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外传之水龙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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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行动远比预想中的要顺利得多——四更时分,他们一行人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抵达了彭城,而东齐潜伏在彭城的探子早已按卫昭的指示等侯在城外,做好了一切接应的准备。
那名探子看上去并无过人之处,只是个貌不惊人、寡言少语的瘦弱少年。身上的衣服肮脏而破旧,脸上还东一条西一道地胡乱抹着几道泥灰,样子脏兮兮的,跟一个寻常的街头流浪儿没什么两样,只有一双眼睛出奇的乌黑明亮,顾盼之间,极具神彩。
但他却有着超出年龄与外表的沉稳和干练,话虽然不多,却要言不繁地准确报告了彭城的守备情况,魏军人数,以及几处主要的粮草存贮所在。这些粮草显然是从不同的地方调集来的,最早的一批抵达彭城已有五天,而最迟的一批则是今天才刚刚运到,连车还没有来得及卸。
“这批粮草存放的地方有三处。”那名被卫昭唤做小唐的少年蹲下身,在地上勾画出一张简单的地图,用树枝指点着道,“一处在城东的常平仓,一处在城南的小陈庄,还有一处在安阳码头。三处都没有加派守军,只有负责押运的小队魏军看守。这次的调粮做得很隐秘,看起来魏军也不想惊动什么人,当地人都没听到什么风声,所以地方上安静得很。”
“安阳码头?”卫昭与雷聿对望一眼,眼中都有些意外的神色。
那里正是他们计划之中,准备得手以后装粮上船的地方。
魏军不可能知道他们的计划,更不会好心地为他们的劫粮提供方便。如果把一切归之于运气,那他们的运气也太好了。
“小唐,你知道他们要把粮草运到哪里么?”卫昭沉吟着问道。
少年摇了摇头。“押粮的魏军也不知道,只知道原地随时待命。”
“安阳码头有多少粮草?”
“加上今天刚运到的,大约五万石。现在都堆在码头上,好象马上就要装船。”
卫昭点点头,不再发问,眼中的意外之色渐渐褪去,换成了一种无波无澜却深不可测的异样平静。他默默地直起身,一言不发地负手在原地踱了两个圈子,突然停住脚,抬眼看向身边的小唐。
“有没有纸笔?”
小唐没有出声,从身上摸出一根粗糙的炭条,又扯下自己的一块衣襟,递到卫昭手里。
卫昭接过炭条和布片,不假思索地一挥而就,写下短短的几行字,又重新交回到小唐手中。
“你把他们带到安阳码头,然后马上回营,把这封信亲手交给霍大将军,不得有片刻延误。”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平静,并没有提高半分声调,也没有任何严厉的神色,却于无形中隐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与凝重,令小唐凛然站直了身子,屏息地全神望向卫昭。
“如果大将军问你什么,你不必有任何隐瞒。但是……”卫昭停顿了一下,才一字字道,“无论你用什么方法,都必须让他相信,这封信的内容,是真的。”
眼看着小唐神色肃然地贴身藏好那封书信,卫昭才转身面对雷聿,有些歉然地笑了一笑,还没有等他来得及说话,一直双手抱胸站在旁边,沉默地看着他一举一动的雷聿已抢先一步淡淡开口:
“你不必道歉,也不必贵属替我们带路。我们既已到了这里,自然会有办法带着粮草回去的。”
“雷兄莫要见怪,如果不是事出意外……”
“放心。”卫昭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雷聿从中打断。“我没有生气,也没有半点怪你的意思。事出紧急,你只管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就是。只不过……”
雷聿悠悠地停顿了片刻,还是把没有说完的半句话咽回了口中。
说这番话的时候,雷聿的神情有些奇特,脸上的表情虽然淡淡的,一双眼睛却异常沉暗,光芒闪动间,仿佛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明了表情,又混杂着几分隐约的矛盾与犹豫。
象是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已经猜出了卫昭是要去做什么。
卫昭心头微微一凛。他从未见过象这样一双仿佛能洞察一切般,深邃而又锐利的眼睛。
这个人的一双眼,真的什么都能看穿么?
看着雷聿深沉的眼眸,卫昭没有再说话。
“袁平,把我的马牵过来。”
雷聿头也不回地扬声招呼在远处等候的手下。
蹄声得得,一匹神骏非凡的黑色骏马被牵到了两人中间。
那是雷聿的座骑“寒沙”,一匹日行千里的塞外名驹,一向被雷聿爱如珍宝,几乎从来没离开过他身边。这时却被雷聿带到卫昭面前,随意之极地把缰绳往他手中一递。
“这匹马快,你骑它去。”
卫昭微微一震,骤然抬眼看向雷聿,眼中光芒闪动,象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后只笑了一笑,轻轻吐出两个字:
“多谢!”
一跃上马,卫昭不再停留地策马飞奔,再也没有回头。
那个纵马奔驰的决然背影,片刻间便已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水龙吟 第十一章 危城
经过不眠不休的一路疾驰,卫昭终于在正午之前赶到了朔阳。
天气晴和,日色正中,温暖而明亮的冬日阳光淡淡地照在城墙上,使得这座古老的城池看上去显得祥和而宁静,并没有半分大战来临前的紧张气氛。
这里是广阔而辽远的河朔平原上,最丰足最富庶的河西六郡,是东齐北部最重要的产粮之地。北方五省的粮食供应,以及整个北疆驻军的粮草供给都依赖于此。
虽然位于魏齐燕三国的交界之处,但河西六郡北有连云山脉、东有交河作为天然屏障,西面则有北疆驻军的保护,数十年来一直未遭战火波及,始终保持着世外桃源般的和平与宁静。
然而到了如今,这份平静大约也再难保留多久了。
卫昭不得不佩服北魏的威烈王高湛,竟然敢兵行险招,下出这一步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的好棋。在北疆边境上不断调兵遣将、增加兵马,吸引了东齐守军的全部注意后,他竟然悄悄绕过了边境的齐军,取道连云山簏直扑朔阳!
朔阳地处咽喉要道,算得上是魏齐边境通往河西六郡的门户。一旦朔阳失守,整个河西六郡就等于敞开了大门,毫无防备地任人鱼肉了。
而只要占据了河西六郡,北魏便等于掌握了东齐北部的经济命脉,也同时切断了武卫三军的粮草供应。
正因为如此,高湛才宁愿冒着腹背受敌的风险挥师东进,以期速战速决地奇袭得手,一举攻占河西六郡。
而对于卫昭而言,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看着朔阳落到高湛手里的。
因为并非备边重地,朔阳的东齐守军只有一千人,在建制上隶属于武卫右军,归朔州兵马指挥使戚元超管辖。但是真正掌管朔阳军政事务的,则是年近六旬的朔阳知府顾希文。
顾希文久历外任,屡经迁转,虽然仕途上不算十分顺遂,但是为宦多年,也历练出了一份处变不惊的涵养和气度。听卫昭说完自己的来意,他尽管也大感震惊、微微变色,却还保持着难得的从容与镇定。
“卫将军,多谢你连夜赶来报讯。只不知这魏军来袭的消息得自何处,是否可靠?”
“是我的判断。”卫昭沉声道,“北魏近来屡屡在边境有所动作,显然是要对东齐用兵。北疆的武卫三军早已严阵以待,人数虽然不占上风,但若是硬碰硬地打一场大仗,他们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反而是防卫薄弱的河西六郡要容易下手得多。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看北魏新近调集的粮草有一大半都运到了彭城的安阳码头,自然是要经由泾川从水路运送。泾川穿过连云山区便进入齐境,而它沿途流经的第一座城镇便是朔阳!”
“哦。”顾希文深深点头,表示同意卫昭的判断,脸上也流露出几分凝重。“但是以朔阳的区区五百军士,要抵挡高湛的虎翼军,只怕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的。”
“五百?”卫昭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朔阳的守军不是一千么?”
“北疆边境形势吃紧,霍大将军下令调拨河西六郡的一半驻军增强防务。朔阳距离边境最近,接信也最早,被征调的五百人今早已经奉令出发了。”
听到这个无疑是雪上加霜的不利消息,卫昭的脸色也不禁沉重起来。
“朔州的一半守军也已被调走了么?”
朔州是河西六郡的屯兵之地,紧邻北燕,与北燕的边境重镇靖远只隔着一条交河遥遥相望。为了防范北燕入侵,整个河西六郡的全部驻军也不过万人,倒有一半驻扎在那里。
“应该还没有。朔州路远,接信比我们迟半日,他们要调动的士卒又多,这时大概还没有出发。”
“好。”卫昭点了点头,突然站起了身,肃容望向顾希文,深深一礼道,“卫昭斗胆,欲向大人讨要朔阳的兵权。不知大人是否信得过卫昭,肯将朔阳城的防务暂时交到在下手中?”
顾希文惊噫一声,连忙起身匆匆还礼:“卫将军说的这是哪里话来!卫将军镇守北疆十余载,保护了多少百姓的身家性命!没有你和丁大将军,又哪里会有今日这平安富庶的河西六郡?如今强敌来犯,形势危急,卫将军星夜赶来,愿与朔阳共抗敌军,本官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信不过卫将军?不要说是区区兵权,这整座朔阳城,连同全城的数万百姓,本官就尽数托付给卫将军了!”
看着顾希文诚恳而充满信任的郑重表情,卫昭神情肃然地点了点头,双手接过他递来的印信,也接过了这份沉重的责任。
顾希文选择了信任他,他又能否做得到不辜负对方的信任呢?
朔阳周围地势平缓,无险可恃,本就是易攻难守的一座孤城。如今只凭着五百士兵,数万百姓,他便能挡得住来犯的汹汹铁骑么?
深深吸一口气,卫昭只有希望上天留给自己的时间能多一点,好让他能够来得及安排布署,调兵遣将。
然而他自己心中也清楚地知道,这,只怕是自己的奢求了。
不知是卫昭的威望使然,还是顾希文管辖有方,这场仓猝之间的权力移交竟十分顺畅。片言之间,朔阳的军政大权便易了主。在顾希文的全力配合下,无论是府衙官吏还是军中将士,都对临时接管全城防务的卫昭唯令奉谨,毫无异议。
然而,面对着一张张充满期望的信任面孔,卫昭心中却只觉得异常沉重。
在检查过城中的防卫情况后,他已经发现,要守住朔阳这座孤城,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困难得多。
城墙不够坚固,工事不够齐备,武器不够充足……而最最要命的一点是,可用的兵力实在太少。五百人,仅仅够勉强维持外围布防,一旦出现人员伤亡,连补充的兵源都没有。
不是没有在百姓中招募义勇,组织民团,也不是没有向朔州发出告警兼求援的急报,只是,这些只怕都已经来不及了。
大战在即,他只能以手中少得可怜的兵力,来应付眼前紧要的危局。
“卫将军,你估计敌军几时会到?”
站在朔阳城头,顾希文忧虑地向卫昭问道。
“……不会太迟的。”卫昭把目光投向远方,遥遥眺望着空旷的平野上,敌军可能出现的方向。“我想可能就在今夜。”
兵贵神速,更何况是深入敌国腹地的长途奇袭。不管保密功夫做得多好,象这样数以万计的大军调动,终究不可能长时间瞒过对手。早一天行动便可减少一分军机泄漏的可能,高湛是不会让自己的大军拖得太久的。
“这样看来,我们已来不及在敌军到来之前撤出百姓?”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撤出百姓。”卫昭平静地道,“来不及撤,也不能撤。我早已下令紧闭城门,并严令百姓各自回家,不许随意外出。……且不说万一逃散的百姓落到魏军手里,只要城中稍显乱象,我们的虚实就要被敌人看穿了。”
“敌军远道来袭,势在必得,必定一到就发起猛攻,就算不让他们看出虚实又有什么用?”一旁的朔阳守备韩超忍不住接口道。
“自然是有用的。”卫昭胸有成竹地笑了笑,道,“受道路所限,北魏的军队人数再多,也不可能一下子全部赶到朔阳。打前锋的先头部队最多不会超过一万人。”
“一万人还不够吗?”韩超道,“以朔阳目前的防卫情形,就算是五千人也攻得下。”
虽然并非畏惧敌军,但是在韩超心里,实在是连一点守住的把握都没有。北魏士兵骁勇善战,本就非久居太平的朔阳守军可以相比,更何况人数的差距又如此悬殊?
“我知道。”卫昭淡淡笑了笑,神色看上去十分平静,但是在平静的表面之下,却隐隐透出一股无法摧折的决心与意志,令得周围的人都不能不被他的气势所影响。“但是我更加知道,无论如何,这朔阳城都是要死死守住的。”
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计。
时近黄昏,暮色四合,就象是一个巨大的阴影,一点一点地将整座朔阳城笼罩在中间。
天边残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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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停止发预告的,因为感觉这样会减少悬念。可是后来发现要求预告的同志似乎不少,那就服从群众要求吧。。。。
下章预告:
明亮跳跃的火光中,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城头,悠然地俯视城下的魏军,神态安闲地朗声笑道:
“各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可要进城来喝一杯茶?”
一阵北风吹过,他淡青色的衣袍在猎猎的寒风中衣袂翻飞,自城下举头遥遥望去,只觉得气度高华,神姿飘逸,望之宛如神仙中人。
但魏军却看不清他的面目。
一张精铁打造的面具遮住了他的五官,只露出清朗明亮的一双眼,顾盼之间,光芒竟令人不敢逼视。
一时之间,原本是惊慌骚动的魏军竟变得鸦雀无声,城上城下一片静默。
第十二章 退敌
这一个夜晚,已经注定了不会平静。
时值月半,天上本应是明镜当空,月华如水。但今晚的天空却阴云密布,看不到一丝星月的微光,四下里一片沉沉的黑暗。
趁着漆黑的夜色,北魏的先锋部队一万人,无声无息地悄悄潜行到了朔阳城外。
距离城门还有数里之遥,魏军的先锋大将樊进便已传下号令,命令全军将士整顿衣甲,检点武器,一到朔阳城下便即刻攻城,不留给毫无防备的朔阳守军任何一丝准备的机会,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众寡悬殊,攻其不备,这一战自然可操必胜。在行进的道路中,樊进一直是这样想着的。
不过片刻工夫,黑黝黝的城墙已然在望。魏军士卒刚刚握紧了手中的刀枪,正准备立即发起冲锋,便听得前方‘蓬’的一声,有耀眼的火光自朔阳城头陡然亮起,刹那间照花了人的眼。魏军还来不及看清是怎么一回事,那火光已飞快地向两侧急速蔓延,便如一条辗转盘旋的火龙般舒展身躯,矫矫欲飞。瞬息之间,朔阳城上已火光熊熊,上千支火把在墙头上密如林立,照得城上城下亮如白昼。
明亮跳跃的火光中,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城头,悠然地俯视城下的魏军,神态安闲地朗声笑道:
“各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可要进城来喝一杯茶?”
一阵北风吹过,他淡青色的衣袍在猎猎的寒风中衣袂翻飞,自城下举头遥遥望去,只觉得气度高华,神姿飘逸,望之宛如神仙中人。
但魏军却看不清他的面目。
一张精铁打造的面具遮住了他的五官,只露出清朗明亮的一双眼,顾盼之间,光芒竟令人不敢逼视。
一时之间,原本是惊慌骚动的魏军竟变得鸦雀无声,城上城下一片静默。
连风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这人是谁?!
是怎样的一个人,身形并不高大,姿态并不威武,气度并不刚猛,却只是简简单单地往这城头一站,便能有如此的惊人气势,令人神为之夺,气为之沮?
一个传遍北疆的响亮名字突然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