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途-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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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来,朱标一直就想不明白父皇为何要实行分封制,早在洪武九年大臣叶伯巨就上书父皇痛陈:‘秦、晋、燕、齐、梁、楚、吴、蜀诸国,各尽其地而封之,城郭宫室之制,广窄大小仅次于太子之都,优于甲兵卫士之盛,臣恐数世之后,尾大不掉,然后削其地而夺其权,则起其怨,如汉之七国,晋之诸王,或恃险争衡,或拥众入朝,甚则缘间而起,防之无及也。’
其言铮铮,可父皇却勃然大怒,似乎叶伯巨刺痛了他的逆鳞,他大发雷霆,“小人放肆,竟敢离间我骨肉!”要亲手射杀之,最终逮至狱中饿死。
十几年过去了,父皇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这一两年他还要分封更多的儿子,父皇真不知道汉初七国之乱吗?他应该知道,可他为何还要大肆封王,给自己留下无数国中之国,难道自己将来即位,还得学汉文景帝一样,去一一削藩吗?
朱标感慨无限,他知道父皇也会想到这样的后果,也作出种种规矩制度来限制地方藩王对中央朝廷的威胁,可父皇却没有想到制度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他更没有想到,他自己不能容忍别人在他卧榻前酣睡,而他的儿子又能容忍吗?
正想着,城门口忽然一阵骚动,士兵纷纷向两边闪开,数百名士兵簇拥着三名衣甲鲜明的王子缓缓走来,正是朱标的三个弟弟,二弟秦王朱樉、三弟晋王朱纲、四弟燕王朱棣,一起联袂而来
三人显然也看见了大哥朱标,纷纷翻身下马,大步走来,燕王走在最前面,他当即跪下道:“臣弟朱棣参见太子殿下!”
朱樉和朱纲见燕王下跪,二人犹豫了一下,不得已也跟着跪下,“臣弟朱樉、朱纲参见太子殿下!”
“三位贤弟快快请起。”朱标赶忙将三人搀扶起来,对他们笑道:“我们兄弟也有一年多没见了,总听你们在边关立功,我这个做大哥的也感到脸上有荣光。”
朱棣接口笑道:“当家才知柴米贵,打仗打的就是后勤粮草,没有大哥在后面支持,我们几个早就渴死、饿死在草原上了,你们说对不对?”
朱樉和朱纲跟着笑了起来,‘四弟说得极对!”
这时,百官上前来给三王见礼,三王一一还礼,举行完简单的仪式,朱标便笑道:“父皇说你们一路辛苦,先各自回府休息,后天大朝他再封赏你们。”
三王在京城中各自有宅子,大家又寒暄几句,便各自回府了,燕王的府第位于户部街,是一座占地百亩的巨宅,平时留有几个老太监打理。
“殿下,我发现太子的身体似乎越来越不好了。”
说话的便是朱棣的心腹爱将张玉,进城时他一直远远地注视着朱标,朱标显然比前年瘦了很多,身子显得异常单薄,不是长命之相。
朱棣瞥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张玉说得有点多余了,自己的大哥他岂能不知?张玉自知失言,他吓得不敢再说一句话。
一行人进了府第,朱棣的心腹谋士姚广孝笑着迎了上来,合掌施礼道:“殿下一路辛苦了!”
他是三天前刚到,为朱棣返京做一些前期准备,朱棣见到他,精神不由一振,立刻笑道:“大师可有好消息给我?”
“好消息自然有,殿下不先休息一下吗?”
“不用休息,你现在就告诉我。”
朱棣有些急不可耐地将他拉进自己书房,将门窗关上了,便问道:“你说,究竟有什么好消息?”
姚广孝坐下来笑道:“第一个好消息是从宫里传来,太子吐血了,而且已经不止一年,他一直瞒着皇上。”
朱棣并没有表现出轰然狂喜的样子,尽管他承认是个好消息,但毕竟朱标是他的大哥,他默默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什么好消息?”
姚广孝对朱棣知之甚深,他知道朱棣其实心中暗喜,他也不点破,便微微一笑继续道:“再一个好消息就是夺信之案事发,皇上震怒,要处罚晋王。”
这个消息却令朱棣一愣,本来夺信案一直是他极为恼火之事,那个李维正竟然眼睁睁地在他眼皮底下溜走了,而且还带着太子的信件,令他十分没有面子,这件事他不准任何人再提,姚广孝自然也知道,可他现在却说夺信案皇上要处罚晋王,这个案子再怎么也轮不到晋王,他不由疑惑地向姚广孝望去。
“殿下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吧!”姚广孝笑道:“这件事的奥妙就在这里,当时晋王派的人根本就没到武昌,远离夺信案,而真正活跃其中的是秦王和楚王,尤其是秦王,更是公开杀死了楚王的大舅子,阳逻镇太子侍卫长俞平被杀,他的手下也在场,难脱其责,论理他可比晋王严重多了,为何皇上不责罚他而责罚晋王,殿下想过这个道理吗?”
朱棣想了一下,他忽然反应过来,连忙道:“难道父皇其实警告的是秦王,难道父皇也得到西安的消息了吗?”
姚广孝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这肯定是皇上敲山震虎之举,秦王那些破事连我们都知道,难道皇上真的会一无所知吗?他必然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用惩罚晋王的办法来试探秦王,如果秦王自乱了阵脚,也就是他露出破绽的时候。”
“那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姚广孝呵呵地笑了,“殿下真是糊涂一时了,太子若不幸早亡,秦王又获罪,那殿下说笑到最后的又会是谁呢?”
朱棣摸了摸满脸的络腮胡,他眼珠一转忽然又问道:“那为何皇上不责罚我呢?”
“属下以为,这里面有两种可能,一个或许是皇上对秦王平时的行径已极为不满,暂时还顾不到殿下,另一种可能就是皇上心里明白,但根本就不想处罚殿下。”
说到这里,他忽然抬头望着朱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燕王明明很清楚皇上为何不责罚他,现在却来问自己,这是何故?
“我只是问问你罢了。”
朱棣微微笑了,他当然很清楚父皇就算知道他参与的夺信也不会责罚他,这是因为父皇要用他取代蓝玉,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他不会处罚自己,这一点他心里很有数,所以他才在军报中大力表彰李维正,这其实就是给父皇一个台阶,言外之意就是说:我肯定没有参加夺信,否则我杀李维正还来不及,怎么还会表彰他呢?
这就是政治,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为了达到某种政治目地,就算杀人犯也会变成英雄,他朱棣深知这一点,父皇想要的无非是个台阶罢了,表彰李维正,也就是他给父皇的一个台阶。
姚广孝从朱棣的笑容中读懂了主人的心机,他心中暗暗竖起了大拇指,自己果然跟对了人。
此刻,朱棣的思绪又回到秦王上来,他陷入了沉思,父皇既然已经对各皇子夺嫡之事不满,那他就不能再动太子,而且太子吐血,可见其时日已不多,现在的重点应是转向铲除竞争对手的时候了,他的竞争对手无非是秦王和晋王,尤其是秦王,太子不在,他就是皇长子,无论如何要把他先扳倒。
想到这,他冷静地问姚广孝道:“那大师以为我们该如何应付秦王之事?”
“我有十六个字送给殿下:置身事外、静观其变;秦王有难、推波助澜。”
朱棣对这十六字深以为然,这时,忽然门外传来了侍卫的禀报声,“殿下,三王子来了,有急事要求见殿下。”
“刚说到他,他就来了,”朱棣笑了,“把他请到我这里来。”
无须姚广孝再说什么,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
........
片刻,晋王朱纲如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他刚进府便看到了朱权留给他的信件,信中说因夺信案事发,锦衣卫已在奉命调查他,希望他尽快给自己网罗罪名,朱纲一时没有想通其中的关键,他也有幕僚智囊,却在太原没有带来,他意识到事态紧急,他便赶来和燕王商量。
若论兄弟间的关系,朱纲和二哥朱樉更为密切,这次武昌夺信案他就是得到了秦王的消息,他也派了一名心腹率十几人前去参与,只是他的人把注意力放在了黄州,没有直接参与武昌的斗争,事后也无声无息地回来了,这期间朱纲一直在草原与北元作战,对此事知之不详。
但有一点朱纲很清楚,朱樉野心彰显,在父皇为夺信案发怒的时候,他是万万不能和二哥走得太近了。
一进门,朱纲便问道:“四弟有没有听说什么?”
“三哥莫急,坐下喝口茶慢慢说。”朱棣亲手倒了一杯凉茶递给他。
朱纲坐下,他喝了一口茶,稳住了心神便问道:“我听说父皇因夺信案发怒,四弟这里有没有什么消息?”
老四似乎也派人参与了夺信案,这一点朱纲也隐隐有所耳闻,他就想了解父皇的责罚只针对他一人,还是几兄弟人人都有份,如果人人都有份,他倒不急了。
“三哥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朱棣不露声色地问道。
朱纲看了他半天,见他确实是不知情的样子,便叹口气道:“看来父皇只是责罚我一人了,哎!悔不该听二哥撺掇,派人去参与什么夺信案,鱼没吃着,倒惹了一身腥,不瞒四弟,父皇为此事震怒,竟要处罚于我。”
朱纲说完,用手抱着头,情绪显得十分沮丧,朱纲虽是老三,但他夺嫡之心却远不如秦王那般强烈,在朱权留给他的信中,让他自己找一个罪名给锦衣卫,以避重就轻,但朱纲却拿不准父皇的心思,便来和四弟商量。
“你说这件事我该怎么办?”朱纲抬起头望着四弟道:“有人劝我避重就轻,找些事端给锦衣卫处罚,我心里拿不定主意,想听听你的意见。”
朱棣端起茶杯,沉思了片刻便道:“避重就轻也好、坦然受责也好,关键是要看父皇的用意,我觉得这次父皇只责罚你一人,看似不公,其实大有深意,我以为父皇其实就是因为你责任最小才处罚你,他其实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借你来警告我们大家,如果你避重就轻,达不到父皇的目地,那事情反而会变得更严重,三哥,这一点你想过没有?”
朱纲思索一下道:“四弟的意思是让我承认此事,接受父皇的责罚,对吗?”
朱棣点了点头,徐徐道:“父皇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最恨被人欺骗,我也不多说了,主意还是要你自己拿。”
.......
随后朱纲告辞了,从四弟这里得到启示还是让他有点顾虑重重,在避重就轻和坦白承责这两个选择上他始终拿不定主意,他还要再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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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卷进大案 第八十七章 秦燕之别
和燕王一样,秦王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算年初太子刺杀案和武昌夺信案两桩案子上的失败,秦王朱樉年约三十四五岁,皮肤白皙,眼睛细长,目光中透出一种令人惧怕的严厉,洪武十一年就藩于西安,关中之地是朱元璋定都的理想场所,他把关中托付给次子,也表示对他的看重。
几个月前,朱元璋把大宗正院改为宗人府,因秦王居长,便封他为宗人令,而晋王朱纲、燕王朱棣则封为左、右宗正,这次三王进京,一是为燕、晋二王大败北元军而庆功,其次就是秦王等正式就任宗人府官职。
此刻,秦王府大门紧闭,任何人来都不接待,在西内宅的院子里,跪了满满一地人,为首是幕僚赵无忌,后面则是赵大到赵十二等一群侍卫,赵七死在阳逻镇,赵十三生死不明,他们这支小队就是年初定远刺杀案和武昌案的直接参与者,这两件案子的失败,他们罪不可赦。
赵无忌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垂头不语,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他原以为秦王派邵闻达来,就意味着王爷赦免了他的罪,却没想到他还是难逃其责。
这也是怪他把事情想得太好了,秦王对下属一向苛刻,什么时候犯错人能够幸免过,更何况年初他曾做过保证,如今两案皆失败,殿下更不会轻易放过他了。
可是刺杀案是邵闻达一手策划,他为什么不负责任呢?赵无忌的眼光愤恨地扫向了站在秦王身后的邵闻达身上,邵闻达一脸严肃,眼斜上天,仿佛此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朱樉坐在一张宽大的花梨木椅上,正考虑如何处置这帮无用的东西,他忽然感觉赵无忌似乎在瞪自己,朱樉不由勃然大怒,已经犯错了还不老实认罪,竟还敢态度恶劣,他狠狠一拍扶手呵斥道:“赵无忌,你还不知罪吗?”
赵无忌的头垂下,一言不敢多说,邵闻达暗暗冷笑一声,便附耳对朱樉低声道:“无威不成军,殿下要成大事,当治下须严,若这次轻饶了他们,恐怕以后就没有人肯为殿下尽心做事了。”
他声音虽小,但跪在旁边的赵大却听见了,他浑身一震,立刻沉声道:“殿下,非我等不肯尽力,武昌夺信,各路人马出没,铩羽而归者并非我们一支,殿下若要为此惩罚我们,我们也并无怨言,但刺杀案却是邵先生一手策划,我们严格按照邵先生的部署来做,并没有走样,没有成功,责任岂能全部推给我们,而且赵先生也曾经提出利用江湖杂人做事,会成事不足,事实证明,确实就是因为他们才刺杀失败,如果要处罚,也请连邵先生一起处罚!”
邵闻达大怒,指着赵大骂道:“你还敢狡辩,刺杀案失败是因为你们临机部署不利造成,我的方案是得到了殿下的批准,难道你还想把责任也推到殿下身上吗?”
旁边赵无忌也忍不住道:“邵先生,此事和殿下无关,请你不要把殿下扯进来。”
“好!好!好!殿下追究你们的责任,你们倒打一耙,把责任推给我了。”
邵闻达跪下,向朱樉垂泪道:“殿下,属下罪孽深重,导致殿下计划落空,罪该万死,请殿下赐我一死!”
“够了!”朱樉霍地站了起来,他刚才已经做出了处罚决定,赵无忌他还有用,暂时不处罚,邵闻达是他的左膀右臂,更不能动,这件事要处罚也只能从这些侍卫上打主意,刚才这个赵大竟然敢反驳自己的话,着实可恨,就拿此人开刀。
“来人!”他一声怒喝,旁边立刻上来了十几名力士,朱樉指着赵大道:“此人为卫士之首,不思悔改,却一再推脱责任,罪加一等,把他给我推出去乱棍打死!”
十几名力士上前抓起赵大便向外拖去,赵大急对赵无忌道:“首领!我赵大对王爷忠心耿耿,尽心办事,你要为我求情啊!”
赵无忌脸色苍白,他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下了头,不敢说话,这时赵大已被拖到门口,他见所有人都沉默不言,不由悲愤交加,仰天大喊道:“苍天,我赵大瞎了眼睛,误投庸才,以致今日之祸,该死啊!”
朱樉大怒,他抄手边的长矛向赵大投去,“混帐,你还敢辱我,就在这里给我打死他!”
十几名力士死死摁住了赵大,先用绳子将他嘴勒住,又用黑口袋罩住了头,赵大拼命挣扎,但他已经无能为力了,粗索将他手脚捆绑死,连肩上的筋骨都勒断了,随即十几支大棒劈头盖脸打下,赵大满地乱滚,呜呜直叫,过了片刻,他渐渐地不动了,血浸湿了他的全身,赵二、赵三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大哥被活活打死,皆低下头,眼中含着泪水。
朱樉冷冷扫过众人一眼,见谁也不敢多言,他满意道点了点头,便指已经死去的赵大尸体道:“命所有的侍卫都来看一看,谁再敢搪塞办事,他就是榜样!”
他又瞥了一眼赵无忌道:“赵无忌,你再给我写一份详细报告,要表现出你认错的诚心。”
“是!”赵无忌低声答应了。
“好了,你们都回去,这次失败我就饶了你们,若下次再败,就休怪我手下不容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