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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裂舌-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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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了。我感到绝望了,这是我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所没有的感觉。而且,阿马的尸体还要被解
  剖,还会被进一步分割。我忍无可忍,可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法作出相应的反应。我与阿马
  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大概就是我一边想着今天要去阿柴那里玩,一边背对着他说的你走啦。
  我摇摇晃晃起来,阿柴好几次伸手扶我,支撑着不让我的膝盖跪到太平间的地上。是呀,我
  的未来还是漆黑一团呀!
  
  你要振作起来呀。 
  不! 
  你要吃点东西呀。 
  不! 
  你要睡一会才是呀。 
  不! 
  阿马被发现后,我住到阿柴那里受他的照顾,每次的对话就是如此。话不投机 
  阿柴每次都只能咂咂嘴巴。司法解剖的结果出来了,死因是脖子被绞引起的窒息死亡。那么, 
  阿马身上的所有伤都是他活着时受的。唉。不管怎么说,应该赶快抓住罪犯。比知道阿马怎
  么死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谁杀死了他。应该有不少线索的。我怎么也不能理解。阿马的尸
  体被发现时,我以为是让那个流氓的同伙干的,但看了尸体我却认为不对。黑社会流氓杀人, 
  会在人身上烫香烟,在阴茎上扎线香,会留下这样明显的证据吗?他们杀了人,应该是将尸
  体沉入东京湾的。我不想见到那样的尸体,如果见不到,心里就有认为他还活着的自信。是
  的,阿马杀了那个流氓。现如今杀人犯自己也变成了尸体。阿马出的这件事,现在已经没有
  任何意义了。因为,杀人者和被杀者都死了。
  我去参加了阿马的葬礼。阿马的父亲面相十分善良,对染着与丧服不配的金发的我, 
  一点也没有嫌弃的意思。在火葬场瞻仰遗容时,我没有朝棺材看一眼,也不想说再见。我在
  太平间里见到的那个阿马还活着,棺材里的是别人。除了逃避现实,我没有别的办法来使我
  的心得到些许的安宁。对阿马的死,我是如此的在乎,或许我真的是爱他的。
  什么时候能抓到罪犯呀? 
  这个嘛,我们会全力以赴的。 
  厖什么呀?难道我的话过分吗?斣á礼结束时,我紧紧盯着警察。
  撀·易,别说了。敯¢柴制止我道。罪犯还在逍遥法外,人却被烧成灰了,我义愤
  填膺。 
  撌2么呀?认为人家的话说得过分?有什么权利呀,你们这些家伙?什么东西,我
  叫你们抓犯人难道过分了?你们是认为阿马杀过人,现在被人杀了活该吥们都快些去死
  呀,大家都死了,这问题就全解决啦。  
  少说几句吧,路易。瞧你说的话,乱七八糟的。 
  我当场躺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欺人太甚啊,都给我去死啊,混蛋东西啊。我语言
  的贫乏暴露无遗。太不光彩了。我自己也知道。太不光彩了,我这个人。
  阿马死了五天,罪犯还是杳无音讯。我待在Desire。阿柴曾带我去了一次医院, 
  我不想外出,阿柴看不下去,让我和他一起管着店。阿柴好几次心慌意乱地想将我抱到床上, 
  见我被掐住脖子还是一脸苦相,就罢手了。脖子被掐住时,希望他快些将我掐死的念头已经
  抢在痛苦的念头前出现了。也许,如果我开口求他,他会真的将我掐死,可是我没开口,是
  难以启齿,还是对这世界还有留恋,抑或是我认为阿马还活着,我自己也无从解释。然而, 
  我还活着。活在这没有阿马的无聊日子里,活在这连阿柴的爱都无法接受的日子里。而且, 
  我连下酒菜也不碰了,半年前四十二公斤的体重,降到了三十四公斤。只感到吃了东西要拉
  屎太麻烦,尽量不拉。可是,光喝酒度日的我还是要排便的。这好像叫宿便。人的肠子里总
  是有屎的,阿柴带我去看的医生说。医生以稳重的语气告诉我,这样一直瘦下去会死的。他
  还劝我住院,这个阿柴拒绝了。围着我这样一个不能抱的女人转,阿柴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 
  我老老实实地遵照阿柴的指示办事,将标好价格的饰环装入塑料袋,放在橱窗里。
  阿柴将整个商店里里外外彻彻底底地打扫了一遍,他这样做,也许是想变换一下气氛吧。但
  认真一想,已是年关将近,寒意更深,圣诞节已在眼前了。他是打算搞除岁的大扫除吧。
  
  撐梗阿柴。 
  你,好不好别这样叫我啦?阿柴是以为和我关系很亲密了吧? 
  我的姓名是柴田癸月。 
  阿柴的公寓门口挂着名牌,他的姓名我是知道的。
  像女人名字吧,癸月。可不知怎的,别人都喜欢叫我阿柴。 
  那我怎么称呼你呢? 
  就叫我癸月。 
  如此情侣间应该有的对话,我与阿马之间却从未有过。也许,现在才会留下遗憾。
  如果有过平常的对话就好了。家里人的事情,过去的事情,名字,年龄。是的,在葬礼上我
  才第一次知道阿马是十八岁。他死后我才知道,和我好的是一个比我小的男人。我十九岁, 
  比他大一岁。这种事情,本来应该在与他相识那天就讲的。
  癸月。怪难出口的,我这么想着,但还是这样叫了。
  什么事? 
  这橱窗里都满了,放不下了。 
  噢,不用太认真的,隔壁的橱窗也能放的。硬塞进去也没关系的。 
  于是我将各种饰环都塞进塑料袋里,虽然乱七八糟的,但塑料袋还是在橱窗里排好
  了。看到这些饰环,便又想起阿马。自从戴上0G 的饰环后,疼痛已经消失了,可是我却没
  了换粗一号的念头。在没有人欣赏我的今天,我舌头上的饰环已经没有意义了。也许我本来
  是要与阿马一样将舌头中间切开,变成蛇舌的。只要再扩大一次,换上一枚00G 尺寸的饰
  环,再做个切开的手术,便可以水到渠成了,然而我却失去了迈过这最后一关的激情。阿马
  不在了,激情也没了,现在我这饰环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我又回到柜台里,坐在钢折椅上, 
  仰头望天。什么也不想干。干什么和会产生怎样的结果,现在的我不关心。
  路易,你的名字,能告诉我吗?  
  想知道? 
  想知道,才问你的呀。 
  我的路易是路易·维登的厖 
  想听你的真实姓名。 
  厖中泽路易。 
  原来是真名字呀,你这路易。路易,家在哪里?父母亲呢? 
  我总是被人当孤儿,不过我是有父母的,现在好像住在埼玉。 
  嘿,意外。下次要去问候他们。 
  为什么我被人当孤儿呢?双亲健在,可那个家与我没一点关系。阿柴看上去心情很
  好,打扫起了橱窗。我看着他忙这忙那,又度过了一天。
  翌日,我没有去Desire,去了警察署。一大早警察来了电话,说有新情况,阿
  柴要照看商店,于是决定我去。我仔细地化了妆,穿上阿马喜欢的连衫裙。天太冷,我在外
  面披上了开衫毛衣和大衣。
  身上的香烟焦痕,全是薄荷型万宝路香烟烧下的。香烟上留下的唾液,我们也正
  在鉴定。还有插进阴茎的东西,是美国产的Ecatasy 牌子的香,是一种麝香。 
  这种事情查明白了有什么用呀,我又气不打一处了。阿马,我,阿柴,真纪,大家
  都是吸薄荷型万宝路的。查明白了一个香烟牌子,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种香,哪里都有卖的吧。  
  唉唉,这个嘛。不过只有关东地区有卖。这个,今天请你中泽小姐来,是想问你
  一个问题。斁ˉ察的神色一瞬间紧张起来,撚ê田和则是不是bisexual①?
  
  我怒火中烧。虽说那警察一个劲地向我解释说他没有恶意,但我还是恨不得用食指
  上阿柴送我的戒指划烂他的脸。
  你是说,阿马被强奸了? 
  厖是验尸时知道的。  
  我吐了口气,脑子里回想起阿马与我在一起的情景。他与我做爱总是单调的,没有
  一点异常,而且几乎每天都缠着我。他的单调到了令人讨厌的程度,不会有那种事。想一想
  阿马被别的什么男人强奸,我就反胃起来。
  撐ò不这样想。我可以断言,他绝对不会有那样的兴趣。斆次和警察意见相左, 
  我就用轻蔑的目光看着他们。我出了警察署,去Desire报告一无所获。我不愿去想阿马
  被强奸的事。要打比方的话,阿马不是只猫,而是大刀。他不会有那样的兴趣。
  我推开Desire的门,对着正在柜台里吸烟的阿柴勉强地笑了一下。我不想对阿
  柴说阿马被强奸的事。阿马身上的污水留在我的脑子里就够了。
  毫无结果。  
  阿柴也学着我的样子勉强地微笑了一下,嘴里喃喃道:是吗。自从阿马死后,阿
  柴对我变得温和了。言语还和以前一样粗鲁,但从神情和行动上我多次感到了阿柴的关切和
  温和。阿柴将我带到里屋,看着我躺上床,回店堂去了。我在床上躺了一会,迷迷糊糊地怕
  就此睡着,于是便起身去冰箱里取了一瓶廉价的红葡萄酒,对着瓶口喝起来。忽然又感到久
  违了的饥饿,于是又在冰箱里找到一只面包,咬了一口。发酵粉的味道差点让我把口里的东
  西吐出来。我放回面包,用力关上冰箱门,一只手拿着葡萄酒瓶,坐在钢折椅上,从拎包里
  取出化妆包,看着阿马送我的所谓爱的证据椓颗牙齿。牙齿在手心里骨溜溜地转。阿马
  到底追求的是怎样的人生呀?在没有阿马的现在,这两个爱的证据意味着什么呢?做这样的
  事,我到底有何需求呢?阿马去了我的手够不到的地方以后,我就经常这样看着这两颗牙齿。
  把牙齿放进化妆包一次,我就产生一次近似于绝望的心情。什么时候没了这个看牙齿的习惯, 
  我就会忘了阿马。我把牙齿放进化妆包。这时,我的眼里映出了什么东西。写字台半开的抽
  屉里,有个细长的纸包。一瞬间,我预感到了最坏的结果。我拿在手上的,是Ecatasy 牌子
  的麝香。我一下子站起了身子:撐ò去买东西。 
  阿柴吃惊地问我撛么啦,我没回头看他,飞奔出店门,朝着撗洲杂货店方
  向一个劲地狂奔。
  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阿柴的店里,阿柴很是担心地习惯性地摸起了我的头:撀·易, 
  去什么地方啦?真为你担心呢。  
  撊¥买熏香,我,讨厌那麝香呢。我不由分说地将抽屉里的那包麝香全部折断, 
  统统地丢进了垃圾箱。
  这是椰奶香型的。我将买来的香点上,插上香台。
  怎么啦,路易? 
  嗯,没什么。对了,癸月,你将头发留起来好吗?我喜欢长头发。 
  对我的要求,阿柴只是笑笑。要是在以前,他一定会骂我啰嗦的。
  是呀,换长头发试试看吧。  
  这天,我与阿柴一起回家,吃了一点饭。虽然感到恶心起来,但阿柴非常高兴,所
  以我没有吐。在床上,我一直依偎着阿柴,直到他睡着。屋里静悄悄的,我脑子里一直重复
  着呕吐的幻想。我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反复想象着阿柴强奸阿马、掐阿马脖子的情景。这种场
  合是阿马笑呢?还是阿柴哭呢?如果阿柴就是凶手,那么他掐阿马脖子时使的劲一定比与我
  做爱时掐脖子的劲用得更大吧。听着阿柴的鼾声,我起身到客厅喝起了啤酒,又拿出了阿马
  那爱的证明看起来。我在大门口边上放杂物的架子里找出一把榔头,用塑料袋和毛巾将两颗
  
  牙齿包住,用榔头敲碎。通通的钝音震动了我的胸口。牙齿被击成了粉末,我把它含到
  嘴里,和着啤酒吞进了肚里。只感到啤酒的味道。然而,阿马的爱已溶入我的身体,成了我
  的。
  翌日,我们在Desire上班,两个人开店。那天我吃了阿柴买来的面包,虽然只
  是一点点。阿柴满足地望着我。
  喂,癸月,我有个要求。 
  什么? 
  我脱了连衣裙躺在床上。
  真的开始了。 
  我无声地点点头。阿柴将那机器?在了手中,是的,他要用那圆珠笔一样的机器为
  我背上的龙和麒麟纹上眼睛。我的龙和麒麟将会有眼睛,将会有生命。摽a始啦,随着阿
  柴的言语,我背上产生了令人怀念的疼痛。以前纹身时,那时我到底为什么纹身?现在,我
  可以为这个纹身具有意义而自负。我为了拥有生命,给我的龙和麒麟纹上了眼睛。龙和麒麟
  与我一起有了生命。
  不会飞走吧。敯¢柴在我背上边刺边说。 
  撘2许会飞走的吧。我吃吃地笑着,偷看了一下阿柴的脸。阿柴也许不会再与我
  做爱,但他一定会格外爱护我的。没关系,即使是阿柴杀了阿马,即使是阿柴蹂躏了阿马, 
  也没关系。我背上的龙和麒麟已经生出了眼睛。它们正迎着镜子在看我呢。
  商店打烊前,我一个人回到家里,取下舌头上的饰环,用十字线将舌尖还留着的肉
  扎住,绳子一收紧,一阵钝痛袭来,扎住的部分大约有五毫米,我打算就这样切开。我取过
  修眉毛的小刀,将十字线一下子割断。十字线像弹起来似的解开了,疼痛感立刻缓和了许多。
  我就是追求这个吗?就是追求这个难看地突然裂开的空洞吗?我在镜子前照照舌头,肉的横
  断面被唾沫濡湿了,闪闪发光。
  第二天,明媚的阳光把我闹醒了,只感到非常口渴,只好起床去厨房,从冰箱里取
  出冰透的水,连瓶喝了起来。水穿过了舌头上的孔,仿佛自己身体里开了条河,冰凉的水朝
  着我身体的下游流下去。
  阿柴一会也醒了,奇怪地看着面朝镜子的我,揉了揉眼睛:在干什么呀? 
  我嘴里有条河呢。 
  什么呀。噢,我做了个奇怪的梦呢。 
  什么梦?  
  过去的好朋友,全是晃屁股扭腰的,与他们约好一起去玩,可我迟到了,于是我
  的朋友和他的伙伴用歌来表示愤怒。五六个人围着我唱。一圈愤怒的歌。 
  我看着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的阿柴,心想,如果扩大到00G,河流会更加湍急吧。阳
  光太刺眼了,我稍稍眯起了眼睛。
  ① 在此,问话者为了贬抑保罗,故意将他扮演的角色称为下流胚。
  ② 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家经营墨西哥食品的连锁店。
  ① 英文滚?蛋(fuck you)和撔谢(thank you)发音近似。
  ① 一种宁心安神、促进注意力集中和加强自我控制能力的中枢兴奋药。
  ② 美国最大的连锁药店。
  ① 旧沙俄部队,长期与苏维埃红军作战,战败后很多人流亡国外。
  ② 未经粉刷修饰的毛坯房。
  ③ 原文为依地语Rebbe,也是拉比之意。
  
  ④ 无酵饼。
  ① 美国摇滚歌星,1929 年7 月18 日生于美国俄亥俄州克利夫兰。
  ① 歌词大意为那少年是谁?我需要尽快弄清他的身份。那少年是谁?我又来了, 
  请告诉我他的名字。
  ① 法国语言学者、词典编纂者、哲学家(18011881)。《法语词典》为其不朽名
  著。
  ① 日本诗人、童话作家(18961933)。代表作有诗集《春和阿修罗》与童话《银
  河铁道之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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