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新唐书(上)-第2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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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兄昕、暤,弟昈、煦,俱第进士籍。昕为河阳节度使,暤右散骑常侍,世宠其家。
韦博,字大业,京兆万年人。祖黄裳,浙西节度观察使。博取进士第,浸迁殿中侍御史。开成中,萧本诈穷得罪,诏与中人籍其财,中人利宝玉,欲窃取去,博夺还,簿无遗赀。
回鹘入寇,以符澈为河东节度使,拜博为判官。久之,进主客郎中。时诏毁佛祠,悉浮屠隶主客。博言令太暴,宜近中,宰相李德裕恶之。会羌、浑叛,以何清朝为灵武节度使,诏博副之,擢右谏议大夫,召对,赐金紫。因行西北边,商虏强弱,还奏有旨,进左大夫,为京兆尹。与御史中丞嚣竞不平,皆得罪,下除博卫尉卿。出为平卢节度使、检校礼部尚书,徙昭义。卒,年六十二,赠兵部尚书。
李景让,字后己,赠太尉憕孙也。性方毅有守。宝历初,迁右拾遗。淮南节度使王播以钱十万市朝廷欢,求领盐铁,景让诣延英亟论不可,遂知名。沈传师观察江西,表以自副。历中书舍人、礼部侍郎、商华虢三州刺史。
母郑,治家严,身训勒诸子。始,贫乏时,治墙得积钱,僮婢奔告,母曰:“士不勤而禄,犹菑其身,况无妄而得,我何取?”亟使闭坎。景让自右散骑常侍出为浙西观察使,母问行日,景让率然对:“有日。”郑曰:“如是,吾方有事,未及行。”盖怒其不尝告也。且曰:“已贵,何庸母行?”景让重请罪,乃赦。故虽老犹加箠敕,已起,欣欣如初。尝怒牙将,杖杀之,军且谋变,母欲息众讠雚,召景让廷责曰:“尔填抚方面而轻用刑,一夫不宁,岂特上负天子,亦使百岁母衔羞泉下!何面目见先大夫乎?”将鞭其背,吏大将再拜请,不许,皆泣谢,乃罢,一军遂定。景让家行脩治,闺门唯谨。
入为尚书左丞,拜天平节度使,徙山南东道,封酒泉县男。大中中,进御史大夫,甫视事,劾免侍御史孙玉汝、监察御史卢栯,威肃当朝。为大夫三月,蒋伸辅政,景让名素出伸右,而宣宗择宰相,尽书群臣当选者,以名内器中,祷宪宗神御前射取之,而景让名不得。世谓除大夫百日,有他官相者,谓之“辱台”。景让愧艴不能平,见宰相,自陈考深当代,即拜西川节度使。以病丐致仕,或谏:“公廉洁亡素储,不为诸子谋邪?”景让笑曰:“儿曹讵饿死乎?”书闻,辄还东都。以太子少保分司。卒,年七十二,赠太子太保,谥曰孝。
性奖士类,拔孤仄,如李蔚、杨知退皆所推引。始为左丞,蒋伸坐宴所,酌酒语客曰:“有孝于家、忠于国者饮此。”客肃然,景让起卒爵。伸曰:“无宜于公。”所善苏涤、裴夷直皆为李宗闵、杨嗣复所擢,故景让在会昌时,抑厌不迁。宣宗衔穆宗旧怨,景让建请迁敬、文、武三主,以犹子行为嫌,请还代宗以下主复入庙,正昭穆。事下百官议,不然,乃罢,德望稍衰矣。然清素寡欲,门无杂宾。李琢罢浙西,以同里访之,避不见;及去,命贰其骗石焉。元和后,大臣有德望者,以居里显,景让宅东都乐和里,世称清德者,号“乐和李公”云。
弟景温,字德己,历谏议大夫、福建观察使,徙华州刺史,以美政闻。累迁尚书右丞。卢携当国,弟隐繇博士迁水部员外郎,材下资浅,人疾其冒,无敢绳,景温不许赴省。时故事久废,景温既举职,人皆韪其正。
弟景庄,亦至显官。
列传第一百三 刘蕡
刘蕡,字去华,幽州昌平人,客梁、汴间。明《春秋》,能言古兴亡事 ,沈健于谋,浩然有救世意。擢进士第。元和后,权纲驰迁,神策中尉王守澄负弑逆罪,更二帝不能讨,天下愤之。文宗即位,思洗元和宿耻,将翦落支党。方宦人握兵,横制海内,号曰“北司”,凶丑朋挻,外胁群臣,内掣侮天子,蕡常痛疾。
太和二年,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帝引诸儒百余人于廷,策曰:
朕闻古先哲王之治也,玄默无为,端拱司契,陶氓心以居简,凝日用于不宰,厚下以立本,推诚而建中,繇是天人通,阴阳和,俗跻仁寿,物无疵疠。噫!盛德之所臻,夐乎其不可及已。三代令主,质文迭救,百氏滋炽,风流浸微,自汉以降,足言盖寡。
朕顾唯昧道,祗荷丕构,奉若谟训,不敢怠荒,任贤惕厉,宵衣旰食,讵追三五之遐轨,庶绍祖宗之鸿绪。而心有未达,行有未孚,由中及外,阙政斯广。是以人不率化,气或堙厄,灾旱竟岁,播植愆时。国廪罕蓄,乏九年之储;吏道多端,微三载之绩。京师,诸夏之本也,将以观治,而豪猾逾检;太学,明教之源也,期于变风,而生徒惰业。列郡在乎颁条,而干禁或未绝;百工在乎按度,而淫巧或未息。俗恬风靡,积讹成蠹。其择官济治也,听人以言则枝叶难辨,御下以法则耻格不形;其阜财发号也,生之寡而食之众,烦于令而鲜于治。思所以究此缪盩,致之治平,兹心浩然,若涉渊冰。故前诏有司,博延群彦,伫启宿懵,冀臻时雍。
子大夫皆识达古今,志在康济,造廷待问,副朕虚怀,必当箴治之阙,辨政之疵,明纲条之致紊,稽富庶之所急。何施革于前弊?何泽惠于下土?何脩而治古可近?何道而和气克充?推之本源,著于条对。至若夷吾轻重之权,孰辅于治?严尤底定之策,孰叶于时?元凯之考课何先?叔子之克平何务?惟此龟鉴,择乎中庸,斯在洽闻,朕将亲览。
蕡对曰:
臣诚不佞,有正国致君之术,无位而不得行;有犯颜敢谏之心,无路而不得达。怀愤郁抑,思有时而发。常欲与庶人议于道、商贾谤于市,得通上听,一悟主心,虽被袄言之罪无所悔。况逢陛下询求过阙,咨访嘉谋,制诏中外,举直言极谏。臣辱斯举,专承大问,敢不悉意以言?至于上所忌,时所禁,权幸所讳恶,有司所与夺,臣愚不识,伏惟陛下少加优容,不使圣时有谠言受戮者,天下之幸也。谨昧死以对:
伏以圣策有思古先之治,念玄默之化,将欲通天地以济俗,和阴阳以煦物,见陛下虑道之深也。臣以为哲王之治,其则不远,惟致之之道何如耳。伏以圣策有祗荷丕构而不敢荒宁,奉若谟训而罔有怠忽,见陛下忧劳之至也。若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绌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若夫追踪三五,绍复祖宗,宜鉴前古之兴亡,明当代之成败。心有未达,以下情蔽而不得上通;行有未孚,以上泽壅而不得下浃。欲人之化,在脩己以先之;欲气之和,在遂性以导之。救灾旱在致精诚,广播殖在视食力。国廪罕畜,本乎冗食尚繁;吏道多端,本乎选用失当。豪猾逾检,繇中外之法殊;生徒惰业,繇学校之官废;列郡干禁,繇授任非人;百工淫巧,繇制度不立。伏以圣策有择官济治之心,阜财发号之叹,见陛下教化之本也。且进人以行,则枝叶安有难辨乎?防下以礼,则耻格安有不形乎?念生寡而食众,可罢斥惰游;念令烦而治鲜,要察其行否。博延群彦,愿陛下必纳其言;造廷待问,则小臣安敢爱死?伏以圣策有求贤箴阙之言,审政辨疵之令,见陛下咨访之勤也。遂小臣斥奸豪之志,则弊革于前;守陛下念康济之心,则惠敷于下。邪正之道分,而治古可近;礼乐之方著,而和气克充。至若夷吾之法,非皇王之权;严尤所陈,无最上之策;元凯之所先,不若唐尧考绩;叔子之所务,不若虞舜舞干。且非大德之中庸、上圣之龟鉴,又何足为陛下道之哉?或有以系安危之机、兆存亡之变者,臣请披肝胆为陛下别白而重言之。
臣前所谓“哲王之治,其则不远”者,在陛下慎思之、力行之、始终不懈而已。谨按《春秋》:元者,气之始也;春者,岁之元也。《春秋》以元加于岁,以春加于王,明王者当奉若天道,以谨其始也。又举时以终岁,举月以终时,《春秋》虽无事,必书首月以存时,明王者当承天之道,以谨其终也。王者动作终始必法于天者,以其运行不息也。陛下能谨其始,又能谨其终,懋而脩之,勤而行之,则执契而居简,无为而不宰,广立本之大业,崇建中之盛德,安有三代循环之弊,百伪滋炽之渐乎?臣故曰:“唯致之之道何如耳。”
臣前所谓“若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绌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实以陛下忧劳之至也。臣闻不宜忧而忧者,国必衰;宜忧而不忧者,国必危。陛下不以国家存亡、社稷安危之策而降于清问,臣未知陛下以布衣之臣不足与定大计耶?或万机之勤有所未至也?不然,何宜忧而不忧乎?臣以为陛下所先忧者,宫闱将变,社稷将危,天下将倾,四海将乱。此四者,国家已然之兆,故臣谓圣虑宜先及之。夫帝业艰难而成之,固不可容易而守之。太祖肇其基,高祖勤其绩,太宗定其业,玄宗继其明,至于陛下,二百余载,其间圣明相因,扰乱继作,未有不用贤士、近正人而能兴者。或一日不念,则颠覆大器,宗庙之耻,万古为恨。臣谨按《春秋》,人君之道,在体元以居正。昔董仲舒为汉武帝言之略矣,有未尽者,臣得为陛下备论之。夫继故必书即位,所以正其始也;终必书所终之地,所以正其终也。故为君者,所发必正言,所履必正道,所居必正位,所近必正人。《春秋》:“阍弑吴子余祭。”书其名,讥疏远贤士,昵刑人,有不君之道。伏惟陛下思祖宗开国之勤,念《春秋》继故之诫。明法度之端,则发正言,履正道;杜篡弑之渐,则居正位,近正人。远刀锯之残,亲骨鲠之直,辅相得以颛其任,庶寮得以守其官。奈何以亵近五六人总天下大政,外专陛下之命,内窃陛下之权,威慑朝廷,势倾海内,群臣莫敢指其状,天子不得制其心,祸稔萧墙,奸生帷幄,臣恐曹节、侯览复生于今日,此宫闱将变也。臣谨按《春秋》:“定公元年春王。”不言正月者,《春秋》以为先君不得正其终,则后君不得正其始,故曰“定无正”也。今忠贤无腹心之寄,阍寺专废立之权,陷先帝不得正其终,致陛下不得正其始,况太子未立,郊祀未脩,将相之职不归,名器之宜不定,此社稷将危也。臣谨按《春秋》:“王札子杀召伯、毛伯。”《春秋》之义,两下相杀不书。此书者,重其颛王命也。夫天之所授者在命,君之所存者在令。操其命而失之者,是不君也;侵其命而专之者,是不臣也。君不君,臣不臣,此天下所以将倾也。臣谨按《春秋》,晋赵鞅以晋阳之兵叛入于晋,书其归者,能逐君侧之恶以安其君,故《春秋》善之。今威柄陵夷,籓臣跋扈。有不达人臣大节,而首乱者将以安君为名;不究《春秋》之微,称兵者在逐恶为义。则典刑不繇天子,征伐必自诸侯,此海内之将乱也。故樊哙排闼而雪涕,袁盎当车而抗辞,京房发愤以殒身,窦武不顾而毕命,此皆陛下明知之矣。臣谨按《春秋》,晋狐射姑杀阳处父,书襄公杀之者,以其君漏言也。襄公不能固阴重之机,处父所以及残贼之祸,故《春秋》非之。夫上漏其情,则下不敢尽意;上泄其事,则下不敢尽言。故《传》有造膝诡辞之文,《易》有失身害成之戒。今公卿大臣,非不欲为陛下言之,虑陛下不能用也。忽而不用,必泄其言,臣下既言而不行,必婴其祸;适足钳直臣之口,而重奸臣之威。是以欲尽其言则有失身之惧,欲尽其意则有害成之忧,裴回郁塞,以须陛下感悟,然后尽其启沃。陛下何不听朝之余,时御便殿,召当世贤相老臣,访持变扶危之谋,求定倾救乱之术,塞阴邪之路,屏亵狎之臣,制侵陵迫胁之心,复门户扫除之役,戒其所宜戒,忧其所宜忧。既不得治其前,当治于后;不得正其始,当正其终。则可以虔奉典谟,克承丕构,终任贤之效,无宵旰之忧矣。
臣前所谓“追踪三五,绍复祖宗,宜鉴前古之兴亡,明当时之成败”者。臣闻尧、禹之为君而天下大治者,以能任九官、四岳、十二牧,不失其举,不贰其业,不侵其职,居官唯其能,左右唯其贤,元凯在下虽微而必举,四凶在朝虽强而必诛,考其安危,明其取舍。至秦二世、汉元成,咸愿措国如唐、虞,致身如尧、舜,而终败亡者,以其不见安危之机,不知取舍之道,不任大臣,不辨奸人,不亲忠良,不远谗佞也。伏惟陛下察唐、虞之所以兴,而景行于前;鉴秦、汉之所以亡,而戒惧于后。陛下无谓庙堂无贤相,庶官无贤士,今纪纲未绝,典刑犹在,人谁不欲致身为王臣,致时为升平?陛下何忽而不用邪?又有居官非其能,左右非其贤,恶如四凶,诈如赵高,奸如恭、显,陛下何惮而不去邪?神器固有归,天命固有分,祖宗固有灵,忠臣固有心,陛下其念之哉!昔秦之亡也,失于强暴;汉之亡也,失于微弱。强暴则奸臣畏死而害上,微弱则强臣窃权而震主。臣伏见敬宗不虞亡秦之祸,不翦其萌。伏惟陛下深轸亡汉之忧,以杜其渐,则祖宗之洪业可绍,三五之遐轨可追矣。
臣前所谓陛下“心有所未达,以下情塞而不能上通;行有所未孚,以上泽壅而不得下浃”;且百姓有涂炭之苦,陛下无繇而知;陛下有子惠之心,百姓无繇而信。臣谨按《春秋》书“梁亡”不书“取”者,梁自亡也,以其思虑昏而耳目塞,上出恶政,人为寇盗,皆不知其所以,终自取其灭亡也。臣闻国君之所以尊者,重其社稷也;社稷之所以重者,存其百姓也。苟百姓不存,则虽社稷不得固其重;社稷不重,则人君不得保其尊。故治天下者,不可不知百姓之情。夫百姓者,陛下之赤子,陛下宜令慈仁者视育之,如保傅焉,如乳哺焉,如师之教导焉。故人之于上也,恭之如神明,爱之如父母。今或不然,陛下亲近贵幸,分曹建署,补除卒吏,召致宾客,因其货贿,假以声势;大者统籓方,小者为守牧,居上无清惠之政而有饕餮之害,居下无忠诚之节而有奸欺之罪。故人之于上也,畏之如豺狼,恶之如仇敌。今海内困穷,处处流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鳏寡孤独不得存,老幼疾病不得养,加以国权兵柄颛于左右,贪臣聚敛以固宠,奸吏因缘而弄法,冤痛之声,上达于九天,下入于九泉,鬼神为之怨怒,阴阳为之愆错。君门万重,不得告诉,士人无所归化,百姓无所归命。官乱人贫,盗贼并起,土崩之势,忧在旦夕。即不幸因之以病疠,继之以凶荒,陈胜、吴广不独起于秦,赤眉、黄巾不独生于汉,臣所以为陛下发愤扼腕、痛心泣血也。如此则百姓有涂炭之苦,陛下何繇而知之乎?陛下有子惠之心,百姓安得而信之乎?使陛下行有所未孚,心有所未达,固其然也。臣闻汉元帝即位之初,更制七十余事,其心甚诚,其称甚美。然纪纲日紊,国祚日衰,奸宄日强,黎元日困,繇不能择贤明而任之,失其操柄也。自陛下即位,忧勤兆庶,屡降德音,四海之内,莫不抗首而长息,自喜复生于死亡之中也。伏惟陛下慎终如始,以塞四方之望。诚能揭国柄以归于相,持兵柄以归于将,去贪臣聚敛之政,除奸吏因缘之害,惟忠贤是近,惟正直是用,内宠便僻无所听焉。选清慎之官,择仁惠之长,敏之以利,煦之以和,教之以孝慈,导之以德义,去耳目之塞,通上下之情,俾万国欢康,兆庶苏息,即心无不达,而行无不孚矣。
臣前所谓“欲人之化也,在脩己以先之”,臣闻德以脩己,教以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