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城故事 作者:亦缘(晋江2012.10.16完结)-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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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纳凉的晚上,如心与隔壁的王姐一边打毛衣,一边说会儿话。王姐嫁到隔壁叶家五年多了,为人直爽热情,与如心很谈得来。这天她们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彦华。王姐说:“听说彦华有个相好在厂里。这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你也不管管他。”
如心叹了口气:“怎么管,说也说了,闹也闹了,还能怎么样。人家心就不在我这儿。”
“你该采取些手段呀,比如找那个女人谈一谈,或者找彦华领导,让给彦华换个班。你女儿慢慢儿大起来,这样下去对她们影响不好。”
“嗯,你说的也是,不知道彦华什么时候能明白。关于这件事,他从来不跟我吵,但是那个女人去找他,他是不会拒绝的。”
“怎么会这样。你也太能容忍了,结了婚总该象个结了婚的样子!”王姐有点义愤填膺地说。
“也许我们当初不该结婚。我一直以为有我的爱就可以了。”如心打毛衣的手慢下来,怔怔地想起了一些往事。
隔了一会儿,王姐说:“我看彦华平时对你挺好的。我还经常对我家的说,对我好,要象彦华那样好脾气。唉,彦华不知怎么地给个狐狸精迷上了。”
“她是他的初恋情人,初中就好上了。”如心把彦华与樱怡的情况大致向王姐讲了讲。
“哦,怪不得。”王姐同情地看着如心:“那你怎么办,不能老是这样下去呀!”
看如心不说话,王姐试探地问:“你想过离婚吗?”
如心吃惊地回答:“怎么会?张父张母把我带大养大,我与彦华离婚怎么对得起他们?何况又有两个女儿。”
“你这个状况真为难。但老公是你的,你要好好把握。”
“现在四*人*帮粉碎了,许多右*派都平反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厂。”
王姐望着如心,摇了摇头。如心似乎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听天由命。
夜深了,大家纳完凉,陆续散去。如心打了个呵欠,也要回屋。志明看到了,就搬了如心家的凳子与如心一起进屋去。如心望了望窗外,看到院子里的人都走光了。月光洒下来,照得院子的地上象是铺了一层水银。对面房子窗下的水泥板,院子角落的杂物,都泛着些古旧的白光。
这个景象让如心想起她小姑娘的时候。一天晚上,她也是这么从窗口望出去,发现月色也是这么美。那时候张父张母还在世,彦华睡在外间,就是如心站着的这间屋。那时候如心除了暗恋彦华,没有别的心事。但是暗恋彦华,已经让她很烦恼了。所以她望着月色,听着彦华起伏的呼噜声,觉得月色虽美,却是美得忧伤。
如心想,那时候怎么会觉得忧伤呢?忧伤的该是现在。然而这个月色,却让她忧伤不起来。难道是自己的感受已经麻木了?
如心呆呆地想着心事,忘了志明还在屋里。这时候志明忽然从背后抱住了如心。
志明说:“如心,我知道你心里很苦……”
志明的话打在如心的心头,如心闭上了眼睛。她想起了这几年的委曲求全。她想起了与彦华之间的小心翼翼。她想起了在众人面前的强颜欢笑。她想起了对很多事情的神经质的猜疑。
志明紧紧地抱着如心。他的怀抱宽厚而温暖。如心的头靠着他的胸膛,嗅到他一阵阵男人的气息。如心想:“我真是太累了。”
志明低头去吻如心的耳垂,然后又去吻她的脖子。
第三十一章
这时里屋有悉悉索索的动静,原来是一个女儿起来上厕所。
一瞬间,如心想起了很多事情。
如心想起有一次晓晴问她:“妈妈,什么是姘头?”
如心气得发抖,厉声质问晓晴哪里听来的。晓晴哆哆嗦嗦地说:“有个男同学说我爸爸有个姘头。”
如心严厉地说:“这是个非常不好的词,以后千万不能说,懂了吗?”晓晴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然后如心抱着晓晴失声痛哭起来。
如心又想起了志明的妻,一个胖胖的,老实敦厚的女人。地震逃生演习的时候,志明跑过来帮她。如心看到志明的妻,用一种又是同情又是惊惧的眼神望过来。那时候如心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自己有时是不是也有这种眼神。如心想,现在,志明的妻是不是在床上辗转反复,焦心地等着志明回去?未来的她,会不会也泪湿枕巾,度过很多个不眠夜?
想到这里,如心猛一把推开志明,别过头去,轻轻地说:“不早了,你回吧。”
志明望着如心的背影,平静了一下,说:“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以后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尽管对我说。”
如心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志明呆呆地望了如心一会儿,出门走了,没有再说一句话。
志明走后,如心跌坐在椅子上。她心想:“我这是怎么了?”
她反复地问自己:是苦闷,是无助,还是寂寞?如果今晚她与志明发生了关系,她将如何面对晓晴与晓雨?她们姐妹俩又将如何面对这个社会的流言?
如心又想起了王姐的话。她恨自己的软弱。她想,为了女儿,我该面对现实了。
第二天,如心对彦华说:“你去与领导商量换个班吧。女儿都不小了,我们娘儿叁在家里不是很安全。”
彦华没吱声。
如心接着说:“女儿慢慢长大了,她们会逐渐明白一些事情。你不为我着想,也该为女儿们想一想。”
彦华低下头去,说:“如心,我伤害你太深了,我一直很痛苦。”
如心没有流泪。曾几何时,彦华笑她也笑,彦华伤心她也伤心,彦华对她温情款款的一句话,她会高兴上好几天。彦华曾经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整个世界。现在,她与彦华渐行渐远,彦华的悲喜触动不了她,她自己的悲喜也不与彦华说。她默默地咀嚼自己的悲伤,默默地流自己的泪,默默地咽下自己的痛苦。
过了一个月,彦华真的换了班,每天晚上在家睡,如此一晃就是二十多年。
七八十年代,彦华在厂里有过几次升迁的机会,但最后都被否决了。有个领导私下里对彦华说:“你和那个女人的事,毁了你的一辈子。”
后来,彦华一直是车间里的一个师傅,带几个徒弟。
与彦华同等资历的同事都被陆续提拔上去,成了彦华的上级或者上上级。彦华有些郁郁不得志。厂里分房子,同事都分到了,彦华还没有轮到。有一次彦华喝了点酒,趁着酒性去厂里闹了闹,也没结果。后来还是如心的学校给如心分了一个两居室,他们才搬离了大杂院。
如心与彦华过着一种平淡无奇的生活,每天按部就班。两个人看上去有些貌合神离,没什么激情。看得出如心不快乐。她有时候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彦华吵起来,最后都是彦华让着她,不说话了。他们冷战一两天,过后又好了。
如心对晓晴与晓雨的学习却很上心,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辅导她们的学习。最后晓晴与晓雨都考上了不错的大学。
第三十二章
“家里的气氛有些压抑,我一直想要逃离那个家,离家远远的。所以考大学填志愿都是北京,天津,东北的大学。”晓晴终于讲完了,停下来喝了一口水。
我问:“樱怡后来怎么样?”
“爸爸换班后不久,她就平反了,调回了省城。据说后来是某个局长的夫人。”
我说:“晓晴,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你父母的故事。我会警戒自己的。”
晓晴当时讲的时候省略了许多细节。但我大致知道了文*革中发生的这些事情,也猜到了晓晴含糊其辞的背后的内容。
过了两周,又收到了江涛的电子邮件。同样的内容,同样的旅馆。
我毫不犹豫地删除了这个邮件,没有再去见江涛。
感恩节过去了,圣诞节过去了,新年也过去了。
第一年的感恩节,我到处凑热闹,先去了学校国际学生中心给我搭配的一家美国人的家庭聚会,吃了几片火鸡出来,然后与一帮新生去了教会看热闹。第二天由老生带去抢购黑色星期五的大减价商品。晚上是一个美国同学邀请的聚会。她与她的先生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大房子,大家玩到深夜。周六白天与一帮中国同学打牌疯玩,傍晚到导师家,他邀请了整个实验室去他家开派对。
今年,我哪里也没去,只在房间里上网看小说。房东老太太的儿子女儿飞过来一起过感恩节。感恩节晚餐的时候,老太太看我在房间里,叫了我一起吃火鸡。一大屋子人,老太太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每家都有好几个小孩子。我吃了一点菜,觉得吵吵嚷嚷的头疼,就告辞回了自己的房间。
圣诞节,晓晴飞去纽约找大学同学玩,老太太去了弗罗里达的女儿家。整个大屋子只有我一个人。我白天去实验室晃悠了一圈,下午开车回来,天地间飘起了雪花。回到家没多久,外面已是一个白茫茫的世界,这次大雪下下停停,一直持续到新年。我站在屋里,透过窗子看外面车来车往,小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堆雪人打雪仗。我觉得自己象站在世外看世人。所有的热闹对我来说都只是别人的热闹。
到美国两年,我从一个对很多事感到新鲜,要去身体力行的探索型的女子,转变到了一个冷静理智,经常神游物外的人,有着与自己实际年龄不相称的沧桑感,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可怕。
三月份的一天,我回到家,看到晓晴在忙乱地收拾行李箱。我问她怎么回事,她急匆匆地说:“我爸爸重病住院,我要赶回国去。”
“什么病,严重不严重?”
“急性胰腺炎。应该很严重,不然不会告诉我。”
两个星期后,晓晴回来了。她的父亲,也就是彦华,被切除了一部分胰脏。如心一直在医院里守着彦华,从头到脚地伺候着。
“几天时间,妈妈的头发都白了。”晓晴说。“爸爸有一阵子状况很不好,大家都以为他挺不过来了。后来情况好转,他的病情才稳定下来。”
“你的儿子怎么办呢?”那时我已经知道晓晴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强强,在芦城,她的父母帮她看着。晓晴有时候与国内通过网络打视屏电话,打完了很兴奋,会来与我说些强强的新变化。我以前不爱听有小孩的人对我讲小孩子的事,现在可以听下来,有时候还会附和赞美几句。
“强强暂时放到我前夫那里去了。小家伙想外公外婆想得厉害,哭得很惨。”
“你前夫也在芦城吗?”
“在北京,远着呢。强强哭着要找外婆,我妈都没法去看他。”
“别担心,他和他的爸爸在一起。”我安慰道。
“我前夫再婚了,与现在的妻子有一个小孩,不知道强强有没有受委屈。”说着说着,晓晴的眼圈红起来。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过了一会儿,想起晓雨,就说:“晓雨在哪儿,你有没有想过放她那里?”
“别提晓雨了。她前卫得很,不结婚,一直与人同居着,换过好几个人。妈妈说她,她反驳道,男人靠不住,结了婚,又有离婚的麻烦。这次爸爸生病,晓雨从上海赶过去,妈妈又劝她好好找个人嫁了。晓雨不爱听,还与妈妈吵起来。这么大了,一点都不懂事。想到她我就头痛。”
晓晴又说:“我要好好找工作了。找到工作,好把儿子接到美国来。”我想起晓晴六月份该毕业了,还是这个出路最实际。
计算机的工作很好找。两个月后,晓晴果然找到了工作,在美国西北角的西雅图。
第三十三章
晓晴去西雅图之后,她的房间里搬入了一个韩国女生。我大部分时间呆在实验室,专心于做实验。我通过了博士资格考试,接下来要在学校认可的杂志上发表两篇文章。
我断断续续地收到一些江涛的电子邮件,知道了他这几年的状况。他圣诞节的时候回国与薇梅结了婚,把薇梅带来了美国。薇梅想要申请学校,于是江涛来问我我们学校薇梅专业的情况。我想这两个人真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就在网上随便找了个链接,回了过去。
后来薇梅怀孕了,没去上学。薇梅怀孕的时候,脾气很不好,江涛写电子邮件来诉苦,有一次还问能不能来我的大学城看我。我赶紧回了个电子邮件说我不会去见他的。
薇梅生了小孩,江涛的父母来帮忙,于是有了婆媳矛盾。江涛夹在奶粉,尿布,薇梅的无理取闹,父母的哭诉责难之中,苦不堪言。他下班后赖在公司很晚才回家,在公司里给我写电子邮件倾诉。他大概是把我当成一个树洞了。我一般不回他的邮件,但认真读他的每一封邮件。我想我真是无聊得很。
到美国五年后,我拿到了博士学位,同时手上有两个公司的录用信。很巧的是,一个公司在西雅图。我权衡比较了一下,决定去西雅图的那家研究中心。
晓晴到机场来接我。三年不见,晓晴的脸上显出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不过她看起来精神很好,人很健康的样子。晓晴说:“我现在每个周末都去爬山,西雅图这里有很多山,风景特美。”
晓晴已经跳槽到当地的一家大公司,刚买了一个带四个房间的大房子。她建议我住在她那里。房子很不错,目前只有晓晴一个人住着。我就付些房租水电费住了下来。
我问晓晴:“你怎么不把儿子接过来?”
晓晴说:“签证签了三次,一直签不出。去年给这个州的参议员写了一封信,总算签出了。不过只给一次往返,在美国呆三个月。去年夏天爸妈带着强强来西雅图过了一个夏天。”
说着说着,晓晴开心起来:“他们最近去签证,倒是给了一年多次往返。不久他们就过来了,这次我让爸爸妈妈多呆一段时间。我打算让强强在美国一直呆下去,上美国的小学。”
晓晴给我看另外两个房间。一个是给强强住的,里面摆了很多玩具。另外一间是让她的爸爸妈妈住的。
我由衷地替她高兴:“晓晴,你终于苦尽甘来了!”
周末晓晴带我一起去雷尼尔雪山。他们有一个爬山小分队,七八个人的样子。其中有一个老美对晓晴很殷勤,帮她背包又给她递水的。老美有点秃顶,剃了个光头。人倒长得不错,也很幽默。大家都看出来光头老美对晓晴很有意思,但晓晴一直装聋作哑。
大家先去走了一条有风景的小路,一直爬到高处去。沿路的积雪越来越多,终于完全覆盖住了小路。我们都渗出了汗,停下来望雷尼尔雪山的主峰。主峰白雪皑皑,端庄典雅宛如一位美丽的少妇。它的位置,象是近在眼前,又象是远在天边。
我问:“怎么才能爬到主峰上去?”
带队的人说,爬主峰,要有专业设备,经过专业训练,还要在雪地里过一夜。
不过我们可以稍微体验一下夏日雪山的冰凉。大家纷纷跃到雪地上,躺倒下来,往下面滑去。坡度不算陡,滑了一程就停住了。
下一个目标是走到另外一条小路上去,一直往下走,去看一个湖。据说那个湖里的冰雪刚化开,风景美轮美奂。
走了一会儿,晓晴发现她的手机不见了。她想起走上这条小路之前大家一起坐下来野餐,她掏出过手机来看时间,可能是那个时候落下了。因为是个苹果牌手机,晓晴决定回去找。光头老美自告奋勇陪晓晴去,众人都极力附和。晓晴却一定要拉上我。有人对她说:“你朋友第一次来雷尼尔雪山,你就让她看看风景吧!”晓晴这才放了我。
回来之后,我对晓晴说:“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