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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盛夏的樱花树-第3章

小说: 盛夏的樱花树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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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现在就已经忘记了,可惜,她没机会听见夏吹亲口告诉她,那确是他的初恋,所以他不会忘记。
  跨出家门的时候,小米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母亲把仅有的一张存折塞给他。
  她到底去哪儿了?一路上,夏吹不断思忖着,觉得小米的失踪是对他日积月累的埋怨表示最后的抗议。现在,他坐在一个靠窗很舒服的位子上等待火车发动,窗外有个穿红色马夹的小妹妹调皮地对他做鬼脸,他咧咧嘴,想对她笑但转眼就不见了,于是,决定找本书看看,以便打发漫长的旅途。
  包刚开就掉出一本,夏吹就觉得有点眼熟,蓝色缎面有扣子的,是小米的日记本!她为什么把这个放进他包里?他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打开看看:
  校园里有两棵寂寞的樱花树,他们只有一条根,所以只能靠仅有的一片泥土相依为命,大的那棵对小的说:“如果你没有水分,就从我的枝头汲取。”小的回答:“如果你失去了养料,就从我的茎脉上摄足。”大的又说:“如果你的叶子枯黄,我来为你遮挡太阳。”
  小的回答:“如果你开花不结果,我愿为你招蜂引蝶。”两棵树就这么彼此支撑着日益茂盛了起来,只是,其中一棵永远都不会去问另一棵:“你,爱我吗?……”
  夏吹的喉咙里顿时难以抑制地爆发出响亮的哽咽,泪水疯狂地奔涌出来,火车缓缓地向前移动,车上的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聚到同一个地方。
  一个陌生的少年正独自坐在那里放声痛哭。


                                                 


1993年隆冬7 
  
  
沈星妤 


  这个时候,应该把炉子烧起来。
  夏吹坐在地铺边缘,吸吸鼻腔内冷飕飕的鼻涕,缓缓地移动身体。
  女孩一把抓住他的羽衣袖口。
  
 
 
  夏吹看见她白花花的胳膊迅速地缩回被窝,从头到脚打了一个寒战。
  “你进来,我们抱在一起就不会冷了。”
  夏吹继续犹豫着。
  或早或晚,这一天总归要来,这点夏吹和女孩一样清楚。
  现在是1993年,93年的简影在夏吹眼里显得特别勇敢,可是,他的骨子里却还残留着青涩的懦弱,举棋不定,非常地没出息。
  简影不这么想。
  夏吹认为的懦弱,在简影眼里就变成了镇定,面对人生中至关重要的第一次,简影觉得夏吹的表现很正常,不仅正常而且沉着。
  此时此刻,任何嬉皮笑脸、焦急亢奋的姿态都是不符合他的。
  简影不确定是否应该对他全盘托出自己下定决心,义无返顾时的那种心情。始终一相情愿地单恋着夏吹脸上时常悬挂的那种懒散、抑郁的表情,是她深埋已久的隐秘,尤其是当他随口抛出“我就是这么无趣”的时候,好几次,她都想丢掉矜持,就着那副郁闷到极至的眉眼,劈头盖脑地吻下去,然后,铺展女性柔情似水的温床,狠狠地,一刻不停地溶解他,让他变成自己身体里最坚硬的一部分。
  我们一向好好地彼此相爱着,女孩不由自主地想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就该行使这样的权利。
  很快,夏吹也感染到这种无可厚非的情绪,他终于脱去厚实的棉裤,躺到女孩的边上,惟恐再迟一步,她就要冻僵,在衣衫褪尽的同时,拉高棉被,裹紧边角,顺势将她间歇哆嗦的白色胴体整个儿围绕在胸前。
  两个人拥抱了很长的时间,等身体暖和后才意识到,前戏好象不止是拥抱,而是应该做些别的事情。
  简影的手因为酸痛而往夏吹的腰部滑落,这个动作提醒了夏吹,他行动起来,秘密地,小心谨慎地,就象触碰摇晃在嘴唇上的一只饱满精美的肥皂泡。
  寂静中,女孩发出一声低靡但温度很高的沉吟,夏吹不得不再次响亮地吸鼻涕,他知道那很煞风景,可是,这屋子实在太冷了。
  她好象并不介意,夏吹低头俯看那双从容的眼睛,突然发现,那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孩,美到几乎承受不起,他有点困惑了,险些忘记接下来要做的那个最最重要的动作。
  简影体会到被人慢慢撑开然后托到半空的张力,强烈的充实感让她的喉咙发出干涸的摩擦声。
  “很疼么?”夏吹停下来,皱起眉头。
  “还好。”女孩试着微笑,她喜欢那对浓眉因为她的疼痛而疼痛地打结。
  夏吹继续下去,沉着有力,谨慎和缓地继续下去,丝毫没有普通男人难以把持的急功近利,一丁点儿也没有。
  此时,夹在床头的那盏破旧的小台灯,昏昏沉沉地震动起来,仿佛随时会熄灭,女孩睁大眼,她必须在此之前把他的脸看清楚,以便铭记在心。
  这种时刻,他的五官依然不自觉地纠结在一起,恍然若失地抑郁着,不过,女孩却满足于这样的抑郁,至少,他的抑郁最终融化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1993年隆冬8(1) 
  
  
沈星妤 


  夏吹想把灯打开,黑暗中,反复开关的啪嗒声接二连三地响着。
  没用,那灯一点动静也没有。
  夏吹轻手轻脚地穿衣服,爬下床。
  
 
 
  灯被震坏是件很糟糕的事,春节一过就要开学,他没有多余的钱再买一只新的,夏吹摸黑把台灯从床头架上取下来往书桌上挪的时候,听见插头在地板上滑动。
  他把插头重新插上,然后按下开关,灯就亮了。
  夏吹还是偷偷地把炉子点燃了,这个不到十平米的简陋小屋很快就会温暖起来,那时,简影熟睡的身体也会跟着慢慢舒展开来,不必整夜缩成一只虾米。夏吹的手脚依旧冰凉,他不明白为什么拥抱和做爱都不能让自己的身体热起来,一个人睡的时候并没有这样。
  真不该让她留下来。简影因为四周的空气变暖而舒服地翻身呓语时,夏吹很认真地后悔起这件事。第一年的春节是在简影家过的,于是,他以为大学这几年的节庆日都会在那里度过,不料两年后,她就冷不丁闯进了他世界,执意要完成那件他想都不曾想过的事。
  夏吹知道,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那意味着什么,所以更不能拒绝,这是他应该做的,否则,反而会玷污她感情。
  这时候,他想起了他的初恋,那个叫裴希希的女孩子,在淮海公园的合欢树下对他说“我们接吻吧”时的表情,以及,他找不到理由靠上去时,女孩倍感受伤的另一种表情,这段初恋就是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下灰飞湮灭的。其实,面临和当时的情况几乎完全相同的今晚,他还是找不到理由,因为他并没有那样的渴望,然而,简影和裴希希不同,她是一个高尚执着的女孩,这便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重蹈覆辙的原因。
  即便没有那层关系,他们亦会将恋爱顺利地进行下去,这一点想必简影也心知肚明,但是,她还是决定要提早突破界限,仿佛刻意遮掩什么忐忑不安的动机似的,令夏吹琢磨不透。
  一切已成事实,多想也无益,夏吹一边拼命揉搓自己的双脚,一边拉开抽屉把信拿出来。
  打开之前,他举起信封对着灯泡照了照,仍然是薄薄的一页便笺,他已经习惯收拾这种失望的情绪,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能一口气写上万字的小说,对于家书,却如此吝啬呢?
  他很想知道她的消息,不是敷衍潦草的表达,而是,详细地、包含着他们自幼就心照不宣的那种牵挂,逐字逐句,娓娓道来……
  那一年的盛夏,夏吹始终没办法忘记,可是,离开的时候,她却连送都不愿送,除了那本日记。
  她仿佛真的打算永远消失在另一座城市里了。
  半年后,猪豆找到了夏吹,告诉他自己“不幸”也考上了北京广播学院,无法履行当初答应照顾她的承诺,于是,她便就此被遗忘在上海那个匮乏不堪的墙角里。
  夏吹撕开信封,指尖微微颤动,那不是日记,只是一封信,但是,内心似乎仍摆脱不了当年那种偷窥的惶恐。
  夏吹:
  最近很忙,没什么工夫给你写信。
  妈身体不好,我看熬不过这个冬天。
  本来不想告诉你,其实,爸死后一直有个男人在照顾妈,所以如果有什么事他会照
  应,你不必担心。因为他的关系,我们的日子还过得去,不过,我寄给你的钱都是我自
  己挣来的,和那个男人无关,你踏踏实实地用。
  其他,没什么了。
  听说北京很冷,你自己多注意身体吧!
  小米
  93年除夕
  她的笔调果然一如往常地平淡,这样的字里行间,让人难以揣测她生活中真实的细枝末节,这种时刻,夏吹只能将思绪停留在童年,那段贫穷却与世无争的岁月中,至于89年的那个夏天,他始终拒绝想念。
  “你在做什么?”简影突然搂住他的脖子,夏吹一惊,信纸悄然坠落。
  “怎么起来了?会着凉的。”
  不知何时,她已穿戴整齐。
  简影的双眸狡黠地在他的手和掏空的信封间游走。
  “没什么,在看家信。”他回答,同时低头去寻找那张薄薄的纸。
  “是家信么?”她撅撅嘴,“我怎么觉着你的表情好象在缅怀一封旧情书。”
  “是你在做梦吧,胡思乱想。”
  夏吹把她抱到膝盖上,顺便弯腰把地上的信捡起来。
  “你爱我么?”
  简影把脸蛋紧紧地贴在夏吹的脸上。
  夏吹没说话,点了点头。
  “说嘛,为什么不说呢?”
  “你知道我不擅长这个。”他无可奈何地笑,为自己的不识时务感到悲哀。
  “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她无缘无故委屈起来。
  “没用?”
  “治不好你的病,就是没用。”
  “我有病吗?”夏吹望着她,不可思议地侧过脑袋。
  “有,很严重的忧郁症,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发现了。”
  “我以为我能治好你,现在看来,没那么容易。”
  简影的表情非常严肃,让夏吹着实体会到事态的严重性,现在,他不晓得该说什么了。
  这时,简影突然搂紧他,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敏捷地从他身上跳下来。


                                                 


  
        

1993年隆冬8(2) 
  
  
沈星妤 


  “我就是喜欢你忧郁的样子。”她爽朗地笑,一如既往地乐着。
  “这儿太冷了,我得赶在天亮之前回家洗个热水澡。”
  简影把背包扔到门口,坐在地上开始穿鞋,夏吹站起来把她拖到椅子上,蹲下来帮她系鞋带,然后将另一只脚放进自己的羽衣里加热。
  
 
 
  昨夜之前,他还不曾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简影觉得脚暖的同时连眼眶也跟着热了起来。
  “对不起。”他把她的脚放回鞋里的时候突然说道。
  简影了解他的意思,于是伸出手掌捂住他的脸庞,体贴地问:“为什么要道歉呢?难道你不知道,昨晚是我度过的有生以来最温暖的冬夜么?”
  夏吹站起来重新拥抱她,他真希望自己可以给她更多的温暖。
  简影幸福地睁开眼睛时,目光刚好落在夏吹的书桌上,她看见一张陌生的照片,里面有个奇异的女孩子正呆呆地望着他们。
  “那是谁?”她推开夏吹,好奇地指着相片。
  夏吹一回头,也看见了那个女孩。
  “我妹妹,夏米。”
  “除我之外,她是唯一与你合过影的女孩?”
  “你说呢?”
  简影调皮地笑,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了。
  夏吹送走简影,回到书桌前,把小米的信又重新读了一遍,然后收进寥寥无几的信件盒里,这时,天光已经开始放亮,他确定自己睡不着,就把棉被叠了起来,失去被褥的遮掩,简影昨晚遗留在床单上的那块小小的血迹立刻曝露在夏吹的眼前,他愣住了,那抹微妙的的红在这个狭隘的空间里显得特别触目惊心,它太纯洁太艳丽,一如它的主人誓不言悔的决心,对夏吹告白着最为神圣的爱情,于是,夏吹的眉头又交织成一堆,重新陷入沉甸甸的忧郁。


                                                 


        

1993年隆冬9 
  
  
沈星妤 


  我想,你现在或许在看我的信,150多字的那封。我故意潦草地写那些话,以便你很快就能够忘记。上海开始下雨了,没有春意很寒冷的那种雨,你的阁楼早就开始渗水,变得晦涩而潮湿,不过,天晴的时候多粉刷几次还是可以住得很舒适,我喜欢长时间地窝在那里,你走后,我一直就这么窝着。
  打算把小时侯的那扇天窗打开,你觉得如何?我想,太阳还是很难照进来,但应该可以
  
 
 
看见星星吧,我还没做出决定,因为每次下班走在僻静的大街上抬头仰望天空的时候,发现天上其实也没多少星星。
  很多东西都和我们小的时候不同了,我想我不必强求什么。
  昨天,就是昨天,我突然想起你睡觉的样子,有时候很安静很可爱,有时候翻来覆去流口水又吐泡泡,偶尔也会打呼,那代表你很疲倦。我曾经问爸爸,是不是每个男孩的睡相都和你一样,爸爸说你比较特别,因为你属螃蟹。当时,我并不知道十二生肖里是没有螃蟹的,于是妈每次准备揍你的时候,我就对她说:“螃蟹上楼睡觉了”,她就会把手里的扫把放下来,她是最怕打搅你睡觉的,那时候,只有我不知道,你是全家最辛苦的一个人。
  长大以后,我一直怀疑,到底是爸妈在养家,还是你在养家,那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所以,你送我东西时,我总是想尽办法拒绝,我很怕你会一夜之间变得和爸爸一样老,然后头也不回地离我而去,结果,还是爸先走一步。
  我没有告诉你,爸爸临死前每天都问我:“夏吹为什么不来看我?”
  我始终在寻找机会向他解释你当时的处境,可还是没来得及,这便是我对他一直愧疚难过的地方——我没让他知道你挂念他的心情,也没让你知道他有多爱你。
  妈妈的情况很糟,她认为自己很快就要和爸爸会合了,她说那样也好,命中注定的债不还是不行的。
  如果妈死了,不知道尤子会怎么样。
  对了,你不认识尤子,他早年在我们家楼下卖煤饼,不晓得你有没有印象。
  现在,他改卖盗版VCD,好象赚了不少钱,爸死后他一直照顾着我和妈。
  尤子是个老实人,他希望我可以用他的钱去念大学,我说不行,我要赚钱贴补我哥,每次说到这件事他就会变得很伤心,他觉得我永远把他当外人。
  尤子在家的时候,妈通常显得特别安分,哪儿也不去,晚上他们关在房间里,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我不是傻瓜,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些什么。有时候,我觉得尤子挺可怜,他本可以讨个好女人,和我们这对母女耗在一起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妈是不会跟他结婚的,她知道自己对爸爸不好,又或者,她心里对爸爸还有那么点感情。
  上封信,关于不写小说的话是骗你的,没有小说,我要如何才能和你说话呢?
  我和你之间,天生就缺乏一个合理的通道,所以,有许多话我没办法一一说给你听。
  你问有多少?唔……很多很多……
  我还是那副阴阳怪气的老样子,除了看书写字,既不需要关心也不需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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