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年-第1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刑少驹刚出来问母亲每桌酒水的布置,一到门口就见佟西言递上了一个小礼盒,跟关华说:“师母,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关华不悦说:“怎么还叫我师母?”
佟西言自知失言,不知道该怎么改口。
刑少驹过来插嘴:“应该叫,关局!”关华在药监局任副局长。
新郎一看这阵势,体贴回避说:“我去看看酒水。”
关华目送丈夫离开,回头问佟西言:“你师父呢?不是让一起来吗?”
佟西言说:“我也不知道他,电话打不通。”
关华问儿子要了手机,打过去,没两分钟就通了,就听她说:“……你横什么?儿子不是生来给你骂的。赶紧过来,每次吃饭都要我等你,二十几年了,这最后一顿你都不能爽快点?”
挂了电话,跟佟西言说:“这不一打就通嘛。怎么?吵架啦?”
“没。怎么敢。”
“嗯,再把你气跑,谁也不搭理他,他就遂了心愿了。”
关华打发儿子:“进去帮一下你伯伯,妈跟你佟叔有话讲。”
刑少驹不肯:“说什么我不能听啊,不就是跟老爸那点破事嘛。”
关华推了一下儿子。
刑少驹说:“本来嘛,做了还怕别人说啊。”
佟西言原来以为自己会脸红,可没有。他站着,磊磊落落看着刑少驹,直到刑少驹扭开头嘀咕:“得得得,我走还不行。”
关华无奈的对佟西言一笑,说:“看吧,父子俩一样讨人嫌。”
佟西言突然有一种被压抑了很久的的冲动,这个曾经是自己师母的女人,十年前第一次面对她嫉妒的眼神就让他莫名心虚了,只是他一样没有做什么没有得到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些“知情人”的暧昧无度的猜测?
他在关华开口前急急解释:“我想我有必要跟您澄清,我跟刑主任,什么都没有。”
关华一愣,说:“什么都没有是什么意思?”
“……您一直都误会了。”
关华的反问很尖锐:“做过吗?”
佟西言稍犹豫,勇敢点了头:“十年前。”
关华脸上的肌肉有些抽搐,低头好半天才像感叹似的说了一句:“这个老东西……”
“我又怎么你了?”刑墨雷低沉的声音从佟西言身后传过来,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他今天难得穿了正式的西服,打了领带,斯文的打扮一点掩盖不了本人的锐气,看上去魅力十足非常优雅。
关华一转身,冷淡的说:“没什么,进来吧。”
师徒俩的位置相邻,同桌的还有当年的同学,大多都还在医疗系统工作,所以都是老相识,很快就找了共同话题,一起话当年问今朝。佟西言一声不响坐着,低着头,等音乐响起,台上司仪讲话了,才抬头观礼。
司仪很有经验,知道怎么活跃气氛,只是到后来或许是因为习惯了程序,居然说:“我们请新人来讲一讲他们浪漫的爱情的经过!”
两位新人有些尴尬的站在中央对视。刑墨雷皱了一下眉头,嘀咕:“这人毛病呢吧。”
佟西言渐渐替关华紧张起来,在座的宾客有些骚动,夹着窃笑。
所幸,新郎终于站到了话筒前面。他紧紧拉着新娘的手,说话的时候每个字尾音都颤抖:“各位亲朋好友,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我们的爱情,长跑了二十四年。当年我没能抓紧她,使我的前半生一直生活在懊悔和失意中,现在,老天爷给了我一个可以重新来过的机会,我……”语塞,竟潸然泪下。
新娘被新郎抱在怀里,额头抵着额头,一样热泪涌眶。
全场静默,刑少驹站了起来,带头鼓掌。顿时大厅内掌声哗哗。
佟西言突然觉得鼻酸,连忙抬头看天花板。
刑墨雷的视线从台上收回,投向身边的人,若有所思。
仪式结束时正好酒菜上齐,于是杯盘交错众乐洋洋。
新人过来敬酒,一桌人全部起立,新郎一直说:“谢谢,谢谢谢谢,谢谢大家。”
敬到刑墨雷了,他让服务生拿了个大杯子,满满斟了一杯五粮液,冲着新郎说:“跟我说谢,我承受不起,这一杯酒是罚酒,我该喝。”说着要喝,被新郎拦住了。
“你能来,就是给了我们最大的面子。这杯酒,我理当陪你一起喝。”于是也倒了一大杯,举到一样高,碰了碰,仰头喝光。
桌上其他人哪有不明事的,见这阵势,自是起哄打圆场。
关华把身后帮着拿酒瓶的小姑娘拉了出来,说:“来来来,给佟医生倒酒。”
佟西言慌忙把酸奶用手护上,说:“谢谢谢谢,我真不会喝。”
关华硬是夺了他的杯子,说:“这杯你一定要喝!这是大姑娘敬的,不是我。”
佟西言转移视线打量那姑娘,二十五六岁年纪,不胖不瘦,穿了件嫩绿色的连衣裙,衬得脸庞格外娇嫩。此刻她正跟关华撒娇:“阿姨……!”
关华拍拍她的手,又对佟西言说:“西言啊,我把她交给你了哦,你可得给我照顾好了,我就这么一个干女儿。”
佟西言手足无措,比那姑娘脸更红,不知道怎么办好。
刑墨雷直盯着人家姑娘,问:“叫什么名字?”
关华不客气的说:“你看什么啊又不是介绍给你做女朋友!”
一桌人闹哄哄笑。关华一扭腰,带着干女儿转到下一桌去了。
散席以后送客,佟西言没能谢绝关华的好意,把人家姑娘领上了车。
关华说:“既然你说没什么,那就证明给我看看。我这个姑娘人品相貌样样有,介绍给你,那是看在你叫我一声师母的份上,绝不会吃亏了你,你可别辜负了我的一番好意。”
那还能怎么办,拒绝就等于承认撒谎,承认有奸情。
扶着车门正要上车,瞟到刑墨雷在几十米外定定看着这边,他直起了背,停车场的灯光昏暗,看不清楚刑墨雷的脸,只觉得他转身进车内的背影有几分落寞。
佟西言看着捷豹离开停车场,自嘲的笑了笑,也坐进了车内。刑主任会自己找乐子,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
那姑娘坐在副驾驶座,侧面宁静安好,美人就是赏心悦目。佟西言怕她不自在,便说:“想去哪里转转吗?”
姑娘点了点头,说:“去江边好吗?”
佟西言打着方向盘把车开出停车场,突然想到还没问对方姓名,便不好意思的说:“你看我这人糊涂的。你贵姓?”
“田,田蓉,佟医生您可以叫我蓉蓉。”
“别别别,别用‘您’,就直接叫我名字吧。”
姑娘突然噗哧一下,说:“那我可不敢,你大我八岁呢。”
佟西言不好意思的笑,一时找不到什么话题,默默无语开车。
“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啊?哦,佟勿忧,小名叫早早。”
“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呵,她大爸爸给她取的,大概是让她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吧。”
田蓉有了兴趣,侧过身看着佟西言,说:“礼拜天带她一起出来好吗?”
佟西言完全接不上话,啊啊了两声,又哦了一声,慢慢靠江滨公园外墙停了车,两个人沿着宽阔的江堤散步,迎面来的微风带了水气,很是凉爽。
佟西言打了腹稿才敢开口:“蓉蓉,你干妈是说笑的,你没有必要应酬我,其实我很无趣,不会是个好伙伴。”
田蓉眨眨眼睛,说:“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我听人家说,佟医生是个很温柔的人。况且你误会了,不是干妈要介绍我跟你认识,是我自己想认识你。”
“为什么?我结过婚,还有一个孩子……”
“我不介意。”田蓉有些着急的打断了他的话,但下面的话又说不上来了,脸上通红。
佟西言张口讶异的看着她,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两个人坐了半天,直到一个溜冰的小男孩摔倒在邱蓉蓉脚边,两个人才像解了穴似的连忙一起去扶。
等小男孩滑远了,佟西言才说:“我送你回家。”
邱蓉蓉跟在后面,问:“你有心上人?”
“没有!”佟西言否认的声音连自己也觉得大了。看着等待答案的邱蓉蓉,略一思索,说:“只是,我还没有考虑过这事。很抱歉。”
邱蓉蓉大度的笑,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愉快,三两步跑到前面去了。
31
七月底的一天早晨,梁悦等护士们做完了晨间护理,盘腿坐在床尾,用热毛巾捂软梁宰平的脚趾甲,然后一点一点小心的剪。做这些的时候他完全不熟练,不过他很有耐性,边剪边看梁宰平的面部表情,如果不舒服,他会皱眉呻吟。
已经十一天了,拔管也有七天了,梁宰平的状况,似乎一直就是这样。手术后的第二天,医院联系了外院的专家,最后的结论,说来说去,只有一句话:“梁院长非常的顽强,并不是绝对没有希望。”这话是什么意思,梁悦不想去细想,父亲确实渐渐有好转,昨天晚上他跟他报告省厅质控小组的检查结果,父亲还握了握他放在他手心的手,他听得见。
他剪得那么认真,口罩下面,上嘴唇都微微撅了起来。做父亲的只会一味纵容,梁悦到念小学一年级了,书包里还揣着奶嘴,没事就塞嘴里吧唧吧唧吮,导致的结果就是,他现在只要一专心做事,嘴唇就会翘起,跟衔了奶嘴似的。
剪完了,正小心磨平棱角,护士进来记生命体征,一抬头,啊的一声惊叫。
梁悦唰的扭头看梁宰平。他正睁着眼睛看他们。
梁悦一动不动盯着他,大气也不敢出,慢慢爬到床头,用食指拨弄梁宰平的睫毛。会眨眼,但是眼珠没有看他,只是茫然的转动。
“爸爸?”他叫了一声,梁宰平没有反应。
梁悦的眼泪喷涌而出。
“实际上,我说,你们可别把话传到小太子那儿去,院长现在的状态,通俗来讲就是植物人,即使是那幸运的千万分之一,他醒了,他的智力,也只相当于一个八岁的幼童。”
刑墨雷一把捏扁了手里的纸杯咆哮:“你说什么?!”
神经外科主任吓一跳,责怪道:“做什么老刑!魂灵被你吓走一半!”
这是在科主任会议上,主持会议的是孙副院长。
“那就麻烦了。”他离座,忍着烦躁走来走去,说:“他一直维持这种状态,医院就一天不能交给梁悦,这这这,就要晋级了,这怎么做事?!”
心内科主任祁放突然说:“如果张主任有明确诊断,梁院长已经是植物人,那么梁悦可以向法庭提出申请,要求财产转移,他是他唯一的儿子,这不成问题。”
一阵沉默,孙副忍不住拍桌子:“你们倒是说话呀!这又不是我的医院!”
刑墨雷的芝宝响声清脆,啪嗒一下,点了根烟。顺道给边上的一位递了一根。
孙副把矛头对准了他:“墨雷,你别抽了行不行?!在座就数你资格最老,跟着梁院长的时间最长,你倒是说句话么!”
刑墨雷弹了弹烟灰,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梁宰平当年做院长也不过二十六七岁,他做得,梁悦也一样做得。”
其他人各想心事半晌没说话。
刑墨雷是前任大外科主任,在整个外科系统说话是掷地有声的,再加上其人做事一向嚣张霸气,中层干部中间还没有几个人能反驳他。
孙副敲了敲桌面,思索了一会儿,说:“那么,老张你就辛苦一下,去跟梁悦说说,注意点捡不刺激他的词儿。”
张主任又吓一跳,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不行!我哪儿行啊,我怎么跟他说啊,哦,说你爸醒不了啦,醒了也是傻子,你该干嘛干嘛去?那他能受得了啊?”
刑墨雷一瞪眼,说:“你是主治,非你不可,你平时怎么跟家属谈话的,再委婉点儿不就得了。”嘴上虽然这样说,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这个现实,不管用什么方式使得梁悦得知,他恐怕都不会接受。
孙副指了指ICU主任,说:“再加你,这事儿就交你们俩了。”
梁悦一整天心情都很好。虽然没有笑在脸上,但说话时轻松的语态,已经一扫这几日的阴郁。佟西言整理了会议记录,想让他过目,进门就见他低着头趴在梁宰平办公桌上一边喝粥一边写东西。他敲了敲门板。
梁悦抬头看是他,又低下头去,手上没停。
“这是肿瘤外科和放射科的会议记录,以及他们科室内部讨论记录。”
“放着吧。”
“今晚是泌尿外科,这是科室近两年来的各类报表以及今年的医疗质量情况,还有你特别要的几起纠纷的资料。”
“知道了。六点半在小会议室等我。”
佟西言问:“为什么不开一次全体职工大会?你的负担会轻一些。”
梁悦抬头看他,笑着摇头,说:“每个科室分开来,比职工大会要更管用,我都恨不能一个一个的叫来谈,只是时间不够了。”全体职工大会,那是爸爸的事。
佟西言突然伸手刮梁悦的鼻子:“院长今天还好吗?”
梁悦一愣,看到他手指上沾的一点粥,才明白过来,笑着说:“非常的好。他看得到我了。”
“院长醒了?”佟西言惊喜。
梁悦没回答,说:“把科室会议开完,如果他的康复情况允许的话,我得尽快办出院。监护室里太危险了,用点抗生素都提心吊胆的,怕他院内感染。”
“怎么会呢,单独的监护室。”
“怎么不会,一天到晚就是紫外线啊戊二醛啊,连个窗都不开,是人都待不住……啊呀你别跟我这儿站着,我做事要分神,出去帮我把门带上。”
佟西言无声笑,觉得轻松很多,为了梁宰平的苏醒,也为了小太子难得恢复的活力。
出门转身去自己办公室,刚一进门手机响,是母亲打来的,没多想就接起来了。
佟母在电话里哭,佟西言努力捕捉母亲凌乱的语言:早早在家里受伤了,现在在急诊室。
佟西言赶到急诊小手术室,急匆匆撞开了门。
刑墨雷没穿白大褂,着便装,一手持针器一手血管钳,正弯着腰给佟早早缝额头,佟母两手抱着她的头不让动。
佟早早睁开一只眼睛瞄他,惨兮兮叫:“爸爸……”
“嘘。”刑墨雷温柔的安慰:“不能动啊早早,动了会留疤哦。”
佟西言上前两步看伤口,问母亲:“怎么回事?!”
佟母又气又泪,的说:“今天早上我跟你爸爸去参加学校的退休教师活动,让你丈母娘带着早早,结果她把早早捆在椅子上,开煤气自杀!早早吓得直哭,椅子倒了,额头磕在水池边上,这么大个口子,幸好邻居发现,打了110,要不,我可怜的早早,呜呜……”
刑墨雷缝完了最后一针,把器械随意扔在弯盘里,摘了手套掏手绢,把早早抱在怀里,一点一点擦脸上的血迹:“疼不疼?”
佟早早点点头,眼眶擒着满满的眼泪。
佟西言怔怔看着,懊悔极了。
“针就不打了,省得受罪。开点消炎药吧。”刑墨雷对佟母说着,抱着早早到外面办公室找处方笺。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