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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碎纷纷-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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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堆破布下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就是他的苏郎。但当如月走近的时候,映秋那双眼睛却清亮得能让人忘掉了周遭那难以忍受的一切,“月儿,是你,你来了”,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但里面的喜悦却是那样的鲜明。如月连忙过去,想握住他的手,手腕上血肉模糊,却还是被粗大的手铐锁住,十指上都打着夹板,是拶刑留下的结果,经过了极简单的医治,却还能想象得到处当时痛入骨髓的惨状,只得蹲下让他把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月儿,曲子你都学会了?”如月听了这话强忍着眼泪,嗯了一声,什么都说不出来,“我的月儿果然聪明”,他笑着说,如月向他身上望去,身上衣衫残破不全,露出皮开肉绽的鞭痕,有几处已经化脓,发出难闻的气味,下身未着片褛,大腿上尽是青紫的杖痕,上面布满紫红的血点,那臀上被刀剜去了两大块肉,原来听说过杖刑之后,肉打烂了,不割掉就没法长新的,亲眼看见这样的残酷落在自己最心爱的人身上,却是触目惊心,比想像中骇人百倍,他想抱着他,却哪儿也不敢碰,不禁瑟瑟发抖,而此时怀中的人儿如婴儿般号啕大哭起来了。
  
  如月又从这个梦中惊醒了,那次他去探监之后,没有回到洪府,在秦淮河边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雪越下越大的时候,他才被几个仆役带回了洪府,大约是着凉了吧,一病不起,病中总是做着一个梦,梦里是苏郎残破的身躯和带着烙印的脸孔,那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暖,带着关切,如月好想再摸摸他的脸,一伸出手去,他就不见了,看见的只是自己一手的血污。
  
  他得知那位老先生宁死不降,要开刀问斩了,只求弹过一曲之后,再从容赴死,却还是被拒绝了,如月抱病去了刑场对面的酒楼上,一曲《广陵散》未完,弦已断,带血的头颅落在了地上。“愔愔琴德不可测兮,体清心远邈极兮,良质美手遇今世兮,纷纶翕响冠众艺兮。识音者希孰能珍兮,能尽雅琴惟至人兮!”
  
  面对洪承畴的冲天怒气,他只说了一句“我要回辽东。”“你一个人汉人去辽东做什么?”“这里还有谁把我们当汉人,我连自己是人是鬼都早分不清了!”洪承畴一个响亮的耳光将如月打倒在地,看着如月擦拭着血迹,他又狞笑着问“我倒要看看,兵荒马乱的,你怎么走?难不成你还一路卖身过去么?”如月听了这话,把外头的罩袍也脱了,就穿了那么一件单衣,便走进了大雪里。
  
  十几年后,洪承畴接到催促他入缅甸追击南明永历帝的信时,忽然想起了,在北京的时候,如月曾经问他,说崇祯皇帝当日北京被困之时,调吴三桂回京,特命将山海关屯垦百姓一并带回,免落虏手,以致行军缓慢,吴三桂大军到半路时,崇祯帝已然殉国了,只差一天的路程,果有此事么?洪承畴说不但如此,先帝煤山殉国时,还在御袍之上留下血诏,“任贼分裂朕尸,无伤百姓一人”。如月叹道“从前和苏公子一起做奴隶的时候,每次喂了马,他都长吁短叹,说这样侍奉敌人,与卖国何异,我只劝他说,皇上早已不把流放的犯人当作子民了,他都不在乎了,你又何必管这些,苏公子却总对我说,如果不是皇上圣明,这天下生灵还在被魏忠贤荼毒呢,皇上必不会这样的。先帝果然是在乎的,竟把自己的命也赔进去了。”
  
  如月向来很少说话的,那天竟然说了这么多,洪承畴入关之后,最忌讳人家说他屈身事敌,但如月这么说他没有一丝不悦,他知道忠孝节义在如月的心里只是些书上看来的虚名,他只会看别人是不是在乎他,这些东西在他没读过什么书的时候就早已经明白了,为此他可以什么都不顾。洪承畴想,若不是有如月相依为命,辽东这两年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撑过来,他只有对着如月才会称崇祯为先帝,因为只有这个人一定不会是清廷的细作。那天如月走的时候他没有派人去追他回来,他不想留他,可天下纷乱至此,还有可能活着回辽东么?“君恩深似海矣,臣忠重如山乎?”,洪承畴摸了摸脑后的辫子,回了一封信,把追击永历帝的好差事让给了吴三桂,转念又想到,如月唱得,真要比陈圆圆还要好听呢。
  




绝响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清?孔尚任《桃花扇?余韵》
  
  如月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遍寒暑,躲过了多少次杀戮,目睹了多少生离死别,才又回到了苏映秋的坟前,只觉得好像永远都是冬天,不知道到底是天冷还是他的心冷。那里躺着的那个人,曾经耗尽心血来宠他,拼却性命来爱他,掏心掏肺,到头来却换得了人世间最无耻的背叛。他还会愿意再见到他吗?人莫不乐生而厌死,可谁能料到这样的世道活下来会遭遇些什么?是不是人们都会把命运想得太容易,把人性想得太纯善?还是人们都太想活下去了,所以不得不这样去想?可若没有这一厢情愿的执念,又怎么会有当初的相遇相知,相爱相守?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苍天补,四极正;□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背方州,抱圆天。”这漫天而落的大雪啊!是那五色石的碎屑么?是不是又要天崩地裂了啊?如果补天的顽石也可以碎,立于四极的螯足也可以断,人心中的那一点点的信念还能守得住么?如月越想越累,他想不清楚,也就不去想了,当他面对映秋坟头吐出一大口鲜血的时候,他知道,死在这里是他最想要的归宿。
  




番外之鬼魂

  
  “似俺孤魂独趁,待谁来叫唤俺一声。不分明,无倒断,再消停。”
  
  ——明·汤显祖《牡丹亭·魂游》
  
  苏映秋: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因此才能推己及人。人们都觉得了人死了躺在棺材里,埋在地底下,一定会很冷很寂寞,因了这种同情之心,就格外的怕死。但我已然感觉不到冷了,我只是一缕孤魂,我也并不寂寞,月儿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他在想什么我都清楚,我怎么会觉得寂寞?我每天都在对他说话,可惜没人听得见。
  
  我和月儿的故事,没有多少人能知道全貌,当年长亭送别之时,我知道很多人都在慨叹,我当年那看似荒唐的举动,竟让我得以侥幸活了下来,他们的心里都明白,月儿是唯一一个肯陪我流放的人。于是一个我救他出烟花地,他为报恩与我共患难的故事成了别人口中的传奇。可是我自己心里却知道,不是这样的,从来都是月儿在救我,而不是我在救他。
  
  月儿你听得见我么?你不用这样对我负疚,从来都是你在救我,你知道么?
  
  在我还没有遇见你的时候,只是一个无聊的狂生,我曾经夜宿南京旧院,听陈圆圆唱曲,与柳如是谈诗,但她们都已经不记得我了罢。她们的门前车水马龙,我或许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我从来不会打理家中的生意,开始有父母,然后有贤妻,我半点都不用操心,我有时候在想为什么母亲临走的时候要一定要嘱托我把那样贵重的猫儿眼时刻贴身带着,她是不是看出了我那薄命的妻子会死在我的前面,没了她我或许有一日会倾家荡产。我会为逃难的灾民舍粥,会给贫寒的同窗赶考的川资,我不在乎会不会因此而扬名,我并非沽名钓誉之徒,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私心作祟。功名钱财我不爱,琴棋书画样样疏松,我不做这些我还能做什么?无论怎么我小心的掩饰“嗟!来食!”的做作,总会有人能看得出来。月儿你一定还记得那个私塾先生吧,他就是同窗中最讨厌我的那一个人,我当时只能把你托付给他,因为只有他不会私自用我留给你的银票来救我。
  
  我从来想不到,我的一生会被你改变,还记得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吗?那个地方,□弥漫在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得见,而台上却是双眼迷离睁眼瞎般的杜丽娘。我从来没有到那样的感受,那种污泥中破土而生的力量或许随时随处都在这世上挣扎罢,可你是第一个触动我的,我想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
  
  月儿,你真的不用这样对我抱歉,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一开始,就是我对不住你!
  
  是的,月儿,我活着的时候,一直都没有为这件事情对你说过一声“对不起”,起初,你那样感激的目光让我说不出来,后来,我就不想再提这件事情了,可终究,是我的错。那天我离开南院回家取钱的时候,我的身边不是没有银子,只要当了那颗猫儿眼,就足够了,可我没有立刻那么做,你觉得那是孝道,不错,可是那同样也是因为我心里并不觉得我会真的伤了你。都做了那么多年了,再过一两个月,不算什么吧。是的,当时我就是那么想的。可是走在路上,我却越来越不安起来,为什么一切都不是那个戏码,风尘中救出个人来,不该是你要向我哭诉衷肠么?我要离开,不该是你苦苦哀求么?可你没有说啊,你甚至没告诉我你的旧伤是怎么来的,你只说过你喜欢我,你想和我一直在一起,你会等我。就连一开始,你为我弹的曲子,也是《阳关三叠》,初次见面就做送别之音,是因为你的心里对我原本没有指望吗?走进当铺的时候,我默默在心里说,“娘,对不起,我真的爱他!若将来没法赎回这猫儿眼,您别怪我。”可是拿到了银子之后,我心里想的是,如果我看见你被压在别人的身下,做出那种样子,发出那种声音的时候,我会不会又变了?我一边走一边说服自己,就算真的看见了,那也是假的,我以前看见的你才是真的,从城外回来的一路我都在策马飞奔,而当铺离南院并不远,我却走了很久。对不起,月儿,我当时心里确实是轻贱于你的。
  
  为什么只有当你的鲜血刺痛了我的双眼时,我才能够明白一点事理呢?我看到你被吊在房梁上鞭打的时候,我想起了那些高鼻深目的西洋教士给我讲的故事,耶稣上十字架是为了赎世人的罪。我看见你阵阵吃痛后却露出淡淡的笑,几分轻蔑,几分无悔,你在赎我的罪,是我的冷漠把你推上了刑台。我知道很多人会不解,为什么“玉面狐狸”会不肯再接客了,为什么我会一夜之内去而复返?那是因为,你想用血来告诉我,那个男扮女装的杜丽娘唱出的情怀是真的,那个穿着过时而肥大的衣衫的靳如月说的“喜欢我”是真的,而我心里明白却不敢告诉你,我的温存体贴,我的海誓山盟才是做戏的。
  
  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听到看到传说中那个“玉面狐狸”,所以我只当那一切都没发生过,谁知道我还是看到了,听到了,不是对别人,而是对我。我当时的伤心,非言语所能形容,我不是不在乎你,我那时候只是自己很难受,我只是陷在自己的感觉里面出不来了,可为什么你要像对嫖客那样对我?我已经在改了!为什么你不肯原谅我?我不想跟受伤的人争,当时我坐在门槛上,望着清冷的月光,想起我们来辽东后无数个日日夜夜点点滴滴,我才明白,我没资格求你的原谅。你心里的苦一点都不比我少,如果你也如我这般,我早就活不下来了,想到这里,我撸起袖子在你咬过的疤痕上,重重的咬了下去,如果我真的愚笨得只有靠血才能唤醒,那就用我自己的血,不要再用你的。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月儿,当年你可真是一曲成谶啊,我们虽不是往西而是往东走,一样是边关,一样全无故人。刚从南院出来的时候,我问过你,可要去看家人,你说不用了,你说十五岁时,你父亲找过你,继母去世无钱下葬,留下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妹妹才四岁,是你离家之后才生的,你拿出了所有的私房钱,可却只是远远的看着弟妹离开,没有与他们见面,你说当初自己不男不女的样子,不想见人,事隔两年了,也就更不想再见了。你面带惆怅的跟我说“我妹妹生得好美!”。我抚摸着你背上的伤痕,说“月儿,你心肠真好!”你却说:“不,我只是知道活着有多不易。”自从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整个人全都变了,在辽东,无论是干农活还是修城防,我都觉得累得好痛快,那种感觉以前从来都没有过,因为我知道我是为了所爱的人,有时候也会想,或许我所做的也能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我想这次算是明白了阳明先生所言罢,什么叫做“吾心即物理,初无假于外也。”,什么叫做“古之人所以能见善不啻若己出,见恶不啻若己入,视民之饥犹己之饥溺,而一夫不获若己推而纳诸沟中者,非故为是而以蕲天下之信己也,务致其良知求自慊而已矣。”这些东西我都没跟你讲过,因为你早就懂了。
  
  月儿,你没有亏欠我什么,自从我的脸上留下了烙印,我就知道,你在自责,你觉得是你的贪生把我害到这步田地。人这一辈子,总有些时候要决断,就是因为我们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我既然问你,既然听你的,就不会怪你。别再想带我回江南的事情,我只是不希望你带着愧疚活一辈子才那么说的。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啊?你既然想我,为什么不让我到你的梦中呢?那些事情我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哦,月儿,你想来找我。好啊,我就在这里。你这一路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这年月,没人再走这条路了,我看到你用流利的满语帮了多少和我一样面带烙印的人躲过了追捕,你一直都是那样的善良,那样的聪明。我看见你离我越来越近了,那个伸出双手等着你的,你看到了吗?
  
  靳如月:
  
  真的么?苏郎?我又能牵着你的手了?我还以为自己这一辈子注定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原来不是呢。
  
  在南院的时候,每次学过了唱曲,我那盲眼的师父总要让我给她读冯梦龙先生的书,她说里面有很多是勾栏院的故事,里面的人都是她年轻时的好姐妹,我读到一半,她就会给我讲,讲的跟书上的全不一样,卖油郎独占花魁之后,王美儿日日跟他吵架,玉堂春落难逢夫,可过了门后妻妾争宠,那刚烈的杜十娘也并没有什么百宝箱。听得我云里雾里,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可她还是喜欢书里的故事。我想那些都是编出来的罢,如今看来,至少我们是真的,我们真的重逢了。
  
  你说我第一次见面就弹琴咒你流放?你们这些读书人怎么那么会牵强附会啊!我是怕自己会弹错,所以挑了不那么难的曲子来弹啊。我那么喜欢你,自然会紧张啊!是,那一次我弹《梅花三弄》确是有意的。你可知,那曲子是何时的学的么?我在南院开始接客之后,老鸨说我不必再学琴了,从前学的都够应付了,可是我那个酒鬼师父给我塞了一瓶酒,对我说,若今后想喝酒了,就去找他学琴,那酒可真烈,所以我又开始学琴了,第一天学的就是《梅花三弄》,他给我讲了桓野王和王徽之的故事,跟我说,人与人相交,贵在交心,闻弦歌而知雅意,如果真心无处可寄托,那就都交给这七弦琴罢。是啊,这故事我早知道了,我哪有骗你说我不知道?你可真呆啊,我就是喜欢听你再讲一遍啊!那人世间,竟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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