              “…小青,刚才的蛇呢?——呀,是了,法海曾说过——”  

              “相公,你别拦我!”  

              怕他忆起桩桩件件,叫我哑口难辩。我像个窃贼,不知应把赃物藏匿何处。那赃物,收不来折不起,它太大,明明可见。它太贵,脱不了手。它科开着,为世人指点,亲友不容。——我竟偷了姊姊的男人! 
             

              冲出房门,墓地遇上一双晶晶冷眸。  

              身后,就传来许仙的困惑:“那和尚说,我家有妖精!”  

              眼前那个影儿一闪,我一震。啊素贞!素贞回来了。  

              她杀出重围?虎穴逃生?我以最快的速度把她细细打量,脸色苍白颜容憔悴。她也把我细细打量一番。  

              许仙尾随我出来,见素贞。素贞拨走粘在她颊上一两根碎草残泥,拨一下两下三下,用一种看不出结果的气力。她咬牙问:  

              “谁说我家有妖精?”  

              “姊姊··”  

              并不打算回应我,她又暴戾地,一把拖了许仙到后院去。  

              “相公,你来!”  

              许仙被她不问情由不容置辩地拉扯,踉跄跌至后院。  

              “你看!”  

              树上挂了一条白蛇的长尸,软软地垂着头。  

              素贞用腰带变的。她指点着它,拚尽全身气力一般地解释:  

              “刚才,听得相公惊呼,原来床上盘了此物,我也吓了一跳,当下赶忙抄了一把剑,奋力把它刺杀,我与之纠缠甚久,弄得身心疲惫。”  

              许仙有点胆怯,不敢走近。素贞哀求:  

              “好相公,你看仔细!你看仔细了?”  

              许仙搀扶气若游丝的娘子。  

              “你刚才见到的蛇,已被我杀掉了!”素贞无限的悲凉。  

              末了,她见交代好一切,再也无法支撑。  

              她软倒了。  
            
            第七章
              许仙与我交换一下眼神。  

              我大步赶快上前,扶持她回房间去。  

              她甩开我的手。但她连甩开我的手,也是乏力的。  

              也许她知道了。也许她不知道。  

              只是,一双男女,关系不同了,这一刻与前一刻,就连空气也变了质地变了味道,逐渐地扩散,直至旁人也觉察。骗不了任何人。  

              但愿素贞不知道。我这样自欺着。  

              挨挨跌跌,我俩把她安顿好在床上,她这样一身血汗地回来了,想也是奋力苦战,最后得到体谅。听说那南极仙翁也算是老好人;年岁差不多了,故减少作威作福。灵芝都被盗了,不如顺水推舟送她,让她永远欠他,感谢他。手下的鹤童焕章再凶,也不过是底下人主子肯了,凶都没啥用。 
             

              不过在哀求的过程中,素贞实无条件付出了自尊,逆来顺受,委曲求全,为了她的爱。  

              “…我口渴。”素贞呓道。  

              “姊姊,我给你热碗姜汤去。”  

              正想趁机干点活儿,得以下台。  

              “我去!”许仙急接,争相躲藏。  

              “不,我去吧。”  

              “我去!”许仙对素贞道,他要说与她一人,“娘子为了救我,这样的与巨蛤厮杀,真难为你。我给你端来。”  

              末了,他还百般安慰:“娘子,好好将息,等等就来了。”  

              逃一般地出去了。——他多在乎她!为了补偿过错,急不及待去亲手炮制。用尽他的爱情作料,怕也补偿不了他在床上对我的温柔。嘿,他以为他还是从前那忠贞不贰之上吗? 
             

              “小青,你过来。”  

              我寸步移近。见她的脸变换了四五种颜色。千愁万恨涌上心头,嘴唇开始料索,不知该如何言语。像一个濒死的人,不得不把遗言吐尽,也许是句咒诅:“小青——我憎恨你!你就是践!”她恶毒地,眼睛像喷出一蓬火,把我代成灰烬,一脚踩没了。 
             

              因这样不遗余力地来恨我,一句话没讲完,血气不继,元神激越,素贞两眼一翻,昏过去了。  

              我的灵魂结成硬块,敲打不入。  

              她不会死,她将永无休止地憎恨我。我也不会死,我将永无休止地被她憎恨着。  

              倒退一步,思潮起伏。  

              风忽然大了。一阵初夏的清风,把我头发吹起,还未及把那凌乱的发誓理好,风吹得更乱。乱发鞭答着我的脸,发不出任何声响,只有我的心……  

              “你,就是贱!”这话太过分了。  

              我僵硬地直视她的身体、她的头、她的脸、她的眼睛。紧闭着,那火暂时熄灭,等待另一次的焚烧。她看我的目光,永远不再一样了。这昏过去的、怀恨在心的女人,是我生死与共的姊姊?一切历史都将湮没。在这种荒淫而又邪恶的关系中,我俩水火不容。 
             

              我的眼睛忽然毫无准备地停驻在她那起伏的胸膛上。  

              她的心轻缓而微弱地跳。  

              啊,真的。只要剑往这里一刺——  

              什么都不顾虑了,只要往这里一刺——  

              刺下去,然后峻地拔出来。甜的血、酸的血、凉的血,就像一碗桂花糖酸梅汤,3刚回地注满了一床。她将毫无痛苦,毫无想象余地,死掉了。多好。前因后果尽在半信半疑中,又却难以追究下去。 
             

              她曾爱过我。在她刚想恨我,疑幻疑真时,不能继续恨下去了。我见过她把花研成汁,染在裙据上飘香。花死了,花的种种好处,一缕芳魂,随着举止,恋恋依依。 
             

              我转身去找那属于我的剑。  

              出去时,我的身子从没这样轻过。  

              但回来时,因多了一把剑,陡地沉重了。稍为越趄,发觉素贞不在床上!  

              她不见了!  

              我万分惊恐,在斗室中,企图把自己嘶嘶的气息压抑。我六神无主。  

              提剑赶来,要做什么?不过是‘咱相残杀”!无聊的人类才巴巴地去做此事。而我,送行那么病  

              突然——  

              领际一凉,寒森森剑光一闪,武器架在要害。我毛骨悚然。  

              轻轻一动,那剑硬是不动。生生割裂了一道口子。一点也不深,像一条红头发,粘在脖子上。我再也不敢造次。  

              我无法看到背后的是谁。但还有谁?我想干的,她先发制人了。  

              咬牙切齿。尔虞我诈。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这一双雌雄宝剑,曾是我俩的战利品。二人对分。谁料得二人对峙?  

              忽觉颈际的剑一抖。因我的专注。即使是最轻微的异动,也叫心神一凛。  

              是的,她已是强督之末了。见不着她,也感到气势之难以持续。  

              我汗流浃背,伺机发难,身子一蜷,往后一弹,峻地回身,反手一剑,格在她剑上,终于,无可避免地,我俩面对面了。  

              在这生死关头,谁都下不了手。谁都下不了手。  

              ——也许,我其实不忍杀她,否则怎会轻易受制?  

              也许,她其实不忍杀我,所以我有反攻机会。  

              我们都似受了蛊惑。“爱情”比我们更毒,所以抵抗不了。无限凄酸地,二人交架着剑。  

              西方远处,传来寺院的钟声。特别地震人心弦。  

              我俩无限凄酸地交架着剑。动也不动。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对了,苏州阀门外西七里,正是这被前朝诗人张继所吟咏的寒山寺。——我俩都是姑苏的客,何以寒山为我俩敲了丧钟?  

              素贞的脸更白了,我的脸更青。这就是我们本来的面B?  

              素贞用陌生而冷漠的声音向我道: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我嚣张地问。  

              “瞒得了谁?”她木屑。  

              “我不打算瞒骗,那是下三滥的所为。”我豁出去了,“你说该怎办?”  

              “小青,”素贞恨道,“我——容不得你,有你在,永无宁日。”  

              “我也不见得肯容你?”我说,“放公平点,姊姊。”  

              “这事上没所谓公平不公平!”  

              “你叫他来拣,”我尖着嗓子,“你叫他来拣。哈!这已经不关什么道行深浅的问题了。你看他要谁?”  

              当局者迷,每个女人都以为自己稳操胜券。每个女人都以为男人只爱她一个,其他的是逢场作戏。  

              素贞是我的前戏,我是她的后戏。对方是戏,自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现实。无法自拔,致轻敌招损。  

              到了最后,大家都损失了。  

              事实如此,但谁敢去招认?  

              “看他要谁?”素贞的脸色苍白了,只是眼眶缓缓地红起来,她拚了老命不让那不争气的泪水冒涌,两相斗争,几乎还要把那方寸之眸挤得爆裂。  

              “我不能‘看他要谁’了,小青!”素贞狠狠地把泪水直往咽喉压下去,压下去,生生止住。她把剑别过一旁,“不能了。我,怀了他的孩子!”  

              啊!我如着雷硬,手中的剑琅挡一声跌坠。我呆立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根本没有准备,眼泪忽然泪泪淌下。不是悲伤,不是兴奋,这一阵的眼泪,未经同意,不问情由,私自地滚淌下滴。我呆立在原地。 
             

              素贞也扔掉了剑。  

              她紧握着我的双手,紧紧地:  

              “小青,我——势成骑虎。”  

              不不不。  

              “妹姊!”  

              我拥着她,放任地哭起来。素贞没有做声。她的泪水暗暗滴进我衣领,渗进去,一滴一滴,寒凉至心底。令我微微疼痛。  

              一切无以回头。  

              罗愁绔恨,化为乌有。  

              我的姊姊怀孕了!  

              “姊姊,你太过分了!”我骂她,“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我捶打她的背:  

              “我不准你这样做!我不准你给他生孩子!”  

              “小青,”她竟然抚慰着,“我想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呀。我爱他,不能回头了。以后,还要坐月子,喝鸡汤。亲自纳孩子,到他大了,教他读书写字 
             

              “你真卑鄙!”我不愿意听下去,“你给自己铺好后路,我呢?我怎么办?”  

              啊!一下子,万事庸俗不堪。什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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