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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学生时代-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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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义极其流行,东京各大学学生常常分为两派。而在早稻田大学,两派斗争至于用武。陈同学说明学潮,听来,令人忘倦。我教他福州小调,他不会说福州话,唱起来,不但不错,而且好极。    
    大学恐怕学生忘记了外国文,所以每学年都有外国文一课,课本不是小说、杂文等文学之书,而是各学系的课程。我记得,政治系第一学年是以Oppenheimer的“国际公法”为课本的,学生对此课程,不甚重视。因为学校已有国际公法一课了,此不过令学生看看英文,考试之时,亦不过印刷了书中一段文字,令学生译为日文。陈天鸥同学告我:“我们留学日本,只知英文,在学术上不能与欧美留学生竞争,必须知道德文或法文。”我平生最能接受别人好的意见。陈君之言不错,我又选修德文,课本是Anton Menger的Neue Staatslehre。后来我与陈君同译是书,遇到不易了解之处,即请教先生。书译成了,交商务印书馆出版。不知何故,出版之时,只用我一人姓名,我将稿费一半交与陈君,而对于该书译者没有陈锡符之姓名,于心甚觉不安。但后来再想一下,此书译得不好,没有他的姓名,还可以保全他的名誉。    
    要学外国文,我认为翻译是最好方法,因为看书可以忽略过去,而译书则非每字、每句皆懂不可。所以大学毕业之时,我的德文似比英文好些。抗战八年,一切书籍均丢在南京,而政校的图书馆又无德文参考书。我的德文已经忘记了一半。来到台湾之后,发觉台大法学院有不少德文写的名著,我即决心再学。借出Jellinek的Allgemeine Staatslehre,向书店购买了《独和字典》,每早决定翻译一页,过了三个月之后,渐渐恢复过去的德文程度。所著《政治学》一书第一章多引用Jellinek之言,原因实在于此。    
    政治系课程不多,我有时间去看别的书籍。关于法律书,因为民法、刑法、行政法、国际公法,等等是与法律系共同必修。我对此不感兴趣,除了上课,笔记讲义,并参考各教授之著作,以补充讲义不够详细之外,不再看别的参考书。我所看的以经济学方面及社会学方面之书籍为多。因为看过了经济史及经济思想史,所以我以后著作,总喜欢说到某一现象之经济环境。关于社会学,我所注意的是动态的社会学,即社会发展之情状。这两类书籍对我很有影响。至于政治学一课,老实说,在大学时,反不甚注意。回国以后,虽在各大学讲授政治学,亦未曾看过“政治学”参考书,所看的乃是各种问题之专门著作,而尤以德人所著的“国家学”居多。阅者若已读过我的《政治学》,就可知道。其实,德国的国家学乃有似于政治学,又有似于比较宪法。


第四部分 三高发生风潮第18节 大学的自由空气

    在日本各大学,尤其帝国大学,是采取教授治校之制。教授由国家任命,一经任命,除自己辞职之外,绝不中途罢免。大学的讲学是极自由的。宪法一课,有的教授主张主权在民,另一位教授无妨主张天皇至上。经济学一课,我还记得,河上肇主张马克思主义,而田岛锦治则采用正统派学说。学生选课完全自由。其实,听讲的学生,双方人数相差不远,均有二三百人之多。讲堂是半圆形的,学生座位由低而高,约有十余排,每排可坐二十人左右。因为半圆形,而且自低而高,所以不问你坐在那里,都可看见黑板之字。而教授发音亦听得清楚。盖建筑讲堂,最重要的是传音,音不会散,也不会回音,这是讲堂与其他房屋不同之点。    
    校长由教授会选举,每三年一任,但往往连选连任。校长大约选择年龄已高,在学术上又有名望之人为之。当我在京大时,校长是荒木,他是医学院教授。校长与学生毫无关系,学校没有集会,连毕业典礼、校庆纪念也不举行,因此,我们看见校长的机会差不多没有。    
    各学部部长(即各学院院长)亦由各该学部教授选举。身负重名之人往往不愿就部长之职,因之部长或由年轻的人担任,甚至以副教授(日本称之为助教)担任。他与学生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在京大之时,法学部部长是谁,乃不知道。    
    校长与部长是以发展学术为其最高任务,一般事务另有一个事务所,直接附属于文部省(教育部),校长只负监督之责。而究之实际,学校事务不多,校长未必实行监督,因之校长的职务很见轻松。这与吾国大学现象大不相同。    
    吾国各大学都有不少职员与工友,奇怪得很,我在京大三年,很少看到工友,固然讲堂等是由工友扫除。工友大约于下午下课后或上午上课前,早已扫除干净了。    
    说到职员,法学部学生有一千余人,而职员只有一名,另有一位小孩帮忙,我们选课,向他报告;我们有挂号函件,向他领取;我们考试之成绩如何,向他打听;甚至大学出版的法学论丛及经济论丛,也由他发给。事务不可谓不多,而他一人管理,竟能不慌不忙。日本学校皆尽量减少人事费,增加物件费,以充实各种设备。    
    管理全校事务的机构,名称什么,我已忘记。平时很难看见他们,与今日台湾各大学,五步一主任,十步一股长之情况,大不相同。每年缴纳学费,才看到他们。第一次我往缴费,觉得奇怪,人数无多,除主管一人是男性之外,其余都是年轻貌美的姑娘。    
    学校的自由空气是很浓厚的。学生有各种组织,学生的思想也极复杂,有的主张社会主义,甚至主张马列主义;有的赞成国家主义,甚至赞成军国主义,学校皆不干涉,听他们自由发展。总之,在民国十一二年之间,亦即日本大正十一二年之间,日本思想界是多姿的。到了后来,法西斯主义得势,日本军人就由军界进入政界,再由政界进入学界。凡主张自由主义的教授多被政府放逐。在京大,有行政法教授佐佐木之离校,有刑法教授陇川(我在西大时,他教我们刑法,其思想接近于马克思主义,当时他还是副教授)之免职,有经济学教授河上肇之被捕下狱,这都在我离开日本后发生。日本称之为“京大七(?)教授事件”。


第四部分 三高发生风潮第19节 “心中”与切腹

    所谓“心中”即情死之意,情死何以叫做“心中”,我们实在莫名其妙。日本报纸之上常常登载“心中”之事。日本人以为男女爱情到了升华之境,不能结婚,就要“心中”。他们常常讥笑中国没有“心中”,因为中国人太过理性,尤其受了宋代理学的影响,以男女之事微不足道。以贾宝玉与林黛玉那样的情爱,宝玉竟与宝钗结婚,结婚虽在精神恍惚之时,而结婚之后,有一段时间,两人恩爱还是很好。民间虽有梁祝故事之传说,然而他们两人不算“心中”,梁是因情而死,祝则因梁之死,以身殉情。苟令梁山伯能够“珍重年轻有用身,放下婚姻谈友爱”,祝英台不会做出“就是那十八层地狱,我也要跟从”的事。    
    关于梁祝故事,我幼时未曾听过。最初能够知道梁祝姓名的,是在重庆时代。一天我同长儿公强由南温泉坐船回小温泉,船至半途。吾儿忽然喊道:“爸爸,快看,快看那梁山伯与祝英台”,我以为是他的同学,回顾山之前后,没有人影,就说:“那里有人。”他指着树上,又喊道,“看吧,看吧。”树上栖有两只鸟,大约是一雄一雌,羽毛红黄斑斑,极其艳丽,鸟比鸽子还小,其中一只,尾巴极长,有二尺左右,色泽亦极美艳。此鸟我未曾看过,不但台湾没有,恐怕除了四川之外,各省也没有。我才晓得所谓“梁山伯与祝英台”是指这两个鸟。何以同一种类的鸟,名称不同,而名称又与人名相似。我未加穷究。过了数天,与朋友同坐船中,又看见了梁祝,朋友告我梁祝故事。由今想来,在江左一带是谓梁祝化蝶,而在重庆一带则谓梁祝化鸟。不问化蝶化鸟,各省民间普遍的有这传说,则无疑问。    
    话又说到别处去了。日人崇奉佛教,“佛教自杀者,不复得人身”,这载在哪一种佛经,我不知道。但《宋书·卷五十二·褚叔度传》及《卷六十八·彭城王义康传》均有斯言。日人何以不反对自杀,且认“心中”为一个值得钦佩的事呢?    
    此时,东京帝国大学文学部有一位教授,姓名为厨川白村(?),他提倡“恋爱至上”。以为恋爱是博爱之本。其实,这个想法是错误的,恋爱是排他的,是占有的,占有对方,而排斥别人之占有,这是恋爱的本质。博爱刚刚与此相反,不排他,不占有,并且以己之所有,施舍给别人。“爱”固然一样,因为上面加有不同之字,其本质就相反了。    
    厨川白村似曾著了一本《出自象牙的塔》,此书颇见流行,我因为“吾道不同”,所以未曾购读。有一年,厨川果同一位有夫之妇“心中”了。报纸争报导,杂志争批评,誉毁各半,其实这种男女之事乃社会上常有的事,是非善恶,人各一辞,不必用道德观念去批评,也不必用时髦眼光去赞扬。    
    说到这里,我又不能不说别的方面去了,宋代理学家摆起面孔,不谈男女之事。其实,中国一部历史,固然不能用唯心史观来解释,也不能用唯物史观来解释,可否应用唯生史观,亦有问题。若勉强求之,似是“唯性史观”。张竞生之《性史》不过诲淫之书,毫无价值。他若能引用先哲之言以为据,古代历史以为证,则《性史》的价值便不同了。孔子曾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告子亦说:“食色性也。”孟子且以“男有家,女有室”,“内无怨女,外无旷夫”为王道之始,何曾不谈男女之事。三代之亡,亡于女祸,夏无妹喜,殷无妲己,周无褒姒,历史也许改观。吴王夫差欲报杀父之仇,日夜勤兵,二年果败越师于夫椒。这个时候,夫差不失为一位英明之君,后来得了西施,还能数败齐师,北会诸侯于黄池,欲霸中国,以全周室。最后竟为西施所误(这事大有问题),不灭越,而北上与晋争长,终而越师伐吴,夫差兵败自刭。孔子为鲁大司寇,摄行相事,三月鲁国大治,齐人惧,乃选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乐,鲁公往观终日,怠于政事,孔子遂行,歌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败死”。吴鲁两事也可以证明女色之祸,而属于唯性史观。更看后来的历史吧,西汉之亡,亡于元后母家王氏,东汉之亡,亡于外戚与宦官之争,这都是由“性”的关系,而发生姻戚,由姻戚之弄权,而致国家灭亡。八王之乱,由于贾后,贾后之立,又由于武帝之后杨氏保荐,这又是性的关系了。隋代之亡,亡于独孤后要立次子炀帝。唐代之乱,乱于玄宗之嬖爱杨贵妃,信任杨国忠,这又是由于“性”之关系了,诸如此类,不但吾国,外国也是一样,克罗巴特拉鼻子低了一分,欧洲历史必将改观,这是外国历史学家所言的。“性”实为国家与亡的原因。    
    更进一步观之,由两性关系,生育了许多儿女,人口过剩,粮食不够供给,那便引起了社会的动乱。关于此点,我在《中国社会政治史》四卷之中,不断地加以说明,现在无须赘言。如果有人愿意做一部“唯性史观”之书,我愿意供给资料。    
    话须转到题目了。日人不反对自杀,因之“切腹”又视为英雄好汉最后的勇敢行为。我在日本之时,日人所最崇拜的,不是西乡隆盛,也不是伊藤博文,而是乃木大将。在日俄战争之时,乃木立了战功,官阶升为大将。他感明治知遇之恩,于明治死时,夫妇两人皆切腹殉主。据日本一位老师告我,在吾人身体之中,腹部最能忍受痛苦,切腹乃选择最缺乏神经系统的部位,实行自杀,比之中国古人之自刭,容易多了。到底如何,吾人不欲研究。    
    案自杀之风,也是由吾国传入日本的,鉏麑不杀赵盾,而自触槐而死。不杀赵盾,因其忠也;触槐而死,报灵公也。越与吴战,越王勾践使死士挑战,三行至吴阵,呼而自刭,吴师观之,越因袭击吴师,吴师败于檇李,射伤吴王阖庐,阖庐死。用自杀以引敌人之注目,乘敌人之注视自杀,进兵攻击,这种战法是奇特的,西洋人不会有,亚洲人可以做出。田横五百壮士无不自刭而死,中国民气在东汉以前是激昂的。因为激昂,所以一般人士重功名而忘生死。即如主父偃所说:“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则五鼎烹耳。”晁错为御史大夫,建削地之议,其父以晁氏有灭族之忧,自往阻之。错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这种公而忘私,国而忘家的精神乃是政治上所最需要的。当时人士不怕杀身之祸,所以人人皆有冒险之心,如傅介子、如常惠、如冯奉世、如陈汤,皆不烦一夫之役,不开府库之藏,而能立功于万里之外。其魄力之大固有过人之处,抑亦因为国家用人喜激昂奋发之士,而厌谨慎软弱之徒,对于出使异域之人,许其便宜行事,所谓“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则颛之可也”。倘若颛之不当,亦须负责,然而汉人之视生死,本不轻重,丈夫死则死耳,即如汉武报李广曰:“夫报忿除害,捐残去杀,朕之所图于将军也。若乃免冠徒跣,稽颡请罪,岂朕之旨哉。”    
    自佛教传入中国,中经五胡之乱,胡人因见沙门之能“化金销玉,行符敕水,奇方妙术,万等千条”,认为神异,莫不皈依。经东晋而至南北朝,佛教思想渐次普及。佛教倡轮回果报之说,而又谓“佛教自杀者,不复得人身”,于是人士怕死后堕入地狱,怕来生为狗为彘,于是自杀便视为一种罪恶。    
    但是佛教为什么有这种思想呢?基督教也有这种观念。基督教为犹太人所创,犹太在纪元以前已经亡国,而又系少数民族,他们受了罗马帝国的虐待,许多人不能忍受,免不了实行自杀。这是可使犹太人灭种的,耶稣本来是个革命者,他抗拒纳税,自称为犹太的王,《路加福音》书上有数句话,“你们以为我来,是叫地上太平么?不是,乃是叫人纷争。”他又教人“没有刀的,要卖衣服买刀”。而且《启示录》上又说:“巴比伦大城倾倒了,倾倒了,成了鬼魔的住处,和各样污秽之灵的巢穴,并各样污秽可憎雀鸟的巢穴……因他的罪恶滔天。他的不义,上帝已经想起来了。他怎样待人,也要怎样待他。按他所行的,加倍的报应他。……怎样的荣耀自己,怎样奢望,也当到他照样痛苦悲哀……所以在一天之内,他的灾殃一齐来到,就是死亡、悲哀、饥荒,他又要被火烧尽了。”犹太人固然曾给巴比伦俘囚起来,即历史所谓“巴比伦俘囚”。但在基督时代,巴比伦早已亡了,他何必再来诅咒。其诅咒是借巴比伦之名,暗中反抗罗马帝国,这可不待思索而知之。到了耶稣钉死十字架之上,他的信徒知道轻举的反抗不会成功,于是教人忍耐,劝人不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而《马太福音》书且说:“我告诉你们,要爱你们的仇雠,为那逼迫你们的人祈祷。”《彼得前书》上说:“你们若因行善受苦,而又能够忍耐,则上帝一定喜爱不已”,甚至《马太福音》书且说,“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这种唾面自干的忍耐,乃是少数民族受了亡国之惨万不得已的作风,而且又是说在圣彼得在罗马建起教会之后,未必真是耶稣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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