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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鹤惊昆仑-王度庐-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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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棚喝茶吃饭。有的还彼此扳谈,讲闲话。但纪广杰却明白,这多半是西安府的捕役化装而成,是专为捉捕江小鹤的。葛志强恐怕露出形迹来,便向杨志瑾等人说:“咱们到镇上去吧,这里的人太多。”
  几个人将要到镇街上去找茶馆,却见由东边又来了一人,一手打著伞,一手提著画眉笼子,似是个铺子里的掌柜。走到了临近,葛志强才看出来,原来正是神拿邓二。
  邓二假意向葛志强等人招呼一下,然后走到葛志强的马前,他便悄声讯:“网都撒好了,并已探出江小鹤是住在东边福源店,可是他昨夜竟没回店,想他回头一定来。现在五里地的大小村庄,全部布下了咱们的人,除非他会飞,不然他决跑不了!你们在这儿歇著吧,我也在这儿。江小鹤如来,请你们给我使个眼色,我们便下手!”
  纪广杰也在旁把这些话都听了,他使说:“江小鹤要来,大家也不要慌忙。先叫一两个人把他拦住,不用跟他动手;只跟他说些废话,然后我们再从四下包围,立时叫他……”
  正自说话,忽听一阵铃铛的响声,只见由东边街道上驰来了一匹黑马,马上一个穿青衣戴草帽的高身少年,正是江小鹤。
  陈志俊虽隔十年未见著小鹤,但是他还认得,立刻他便拉了葛志强一把,惊慌地说:“江小鹤来了!这便是他!”
  当时神拿邓二赶快躲到一旁,许多人的眼光全都注视在那黑马上的人身上。
  只见江小鹤从容微笑,金铃声和铁剑响,声音清越惊人。他竟掠过了纪广杰、葛志强等人的马匹向西,走上了桥头,然后他又在马上回身,向纪广杰点点手,微笑著叫道:“到这里来!”
  纪广杰手中摸著他的飞镖,一见江小鹤的态度竟是这样从容不迫,他又不敢将暗器取出来了。随先嘱咐葛志强等人说:“你们千万要仔细些,不可轻举妄动,也不可叫官人等蓦然上手。江小鹤他水性精通,他若由马上跳到河里,我们可便无法捉获了!”嘱咐完了,他已拨马上了桥头,向江小鹤说:“朋友,胜败存亡,今天我们便要分个清楚。你先说明,今天我们要怎样争战,是马战还是步战?”
  江小鹤却似乎有点莫名其妙,他便问道:“谁约的,叫你们来到这里跟我争斗?”
  纪广杰忿怒道:“你约的,昨夜你将字条黏在我的房内!”
  江小鹤微笑道:“那我并没有约你,我来到关中是为寻报旧仇,除了姓鲍的姓龙的之外,我谁也不找。”
  纪广杰手按著剑柄,气愤地道:“昨夜,那张字条是你写的不是?约我们清晨来此与你比武,是你写的不是?”
  江小鹤傲然点头道:“不错,字条是我写的,话也是我说的,可是我并没约你们。”
  纪广杰瞪眼问道:“你约的是谁?”
  江小鹤把脸色一绷,道:“我约的却是鲍振飞的孙女鲍阿鸾,与你们这群不值得一门的小辈无干!”
  他这话尚未说完,只见纪广杰锵地将剑抽了出来,怒向江小鹤的前胸便刺。
  江小鹤稍微将马一拨便躲开了,纪广杰的第二剑又急著刺来,江小鹤也抽出剑来,将对方的剑架住。
  此时葛志强一手提著钢鞭,一手握著昆仑刀,后面带著赵志龙、杨志瑾、袁志俊,都奔上了桥头,齐抡兵刃向江小鹤道近。
  江小鹤正要与这些人厮杀,忽见由西边又来了一匹马,也驰上了桥头。江小鹤一看,正是鲍阿鸾,他便横剑护身,说:“先别动手!我约的是她,如今她来了。我们先说几向话,然后我们再较量!”
  于是他将马靠近了桥拦,一手横剑,双目向阿鸾去望。只见阿惊出落得真是一位大姑娘了,她并没改成妇女妆束,只是把儿时的两条小辫改为一条长长的发辫,模样仿佛比幼小时更美丽,可是没有那么天真了。她也没擦脂粉,只穿著一身雪青色的绸裤褂,杏色绣花鞋,她骑的是红马,鞍旁带著刀,已不是马家铁铺给他打的那口尺寸短份量轻的钢刀了,却是一口昆仑刀。
  江小鹤两只眼睛向阿鸾的身子来回的绕,他便不禁苦笑一声,道:“鲍姑娘!十年未见面,你还认得我吗?”
  阿鸾这时的面色惨白,瞪著两只眼,眼里浸满了泪水,但是泪却流不下来,话也说不出,她的浑身都像发抖。这时的雨似乎又大了,淋著她的头,淋著她的身子,她那雪青色的衣服已被雨淋湿,头发挂著雨珠,直向脸上流,泪也仿佛便随著雨水由脸上流下。
  这时葛志强等人已将江小鹤包围,但是他们一见江小鹤鲍阿鸾这种情形,他们仿佛都怔住了。
  纪广杰却又趁江小鹤不备,猛的一剑刺去,但听当的一声,立时又被江小鹤用剑挡住。
  纪广杰反手又要去刺,阿鸾将剑一栏,同时抽出刀来,向纪广杰等人说:“你们谁也不许动手,只叫我杀他!我问他!”
  江小鹤也说:“对!我们江鲍两家之事,与别人无干!”
  纪广杰却愤愤地冷笑道:“你可晓得,她已是我的妻子,我们已经拜堂成亲,你若侮辱了她,我剑下立时叫你丧命!”
  江小鹤又一声苦笑,又眼望著阿鸾说:“咱们两人得找个地方说去,十年来的话太多了,须要详细说。说过之后我能报仇便报仇,不能报仇,我叫你们杀了决不后悔!”
  阿鸾哭著点头道:“我也正要找你细谈一遍呢!把话都得说明了,走,咱们过桥往东边去!”
  江小鹤也点头道:“好,我们往东边去。”又向葛志强等人拱手道:“请众位少待,我同鲍姑娘到东面去谈几句话。”
  杨志瑾还说:“鲍姑娘不要同他去,他没怀著好意!”
  葛志强也要带著众人跟随了去,以免阿鸾一人吃亏。
  纪广杰却把众人拦住,说:“不要管他们,让他们去谈吧!”一面再向众人使眼色。
  此时阿鸾拨马向东去走,葛志强等人让开了路,江小鹤便也跟了鲍阿鸾往东。
  才下了桥,行走不到十数步,便听耳后一声风响,他在马上赶紧伏身,就觉得一只钢镖从他的头上飞过。纪广杰站在桥头扬手,第二只镖又打来,江小鹤一伸左手二指,就将飞镖捏住。
  纪广杰催马近前几步,第三只镖又很准确地打来;江小鹤却用手中得到的镖一磕,叮的一声,那只飞镖又被磕落在地。他专心等著飞镖,笑向纪广杰问道:“还有吗?”
  这时却见十几支钩竿子都递上来,三支钩在马脚上,一支就钩在江小鹤的右臂上。
  江小鹤赶紧伸左手将钩竿夺过来,钢镖又嗖嗖的打来了两只,但都被他躲过去了。同时马匹已被钩下,葛志强等人都催马抡刀奔过来。
  江小鹤此时已然万分危急,但他手脚伶俐,马虽跌下,他却没有摔下。只是抛开钩竿子时,他的右臂袖撕下两条肉去。他仍忍著疼痛,奋勇挥剑,就与葛志强、纪广杰、赵志龙、金志勇、袁志侠、杨志瑾,及神拿邓二所率领的一干官人,争斗起来。
  一霎时,这灞水的桥东人马翻腾,一阵大乱。
  此时因为阿鸾的马在前,她已将走入了镇街;她的心中十分悲痛,正思量应当向江小鹤说怎样的话,所以没料到纪广杰和神拿邓二正在暗算江小鹤。忽听身后一阵大乱,就见江小鹤的马已栽下,并且他已受了伤,右臂流著鲜血;阿鸾就不禁大惊,赶紧拨马回去。
  此时江小鹤奋勇厮杀,已被他刺倒了袁志侠和杨志瑾,他又跑上桥去。
  纪广杰催马追将过去,一在马忙,一在马下,两口剑交战到四五回合,江小鹤就一剑将纪广杰搠下马去。
  江小鹤抢了马匹,过桥跑到西岸,阿鸾赶紧追过去,她在马上惨凄凄地叫道:“小鹤!小鹤!”
  江小鹤这时的脸色气得又红又紫,他认为刚才是阿鸾与纪广杰等人合谋暗算自己。他使忿忿地用剑砍下了一条柳枝,在烟雨中望著阿鸾,发出一种冷笑,说:“好,你们真高明,真毒辣!阿鸾,你这贱妇,你忘了当初你曾答应过给我作妻,十年来我……”说到这里他心中袭上了一阵悲痛,这种痛比臂上的伤还要疼。
  此时西边又有一大队骑著马的官人赶来,桥东的葛志强及神拿二等人也都追奔过来;江小鹤就将手中的柳枝向阿鸾打去,随后他拨马顺著河岸往南跑去了。
  阿鸾将柳枝躲过,又催马去追,口中并叫著:“小鹤!小鹤!你回来!”
  江小鹤却连头也不回,忿忿地纵马而去。
  阿鸾追下有一里地,就见江小鹤骑著纪广杰的那匹马已经走远;她只得收住了马,气喘吁吁地,双泪就似这越落越紧的雨丝,滴滴流个不止。
  少时葛志强和神拿邓二已带著官人赶到,那一队骑马的捕役也来了,邓二就也上了一匹马,率领官人去追。阿鸾还跺脚哭喊著:“就别追啦,江小鹤已受了伤!”
  葛志强说:“这是衙门的公事,咱们可不能拦著。现在纪姑爷他们都受了伤,咱们赶紧把他们抬回城里治疗去吧!”
  阿鸾才懒懒拭著面上的雨水和眼泪,她驰著马又跟著葛志强走到灞桥,就见那里的几个官人已雇好了两辆车,把受伤的杨志瑾、袁志侠、纪广杰都抬到车上。
  其中以袁志侠的伤最重,纪广杰的伤最轻。那两个受伤的人全都躺著呻吟,纪广杰却在车上坐不住,他还要跳下。虽然他的左胯之处流著血,将衣服都已染红,但他还暴跳如雷,还向旁人要马匹,要宝剑,他要再去追江小鹤。
  阿鸾一来到,纪广杰就冷笑著说:“家里的,你看!我纪广杰替你们昆仑派受了伤了。这血是红的,是跟咱们俩拜堂时你那条裙子一个颜色。”又拍著胸脯说:“别看今天你丈夫受了伤,但你丈夫是英雄!早晚我要照样给江小鹤一剑,叫他那伤比我这还得重!”
  葛志强一面叹息著,一面劝说:“算了,算了。纪姑爷你也不要再生气,先回到城里歇一会。现在邓二节率领十多名骑著马的班头追下去了,他们一定能把江小鹤捉住。江小鹤现在受的伤也很重,他必然也跑不了多远!”
  阿鸾此时仍然不住垂泪,并且因见纪广杰负伤,她反倒觉得纪广杰很是可怜,而且自己又太对不起他。于是她就收了刀,牵著马走到纪广杰的车前,她就含羞垂泪劝说:“你也不必再生气了!先回到城里去吧,你为我们的事吃了苦,我的心里很难过!”
  阿鸾这样一说,纪广杰反倒觉得心里十分痛快,周身都是舒服的,连那处伤仿佛都不痛了。他几乎要笑出来,可又忍不住,便微笑了笑说:“这不算甚么。别说伤,就是将来我为你,为老爷子,为昆仑派的众朋友被江小鹤所杀,那也没有甚么,那也不愧我是龙门侠的子孙!”
  阿鸾又抹抹眼泪。
  葛志强就吩咐说:“走吧!”
  当下两辆车,和万志强、鲍阿鸾、金志勇、陈志俊、赵志龙等几匹马,官人七八名,有的骑马,有的步行,就一齐回到长安城去了。
  这时雨落得仍紧,四下的山林庐舍都已为两气所弥漫,远望长安城仿佛在烟雾之中。这次虽然也是大败而归,但葛志强还不及上次斗李凤杰那样扫兴、惭愧,因为这次是江小鹤也受了伤,而且仰赖著官人们,回头也许能将江小鹤捉住。只是,倘若捉不住他,那可就糟了!今天看江小鹤的剑法和他单手接镖时敏捷的手法,不但比李凤杰高得多,即纪广杰到他手中也再算不得是英雄好汉了。
  因此倒非常钦佩自己的师父,觉得师父过去十年来,时时恐惧这件事会来临,连自己有时都以为他老人家是过虑,如今一看,实在值得忧心。鲍师父现在虽然是老当益壮,可是他老人家的武艺要比江小鹤也是差得太远,只是鸾姑娘……
  葛志强在马上就回想著刚才阿鸾初见江小鹤时的情景,以及江小鹤用柳枝掷她,她哭泣著喊叫著别追的情形。
  葛志强就不由心中发生疑惑,暗想:这是怎么一回事?江小鹤小的时候,可在师父家里收养过些日子,莫非他跟阿鸾在那时候就有甚么暧昧之事发生?那可真奇怪了!因为猜想此事,他倒把别的事情全都忘了。
  少时进了城,回到利顺镖店,先把受伤的三人都分别著抬到屋内。随后赵志龙等人又忙著给受伤的敷上刀剑药,派伙计去请专治跌打损伤的医生。又有许多本城的镖行和拳师们,以及葛志强所认识的官私两方面的朋友,全都来慰问和打听事情。
  葛志强又勉强打著精神,应酬了一番;好容易才盼得那些人走了,葛志强这才喘了喘气。又去看了著袁志侠和杨志瑾,见他们都还不至有生命危险。最后他去看纪广杰,就见纪广杰躺在床上跟阿鸾说话。
  阿鸾还是那么愁眉不展,两眼还是泪莹莹的。
  葛志强就问纪广杰的伤势现在觉得如何,纪广杰立刻坐起来用右手拍拍他那伤处,笑著说:“这算甚么?江小鹤若此时再来,我照样与他拼命!”虽然说这样的横话,可是他的面色发白,汗珠子像黄豆那么大从脑门子上滚下来。
  葛志强就说:“你就不必再生气了,据我想此时那些官人一定已把江小鹤捉住了。就是他还能够逃跑,有了今天这事,以后他也成了罪人了,早晚是得就捕。你就好好养伤吧!伤愈之后,咱们再商量办法。”
  说时,他又向阿鸾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看纪广杰的伤势也不算轻,你应该好生服侍他,不可使他太兴奋了。
  此时阿鸾的容貌越发愁苦悲伤,葛志强也看出今后的事情难办,不禁十分发愁。出了这屋子,他就回到房中,与赵志龙、陈志俊等人用午饭。
  正在吃著午饭,那神拿邓二就来了,他喘吁吁地,似乎是才由很远之处来到,才下马。葛志强连忙问说:“把江小鹤捕获了没有?”
  神拿邓二摆手说:“不行,不行,那家伙真叫凶!我办案二十多年,擒过草上飞,提过云里豹,还没见过这样滑手的贼人。纪爷的那匹马本来不算多么快,可是一到了他的手里就像飞了似的。我们赶下他三十多里,过了几片树林,过了两道河,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连他的人带马全都没有影儿啦!那家伙是从外省来的,难道他的地理比我们还要熟?”
  葛志强一听,心中更加忧虑,发了半天怔,然后说:“这一逃走,可真是后患无穷。”
  邓二说:“今天晚上他要来那可好极了,我要再放他走了,衙门这差使我就不当了。我先回去歇歇,葛八爷你放心,晚上我带著人来给你防夜。”
  葛志强又向邓二吩咐了一阵,邓二就走了。
  这里,几个人把饭用完,葛志强就特地把他师弟陈志俊请到院里自己的屋内,二人秘密谈话,葛志强就皱著眉说:“师弟,你看见鸾姑娘今天在灞桥见著江小鹤时那种情形了没有?平常咱们提起江小鹤来,姑娘必要变脸,必要咬牙流泪。按理说,今天他们见了面应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是江小鹤只是笑著,她也只向江小鹤哭,并不立刻抽刀拼命,还要同著江小鹤往桥东,背著咱们去说甚么话。这都不说,后来邓二带著官人追江小鹤之时,姑娘还哭著要拦,并说甚么:江小鹤已受伤了,就别追了!这件事我真有些疑惑,莫非是鸾姑娘的脾气改了,再不然就是她并非真恨江小鹤,她跟江小鹤早先有甚么私情?可是不像呀!”
  陈志俊也怔著想了半天,就说:“这些事我可不敢说,今天我看他们的情形也有点儿怪。江小鹤跟阿鸾年幼的时候,倒是常在一块儿玩。可是,那时小鹤才十四岁,阿鸾才十二岁。”
  葛志强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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