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川作品集-涨停板,跌停板-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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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了解冯明亮，别看他表面上还那么硬撑死抗，其实他心里一定早就急得冒了烟。象他们这样的圈内叫做“私募基金”的金融机构，在经营运做上是无法和那些依托国有财团的机构和基金相提并论的，他们在融资、经营及其它诸多方面由于体制的限制，不得不采取一些非正常的手段，说白了就是打擦边球，想方设法地钻政策的空子。他们的精力不仅要用在生意上，更多的是要放在生意以外的人际关系上，比如这次之所以周游可以让诸多银行拒绝给冯明亮搞股票质押贷款，甚至在楚杰已经答应了冯明亮的情况下，还能让他给冯明亮来了个釜底抽薪，这一切都得益于多年来他费尽心血建立起来的那张庞大的人际关系网。冯明亮以为只要有钱就一定能使得鬼帮他推磨，周游总是在心里嘲笑冯明亮那永远脱不去的农民意识。和周游、冯明亮打交道的没有等闲之辈，这些身居要职大权在握的人们，大多数并不把金钱看得很重，和金钱比较起来，他们有时更看重自己目前拥有的权力和地位，在通常情况下，他们是不会因为一些经济利益牺牲自己的仕途和名声的。和这些人打交道，一定要摸清他们的关系背景，如果你能抓住他们关系网上的一个环节，攀附，乃至把自己也编织进去，有时不用化费一分钱也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有些不明就里的人捧着大把钞票却撞了一鼻子灰，实在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搞明白，在现今社会里，人际关系的作用有时是金钱所无法替代的。
“行贿是犯罪，拉关系可就是再合理合法不过的了。”
这是周游的结论。
楚杰虽然和冯明亮交情不浅，但冯明亮对于他的仕途却是没有任何帮助，而周游则不然，他只是通过一个在楚杰上级银行做纪检工作的朋友给楚杰打了个电话，冠冕堂皇地敲打了楚行长几句，就掐断了冯明亮的资金补给线。
“你们永远不要忘记，在中国永远是‘官本位’战胜‘金本位’！”
周游告戒他的下属们。
慢慢地品着没有滋味的酒，周游试探着想摸摸冯明亮的底。
据证券部经理测算，目前冯明亮大约至少持有“创新科技”流通股的百分之四十以上，也就是将近两千五百万的股票，以目前的市值计算，就是大约三亿五千万的资金，这对于一只“私募基金”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数额了。这其中肯定不会全是冯明亮的自有资金，应该还有一半左右是靠贷款支持的，那么加上贷款的利息成本，如果要想在每股十块钱左右的价格上把冯明亮持有的股票全都挤出来，除去前期经过拉抬股价所获得的利润，这回冯明亮得净赔个三、四千万。还好，总不至于伤筋动骨，这多少让周游心里好受一点，他要的只是“创新科技”的控股权，并不是想让冯明亮破产。
“如果后续资金到不了位，你打算怎么办？”
周游望着脸上见了油光的冯明亮，问。
冯明亮眨巴了一下眼睛，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下。
“后续资金到不了位？不可能啊！”
冯明亮至今仍然相信，只要舍得孩子，一定能套着狼，北京城这么大，还能没有一家银行给他贷款？实在不行，他就到南方去想办法，只要股价能顶上了三、五天，一切就都不成问题。
“我是说万一。”
周游留意着冯明亮表情上的变化，生怕自己的话引起对方的警觉。
“没什么万一的！”
冯明亮打手一挥，胸有成竹。
“多了不敢说，这礼拜调进个几千万的头寸俺还是有把握的。只要大盘一转暖，散户的抛压就不会象今天这么厉害了，俺在把股价往上一拉，到时候那些跟风盘抢还来不及呢，俺还怕谁？！”
周游不知道冯明亮的这番话是当真呢，还是给他自己壮胆提气。不管是真是假，倒是不能不防，今晚他得安排下去，让操盘手们做好了再砸几个跌停板的准备，还有那个被他冷落在酒店里的李子源，现在到了他出马的时候了。
“当然，这点儿小困难肯定难不住你冯大老板啊！”
周游打了个哈哈，岔开了话题。
“怎么样，吃完饭有什么安排？”
冯明亮用毛巾摸了一下他渍着饭菜汁水的嘴角。
“咋，在家憋坏了，想活动活动？”
周游冲他坏坏地笑笑。
“我才不象你呢，三天不出来打点儿野食就馋得发慌！”
冯明亮白了他一眼。
“少跟俺来那套哩咯楞，这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不想偷嘴的！就说你吧，你敢说和你那个小秘书没有一腿？”
周游把头很坚决地摇了摇。
“没有？骗谁呀！俺哪回到你那儿，都看见你们俩眉来眼去的。老实交代，到底有没有？放心，俺不会到小雷子那儿去给你扎针儿的！”
“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游知道冯明亮一向是里外通吃，跟他公司里的几个女职员搞得不明不白的，所以他以此为标准，把所有老板和女秘书的关系都得看出点儿桃色才算完。
“真没上手？”
冯明亮很遗憾地皱了皱鼻子。
“肯定是有贼心没贼胆！”
他盖棺定论地总结着。
“少废话，快说，一会儿咱们上哪儿？”
周游懒得和他纠缠，如果不是觉得有点儿对不住他，加上还想摸摸他的底，周游才不愿意和冯明亮一块出来呢。到哪儿都跟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眼珠子骨碌碌地乱转，净往人家女孩子的下三路踅摸，站在他旁边都觉得掉价。
“先听会儿歌，再泡会儿澡，有合适的小蜜就嗅一个，还能干么？”
冯明亮象是在背诵“老三篇”似的说。
除了钱，冯明亮最酷爱的就是女人。
第十六章
“创新科技”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李子源这两天可是着实地有些郁闷。
昨天傍晚一下飞机，他就被周游公司的副总经理罗平和秘书宋宁安排住进了长城饭店，然后俩人客套了几句，竟然连个接风宴都没摆，就走了，至于周游，干脆就连面也没露一下。
晚上无聊之至，他简单地吃了点儿东西，然后到饭店的歌舞厅泡了一会儿，没有人替他买单，虽然自己大小也是个董事长，但由于公司连年亏损，经费紧张，加上最近省里正在对“创新科技”进行财务审计，他也不敢再大手大脚地乱消费了。喝了点儿啤酒，扯着嗓子唱了几首歌，看着周围那些左拥右抱的男人们的潇洒，他使劲咽了几口吐沫，悻悻地上楼睡觉去了。
旅途劳顿又喝了点儿酒，李子源倒是一夜好睡。
星期一早上李子源起得很早，有些焦躁不安地等待着周游的电话。
“创新科技”的重组工作虽然已经展开了，但至今周游应允的收购“创新科技”百分之十四法人股的资金还没有到位，李子源着急的要命。再有就是他今天还得去和“金盈投资”的老总冯明亮商谈有关转让内部职工股的问题。“创新科技”目前有六百万内部职工股，李子源原本和周游达成了初步协议，以每股十块钱的价格转让给周游，但不久前“金盈投资”派人到“创新科技”商谈收购内部职工股的问题，开出的价码远远高于周游，价钱是每股十二元。李子源动了心，每股多卖两块钱，六百万股就是一千二百万，摊到全公司每个职工头上，每人平均可以多收入将近四千块呀！一想到公司那些因为企业不景气而囊中羞涩的职工们，李子源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把这六百万内部职工股转让给“金盈投资”。
“周总那儿您得帮我遮挡遮挡。”
李子源动身来北京之前找到省经委主任，陈述了自己的打算之后说。
“要不是想给职工们多谋点福利，我也不会这样出尔反尔。”
经委主任很理解李子源的心情，但是总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周游。
“我看这样吧，你先去和周游还有‘金盈投资’接触一下，探探他们双方的口气，如果确实能多转让一点，给职工多谋点福利，周游那里我去帮你打招呼。”
领了省经委主任的尚方宝剑，李子源满怀信心地奔赴了北京。
一到北京李子源却先吃了周游的闭门羹。当他接到宋宁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周游这两天没时间召见他后，李子源有点坐不住了，下午先是给“金盈投资”打了个电话，却被告之冯明亮总经理有事外出，不在公司，他又硬着头皮给周游的办公室打电话，得到的回答几乎一样。
李子源骂了声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下了架的凤凰不如鸡呀！想想当年他李子源当县委书记的时候，不大不小也算是一方诸侯，跺跺脚方圆几百里地乱颤，如今再不济也还是个正处级，怎么就让这京城里的两个金融投机商这么牵着鼻子耍？
李子源给冯明亮打电话的时候，冯明亮正为筹款的事忙得不亦乐乎，猛听到“创新科技”的老总找他，知道是来商量转让股票的事情，冯明亮差点儿背过气去，这才真是叫花子碰上了要饭的——穷人找穷人。自己目前身处窘境，见了李子源怎么谈呢？冯明亮以前没和李子源打过交道，有关转让内部职工股的事情都是他的副手和“创新科技”方面接触的，所以冯明亮很看重这第一次和李子源的会面，如果不拿出点儿实力来，怎么能让对方心甘情愿地把内部股转让给自己呢？现在冯明亮手头的自己头寸紧张，什么时候能调齐款项也还没谱，他不敢贸然地再背上这么个包袱。当他把“创新科技”的股价拉到接近十四块一股的时候，以每股十二元吃进六百万内部职工股是绝对合算的，且不说股价上的差价，就是交易所需的手续费就能省下几十万万。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上午开盘的一个跌停板让“创新科技”的股价跌到了十二块多，和他原来设计的收购价已经差不多少了，如果明天大盘不能转强，或者在其后的几个交易日里他所需的资金到不了位，那股价肯定还得下滑，如此算来，十二块钱的价格就大不划算了。所以，冯明亮让秘书挡了李子源的驾，他得把一切都权衡好了，再和李子源谈，要谈就得必其功于役，绝不拖泥带水。
周游却是从一开始就准备把李子源晾上一晾的。
李子源向省经委主任汇报了自己关于把内部职工股转让给“金盈投资”的打算之后，周游的那个老同学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把这个情况向周游通报一下，毕竟今后在“创新科技”的重组上大家还要合作，总不能把关系搞得太僵。不过他也没有把具体情况和盘托出，只是告诉周游，目前有几家机构准备以十二元一股的价格收购“创新科技”的内部职工股。
“你老兄要是不那么为难，也适当地提高点收购价，我和李子源再打个招呼，还是让他们卖给你算了，怎么说咱们现在也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吗！”
省经委主任把球踢给了他的同学。
周游把个李子源恨得牙根儿直痒痒。这老家伙，这山望着那山高，想脚踩两只船，也不看看他的对手是谁。
“放心，我的大主任，我一定让你那位李董事长满意而归的！”
周游话里有话地摔下这句话，挂断了电话。
周游本来只想着怎么把冯明亮从“创新科技”中挤出去，没想到又出了李子源这个岔子，说不定要收购“创新科技”内部职工股的就是冯明亮的“金盈投资”，如果真是那样，倒好了，自己正好可以给他们来个一石二鸟，连着打他几个跌停板，看他们怎么哭！
李子源还人还没到北京，周游的圈套就早给他预备好了。
李子源忙和了一下午，也没联系上周游和冯明亮，中午就一个人没滋没味地胡乱吃了点儿东西，眼看就到吃晚饭的时间了，还没有人来搭理他，李子源真的郁闷坏了。
往常李子源出差，至少得带着几个跟班跑腿的随从，堂堂国营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哪能事必躬亲，身边没几个听吆喝的还行？可眼下不一样啊，兜里没钱，说话都不硬气，就这公司职代会还意见一大堆，嫌他们做领导的外出花销太高，弄得他这回连平素最得力的那个办公室主任都没敢带。没法子，审计组还住在公司里，正是风口浪尖上啊。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李子源心里不痛快，一点食欲也没有。看看手表，六点半都过了，今天是不会有人来招待他了，晚饭只好又自己解决了。
李子源穿好了外套，锁了门准备下楼，刚走到电梯口，迎面碰上一个小伙子，李子源正在纳闷怎么这个人这么面熟，那小伙子已经先灿烂地笑着，把一只手热烈地伸到了他的面前。
“李总，真是巧遇呀！”
来人不待他反映过来，已经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
“你是？”
李子源愣在那里，绞尽脑汁地回忆着眼前这位十分面熟的小伙子到底是谁。
“不记得我啦？真是贵人多忘事！”
小伙子松了李子源的手，摸出名片递过来。
“《证券期货日报》专稿部记者，哎呀，小陈！”
李子源念着名片上的头衔，一下子记起来眼前这个小伙子姓甚名谁了。
“想不到在这儿遇到你啦！”
李子源颇有点他乡遇故的激动，双手连连拍打着《证券期货日报》的记者陈岩的膀臂。
李子源再也顾不上吃饭，热情地把记者陈岩让进了自己的房间。憋闷了一天的李子源这回总算是找到个可以和自己好好聊聊的人了。
第十七章
李子源和陈岩相识还是在两年多以前，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举行的“创新科技”上市仪式上。当时陈岩采访过正在春风得意之际的李子源董事长。记得那次采访，李子源充满激情地对陈岩把“创新科技”的未来描绘得无限光明，他让陈岩通过他们的报纸告诉股民们，一个崭新的、魅力四射的企业从那天开始，将在美丽的中国西南部昭示出它辉煌的明天。那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创新科技”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他不想推卸自身的领导责任，但数十年传统的经济体制造成的种种弊端和陋习，确实不是通过改制、上市这样简单的手段就可以完全改变的。地理环境的局限，几十年单一不变的产品结构的束缚，产业结构的不合理，从业人员素质的低下，凡此种种，都是造成今天“创新科技”负债累累，亏损严重的原因，而要把这一切通通归咎于他李子源的无能，显然也是不那么公平的。但不管怎么说，如今的社会还是一个以成败论英雄的社会，当他再次面对陈岩的时候，李子源还是感到浑身上下的不自在。
“李总，你怎么到北京来了？”
陈岩接过李子源递过来的一听可乐，喝了一口，问。
李子源端着他那只永远随身携带着的不锈钢保温杯，在陈岩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苦笑着叹了口气。
“我们企业的情况想必你也知道，日子不好过，正忙着搞重组呢，这回来北京也是为了这个事儿。”
陈岩点点头。
“‘创新科技’的情况我也听说过一些，现在重组进行得怎么样了？”
真不愧是搞新闻的，听风就是雨，一点新闻线索都不肯放过。李子源心想。不过他和周游有约在先，在重组没有完全落实的情况下，双方都不能对外界透露消息。李子源望着陈岩一副刨根问底的样子，支支吾吾地闪烁其辞。
“还没有什么眉目呢。”
李子源轻描淡写地说。
陈岩脸上很隐秘地掠过一丝嘲弄的神情。
李子源没有注意到陈岩的神色，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大方向能不能给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