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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有爱无爱,都刻骨铭心(出书版) 作者:目非-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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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架住,我问干什么,他们也不解释,劈头盖脸对我一阵打,我当时喊救命,没有用。打完后,我被他们拖到一辆车上,戴上手铐。”
    “车到中途,进来两个穿警服的,又拎进一个如我一般被打成歪瓜劣枣的小伙子。见到穿制服的,我反倒是安定下来,想既然是警察,事情总是可以说清的,就怕碰到黑道,那么钱什么的就统统要不回来了。”
    “又开了大约半小时,到了某公安局分局,我和那小伙子被拖下来,带到一楼大厅。门口有闪光灯迎着我们,我们被勒令蹲着,低着头,供人拍照。我觉得我受到了屈辱,屡次想说话辩白,但是又怕被他们打。之后,我们换车又么了某某派出所。我被双手铐在讯问室的窗子上,高度正好需要我踮起脚尖,那种姿势你不知道有多累。我想,到了这里,人身安全总该有保障了吧,谁知,进来一个大个子,一来就给我几记老拳,然后才问我干什么的,哪里人,我一一回答,话还没完,就被他摁住头,狠狠撞了几下。”
    “大约10分钟后,又换两个人进来,继续问我干什么的,我又说做买卖的,他们说我不老实,又打。我像沙包一样,被打来打去,我当时绝望得很,想,派出所里怎么都是土匪一样的人。我什么法都没违反,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平时我对警察是很敬畏的,但那天的遭遇让我彻底改变想法。”
    “后来,他们让我在一个文件上摁手印,我没能看清是什么文件,总之已经被打怕了,让摁什么就摁什么,当时我特别想上厕所,跟他们说了,他们不让,给我量身高、拍照、验指纹,再把我带到刑警室,一个警官问我,同伙在哪里?我说我不知道你们讲什么,那个警官一个耳光上来,我大声说,我真不知道,你们打死我也没用。”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良心发现,讯问从这时才慢慢走上正轨。核对笔录,我发现有两片跟我说得不符:一是说我是在知道他们的身份后才被带走的,二是说我涉嫌走私,有‘刑事拘留三天’字样。”
    “我被铐着度过漫长一夜。第二天一早,一个警官问我是谁,知道后对看守说,你们怎么还着他?把手续办了,放他走。然后对我说,你胳膊上怎么有条疤呢?言下之意,我有疤,他们才抓我,我不明白,我有个疤犯法了吗?”
    “那一天一夜的细节历历在目,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法忘记,我知道我从此跟以前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慕远在他压抑着的语气里体会到了深沉的激愤。他联想起自己被绑架受过的屈辱,登时与他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们说我走私,我就真的走私成全他们。其实这之后,随着我祖父平摊,重新成为中医界的泰斗,并被某些国家领导人接见,我的前途日渐顺遂。依靠祖父的关系,我积累了人脉,其实走私对我来说,完全不是钱的意义,我不缺钱,也对钱没兴趣。”野狼微微一笑,又道,“我把走私当成事业,跟那些警察博弈让我心醉神迷,不过现在,我觉得那也没什么意思,不如逗我家毛头玩。”
    慕远说:“你为什么找潘时人的前妻做太太,我不相信你纯粹是爱她。”
    “野狼”哈哈大笑,说:“一开始当然不是,就是跟潘时人玩嘛。潘时人是个很好的对手,人比较正直,也有点智谋,但是刚愎自用。他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一定是后悔的。南子是个好女人,她跟我结婚是赌气,我知道的,但我用心经营,她从便投桃报李,毛头生下后,她做了全职太太,一家人安安稳稳比什么都重要。南子从不知道我是野狼,也不知道我跟潘时人的过节,我希望你继续保守秘密,别让她们母女知道。国内的走私生意我不打算继续下去,但是要收手又有点困难,因为牵涉面太广了。老实说,我把你带出国,培养你,是有目的的,我希望你能帮我接手国内的生意,由黑转白最好,不能的话,至少让我安全地金盆洗手。我从见你第一眼起,就觉得你跟我很像。有想法,有毅力,又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当然我现在说良心,你大抵会觉得好笑。”
    “你怎么觉得我会同意帮你做寻龌龊的事?我的父母都是被你害的。”
    “你可以这么说。但某种程度上讲,走上这条路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没人逼他们。另外,你当然也有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强迫你。”“野狼”拿起诊断报告,抛给慕远,“我希望你做好准备,你的命运可能会跟你想象得不一样。就像我在30岁之前也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会做出以后的事情来。”
    慕远心脏狂跳,预感不好,但他还是沉稳地把那张纸看下去。
    报告不足百字,但他看了很久很久……

3

    天光熹微,借着缓下来的雨声,慕远迷糊睡去。还没睡熟,就被哐哐的砸门声惊醒,他披衣起身,看到二楼走廊上站着同样被惊醒的潘宁。他们上下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彼此睡眠质量均是糟糕。
    “我去看看。”慕远说。
    打开门,是邻居来通风报信,陈阿婆刚刚咽气了。
    慕远一惊,连忙跟潘宁过去。雨渐渐地停了,村子上空飘满了雾。黛色的古建筑从浓雾中洇出个轮廓,仿佛宣纸上一点水墨。村人纷纷从四面赶来,彼此见了,也没什么寒暄,一头扎入帮忙的队伍,搭灵棚,烧斋饭,置办寿衣……一切都在忙碌而有序地进行。对他们来说,死亡是生活的常态,正如出生一样,并不见外。他们唯一的责任就是好好送走她。
    雾加重了冥世气息,却并非悲哀,只是万古长空的寂寥。究竟,死是件说不清的事,然而又都是每个人的结局,这就给后人留下的殊途同归的感叹。这感叹让人心生敬畏,连举止都小心翼翼起来。
    慕远带潘宁转过搭建中的灵堂,进入卧房,一眼就望到床上直僵僵躺着的阿婆,阿婆已穿好寿衣,理好头发,身上搭着墨绿色云纹的锦被,眼睛是闭着的,神色既不安详,也不痛苦,没有谁能知道她最后一刻停在哪里,也没有谁能知道她此刻又是去了哪里。
    在无知面前,死亡变得高大神圣起来。人在此时,大多会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与其说出于对死者的悼念,不如说是感觉到了自身的脆弱。
    人,无论多么强大,终归驯服不了死。
    陈嫂给阿婆修好容,往边上让了让,由慕远、潘宁行叩拜礼,然后轻声开导他们:“不要难过,我们这边的人重来世,今生譬如来世的修行,阿婆这么善良的人,肯定是被接去了好地方了,我们就安静地送走她,千万别哭。”
    又拿出一只金戒指给宁宁,说:“好像是有预感的,昨天你们走后就交代好给你,不值什么钱,不过老人的东西放在身边可以获得庇佑。”
    潘宁谢过收下。两人走到外间,丧仪已准备就绪。陈阿婆被抬进灵堂后的寿棺。僧人在边上念诵经文超度亡魂。屋前天棚下架起一只大锅,煮好了五彩饭,所有来客都会象征性地吃上一点,然后在灵前叩拜,加入育经的队伍。
    一切井然有序,没有哀乐,也没有哀泣,只有敬畏。
    吃过斋饭后,太阳突然就出来了,因为空气里含着太多的水分,整个村庄就似笼罩在淡淡的水红中,有着旧貌换新颜的妩媚。
    慕远带着潘宁沿着江边的青石板路走,很多的蜻蜓张着透明的翼在他们身边飞来飞去。路边植物经过了一夜的洗濯,越发鲜亮干净,闪着泪珠似的光。
    慕远对潘宁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不悲伤,只有安宁。”
    “我也是,想以后一定要好好活着。”
    面前是一个不算太高的山坡,蔓生的杂草间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坟堆,两人拾级而上。
    “村里人死后都埋在这里。没有什么等级与门户之分。反正就是从上到下,一路挤挤挨挨地邻着,这样子,应该是满热闹的。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在这里占有一席之地。”慕远说。
    潘宁说:“让我们挨着吧,互相串门也很方便的。”
    慕远点点头。
    “你这就满意了吗?”
    “很满意。”
    “你傻啊,为什么不求同穴而眠呢?这个时候提,我一般不忍心拒绝。”
    “那么小的地方,就我们俩大眼瞪小眼,会厌倦的。”慕远拍拍她的脑袋。“还是做我的邻家小妹妹吧,还能谱一曲《长干行》。”
    潘宁捶了他一下,心里却甜蜜蜜的。
    “宁宁,有一天我死了,我希望你就像现在送阿婆一样送我,别悲伤。”
    “……”潘宁才意识到他犯了罪,会判死刑,方才超脱的心态瞬时烟消云散,“不会的,一定可以争取宽大的。”她噙着泪,拼命摇着头。
    “我是说假如。”慕远拥住她,用怜惜的口吻说,“谁都会死的,伟人也会。对不对?这是新陈代谢,自然规律,没什么不好接受的。但你要好好活着,代我活着,让我知道这世界上还是有一种美好的生活值得过。”透过密匝的树叶,他俯瞰到赤黄色的江以及江中错落的岛屿。水速很疾,形成一个个湍急的旋涡,在阳光下像盛开的花朵。
    慕远觉得自己很平静。
    晚间的时候,雨再次瓢泼而下。潘宁在忧心忡忡中睡过去。早上醒来,看到床头柜上有只手机,是她的,他还给她了。
    她开机,有几条未接电话和短信的提示,除了父亲的,并不十分重要。
    她想着要不要给父亲回过去,犹豫了阵,还是关机了事。
    走下楼,发现慕远不在。门上贴着张纸条:我去买早餐。
    潘宁撇撇嘴,想,现在倒是很大方,也不怕她跑吗?
    洗漱完,慕远仍没回,她等得心焦,索性也出去。路上碰到阿莲,想起上次的换洗衣服还没收,就跟着阿莲去客栈。结果,因为连日下雨,衣服尚未干。阿莲见她无衣可换,索性带她到家,拿出自己的衣服,让她挑。
    村子里,少数民族居多。阿莲不是,但也会经常穿民族服饰参加当地活动,故也存了好几套。她见潘宁的眼光在这些衣物上逡巡,心念一动,说:“嫂子,不如,就按我们本地人打扮一回,也给路生哥一个惊喜。”
    潘宁眼睛一亮,点头。于是,换了褂子和筒裙,又将头发在脑后盘成髻。阿莲在院子里折了支三角梅过来,给她簪上。
    打扮完毕,阿莲直咋舌:“妈呀,我一直觉得这套服饰很丑,怎么你穿上就这么漂亮。”领着给外间的阿贵看。阿贵笑嘻嘻道:“同样都是女人,怎么差距那么大呢?”
    “找打。”阿莲顺手拿过扫把,朝他挥去。三人都笑了。
    潘宁回去的时候迷路了,兜来转去,问了好些人,才终于看到了“耕读世家”的门楣。
    朱门没锁,潘宁推进去。
    慕远的房间门开着,但里边没人,桌子上摆着酥饼、豆浆之类的早点,已经凉了,她想,难不成找她去了?
    她上楼,在走廊的窗口,一眼就扫到了慕远,躺在她床上,脸上蒙着件她的T恤,胸膛微微起伏,好像是睡着了,垂落的一只手还捏着她的手机。
    难道,他以为她逃了吗?她一省,手在窗上敲了下去。
    他听到声响,整个身子像弹簧一般蹦了起来,不过,当触到纱窗上她的影子时,目光又立即暗下去。
    “谁?”他沙哑着喉咙问。
    这个傻子,居然没认出她。潘宁一阵好笑。

    他眉毛挑了挑,疑惑的表情,瞬即意识到什么,拔脚奔出来,她急忙往楼下跑。可惜的是,筒裙迈不开步,被他拦腰抱住。
    “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不安分呢?”他的喉音里有点喜极而泣的意思,“以后再这么乱跑,我就拿根皮带把你拴住。”
    “我要真走了呢?”
    “那,也只能让你走。所以,宁宁,谢谢你回来。”
    “我讨厌那两个字。”
    “那么,欢迎你回家。”
    “这还差不多。”潘宁马上想到自己的装束,问,“我好看吗?你都没马上出来。”
    慕远连连点头,高兴得脸都木了:“好看,真的好看。”
    因为经历了失而复得的小插曲,两人的感情似乎更进了一步。
    “你早上去了哪里?那么久。”潘宁吃着冷下来的早餐,问慕远。
    “哦,就是买早点,碰了熟人,瞎扯胡侃的。”实际上,村里有干部跟他报信,说上头派出所让叫人监视他,也不说什么事,他含糊应付了一下,心里,明白,跟潘宁没多少日子好待了。回到家,发现潘宁不在,以为她被带走了。虽然知道这是早晚的事,还是感觉空落落的。
    他在她床上躺着,渐渐睡着。迷糊中,自己好像来到了街上,四处寻找着潘宁。雨哗哗地落着,将天地浇成一团白雾,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找了好久,失望而归。推开门,却目瞪口呆地看到房子灯火通明,饭菜香气一阵阵扑鼻而来。
    然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从厨房奔了出来。是潘宁,穿着阿莲的衣服,像个本地女人一样,在等候爱人的回家。
    “你去哪儿了?饭菜都凉了呢。”她哀怨楚楚地望着他。
    他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在颤动:“你,没走?”
    “我走?我去哪里?这不是咱们的家吗?”
    “嗯。是的,我们的家。”他狂喜地吻了她。是的,吻了,那个吻就跟八年前一模一样,轻软,甜蜜,弥漫着奶油的味道。
    他还来不及吃那一桌全跟蛋有关的菜肴,就被叩窗声惊醒了。
    他把自己的梦讲给潘宁听:“你实在应该让我吃完再把我中醒的。你难得做一次饭啊。什么荷包蛋、香椿炒鸡蛋、溏心蛋、鸡蛋羹、蛋饼……吃完这一顿,我今生就不必再吃鸡蛋了。”
    潘宁大笑,“原来是想吃我做的饭啊。简单,中午我就来做,跟你说,我的厨艺早不是蛋炒饭的水平。”
    两人说笑一阵,慕远问:“宁宁,想回家吗?”
    “怎么说这个?”潘宁顿了顿,轻声道,“说不想不对,但跟你在一起,也觉得没什么不好,我老会想,你要什么事都没有,该多好啊,我们就可以结婚,大把美好的日子等着我们。”
    “……是我对不起你。”
    “算了,我已经想好了,你要判刑,我就等你,你总是要出来的,我们也总能在一起,慕远,你不要连等待的机会都不给我。”
    慕远凝望她,心头一阵酸涩。
    雨时断时续,总也停不了。潘宁想给慕远做饭,买了菜回来,结果发现厨房用具缺得实在太多,加之心情也不算太好,还是作罢。
    坏心情跟雨势成正比,出不去,难免胡思乱想,一想,心情就烦闷。晚上,潘宁早早入睡了。
    雨瓢泼着,好像天空受了委屈,哭得一塌糊涂。哭得潘宁头皮都要炸起来了。
    她迷糊中也做了个梦,好像自己老记挂着要见什么人,一路走一路走,居然潜到了医院。推开一扇门,她看到病床上躺着个被绷带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人,粽子一样,毫无裸露的缝隙。她很难过,轻轻唤,唤的是谁的名字事后也记不清了,总之唤了好久,也不见他醒。她以为他死了,趴床上大哭,忽然,脖子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挣扎着抬起头,发现病人已经扯下了脸上的绷带,居然是慕远,慕远冷冰冰地说:“你爱的是他。”“不是的,我只是来看看。他毕竟是我前夫——”她无力地辩解。“如果你爱我就证明给我看。”慕远继续面无表情地说。“怎么证明?”“我们不能同生,就同死吧。”慕远说完这句话,眼睛炽热起来。潘宁一阵瑟缩,也说不清楚害怕什么,是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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