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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相依为病(出书版) 作者:钫铮-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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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台的编导们正在解说拍摄的方式流程啊什么的,凌励听的不太专心,偷偷发条短信给简明,谁知回复过来的是这玩意儿?骚扰?报警?这是多生猛的拒绝啊,重归单身贵族队伍的大叔心都滴血了。
    因为接到的拒绝太惨烈,凌励脸上的那个表情一改往日的心平气和之态,他拧着眉毛,肘弯撑桌上,一手扣着嘴唇一手握着手机,比那尊叫“沉思”的雕塑还显得痛苦深沉。在会议现场,这表情难免被人误会,你到底有多不满意哟医生?惹得主持会议的常副院长问,“凌励,你有意见?有意见说说。”领导这么问了凌励都没回魂。
    电视台的编导火上浇油,“我们欢迎凌副主任发言。”为表示诚意带头鼓掌,总算把凌励惊醒,还以为是哪位领导要发言,跟着拍巴掌。
    众皆惊疑不定,老凌疯了吧?
    还是坐凌励边上的同僚提醒,“常副院长问你有啥意见?让你发言呢。”
    天啊天啊,被简姑娘害死,凌励只得站起来,“对不起,刚才跑神了,在想我的一位病人,她的变化,哦,我是说血糖变化太大了。那……刚才的问题?能再提醒我一次吗……”
    午后,凌励站在水房外的露台栏杆边晒太阳,在刚整理好打印出来的一叠资料上钩钩画画,琢磨着怎样将他专业部分讲的深入浅出,生动活泼。但是,好难,因为现在医生心有旁骛,既不生动也不活泼。
    为了照顾病人晒衣休憩所用,这层露台当初被设计的很大,占据这层楼四分之一的面积。午后阳光不错,有不少的病患在这里晒洗好的衣物,象简明。她看起来很是享受这晴朗天气的样子,洗过澡,把毛巾衣物,晒在阳光最盛之处,然后,半干半湿的发垂在肩背上,裹条带流苏的,大大的浅灰色披肩,看上去肩窄窄的,浪漫又纤柔,浑身洋溢着不知哪种洗发水的花香味儿,翩然嫣然,行至凌励面前,“下午好,凌医生,很忙吗?”
    “不忙。”凌励装模作样,弄出好像一直都专注于资料根本没意识到其他人存在似的,“哦,你也在这儿?”
    “嗯,晒晒太阳。”简明微笑,粉色的唇瓣勾勒出花朵的形状。
    只这一笑,落凌励眼里,却觉艳的令他心惊肉跳。凌励知道自己,是个老派人,骨肉里住着保守怀旧的老灵魂,不待见周杰伦,不喜爱染色的头发涂漆的指甲,他的审美固执偏颇地流浪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梦中女孩儿总该是简明这个样子,黑发垂肩,肌肤干净,温柔可人,无其他修饰,简单至纯,在他眼里,眼前的姑娘,剪水双瞳秋波横,最美就是她了。掩饰着咳嗽一声,凌励刻意瞅瞅简明的大披肩,“不冷吗?”
    简明唇角的笑意就加深一点点,摇头,“不冷,阳光这么好。”带几分迟疑不确定,“我能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吗?”
    是要跟我谈谈那天杀的短信吗?凌励这么想着,脸上的表情真是阴晴不定,结巴,“当,当,当然,可以。”
    凌医生好像显得很勉强很为难,简明打退堂鼓,“要不,你还是先忙你的吧,我……”
    “不不不,”凌励挪个位置,示意简明也站到栏杆边上,“来聊聊吧,呃,我也正闷着呢。”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凌励怀着大无畏精神,等着简姑娘给他个明白痛快刀。
    可简明的开章是说,“早上我去护士站,听到护士们在说,看不出来,我这么大来头,院长亲自关照我的床位。”
    哦,原来是这个,凌励有些许失望。
    简明接着又说,“护士们还讲,其实你也不是每次都这么听院长的话,床位紧张的时候,都是尽可能关照更有需要的病人,这次倒很破例。”
    重头戏来了,凌励做心理建设,下面她该提到短信了吧?
    简明没有,望着凌励,目光动人,“我就是想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帮我。”
    就这样?凌医生的心啊,七上八下一番,却风马牛不相及,也不知是闹哪样,勉强应对,“不用谢。要谢也该谢苏曼。”
    这医生和昨天不一样,总显得勉勉强强的,简明心底忐忑,刻意轻松,“人家都说县官不如现管,你不配合,我肯定还是要睡走廊,所以,我真要请你吃饭谢谢你了。”
    还有机会?不用报警?凌励斩钉截铁,“好!一言为定。”
    医生显示出兴致,简明总算找到一点信心,忐忑暂平,“等我找到个能好好吃饭的餐厅,打电话给你。”
    凌励根本迫不及待,“我知道附近有不错的餐厅。”
    偏这姑娘是个死心眼儿的,“不行,你找的餐厅,一定你抢着付账,哪轮到我做主啊。”
    凌励无语问苍天啊,喃喃道,“你真了解我。”无论谁找的餐厅,他都不会让女人付账,其实是死是活,他不过就是想要个痛快,咋就这么难呢?
    简明已就床位的事情谢过医生,心思安定,医生嘀咕什么她倒不太在意,闲话,“内分泌科常常都这么多病人?”
    “那倒不是。”凌励按捺着不安失落给简明解释,“糖尿病在医保这块设置了针对性险金,大家都会利用这笔险金入院做排查和调整,往往选择年底这个时间进来,太集中了,以至床位紧张,平时的话会好一点。”
    “工作不忙的时候都做什么呢?”
    “看看书吧,也要带学生。”这可不成,扯得没边没沿的,凌励寻思,总得说点有意义的。
    但是简明可以更没意义,风里闻闻,发现新大陆一般,“楼下有卖烤红薯的,真香。”
    凌励撞墙的心都有,手里卷成卷的资料在栏杆上拍拍,长叹一声,“那玩意儿你不能多吃,也就两口。等着,我去给你买。”雷厉风行,抬脚就走。
    简明把他拉回来,“天啊,你咋说风就是雨的脾气。我是心情好,不是要吃烤红薯。”
    凌励瞪大眼睛,不甘不平至死,“你心情好?”他的心情可糟透了。
    “嗯,想通了。”简明促狭,“象你这样闲着多读书就是有好处,出口成章,有当精神导师的潜质。”
    凌励有点忍无可忍,嘴里咕哝句,“精神导师都是干邪教的。”
    简明没听清,“什么?”
    “没,”凌励耐性佳,“想通什么了?”
    “你昨天说的,我想了一个晚上。”
    凌医生的内心重燃希望,他就知道那个要报警的回复只是玩笑,她另有答案?
    “凌医生,你告诉我,我们有挫折感不是来自于挫折本身,而是来自无法达到预期的失落,只要我们学会如何处理失落的部分,其他也就解决了。我昨晚一直琢磨,我失落的部分在哪儿呢?”简明对着远处云天茫茫处,抒发感想,“我想了很久才想通,我最大的失落,并不是失去,而是以为我做错。自从婚变之后,我一直觉得,如果我没爱过,如果我没付出过,如果我早点看清罗世哲这个人,可能我不会输的这么惨。现在我认为,这个想法,不对。人生哪有如果和早知道呢?我很爱冬冬,也爱过世哲,无论重新活过多少次,我都会做同样的决定,我永远都没办法对这我的孩子说,如果没有你,我会生活的更好!所以,我没错,我要做的是负责,而不是为我人生中的任何决定自责。再说,我认真对待过了,享受过爱情的荣光,这样就很好。这个世界瞬息万变,本来也不是所有的夫妻都走到天长地久,我不应该因为结果达不到我的预期,就全盘否定自己。”简明白净的手掌撑着栏杆,偏头看凌励,“你说是这样不?”
    凌励一直定定对着简明,还没轮到他啊,还琢磨罗世哲那孙子哪,沮丧到没力了,现在是凌励否定自己,那种耍狠又耍赖的语气,“简明,但愿我没说过那些混账话。”
    简明迷惑,“混账话?”她很有力的,“不!不混账,对我帮助很大。”
    真憋屈啊,凌励侧身,换他望着远方云天茫茫处,小小声自言自语,“宁愿你恨死他算了,也别这么无怨无悔的。”
    而简明呢?又来个冷到令凌励闪腰的问题,“咦?地震了吗?”
    地震耶,转话题也不带这么硬拗的吧?凌励都快被气到鼻腔喷血了,“简明,你给我句痛快的……”却见简明拍拍自己脸,“怎么这样?”
    凌励凑近一点,“干吗?”
    简明身子晃了一下,她紧紧抓着栏杆,皱紧眉头,“不是,我觉得好像不太对。”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简明捂着胃部,“很恶心,想吐。”她身体又晃了一下,凌励赶紧扶住她,简明摇头,“怎么眼前一黑一黑,好像随时要倒似的?是我不对劲儿,还是地震了?”说着话,人就往下倒。
    天朗气清啊,凌励可以确定这不是地震,二话不说抱起简明往走廊冲,扬着嗓门,声音高亢,“汪敏,汪敏,准备葡萄糖……”
    简明感觉自己的身体重的象铅块一般,想动一下都办不到,蜷在凌励怀里,勉强支撑起意识,耳朵听到的是他的心跳,噗通噗通,一下一下,沉重,稳健,有力,象堵高墙——厚厚的,永远不会崩塌的墙一样,屹立着,具备穿透岁月的能量,简明好想就这么依靠着再也不要醒来了。结果手指上一星锐痛又把她弄醒,她已躺在护士站里间的诊疗床上,凌励瞪着血糖仪上显示的血糖数字懊恼,“怎么搞的?接近休克了。”问简明,“中午没吃饭吗?”
    简明很困难的说,“吃了。”紧跟着手背上又一针,糖水吊上。可简明觉得就连这么一点痛意,都加重她心口的烦恶感,忍不住抓着凌励衣袖,“我很难受。”
    “很快就会好的,”护士安慰她,给她杯葡萄糖水,“来,快喝掉。”
    简明用力支起上身,只喝一口,就吐了出来,一边咳一边又要往下倒,不过她不是落在床上,而是落在凌励的臂弯里,他把她扶起靠在怀中,葡萄糖水端到唇边,“来,再喝点。”
    简明额上洇一层冷汗,差不多气若游丝,拒绝,“真难喝,想吐,凌医生,我不喝行不行?”
    “不行,你乖一点。”医生差不多是在求,“听话好不好?再喝两口。”
    简明真就是看在凌励面子上,努力喝半杯下去。凌励跟护士要块无菌白纱布,小心温柔,擦她额上脸上的汗,整个护士站鸦雀无声,就听见凌励问,“餐前血糖多少?”
    护士报了个数字,又追一句,“中餐前不久她有过一次低血糖,让她吃过东西的。”
    凌励语气含怒,“早上低血糖,餐前血糖也不高,怎么不讲一声?就敢这么给她追加餐前用药?”
    护士很小声音,“早上那次低血糖忘了记。”
    凌励没再说什么,简明听着他鼻孔里在喷冷气。
    扶简明躺好,凌励只撂一句话,“汪敏你看着办。”
    汪敏静两秒,说,“早上106,不,36床因为低血糖来测量的时候,米医生在这儿的。”
    医生值班室和护士站之间,只要想扯皮,是永远有得扯,象医嘱开的不及时啦,象开了医嘱却不登记啦,又或者要下地狱一起下,谁都别想把自己摘出来弄干净啦什么的。凌励跟汪敏说,“这样,你看着办你的,我看着办我的。”再没人吭声,凌励坐下,开简明的医嘱,拿下她的胰岛素泵,换针剂,重新制定用量,重重签字,重重放笔。走到床前问简明,“现在怎么样?”
    “好一些了。”简明应。恶心的感觉是好一些了,但惊慌感却是满血满状态啊。
    “我送你回病房。”凌励把简明扶起来,一手举着药瓶,一手揽着她。现在凌励十足十家属心态,他在乎的人,偏偏别人不在乎不看重,不知有多窝火。
    简明举步困难,还是有那种浑身灌了铅般随时会倒毙的无力感。穿过仍然人满为患的走廊,跟几个熟悉的病友打过招呼,还得抵抗众人多少有些诧异的目光,面子真大啊,被凌主任亲自送回病房。简明满心惶恐,长长叹气。
    “还不舒服吗?”凌励紧张。
    “没,”简明感慨,“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硬拿,多数会有报应。”
    凌励神情表示,不明其意
    “床位不是我的,我硬占了,所以莫名其妙低血糖。我今天真没忘记吃饭。”
    “注射胰岛素会有一个适应期,你低血糖,说明对胰岛素越来越敏感,这是好事。”凌励解释,“不过当有低血糖的症状发生,应该立刻调整用量,我们每天跟踪监测血糖变化,就是为这个。怎么能说是给你的报应呢?”
    “早上我去测血糖的时候,她们都在讨论床位的事情,猜测罩我的那位来头是谁,还有你为什么会破例。我正好进去,估计她们也没准备,吓住了,所以忘记做记录。”简明苦笑,“若非举头三尺有神明,好像也没其他好解释。”
    凌励都不不知该说什么了,“别瞎想,真有报应,我顶着呢。”
    “我还是希望,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简明没看凌励,语气里有隐忍有疏离,“你别和护士们生气,工作总是要互相配合着来的。”
    凌励心头千头万绪理不清啊,又千言万语无从诉,只能说,“跟你没关系,无论什么原因,工作不能失误。”挂好点滴瓶子,把简明扶上床躺好,他在椅子坐下,捉住简明垂在床边的一只手,握在掌心。简明那点想挣脱的意思,他没忽略,心里徒生一恨,昨天,从楼梯上站起来不肯拉住他的手,他能接受,可他给她发过那样的短信了她还躲,说明对他是没感觉吧?罢了罢了。他稍加半分力道扣住她脉门,抬腕,眼睛盯住腕表上的秒针,数她的心跳。
    只有在这样的时刻,在他全神贯注于别处的时刻,简明才敢放心大胆细细端详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想太多,可眼前这个人是真令她心动,在这样落在泥沼里狼狈不堪的日子,只有他肯赞美她,鼓励她,爱护她。应该一直一直自我催眠,这只限于一个医生对病人的好,否则一旦放肆,满池春水凌乱,怕是会闯下大祸。正思量间,医生的目光,从腕表那儿移过来,对着她的。
    都不是少不更事的年纪,都知道爱情是怎么回事儿,都知道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对方,那代表什么,尤其凌励指尖上感应到的,简明加速的脉搏,他能想象到眼前这具身体左上方的心脏在用什么方式跳跃着,甚至,凌励相信他们的丘脑下部性中枢的神经细胞已被激发,生物电流正以每小时400公里的速度奔驰,苯乙胺随血液流遍全身,演变出象谁敲击琴键的节奏,琳琳朗朗,出神入化……奈何他的对象是简明。
    简明嘴里吐出几个字,“吊糖水太煞风景了。”
    “什么?”凌励声线柔的中人欲醉,他捏着简明脉搏的指尖探向她的指尖,以为这句话里藏了什么爱的密语或玄机,但简明同病房的37床,一位风度十足的革命老前辈道出个与他意念南辕北辙的真理,“好容易低了一回,还不赶紧吃点儿好的?吊糖水,煞风景。”话音未落,刷拉拉打开一纸袋,香气扑鼻,桂花糖炒栗子。简明那小眼神儿就亮了,不动声色,她的指尖从凌励掌中溜走,奔糖炒栗子而去。
    37床煽风点火,“这种时候,应该果断来点巧克力。”
    凌励有种认知,这是合伙欺侮人啊,问,“是不是太不把我放眼里了?”
    这回连38床那糖尿病伴着高血压还打算要孩子的病患一起算上,投票表决,“我们要求低血糖时候巧克力入药。”
    凌励暂且死心,估计,今天他在简明这儿,是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了,站起来,玩笑一句,“好,我帮大家跟院方打个报告好了,下次你们低血糖,咱们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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