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 作者:赫尔曼·麦尔维尔-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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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的耳朵不仅没有外面的部分,而且小得出奇,那个叫做耳朵的小细圆孔里,甚至连一枝写字用的鹅毛管儿笔也插不进去。
差点儿忘了告诉你,鲸的耳朵竟然长在眼睛靠后一点儿的地方。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可以做一个大胆的设想。
我们打着一只灯笼,走进巨鲸的口腔之中去。
当然,现在大鲸的头和身子被我们割断了,否则,我们可以一直地走到它的像钟乳石岩洞一样的肚子里去。
第一个景致是鲸的牙,竟是那么地洁白,像象牙一般,一共有四十二颗,排成整齐的两排,像是鬼门关的入口儿一样,使人发颤。
要知道,如果这些像一排刀剑的东西在你走进它口腔的时候开合几下,你将在转眼之间变成肉酱。
不知多少捕鲸者在这排刀枪之下做了鬼。
要想把这些牙拔下来,也是要动用滑车的;而且往往像拔一棵树一样的困难。
这些牙齿可以做很精美的工艺品。
看完了牙齿,我们抬起头来环顾整个厅堂一样的口腔,发现也是那么的漂亮和豪华,从地板到天花板,都被一层白色的薄膜覆盖着,像是裱了一层缎子一般,到处都闪耀着洁白的光泽。
从它的口腔里战战兢兢地走出来,我们又看到了奇妙的鲸须。
这东西可以制作手杖、马鞭的把儿等等,都是不可多得的奇珍异宝。
75.露脊鲸便览
在上面一章里,我带着大家粗粗地浏览了一下抹香鲸的概貌。
这一章里,让我再带领大家,来对露脊鲸做一个直观的了解吧。
我已经在上一章里反复强调了抹香鲸的雍容华贵,想必大家也从实际中得到了印证。
同抹香鲸比起来,露脊鲸简直有些不值得一提。
就像参观完了皇家宫殿再去参观贫民窟一样,也许你会大倒胃口。
然而,露脊鲸作为鲸中比较重要的一类,还是应该有所了解的。
好了,跟我来吧。
记得两百多年前,有一个荷兰的航海家,着有一本关于鲸的专着。
他在自己的这本关于鲸的专着里,把露脊鲸不客气地比做了一个鞋匠的鞋样。
他还具体地说:
这只鞋样是狭长的,很大很大。
不知露脊鲸自己听了之后会不会不舒服,然而,由这只大鞋而衍生出来的,里面生活着一个老妇和成群儿孙的故事,却很是让人喜爱。
她们在里面生活得舒服极了。
带着这种喜爱,我们首先来观察它的头。
有句颇具哲理的话,叫做: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这话是说同一种东西,从不同的方位看,都有它不同的形状,给人以不同的感觉。
现在我们马上就要观察的露脊鲸的头就是这样。
站在它的头顶向下看,它的头就像是一只低音大提琴,那声孔恰好就是大提琴的壁孔。
露脊鲸的头顶上,长有一个像鸡冠子一样的东西。
那东西高高地隆起着,很是奇特,颜色是碧绿的,能像很高的鸡冠一样甩来甩去。
不同地方的人对这东西有不同的叫法。
格陵兰人叫它“王冠”。
南海人管它叫做“帽子”。
大同小异,可见那东西的形状是公认的。
只是,不论公母,它们一概要戴“绿帽子”。
你会经常地看到有活蟹趴在这顶“绿帽子”上,或者是爬来爬去,大鲸都容忍了它们。
可见,“绿帽子”的叫法是有道理的。
然向,这露脊鲸虽然戴了顶王冠,却没有一点风度和机会来做海上或鲸类的霸主。
做不了霸主,因而我们也就不觉着它阴森了。
什么事都是这样,敦厚的人做不了君主,而君主则让人敬畏。
可那大厚嘴唇还是怪吓人的,足有二十英尺长,五英尺厚,是所有嘴唇中最不温柔的。
可从这大嘴唇里能炼出五百多加仑的鲸油来。
就在我们看它的大厚嘴唇的时候,我们发现这大厚嘴唇竟是豁的。
难道露脊鲸和兔子有什么关系吗?
肯定没有,那只是一场灾祸或者说是一场事故的纪念。
我们有些战战兢兢地跨进嘴唇这道门坎,走进了大露脊鲸的嘴里。
这里简直是一间不小的屋子呀!
它足有十二英尺高,极像是当初印第安人居住过的,只不过地点有点儿不太对。
屋子里面像是远古一样的陈设,叫人惊异无比。
最令人瞩目的是一边一排的鲸须,各三百根儿,基本上是垂直的,只是稍稍有些弯。
这两排须是大露脊鲸进食时的蓖子,它靠这篦子把食物留下来。
须骨的形状也不尽相同,有经验的捕鲸人就是靠这些不同来判断大鲸的年龄。
这些须是鲸身上的宝贝之一,它的用途很广,早些时候简直是供不应求,只是现在差多了。
且让我们站在这大堂里,静下来,仔细地看一看这周围的景致吧!
像是置身在古罗马的斗技场里,四周是满满一圈儿巨大的廊柱。
像是置身在荷兰出产的大风琴的内脏里,四周是数不尽的风管儿。
脚下的大露脊鲸的舌头是再好再舒服不过的地毯了,可惜我们无法把它弄回家去。
粗粗地游览完露脊鲸的头颅,现在我们可以把它和抹香鲸的头颅互相比较一下了。
首先不必思索就可以说出来的是:
两者的头颅是有着很大的差别的。
露脊鲸的头颅里,不含有抹香鲸那么多的油,这是它不受欢迎的最重要原因。
露脊鲸没有抹香鲸的牙骨一样的齿。
露脊鲸没有抹香鲸那样修长的下颚。
抹香鲸的嘴里没有露脊鲸的须。
抹香鲸的嘴唇没有露脊鲸那么大。
抹香鲸的嘴里没有露脊鲸那样的舌头。
露脊鲸有两个喷水口,而抹香鲸则只有一个。
以上我们算是作为一个鲸类学旁听生,上了一堂鲸头的对比课。
现在我们下课了。
露脊鲸头被毫不可惜地扔下了海。
抹香鲸头则要先被取走有用的东西,当然,它的最后结果也是一样的。
它们来自于大海,现在又归于大海。
抹香鲸依然是高做不可辱,即使是在被抛下海的前夕也照样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而露脊鲸则紧闭着嘴,同时愁眉苦脸,全然没有一点大义凛然的样子。
76.可怕的大脸
你站在巨大的抹香鲸的头颅前,细细地观察着这仅仅是躯体的三分之一,但已经足以使人惊骇的东西。
你为它的庞大和种种的不可思议而惊讶,而不可理喻,而思索再三。
现在让我问你:
你觉着你了解抹香鲸了吗?
权且缩小一下问话的范围,就只是它的仅占全部身长三分之一的头吧。
你也许含含糊糊地点一下头:
“唔,差不多吧。”
那让我把你当做一个生物学家,问你一个问题吧。
问题就是:这只抹香鲸的头颅在运动中究竟可以产生多大的力量?
不用说,我肯定把你给问住了。
因为你只知道很大,但不可能知道究竟大到什么地步,我说得对吗?
我要是接着问你,一只抹香鲸的头为什么能产生那么大的力量呢?
你恐怕就更回答不出来了。
还是让我们来看看抹香鲸的头的构造吧。
你从正面看到一只抹香鲸的时候,如果它是正常地游着的,那它的面部纯粹就是和水面垂直着的一面墙。
它的所有的面部器官,眼睛,鼻子,嘴,耳朵都不在面部的正面,而是在两侧,下方和头顶。
抹香鲸的面部没有骨头,所以,这么大的一张脸实际上就像是一座棉花山。
看起来它软软的,好舒服的样子,但它的里面可不是棉花,而是鲸脂和无骨的坚韧体,正是这坚韧体使它产生了人们无法估计出来的力量。
如果你在水手们之间生活过,你也许就能更好地理解这坚韧体的作用和厉害。
比如两个力大如牛的水手打架,各自挥舞着什么武器冲向对方的时候,怎样才能更有效地拦住他们,不让他们撞在一起互相伤害呢?
水手们惯用的办法就是用生牛皮包上满满的一包绳子一类的什么东西,然后想法把这包东西塞到那两个闹事的家伙的中间去。
这东西能立刻让那两个马上就要撞在一起的家伙各自向后踉跄着倒下。
抹香鲸的面部就是类似的一种东西。
即使是最大力气的水手,用最最锋利的标枪,也无法扎透它,只能被软软地挡回来。
这面部的坚韧体我觉着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那就是掌握浮沉。
大家知道,一般的鱼有鱼鳔,鱼靠它的张缩来自如地调节升降。
但鲸没有这东西,却也能浮沉自如,你看它一会儿沉到水下,一会儿又升出水面,而且每一次的升降都是以它的头为先导的。
所以,我总觉着,它的头的内部中有一种至今没被发现的物质,这物质使大鲸的头吸收和排放空气,以此代替鱼鳔的作用。
这奇异的刀枪不入的大脑袋就像是一列极大马力的火车头一样,统领着它庞大的身躯前进,而且速度极快,这威力可想而知了吧。
“无可抗拒”、“所向披靡”这些词用在这儿一点儿也不过分,同大鲸进行正面接触,后果就连刚懂事的孩子也能说对。
现在我说:说不定抹香鲸能把伯丁运河打通,让大西洋和太平洋连接起来呢!你也许会默不做声地同意。
77.海德堡大桶
大家都知道,之所以有那么多条捕鲸船冒着生命危险,出没在波涛汹涌之中,都是因为,鲸这东西身上蕴藏了无限的价值。
鲸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是蕴藏在海德堡大桶里的鲸脑。
前面我们仔仔细细地讲了如何割油,那么如何获取这最珍贵的鲸脑呢?
首先先要学一点儿鲸的解剖学。
从后上方向前下方斜着把一只鲸头分解成两半儿,下面的一半儿就是鲸的脑盖骨和牙床骨。
再把上面的一半儿横分为两半儿,下面的一半儿我们叫做脑块儿。
脑块儿里面满是由纵横交错的白色纤维构成的细窝,这些细窝相互渗透,是个藏油的地方。
有的时候这里也有些鲸脑,不过力量不会太多。
第二次切下来的上面的一半儿,就是鲸脑的所在。
按捕鲸界的说法,水手们通常都形象地把它叫做“海德堡大桶”。
所谓的“海德堡大桶”,实际上是对鲸脑蕴藏地的形象的称呼。
其实,鲸脑是用一层极其华贵的衣服包裹着的,至今还不知是什么。
“海德堡大桶”的称谓来自于德国巴登,那个莱茵河畔盛产好酒的地方。
也许意思是说鲸脑和好酒一样珍贵吧,或者还有一层意思是这鲸脑只有用海德堡大桶才装得下。
更直接的是说这形状就像是一个海德堡大桶。
如果是一只中等大小的鲸的话,那么它的头颅中的海德堡大桶就大概得有二十六英尺的纵深。
鲸脑被视为是鲸身上的至宝。
这名贵的东西质地纯净,色泽透明,并且芳香扑鼻。
在鲸还活着的时候,它是一种透明的液体,在鲸死后,一旦被人取出来,遇见空气,马上就会凝结成一种结晶状的像冰一样的固体。
在向外取鲸脑的时候,一定要格外小心,不要让它溢掉或漏掉。
尤其是在割鲸头的时候,更要千万小心,因为,鲸铲下去的地方就挨着“海德堡大桶”,稍有一点失误,将其铲坏的话,便会损失惨重。
78.塔斯蒂哥的香艳之旅
现在到了给大鲸的脑窝出油的时候了。
犹如陆地上的农民收割麦子一样,捕鲸人把出油的时刻当做是最大的收获的时刻。
这时刻他们充满了兴奋和激悦,追捕时的危险早已烟消云散。
塔斯蒂哥像一只狸猫一样,沿着向外伸出的大桅的桁臂,一直爬到了吊着的鲸头的上方。
塔斯蒂哥拿着一个轻便的小滑轮,把它绑在了桁臂上,又把一条绳子从滑轮的中间穿过,一头扔回到船上去,由同伴儿拉好。
他自己则一松手,熟练而又准确地落在了那只大鲸头的顶上。
塔斯蒂哥站在抹香鲸的头顶儿上,简直是高兴极了。
他居高临下,兴高采烈地向同伴儿叫喊着。
看那样子,好像是在教堂的塔顶上,通知人们去做祷告一般。
下面有人递给他一只鲸铲。
塔斯蒂哥开始做他的活儿了。
塔斯蒂哥像一个寻宝的人,找好位置,用鲸铲打开了“海德堡大桶”的盖儿。
一只吊水桶绑在通过滑轮的那条绳子上,被送到了塔斯蒂哥的面前。
塔斯蒂哥接过下面递上来的一根长长的棍子,用棍子抵着那吊桶,好把吊桶塞进“海德堡大桶”里面去,塞到大桶里的油面以下去。
看那样子,就像是用辘辘从井里打水一样。
等油浸满了吊桶,塔斯蒂哥一声号令,满满的一桶油就被吊了出来。
等吊回到船上,油就被倒在一只大木桶里。
就这样一桶一桶地吊着,不知不觉地已经装满了十八九大桶。
这时候,海德堡大桶里的油也快见底儿了,塔斯蒂哥用那根棍子使劲儿地向里杵着吊桶。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不知是塔斯蒂哥自己不小心,没抓住头顶的缆绳,还是大鲸顶上太滑了,他没站住,总之,只听得塔斯蒂哥叫了一声,掉到海德堡大桶里去了。
众人清楚地听见塔斯蒂哥掉进油里的“扑通”的声音。
“坏了,他掉下去了!”
大个子首先惊叫起来,并且在一片张慌失措中首先想到了办法。
“快,把我吊到上面去。”
大个子一只脚跨进吊桶,抓住缆绳。
众人把大个子迅速升到鲸头顶,也就是塔斯蒂哥刚才站的地方。
大个子还没站稳,又一件祸事发生了。
大个子刚才用的小吊车不知为什么撞到了大吊车,一阵震动中,吊着鲸头的钩子掉了一只。
这一下,鲸头开始摇晃起来。
加上掉到大桶里面溺在油中的塔斯蒂哥拼命挣扎,使得鲸头随时都有可能掉到船下的海里去。
“下来吧,鲸头要掉了!”
大家喊着。
大个子不管这些,救人要紧。
他抓牢头顶上的大吊轮,一边像刚才的塔斯蒂哥一样把吊桶塞到井里去。
“也许,塔斯蒂哥能抓到这桶,那样他就有救了。”
大个子想。
终于,仅存的一只吊钩无法承受鲸头的重量了。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鲸头像一座小山倒塌了一般,掉到海里去了。
鲸头在海面激起巨大的浪花。
“裴廓德号”的船身如释重负。
船身剧烈地摇晃着。
大个子抓着大吊轮,在空中悠荡着。
可怜的塔斯蒂哥则和海德堡大桶一起,沉向了翻滚着彼浪和泡沫的大海。
就在众人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