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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禅真后史-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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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科道:“那冈州县一班如狼似虎的捕役,搜检王寡妇赃证,吃罢酒食,取出一条绳子,要缚王寡妇见官。内中做歹作好、诈鬼妆神,又骗下钱财入手,方才散去。那王寡妇是个贞烈女人,平素循良本分,遭此飞来横事,破坏身家,心下万分气忿,当夜呜呜咽咽地哭了两个更次。大王爷,可怜见……”这窦科讲到“可怜见”三字,不觉喉中哽咽,两眼泪流,哀哀地哭个不住。连这潘屿眼角头也淌下泪来。潘三澼、羊雷亦觉伤感,忙止住道:“不要啼哭,且讲那寡妇怎生结局?”
  窦科一面拭泪,点头道:“天呀,有甚结局?那烈妇哭到更深夜静,候家人睡熟,悬梁而死。”羊雷叹息道:“可怜节妇死于非命,那曹烂额可在么?”窦科道:“这厮若在时,小的怎到披枷带杻、恁般形境?那夜五鼓时分,猛听的王家哭声振耳,忙问时已知备细,彼时小的一段怒气填满咽喉。次早往铁铺中打下一柄尖刀,待砍那厮驴头,为节妇报仇。寻觅数日,偶于州衙后僻街相遇。那厮骑马而来,被小人一手攥住衣襟,提他下马。谁想这烂额好生了得,就随势一头撞来,小的接应不迭,刮达地跌了一下,那厮回身便走。小的跃起,持刀飞步。赶上。那厮回身,一脚将刀踢下,一手把我头发揪住,捺倒在地。小的就势撮起他两脚,往上一乘,尽力望脑后一掷,那厮把持不定,望后撺了数尺地面,扑身便倒。小人急奔上,脑上一脚,踹得他昏晕,不能挣扎,捡起尖刀,咯嚓地一刀砍下头来,血淋漓提在手中,往本县自首。前任李爷审录一番批道:『白昼杀人,依律拟斩。』小的细思杀人偿命,法网难逃。今日诉明衷曲,便死于二位大王爷案下,也做一明鬼,中心无憾!”
  潘三澼道:“壮哉窦君也!世间若有公辈数人,恶徒自然敛迹而避。”举起席上大觥,满斟佳酝,亲手送与窦科,候饮毕,然后就座,令窦科站立一旁,以候发落。先唤那十囚近前,复问道:“尔等所杀之人是官军还系百姓?”囚犯道:“向来未经与官军相敌,所砍者俱是来往客商。”潘三澼道:“那客商拿了资本,抛妻撇子,离乡别土,只为着经营获利,不期陷入虎口,既劫其财,复害其命,损人利己,惨酷之甚!本待尽行砍首,姑念狐兔之情,饶汝等前去,少不的待时取决,为客旅泄冤。”说罢,令喽啰驱十囚跪于烈日之下俟候。唤过二十名解人,赏以酒肉毕,监押十囚下山,往清海州去了。留下元七、姜廿三、窦科、阮一并那十个解人,耳房内酒饭安宿一夜。次早,潘三澼唤出元七等吩咐道:“汝等四人,一代友认罪,不失信义;一为烈妇报仇,何等慷慨,深可敬重;一年老受无辜之害;一憎恶母倾陷,皆可怜悯。各赠白金十两为盘费,速往远乡避难,待年久事宁,从容再图归计。”元七、窦科等叩头道:“感蒙大王爷活命之恩,生死难报。但愁解子回县报知,必差捕役追觅,小人等怎能远遁,空负大恩。”潘三澼笑道:“我正待亲去与县官讲理,怕有谁来追捕?放胆速行,不须过虑。”元七等四人领赏叩谢,下了冈子,作别分路,四散而去。
  有诗为证:
  久幽狴犴服非刑,幸会仁慈讯罪因。
  执法尽公咸赦宥,脱离罗网入青云。
  再说潘三澼将解子十人拘留寨后,不容出入,意欲元七等逃远,方行释放。终日整酒为潘屿解闷。这潘屿虽则勉强饮酒谈笑,未免脸带愁容。羊雷再三劝慰,潘屿道:“小可家门不幸,内遭恶妇奸淫,外受兽伯父子谋陷,虽叨二寨主救拔,收录于此,得以重生,然静想家产一空,妻室受污,转思转恨,宁不忧心?若不能除奸泄愤,空生于天地间耳!”潘三澼道:“我已熟筹代官人报仇之策。这三水县城壕低浅,城内官兵虽有千余,大都虚冒者多,况且未经战阵,以区区二虎将,率领精锐喽啰,此城可一拥而进。但所虑两下接战之时,难保不伤百姓,故此数日与决不下。昨夜偶思一妙计,只消如此如彼入城,官人之仇已报,生灵更可保全。官人暂舒眉皱,不必愁烦。”
  潘屿纳头拜谢。羊雷道:“还有表兄卞心泉,为我监系在狱,敢烦贤弟亦行救出,就是我再生爹妈。”潘三澼道:“大哥之兄,即我兄也,岂有坐视不救之理?明日同行便了。
  羊雷大喜。当晚取下解子等衣帽腰牌、各犯解文藏顿,拣选雄伟喽啰八人停当。次早五鼓起来,梳洗罢,饱食酒饭,取那衣帽交与喽啰等穿戴了,身畔暗藏器械。潘三澼、羊雷也穿戴解子旧帻破衣,衣褶里挂着一面腰牌,扮作公人模样,两膝、两臂上紧缚着四把利刀,腰胯下藏了短刀,分拨心腹勇猛喽啰五十名下船,帮助守护后面港口,凡一切守战之具,皆打点齐备。
  正待动身,羊雷道:“此去三水县路径生疏,又未识潘官人所居巷道住宅,并潘有廉父子形状如何。倘造次妄行杀戮,岂不枉害良民?”潘三澼顿足道:“有理!”忙问潘屿住处。
  不知潘屿说甚规模居址,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侠士戮奸伸大义  簿司移衅诈平民


  诗曰:
  绮城百雉若金汤,群虎纵横势莫当。
  进退自如谁敢逆,素铮焕⑶偬谩
  话说潘屿因潘三澼要往三水县代他报仇雪愤,问其住居备细,当下答道:“寒家住在西门外柳叶街,闻阴阳间壁高墙里便是。兽伯号为敬庵,父子四人,一样矮胖身材,紫膛面色,现开客馆,招接南北杂货商人,住宅与某草舍相连。”羊雷、潘三澼暗暗记了,又叮嘱潘屿管守山寨,拘锁解人。又拨遣百名喽啰,分作四队,随路埋伏接应,逐一调遣已定。潘三澼等十人取路下山,第三日平明已到三水县地方,前后陆续进城。
  羊雷领四个喽啰,径往东首县衙前来,潘三澼率四个喽啰,自到西边柳叶街去。暗暗约定傍晚动手,同至西门下取齐莫误,两下分投而去。
  且说潘有廉家下当日正遇金陵一伙收香料客人新到,排设酒席洗尘,将及脯刻时分,宾主方才就座。正谈笑饮酒间,忽门外有人叫唤:“潘敬庵在么?”潘厕忙出外看时,恰是一条长大汉子,问道:“足下何人,因甚事下顾?”那汉子道:“。敬庵就是尊驾么?”潘厕道:“非也,敬庵乃家尊贱号。”那汉子道:“令尊可在么?”潘厕道:“老父虽然在家,但有客,未及接见。”那汉子道:“小可乃清远公役,奉差至贵县送礼,于东莞大奚山行过,见溪口一少年?头跣足,面中两枪,睡于树下捱命。见某走到,问是何处去的,某言往三水公干。少年哀诉道:“我唤潘屿,三水人氏,住于西门柳叶街内,乃人命成狱的罪人。因本县大爷解某等十五人往清海州去,被岭上一伙强盗冲下山来,杀伤了十余人,得命的四散奔走,某伤重难行,疼痛怎忍?烦公到家下与娘子报说一声,千万做些道场功德,超度亡魂,不受阴司苦楚。』说罢,腰下取出一个银包,放于树下,对我道:“有些散碎银子送公,聊作谢礼。』彼时我未及答言,只听得扑通地一声响,那少年钻下水里去了。我急欲捞救,奈溪水深急,一时难以措手。但听的淙淙之声,水花乱滚,那尸首不知氽于何处打住哩,故小可特来报知消息。”
  潘厕听了,又惊又喜,叫一声“请坐”,踅转身往里面便走。
  少顷,一家子男女都出来瞧看。潘有廉当先道:“老朽便是潘敬庵,烦兄远来报信,但无实据,那死者未必是老朽之侄。”
  那汉子道:“现存实据在此,只要令侄娘子一见,老丈乔梓们面证,便好奉上。”潘有廉指着中门口站的妇人道:“这就是亡侄的浑家,今日寒舍有酒,接过在此。”又指着潘厕等道:“这三个是老朽的儿子。亡侄有何遗迹,便求交与。”那汉子举目四下里一瞧,便大喊道:“孩儿们何在?”急飞起左脚,将潘有廉踢倒。三子见风势不好,急欲走时,奈男妇们慌了,捱挤做一堆,壅塞定了。门外又拥入四条勇汉来,一齐动手,排头儿乱砍。有几个奔入腰门内的,也被潘三澼赶上搠倒。这五条猛虎杀入中堂来,那酒席上客伙仓猝里无处藏身,都跪下哀求乞命。潘三澼听他声音各别,又见衣帻不同,已知是外境。客商,不行杀害,尽喝出躲避,只将潘家男女杀个尽绝,才出街口,取路往西门来。一路上行人窜避,店铺关门。潘三澼奔至城门之下,不见羊雷,复翻身杀转县衙前来,只见县门紧闭,里面喊声大起。
  原来是羊雷闯入狱囚,救出卞心泉,已杀出二门口,早被弓兵、民快、皂甲、火夫、狱卒、牢头并力围住。卞心泉惊倒地上,不能移动。羊雷只得弃下,率喽啰冲突,故此两下吶喊。
  潘三澼等五人忙奋力砍门,奈门扇高厚,一时砍不入去。
  潘三澼激怒,急击碎门板,两手攥定横木,望上一耸,左首门笱已离枢寸余,又复将肩膊拄定,尽力一推,豁刺一声响亮,门已扑地倒了。潘三澼涌身先入,喽罗随后拥进,只见羊雷与众役杀做一堆,那四个喽啰都身带重伤,兀自抵死相敌。
  潘三澼大吼一声,杀将入去。羊雷见了,愈加胆壮力生,奋威格斗。弓兵等众役大半着伤,怎能抵敌得住?各各抽身,四散走了。潘三澼、羊雷见日色已斜,不敢恋战,急令喽啰簇拥卞心泉先走,潘、羊二人断后,杀出县衙,数里城市地面,并无一人拦阻,潘三澼等一行人径出西门去了。
  这三水县知县见报说白日有盗劫狱,口喊合县人役并力擒拿,两只脚往衙里便走,把几重门扇紧紧闭上,领了家眷往墙外藏顿。及后闻报贼人已去,才敢出厅,接县尉、簿司等商议。
  簿司道:“适才贼徒初出狱时,卑职催并众役阻截,窥彼势孤,易于擒获。谁想又有强徒砍门而入,势不可当,已致脱逃而去。”
  大尹道:“量这伙贼徒去亦不远,烦二位先生率精勇军健,乘夜急追,或可就擒。”县尉道:“青天白日,被他冲杀,几番得胜,劫狱而去,进退纵横,如入无人之境。今已去远,追之何益?请看弓兵等多被杀伤,晚生一时惊迫,从楼上跌下胡梯,矬闪了腰胯,这会子却似锥刺一般疼痛,莫想追贼干功。”簿司道:“天色已瞑,军役不齐,况贼徒勇悍,虚实难测,不如消停过夜,明早申明州道,查访贼人巢窟,然后起兵剿之,庶无失误。”正说间,柳叶街保正率领地邻人等报称:“潘有廉家被贼杀死男妇二十余人,今呈明爷台,乞检验尸伤,以便收殓。”大尹即批:“着地方好生看守,待检明发落。”众人散讫不题。
  再说潘三澼等十一人当下奔出西门,又早一钩月露,一齐趁着月色,连夜奔走。半夜后过了昆都山口,已有喽啰备下酒饭接应。众人都吃得醉饱,一齐取路又走。次日已牌时分,那伏路喽啰迎着,献上酒食,吃罢又行。一路上饮酒食肉,竟似游山作乐一般,也不见后面一人一骑赶来。潘三澼等从容缓步回山,潘屿下岭迎接入寨。此时卞心泉因喽啰扶掖两夜,将两边胁肋都挟伤了,不能施礼,且扶入后寨帐中将息。潘三澼、羊雷、潘屿合礼坐下,合寨喽啰声喏毕,潘屿道:“适闻捷报,不觉狂喜。二位寨主劳神,惭无铢两之报。”潘三澼笑道:“足下不恨我等已为万幸,何敢望报?”潘屿错愕,请问其故。
  潘三澼把那用计骗出潘敬庵父子并合家男女尽皆杀死的手段,说了一番。潘屿不胜感激,拜倒在地。潘三澼扶起,依然坐下。
  又问劫狱一事,羊雷道:“我自入城,一路人皆瞧我。及进县门,瞧我的更多。踅到大狱门首,节级等拦住。这时候银子尽有些妙处,我暗度钱与他,说要见押司一面,他便把狱门开了。我入内看时,卞家哥哥正在小阁中下棋,见我撞到,反吃一惊,我喝『快行』!兀自呆瞧不动,只得强拖而走。狱卒、牢头一面将门扇闭上,各执器械,四围攒拢。我又怕伤了哥哥,且撇下一旁,挺刀接战。向前者都被我搠倒,谁敢近身?只听的一派喊声振地,狱中鼎沸起来。我奋勇砍开狱门,喽啰等已冲入来接应,复翻身杀转,救了哥哥,才跨出门口,后面又枪棒乱。戳将来,我回身杀入去,砍倒数人,才得退去。比及杀到二门,士兵、军卒不计其数,围绕大杀。单为着哥哥掣肘,难以十分冲突,故喽啰等皆被重伤。若非潘寨主杀来救援,我等凶吉未保。”潘三澼道:“潘官人之仇已报,羊大哥令兄保全,虽系人为,实赖天。”三人欢笑,一壁厢整酒庆贺,不题。
  且说三水县大尹,因遭贼寇白昼劫狱杀人,又被保全而遁,检看弓兵、狱卒等杀死十一人,带伤者五十三人;委簿司检验潘家被杀者正主潘有廉,其子潘厕、潘廒、潘厦,妻齐氏,二媳康氏、褚氏、侄媳平氏,孙男二人,孙女一人,义男潘成、潘鹿,厨子二人,小厮、丫鬟等共二十七人,那男妇死尸堆栈满地,此时未买货物的商人却自散了,尚有五、七个放帐未曾取货之客守定行囊未去。簿司检罢尸伤,又亲自进两家内室客房看了一遍,令左右将众客商锁了,取出封条,把潘家箱笼橱柜尽行封了,委地方保正等办棺收殓一家尸首,令士兵数十人击梆更番巡逻,把潘家左右前后排邻亦行吊了,并前客商,一同带入县衙。先进公厅,对堂尊附耳说了一番,然后将尸单呈上。大尹看罢,即委簿司把一干人犯审明开报。簿司带客商、排邻等四十余人进侧衙,审鞫潘有廉合家致死根由。众客商道:“商人等俱系金陵人氏,年规到爷台贵治收买香料胡椒。谁想货少客多,现钱亦难交易,只得放帐,陆续收货,日昨大小数人杀害潘家良贱,客商等系是外境初到者,仓猝间不知来历,怎好救应?”簿司喝道:“胡讲!那强盗偏只认的潘家一门,剿灭无遗,留出汝等,毫无伤损,个中决有情弊!莫非汝等通同一路,大行劫杀之事?”客商道:“某等虽系外境商人,都颇颇有些家资。千山万水来作经营,都指望赚钱获利,养活家口,怎干这杀人放火的大孽?自古说:鸟投林,人投主。只有店家谋害客商,焉有客商反害店家之理?”薄司道:“尔等金。陵地面,贴近扬子江中,正是大盗出没之处,怎说那客商不伤店主之话?我老爷也好做方便的,则要汝等举出杀人之贼,便放尔等归家。”众客商一齐喧嚷不息。簿司令左右把众商带在一旁,又唤潘有廉排邻保正问道:“尔等都是潘家比邻,他家上盗,何故不行救应?使彼一门受害,必系知情,故而坐视!”
  排邻道:“老爷这衙门乃人烟辏聚之处,士兵军健人等不下千人,兀自敌贼不过,也遭伤害,放他走了,小人等怎敢出头,自送其命?”簿司道:“你不见士兵众役将那贼徒杀伤而去么?”
  众邻道:“贼人虽带重伤,两足尚能行走。爷台人役纵胜,可惜仰面向天。”簿司大怒道:“我这里单问纵盗杀人、不行救应之罪,谁许你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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