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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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凤笙回答:“必是传话的人搞错了,太子两天前便去北郊祭祀祖陵了。是太后要看看你。太子也常提起你,你爹爹便是太子的恩师。你们总会见面的。”
卢涉把两手放在白色的衣服上,腼腆的侧着头:“等会儿,爹爹会来接我吗?”
太后与公主互相望了一眼:“你且在这里玩儿,万岁总会让他来接你的。”
卢雪泽在东宫坐了一个时辰,闭上眼睛,几乎压抑的昏沉。这时候,他听到脚步的声音。他当然知道是谁。
他没有睁眼:“万岁,你这样逗着臣玩,很有意思吗?”他的语气犀利,近乎冰冷。
周嘉道:“你也知道等待的滋味不好?你终于还是有软肋的,不是么?第一个就是你的儿子。你怎么不想想,前几天我每天等你解释,我是如何的煎熬?”
卢雪泽嘴唇颤抖:“我解释什么?我想来想去,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比我要清楚地多。至于东方,我与他本无瓜葛。我何必增添你的疑心?”
他张开眼,周嘉的桃花眼近在咫尺,没有了动人的波浪,深不见底。
“翰林院案子已经不必查了,查下去也没意思。所以……”周嘉冷笑一下:“小嘉,你关心这案子么?不如说你关心的是你卢家而已。”
卢雪泽咬紧牙齿,也一笑,声音却捉摸不定:“我关心卢家?我爹爹死的太早,权势断了。我那时还小,亲朋们谁还搭理我们?家里来吊丧的人都很少。我们兄弟一时周转不灵,无论谁都不肯借钱。差点就要卖掉祖宗产业。我才十四岁就进翰林院,先帝器重我……院里的大哥们谁不是压着我,暗中排挤我?后来认识了你……我和人家姑娘已经订婚了……,我暗中去退婚,那边说了:死了也是我的人。我母亲又病着……”
周嘉一愣:“你退婚过……?”
卢雪泽不理他,自顾自的说:“涉儿不到两岁,我妻子就病死了。孤孤单单的夜里,我老是想到她的好处。后来,母亲也离开了,我只有弟弟和儿子,能不照顾吗?我弟弟心里怨我,我儿子若进宫,宫廷什么样的地方……?他那么怕黑的孩子……将来长大了不怨我吗?那也没什么。只是你……你这样的猜忌,令人心寒……周嘉,你为什么不为我想一想?你以前曾说我是你最珍视的人,现在你大约忘记了。我并不想提醒你……但即使没有了珍视,你能否尊重我呢?毕竟,只有我……陪伴你到了现在……”
他说不下去了,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了他,周嘉抱得太紧,以至于卢雪泽忽然感觉自己被圈进了神砥都可以化成灰烬的火焰之中。
“我并不要你的儿子,他可以今晚回家,你……留下……留下吧?”周嘉在卢雪泽的耳边说,卢雪泽脸上突然起了一片火,身体剧烈的颤抖着。
他的手用力的扳在周嘉的龙袍上,但一瞬间,他听到周嘉的一声沉重的叹息。
卢雪泽的手指犹疑着,慢慢的,松开了。
第五十六章
浓重的春天,寂寞的宫殿,两个男子之间的厮缠。
卢雪泽感觉自己像要随风化去。某种不真切地热度,让他口干舌燥,漂浮在空中。周嘉的手指是那么执著,而且刻意要在他的身体上留下痕迹。他揉捏他,拧他,仿佛他是一个布娃娃。冥冥中他看到少年周嘉的热切眸子:永远在寻求什么,如桃花深潭水,波澜之后,总是以令人淹毙的专注盯着他。太子周嘉在东宫的赏花季节,亲热得呼唤他“小嘉,小嘉”。而他是江南星光下,依靠在他怀里那个十五岁的孩子。
他闭上眼睛,想要自己尽量放松,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周嘉惯于风月,一步步的放肆起来。他一边霸道的吻着卢雪泽,一边解开他的衣裳。身下的男人越显得僵硬,周嘉越想要征服他。他的嘴唇在卢雪泽的胸口游移,注视他影青瓷光泽的肌肤泛起原始的轻颤,犹如夏日微风下的田野。卢雪泽的表情,也说不上欣喜或难过,只有一种放弃后的轻松,还有一点隐忍的难堪。可以肯定的是:他在这样激情的撩拨下,比别人更脆弱。
周嘉将他完全从衣服中解放的时候,卢雪泽轻轻的呻吟了一声,他腾出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清淡的唇色,不知何时红润如彤。周嘉没有想到,他平日看似结实的身子是这样的瘦。正午的阳光下,他的腰肢雅致,肩膀宽阔,腹部平滑,犹如一个刚发育成熟的青年。肋部隐约可见的骨头,让人心疼。剥去了伪装,他轻柔如水,在周嘉的爱抚下完全敞开。周嘉不断的吻着他,故意流连在他的锁骨,他的脖子下方的凹谷,在每一次触摸后都起伏不定。
周嘉埋头,从他的腹部往下……,卢雪泽皱起眉头,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脸部和脖子都被烧得红透。随着周嘉的嘴在他双腿之间的动作,快感终于从他的唇缝中逃逸出来,掩在眼睛上的手指痉挛似的滑下,在席子上胡乱抓着,为了得到释放,他终于捏住了周嘉的龙袍,插进他的头发。
他有好多年没有解放自己的欲望了,有时候他怀疑自己不是一个活人,因为他根本忘记了欲望本身,可是随着周嘉的舌头,火苗迅速的窜在他的小腹,他受不了……受不了……他不断呻吟着,比想象的还要快……他放纵了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喘息中平静下来,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周嘉俯视着他。卢雪泽也看着周嘉,眼里也许有了眼泪——虽然他不知道这泪水为了什么。他等待着周嘉也解脱,但周嘉并没有动,他低下头,一再的亲吻卢雪泽的嘴唇,喃喃的说:“小嘉,这些年苦了你…… 小嘉……”卢雪泽心里酸楚,只觉得十几年的委屈,如一江水翻倒心中,忍不住哭了。
卢雪泽忽然抱住周嘉的脖子,将他翻身压倒,粗鲁的吻着周嘉的唇角,周嘉听任他吻,桃花眼中深不可测,却没有了方才的疯狂。卢雪泽的眼泪落到他的脸颊上,周嘉的身体都冷却了。终于,他压住了卢雪泽的手,轻声说:“够了……小嘉,到此为止吧。”
卢雪泽好像没有听懂他的话,周嘉这才起身,敞开龙袍,将赤裸的卢雪泽整个拥抱在怀里。他用手掌抹去卢雪泽的泪水,像哄孩子一样:“好了……好了……这样你就算属于我了……小嘉?”
卢雪泽诧异的看着他。
周嘉笑了一笑:“虽然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你,就想你这人脱光了衣服该什么样……但到了现在,我确实力不从心……”皇帝也有些不好意思,将卢雪泽贴近了胸膛耳语:“再说——我不想你感到屈辱。”
卢雪泽的声音听起来根本不像他:“我……没有……”
周嘉不让他说下去:“我知道,我现在明白了……”
他分开腿,将卢雪泽修长的腿夹在当中,暧昧而温存的说:“你不要总是一本正经,我看了都累。你也应该再找个女人……。当然,是在我死后。”
卢雪泽说:“那还早着呢。”
周嘉缓缓的说:“未必,你心里清楚,不是吗?小嘉,你听着我的打算。我这么多年来没有占有你,并不是完全因为忌惮你,爱你。还因为你是个宰相的料子,我预备留给自己的儿子用。我这个病,是当年日夜服侍父皇时落下的。因此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活到五十岁……”
卢雪泽动了动:“我……”
周嘉道:“小嘉,我有一点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一心一意的要培养你弟弟当执政?你弟弟和你年龄相差并不多,为人学问虽然极好,但把握全局,运筹帷幄都不如你。这次翰林院的事情,虽然我还不很有底,但决心早日收场为妙。大理寺虽然重要,然而断狱并非讨好的生意,你弟弟这次正好以避嫌为理由,回到翰林院顶替你,你呢……脱身翰林院,不久就可以加任内阁执政之一。我当年安排你教育太子,太子对你十分敬爱。我身后的天下,难道还有人可以和你竞争吗?”
他发觉卢雪泽居然蜷缩起来,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他贴身的内衣湿了一大片,卢雪泽不出声的哭,双手环在周嘉的腰间。几次似乎要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许久,卢雪泽才说:“我……我不能……”
“为什么呢?”
“不能就是不能。我弟弟确实可以当太平盛世的宰相,我早说过……我当了太子多年师傅,太子的才干已经显山露水,将来……即使你去了,太子也只是需要可以‘守成’的官员辅佐就够了。”
周嘉也不再追问他,只是叹了一声。
周嘉抚摸着他的脊背,两人都似昏昏欲睡。
好久,周嘉才起身,背对着卢雪泽,卢雪泽穿起了衣服,心里还忐忑着。周嘉说:“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你别恨我……”
卢雪泽脸热心跳,他想说:我怎么会恨你,但话到嘴边说不出口,只恨自己像个女子,虽然受宠惯了,却不能放弃矜持。何况刚才纠缠之中,他对周嘉已经没有秘密可言。
“去接你的儿子,就在太后宫呢。我本来就不打算让你的卢涉陪伴太子……这几年提及,不过用这个话题看你心烦意乱而已。”周嘉告诉他。
卢雪泽已经在系腰带,他的眉宇之间依然忧郁,此时回过神来:“因为他太小么?”
周嘉走到一旁,打开一扇窗子:满庭芳华。带着温暖而潮湿气味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对卢雪泽说:“不是。因为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不想让我的儿子……”他顿了顿::“重蹈覆辙。”
第五十七章(上)
天蒙蒙亮,方纯彦就睁开眼睛。他梦见了东方……。
他披衣起床,晨曦之中,妻子梅娘嘴里轻轻的咕咕着,逗引他最喜欢的两只鸽子吃食。方家败落以后,方纯彦父兄饲养的宠物都或死或卖。只有鸽子们还常在方纯彦狭小的书房前转悠,因为梅娘坚决不肯将他们送人。
梅娘柔和一笑:“官人,起的好早。我这就去准备早点。”他家中现仅剩当年带他长大的一个老仆妇。所有的家务几乎都靠梅娘一个人操持。她布衣荆钗,却更显典雅。梅娘出身书香门第,是少年方纯彦自己选中的姑娘。与她成婚时,正是他名扬天下,意气风发的日子。现在寒酸至此,他又没什么前途可言,梅娘的脸上始终宠辱不惊。
“对了,官人。这是今天清晨翰林院的新掌院卢大人送来的帖子。”
方纯彦展开一看,皱了皱眉头。梅娘注视他,并没有问他。
就听得有人嘻嘻哈哈的笑着说:“怪事,怪事,状元哥,这不会是一场鸿门宴吧?”方氏夫妇双双掉头,只见有个极俊美的少年站在庭院里。他一脸调皮,似乎总是被灿烂阳光笼罩。
“你怎么进来的?”方纯彦问,眼神却含笑。
那少年说:“我从大门进来的,有个老婆婆开了门,我把自己手里的东西都交给她,当了买路费。”
方纯彦道:“你存心要她腾不出手来,送了我们什么?”
少年眉毛一挑:“我送了一桶豆浆,一篮子大饼油条。”他的眼光落到梅娘身上,眸子中闪过艳羡之情,自己跳到梅娘面前套近乎:“这是嫂夫人吗?嫂夫人你好,我是你们的兄弟赵乐鱼。”
梅娘对赵乐鱼也有点耳闻,这几年里几乎没有方纯彦的同仁上门拜访。赵乐鱼这样活泼的美少年很容易就引起她长姐般的好感,她施礼道:“赵兄弟好。”她暗中观察方纯彦,对待赵乐鱼没有一点反感。才安心下来,道:“请赵兄弟到屋里来做,
赵兄弟来倒省却了梅娘在厨房的功夫,我这就去分配豆浆和点心。”
赵乐鱼目送她离开,叹道:“状元哥,你这位夫人真配得上‘状元夫人’四字。你儿女双全,家有娇妻,老天爷终于还是长了眼睛的。”
方纯彦咳嗽一声:“你也收到卢修的请柬。他搞什么名堂?我们今天不是要去翰林院的吗?他大清早煞有介事的送帖子来。而且在翰林院的非常时期,搞什么宴会,谁有心思喝酒?”
赵乐鱼点头:“没想到他杀回翰林院来了。他乃是卢大圣人的弟弟,怎么也有点凤毛,沾染了点‘仙气’。这宴席肯定有名堂,但不知为哪端。八成……”他摸了摸头顶:“八成还有贵宾出席呢。”
方纯彦沉思着,想起来才问:“你来找我?就为了这……?”
赵乐鱼皱了下鼻子:“知我者状元哥也。我当初炼字都看你的书帖,所以我们心有灵犀。那天你说自己可以根据墨迹推断写书的时间和格式,今天我考考你行不?”
方纯彦接过一张字条一看,上面只有“卢修”两个字。他并不知道这是赵乐鱼从刑部那里讨来的证据,也就是当初大理寺人头礼盒上卢修的那个签名。
“你哪里去找来的?”方纯彦问。
赵乐鱼眨眼:“翰林院里卢修留下的墨迹多了,我随便撕下来的。”
方纯彦仔细的看着那两个字,冷笑道:“你这小子不说实话。这哪里是你在翰林院可以搞到的?这种字体是标准的‘官体’书,只有上书皇帝言事的时候才会用。这个签名虽然是从整张纸头上撕下来的,却不是一般的纸。而是今年春节左右上贡的极品宣纸。从墨色看,也是两个月内的。卢修在春节以后赴大理寺,但他在大理寺内办公,以他的性格不会自己使用那么名贵的纸,现在这个签名……除非你是大内偷来的。”
赵乐鱼眼睛一亮。旋即大叫:“你当我是哪吒啊?我有三头六臂么,大内高手如云,我有那个贼胆?”
方纯彦撇了撇嘴,又摆出了习惯的“不关我事”的表情。
赵乐鱼又问:“状元哥,你的意思是说可以得到这个签名的机会不多,是吗?”
“是的,非但不多,而且只有经常出入万岁身边的人可以得到。”
赵乐鱼张嘴:“嗯,还有就是卢修本人。”他笑了:“今晚上赴宴,说不定过几天我就转战洛阳了。”
夜晚来的很快,到了掌灯时分,翰林院最大的南厅内卢修已经摆下了果品珍馐。但是众人都心不在焉,往嘴里塞东西不是因为想吃,是因为都没话说。
翰林院内人才零落,除了主人卢修,只有赵乐鱼,方纯彦,韩逸洲和徐孔孟。
韩逸洲低着头,根本没有朝卢修看,卢修不得已,只好与旁边的徐孔孟说话。徐孔孟本来是个话匣子,但今天也相当沉默。卢修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