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新唐书(上)-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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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后时,累迁凤阁侍郎,兼弘文馆学士。载初元年,为内史。后御明堂,诏文伟发《孝经》。后问:“天与帝异称云何?”文伟曰:“天、帝一也。”制曰:“郊后稷以配天,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奈何而一?”对曰:“先儒执论不同,昊天及五方总六天帝。”后曰:“帝有六,则天不同称,固矣。”文伟不得对。后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伯牙鼓琴,钟期听之,知意在山水,是人能移风易俗矣。何取乐邪?”文伟曰:“圣人作乐,平人心,变风俗。末世乐坏,则为人所移。”后喜,赐帛。宗秦客以奸赃抵罪,文伟坐所善,贬珍州刺史。会它使者至,文伟内悸,自经死。
高子贡,善《太史书》,与硃敬则善,擢明经。历秘书省正字、弘文馆直学士。不得志,因弃官去。徐敬业起兵,弟敬猷统兵五千逼和州,子贡率乡人数百拒之,贼引去。以功擢朝散大夫,为成均助教。东莞公融尝为和州刺史,从子贡受业。及融谋举兵,令黄公譔见子贡,推为谋主,书疏往返,因结诸王内应。谋泄,坐死。
列传第三十二 傅吕陈
傅弈,相州鄴人。隋开皇中,以仪曹事汉王谅。谅反,问弈:“今兹荧惑入井,果若何?”对曰:“东井 ,黄道所由,荧惑之舍,乌足怪邪?若入地上井,乃为灾。”谅怒。俄及败,弈以对免,徙扶风。
高祖为扶风太守,礼之。及即位,拜太史丞。会令庾俭以父质占候忤炀帝死,惩其事,耻以术宦,荐弈自代。弈迁令,与俭同列,数排毁之,俭不为恨。于是人多俭仁,罪弈遽且忿。
时国制草具,多仍隋旧,弈谓承乱世之后,当有变更,乃上言:“龙纪、火官,黄帝废之,《咸池》、《六英》,尧不相沿,禹弗行舜政,周弗袭汤礼。《易》称‘巳日乃孚,革而信也’,故曰‘革之时大矣哉’。有隋之季,违天害民,专峻刑法,杀戮贤俊,天下兆庶同心叛之。陛下拨乱反正,而官名、律令一用隋旧。且惩沸羹者吹冷齑,伤弓之鸟惊曲木,况天下久苦隋暴,安得不新其耳目哉?改正朔,易服色,变律令,革官名,功极作乐,治终制礼,使民知盛德之隆,此其时也。然官贵简约,夏后官百不如虞氏五十,周三百不如商之百。”又曰:“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卫鞅为秦制法,增凿颠、抽胁、镬烹等六篇,始皇为挟书律,此失于烦,不可不监。”
是时,太仆卿张道源建言:“官曹文簿繁总易欺,请减之以钤吏奸。”公卿举不为然,弈独是之,为众沮訾,不得行。
武德七年,上疏极诋浮图法曰:
西域之法,无君臣父子,以三涂六道吓愚期庸。追既往之罪,窥将来之福,至有身陷恶逆,狱中礼佛,口诵梵言,以图偷免。且生死寿夭,本诸自然;刑德威福,系之人主。今其徒矫托,皆云由佛,攘天理,窃主权。《书》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有作福作威玉食,害于而家,凶于而国。
五帝三王,未有佛法,君明臣忠,年祚长久。至汉明帝始立胡祠,然惟西域桑门自传其教。西晋以上,不许中国髡发事胡。至石、苻乱华,乃弛厥禁,主庸臣佞,政虐祚短,事佛致然。梁武、齐襄尤足为戒。昔褒姒一女,营惑幽王,能亡其国,况今僧尼十万,刻绘泥像,以惑天下,有不亡乎?陛下以十万之众,自相夫妇,十年滋产,十年教训,兵农两足,利可胜既邪?昔高齐章仇子他言僧尼塔庙,外见毁宰臣,内见疾妃嫱,阳谗阴谤,卒死都市,周武帝入齐,封宠其墓,臣窃贤之。
又上十二论,言益痛切。帝下弈议有司,唯道源佐其请。中书令萧瑀曰:“佛,圣人也,非圣人者无法,请诛之。”弈曰:“礼,始事亲,终事君。而佛逃父出家,以匹夫抗天子,以继体悖所亲。瑀非出空桑,乃尊其言,盖所谓非孝者无亲。”瑀不答,但合爪曰:“地狱正为是人设矣。”帝善弈对,未及行,会传位止。
初,九年,太白躔秦分,弈奏秦王当有天下,帝以奏付王。及太宗即位,召赐食,谓曰:“向所奏,几败我!虽然,自今毋有所讳而不尽言。”又尝问:“卿拒佛法,奈何?”弈曰:“佛,西胡黠人尔,欺裕б牡乙宰陨瘛V寥胫泄K儿幻夫摸象庄、老以文饰之,有害国家,而无补百姓也。”帝异之。
贞观十三年,卒,年八十五。弈病,未尝问医,忽酣卧,蹶然悟曰:“吾死矣乎!”即自志曰:“傅弈,青山白云人也。以醉死,呜乎!”遗言戒子:“《六经》名教言,若可习也;妖胡之法,慎勿为。吾死当倮葬。”弈虽善数,然尝自言其学不可以传。又注《老子》,并集晋、魏以来与佛议驳者为《高识篇》。武德时,所改漏刻,定十二军号,皆诏弈云。
吕才,博州清平人。贞观时,祖孝孙增损乐律,与音家王长通、白明达更质难,不能决。太宗诏侍臣举善音者,中书令温彦博白才天悟绝人,闻见一接,辄穷其妙;侍中王珪、魏征盛称才制尺八凡十二枚,长短不同,与律谐契。即召才直弘文馆,参论乐事。
帝尝览周武帝《三局象经》,不能通,或言太子洗马蔡允恭能之,召问允恭,少通其略,老乃忘。试问才,退一昔即解,具图以闻。允恭记其旧,与才正同,由是知名。擢累太常博士。
帝病阴阳家所传书多谬伪浅恶,世益拘畏,命才与宿学老师删落烦讹,掇可用者为五十三篇,合旧书四十七,凡百篇,诏颁天下。才于持议儒而不俚,以经谊推处其验术,诸家共诃短之,又举世相惑以祸福,终莫悟云。
才之言不甚文,要欲救俗失,切时事,俾易晓也。故叕刂其三篇。
《卜宅篇》曰:
《易》称“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盖取诸《大壮》”。殷、周时有卜择之文,《诗》称“相其阴阳”,《书》卜洛食。近世乃有五姓,谓宫也,商也,角也,徵也,羽也,以为天下万物悉配属之,以处吉凶,然言皆不类。如张、王为商,武、庾为羽,是以音相谐附;至柳为宫,赵为角,则又不然。其间一姓而两属,复姓数字不得所归。是直野人巫师说尔。按《堪舆经》,黄帝对天老,始言五姓。且黄帝时独姬、姜数姓耳,后世赐族者浸多,然管、蔡、郕、霍、鲁、卫、毛、聃、郜、雍、曹、滕、毕、原、酆、郇本之姬姓,孔、殷、宋、华、向、萧、亳、皇甫本之子姓,至因官命氏,因邑赐族,本同末异,叵为配宫商哉?春秋以陈、卫、秦为水姓,齐、郑、宋为火姓,或所出之祖,所分之星,所居之地,以著由来,非宫、商、角、徵、羽相管摄也。
《禄命篇》曰:
汉宋忠、贾谊讥司马季主曰:“卜筮者高人禄命,以悦人心;矫言祸福,以规人财。”王充曰:“见骨体,知命禄;见命禄,知骨体。”此则言禄命尚矣。推索本原,固不其然。“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岂建禄而后吉乎?“积恶之家,必有余殃”,岂劫杀而后灾乎?“皇天无亲,常与善人”,天人之交如影响。“有夏多罪,天命剿绝”;宋景脩德,妖星退舍。“学也禄在某中”,不生当建学。文王忧勤损寿,非初值空亡;长平坑降卒,非俱犯三刑;南阳多近亲,非俱当六合;历阳成湖,不共河魁;蜀郡炎火,不尽灾厄。世有同建与禄,而贵贱殊域;共命若胎,而夭寿异科。鲁桓公六年七月,子同生,是为庄公。按历,岁在乙亥,月建申,然则值禄空亡,据法应穷贱。又触句绞六害,偝驿马,身克驿马三刑,法无官。命火也,生当病乡,法曰“为人尪弱矬陋”,而《诗》言庄公曰:“猗嗟昌兮,颀而长兮。美目扬兮,巧趋跄兮。”唯向命一物,法当寿,而公薨止四十五。一不验。秦昭襄王四十八年,始皇帝生以正月,故名政。是岁壬寅正月,命偝禄,于法无官,假得禄,奴婢应少。又破驿马三刑,身克驿马,法望官不到。命金也,正月为绝,无始有终,老而吉。又建命生,法当寿,帝崩时不过五十。二不验。汉武帝以乙酉岁七月七日平旦生,当禄空亡,于法无官。虽向驿马,乃隔四辰,法少无官,老而吉;武帝即位,年十六,末年户口减耗。三不验。后魏高祖孝文皇帝生皇兴元年八月,是岁丁未,为偝禄命与驿马三刑,身克驿马,于法无官。又生父死中,法不见父,而孝文受其父显祖之禅。礼,君未逾年,不得正位,故天子无父,事三老也。孝文率天下生子墓中,法宜嫡子,虽有次子,当早卒,而高祖长子先被弑,次子义隆享国。又生祖禄下,法得嫡孙财若禄;其孙劭、浚皆篡逆,几失宗祧。五不验。
《葬篇》曰:
《易》称:“古之葬者,衣之以薪,不封不树,丧期无数,后世圣人易之以棺郭。盖取诸《大过》。”《经》曰:“葬者,藏也,欲人之弗得见也。”又曰:“卜其宅兆,而安厝之。”以是为感慕之所也,魂神之宅也。朝市贸迁不可知,石泉颓啮不可常,是其谋及卜筮,庶无后艰,斯则备于慎终之礼也。后代葬说出于巫史,一物有失,便谓灾及死生,多为妨禁,以售其术,附妄凭妖,至其书乃有百二十家。《春秋》:“王者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大夫三月,士庶人逾月而已。”贵贱不同,礼亦异数。此直为赴吊远近之期,量事制法。故先期而葬,谓之不怀也;后期不葬,谓之殆礼也。此则葬有定期,不择年与月,一也。又曰:“丁巳,葬定公,雨,不克葬,至于戊午襄事。”君子善之。《礼》“卜先远日”者,自末而进,避不怀也。今法己亥日用葬最凶,春秋是日葬者二十余族。此葬不择日,二也。《礼》:“周尚赤,大事用旦;殷尚白,大事用日中;夏尚黑,大事用昏。”大事者何?丧礼也。此直取当代所尚,而不择时早晚也。郑卿子产及子太叔葬简公。于是,司墓大夫室当柩路,若坏其室,即平旦而堋;不坏其室,即日中而堋。子产不欲坏室,欲待日中。子太叔曰:“若日中而堋,恐久劳诸侯大夫来会葬者。”然子产、太叔不问时之得失,惟论人事可否而已。曾子曰:“葬逢日蚀,舍于路左,待明而行。”所以备非常也。按法,葬家多取乾、艮二时,乃近夜半,文与礼乖。此葬不择时,三也。《经》曰:“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易》谓:“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而法曰:“官爵富贵,葬可致也;年寿修促,子姓蕃衍,葬可招也。”夫日慎一日,泽及无疆;德则不建,而祚乃无永。臧孙有后于鲁,不闻葬得吉也;若敖绝祀于荆,不闻葬得凶也。此葬有吉凶不可信,四也。今法皆据五姓为之。古之葬,并在国都之北,赵氏之葬,在九原,汉家山陵,或散处诸域,又何上利下利、大墓小墓为哉?然刘之子孙,本支不绝,赵后与六国等王。此则葬用五姓不可信,五也。且人有初贱而后贵、始泰而终否者。子文为令尹,三仕三已,展禽三黜于士师。彼冢墓已定而不改,此名位不常,何也?故知荣辱升降,事关诸人,而不由于葬,六也。世之人为葬巫所欺,忘擗踊荼毒,以期徼幸。由是相茔陇,希官爵;择日时,规财利。谓辰日不哭,欣然而受吊;谓同属不得临圹,吉服避送其亲。诡斁礼俗,不可以法,七也。
帝又诏造《方域图》及教飞骑战阵图,屡称旨。擢太常丞。麟德中,以太子司更大夫卒。生平豫修书及著述甚多。
子方毅,七岁能诵经。太宗闻其敏,召见,奇之,赐束帛。长为右卫铠曹参军。母丧,以毁卒。布车从母葬,通人郎余令以白粥、玄酒、生刍祭路隅,世共哀之。
陈子昂,字伯玉,梓州射洪人。其先居新城,六世祖太乐,当齐时。兄弟竞豪亻桀,梁武帝命为郡司马。父元敬,世高赀,岁饥,出粟万石赈乡里。举明经,调文林郎。
子昂十八未知书,以富家子,尚气决,弋博自如。它日入乡校,感悔,即痛修饬。文明初,举进士。时高宗崩,将迁梓宫长安,于是,关中无岁,子昂盛言东都胜垲,可营山陵。上书曰:
“臣闻秦据咸阳,汉都长安,山河为固,而天下服者,以北假胡、宛之利,南资巴、蜀之饶,转关东之粟,而收山西之宝,长羁利策,横制宇宙。今则不然,燕、代迫匈奴,巴、陇婴吐蕃,西老千里赢粮,北丁十五乘塞,岁月奔命,秦之首尾不完,所余独三辅间耳。顷遭荒馑,百姓荐饥,薄河而右,惟有赤地;循陇以北,不逢青草。父兄转徙,妻子流离。赖天悔祸,去年薄稔,羸耗之余,几不沉命。然流亡未还,白骨纵横,阡陌无主,至于蓄积,犹可哀伤。陛下以先帝遗意,方大驾长驱,按节西京,千乘万骑,何从仰给?山陵穿复,必资徒役,率癯弊之众,兴数万之军,调发近畿,督抶稚老,铲山辇石,驱以就功,春作无时,何望有秋?雕氓遗噍,再罹艰苦,有不堪其困,则逸为盗贼,揭梃叫呼,可不深图哉!
且天子以四海为家,舜葬苍梧,禹葬会稽,岂爱夷裔而鄙中国耶?示无外也。周平王、汉光武都洛,而山陵寝庙并在西土者,实以时有不可,故遗小存大,去祸取福也。今景山崇秀,北对嵩、邙,右眄汝、海,祝融、太昊之故墟在焉。园陵之美,复何以加?且太原廥巨万之仓,洛口储天下之粟,乃欲舍而不顾,傥鼠窃狗盗,西入陕郊,东犯虎牢。取敖仓一抔粟,陛下何与遏之?
武后奇其才,召见金华殿。子昂貌柔野,少威仪,而占对慷慨,擢麟台正字。
垂拱初,诏问群臣“调元气当以何道?”子昂因是劝后兴明堂、大学,即上言:
臣闻之于师曰:“元气,天地之始,万物之祖,王政之大端也。天地莫大于阴阳,万物莫灵于人,王政莫先于安人。故人安则阴阳和,阴阳和则天地平,天地平则元气正。先王以人之通于天也,于是养成群生,顺天德,使人乐其业,甘其食,美其服,然后天瑞降,地符升,风雨时,草木茂遂。故颛顼、唐、虞不敢荒宁,其《书》曰:“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人于变时雍。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和之得也。夏、商之衰,桀、纣昏暴,阴阳乖行,天地震怒,山川神鬼,发妖见灾,疾疫大兴,终以灭亡,和之失也。迨周文、武创业,诚信忠厚加于百姓,故成、康刑措四十余年,天人方和。而幽、厉乱常,苛慝暴虐,诟黩天地,川冢沸崩,人用愁怨。其《诗》曰:“昊天不惠,降此大戾”,不先不后,为虐为瘵,顾不哀哉!近隋炀帝恃四海之富,凿渠决河,自伊、洛属之扬州,疲生人之力,泄天地之藏,中国之难起,故身死人手,宗庙为墟。逆元气之理也。臣观祸乱之动,天人之际,先师之说,昭然著明,不可欺也。
陛下含天地之德,日月之明,眇然远思,欲求太和,此伏羲氏所以为三皇首也。昔者,天皇大帝揽元符,东封太山,然未建明堂,享上帝,使万世鸿业阙而不昭,殆留此盛德,以发挥陛下哉!臣谓和元气,睦人伦,舍此则无以为也。昔黄帝合宫,有虞总期,尧衢室,夏世室,皆所以调元气,治阴阳也。臣闻明堂有天地之制,阴阳之统,二十四气、八风、十二月、四时、五行、二十八宿,莫不率备。王者政失则灾,政顺则祥。臣愿陛下为唐恢万世之业,相国南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