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年-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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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佟西言接到梁悦的电话,问要不要出去腐败,佟西言借口丈人住院要照顾,回绝了。没想到梁悦晚饭后拎了个超大的水果篮子来看病人,佟西言无处躲,两个人就站在阳光室落地窗边看夜景说话。
梁悦问:“梁宰平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佟西言说:“没有的事。”
梁悦又问:“那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给我打个电话?”
佟西言说:“我怕院长不高兴。”
梁悦哑然,没了语言,突然点了一支烟。
佟西言不知道原来他会抽烟,而且怀疑梁宰平也一样不知道,梁悦抽烟的姿势很有视觉冲击力,那么乖巧白嫩的男孩,怎么看都像是在装老成的高中生。佟西言试图软化气氛,故意轻松的说:“你还小,不懂得很多事,我知道你只是拿我当个幌子,别再给你爸爸添麻烦了,咱哥们交情再好,我也不能帮着你任性作践自己的身体吧?”
梁悦还是没说话,佟西言自己的感情事就处理得一塌糊涂,更不要想把梁悦的事儿理出个头绪给点意见,关键的问题是只要梁宰平能放手,可这难度大概不亚于刑墨雷戒躁戒色。
“不懂的人是你。”梁悦低低说,丢了抽半根的烟,用力踩熄。
六月下旬外科最热门的话题是肿瘤外科新开展的两个特类手术。明着说是刑墨雷主刀,事实上从手术的整个方案决定到实施,都是由佟西言完成,尽可能的融入了进修期学到的知识技巧,其实平时主刀二类三类手术时他也已经在尝试新的方法,只是这次特别慎重,实验室里泡了一个多礼拜,人也瘦了些斤两。直到要上台了,他才知道那天他在小会议室否决掉的方案是刑墨雷拟定的,当下惶恐,刑墨雷倒是淡定,说:“别丢我的脸。”
之后不久梁宰平在查病房时指着一本病历当众“批评”佟西言说:“这个病人是前天入院的,怎么还没有写病历,都快是副主任了,做事情还这样不周道。”这话传得快了些,中午餐厅里就有人瞄着佟西言窃窃私语,眼神大多是羡慕和崇敬。
佟西言不能适应。他的资历太浅,医院里虽然不乏少年登科的科室主任,但那都是海归的硕士博士,有一个还是双博士,他不过是个小本科,况且科室里的于鹏,已经是副高职称了,照轮也是轮不到的。刑墨雷对此却没发表任何意见,科室小辈们起哄要佟西言请客,他倒是做主在“宝丽金”给定了两桌,又包了个大包厢。
吃饭的时候佟西言怕敬酒怕得直往刑墨雷背后躲,仍然是被无情的逮了出来,喝了两杯,脸红一直红到胸口,刑墨雷解围说:“行了别闹他了,还有多少,我全包了。”
这话他第一次说,是在佟西言工作定科的第一年,请院办领导和外科几个主任吃饭,佟西言吓得不敢站起来去敬酒,刑墨雷把他拽起来,说:“你敬,我喝。”于是一直跟在身后,眉头都不眨一下喝了两三瓶红酒,末了还把才喝了一杯酒就晕乎的佟西言折腾了一晚上。
载在佟西言手里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这挺可怕,是不慎也好是放纵也好,刑墨雷都不会允许自己再来一次。所以日后再撞见佟西言喝酒,他立马就逼着自己大念心经。
饭后一帮人在包厢瞎胡闹,到十一点多才散了。中间陈若来凑热闹,佟西言硬是又被灌了两杯,拎到包房去了,刑墨雷原以为他应该熟睡,开了门,被室内的空调冻得打了个冷颤,听着浴室有水声,推进去,佟西言正在大浴缸里欢快的扑楞,水漫了一地。
刑墨雷哭笑不得,抓着手臂一下就给拎了起来,不顾挣扎抱到外面,一起跌在地毯上。佟西言一骨碌爬起来又往浴室冲,踩到刑墨雷,啊的一声正面扑倒,刑墨雷赶紧给人抱起来看,鼻子都压红了,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一肚子委屈的模样。
刑墨雷身体里那点色欲种子蠢蠢欲动,赶紧默念阿弥陀佛,把人扔床上就要跑,不想被佟西言拽了领子,刚起个身就立刻被拉了回去,差点吻到嘴唇。
“放手!”刑墨雷低吼,掰他的手。
佟西言怔怔看着他,倔强说:“不放!”
刑墨雷的心经念得支离破碎。幸好关键时刻佟西言手机响,刑墨雷翻身把佟西言固定在身上,空出手来接听,是科室里的值班医生有急诊手术请佟医生加班,刑墨雷说知道了,十五分钟到。挂了电话与醉鬼对视,握着他的后脑勺狠狠压住了他的嘴唇。一分钟后,挣脱了缺氧的小徒弟,火烧屁股似的逃去医院,多一秒钟都不敢久留。
23
晚饭后,梁宰平照例在小书房办些公事,他曾经是微创外科最优秀的医生,现在更是一名出色的商人,名下除了医院是亲自把关,还参与经营酒店餐饮业以及房地产业,在梁悦工作之前,父子相处的时间很少,有时甚至一个星期都难得见一面。除了在梁悦的健康出了问题时梁宰平会第一时间出现,两人更多的只是电话联络。
等他发现与儿子有明显的沟通问题时,已经晚了。所以从梁悦大学毕业放假那个暑假开始,他就逐渐物色管理人员来代替自己工作,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两个人相处。单亲家庭的环境导致梁悦过于任性早熟,梁宰平的教育方式本来就有问题,过度宠溺,心有贪念,还妄想能改善父子之间的关系,现状只能是越来越糟。
就说每天下班后到睡觉前这段时间,梁宰平希望梁悦可以待在家里,两个人一起做点什么事情,但梁悦却总是频繁的往外跑,跟同龄的同事们出去玩,纵使梁宰平推掉工作空出大量的时间,也只能在家里跟保姆大眼对小眼。比如今天。
梁悦洗了澡,围了浴巾,还带着水气的纤薄发丝散乱着,胡乱在衣帽间翻找,似乎找不到,大声召唤保姆。
梁宰平从书房出来,手上的文件夹合拢了,倚在门边看儿子年轻朝气的背影。
保姆匆匆跑过来问:“哪一件啊?”
“彩条那件T恤。”
“啊,哦,我收起来了,最上面的柜子里。”
“您收它干嘛啊?”
“不是上次你自己说的,不穿跟你爸爸一样的衣服。”
梁悦不去看父亲的面色,保姆出去后,倒是梁宰平先开口省掉了尴尬。
“你就非得出去?”
梁悦把T恤套上身,手放在浴巾边上,眼神示意梁宰平出去,可惜对方无意回避,梁悦无所谓,转身解开浴巾弯腰套内裤,他能够感觉到身后的目光落在自己皮肤上的炙热和放纵,嘴角禁不住浮起一抹嘲笑,动作甚至是有意的慢了几秒。
穿上白色的休闲裤,一边转身扣裤扣,一边说:“嗯,我得去车站接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我就从来不盘问这种问题。”
“你想知道的话……”
“哎,没兴趣。”
最后扣上皮带,在镜子里正了领子,洒脱的提腿走人,只留给梁宰平一阵带着沐浴露味道的暖暖体香。
刑少驹拎着行李袋,出了站台就见梁悦跨坐他那辆拉风的单车上冲他招手。走过去一击掌,两个人都笑。
他们是小学同学,因为两位不称职的父亲在同一家医院工作,家庭环境又相似,所以两个人一直很有话说,只是后来梁悦跳级太快,刑少驹跟不上,除了放假,两个人就少有接触的机会。
“拜托梁少爷,你就骑这种车来给我接风?”刑少驹调侃梁悦的坐骑,知道它价格不会低于一辆普通家用轿车。
梁悦下车来推着走,说:“我还以为你是私奔路上顺道来看看我呢,做什么啊,回家还跟做贼似的。”前一天收到他的短信,说了到点的火车,要他一个人来接,不要告诉别人。
“我回来是参加我妈的婚礼,不想让我爸知道。”
“……很少有人可以参加父母的婚礼,确实是与众不同的经历。”
刑少驹斜眼看他,突然伸手扇他后脑勺,梁悦连忙躲过,说:“怎么也比我强啊,有爹没妈。”
“你爸一个顶人家十个妈。”
两个人同时觉得这个话题无趣。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刑少驹虽然不明白梁悦在受尽父亲百般宠溺之余为何还是落寞,但他不会问,就像梁悦不过问他父母离婚的真相。
“晚上准备去哪儿过夜?我家?”
“这不还没着落呢嘛,先请我吃饭成不?”
梁悦招了辆出租车,把那辆昂贵的单车折叠放进后备箱,跟司机说:“豪门。”
豪门大酒店座落在最繁华的街区,15层高的大楼在霓虹灯下越发富丽堂皇。梁宰平与酒店老总有交情在,梁悦有豪门的贵宾卡,他只用过几次。
先定了房间,然后两个人上六楼的中餐厅吃晚饭,梁悦请客,刑少驹自然是毫不客气的点了一大堆。
“令堂婚期几时?”梁悦咬着吸管问。
“月底吧。”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不是想在豪门包月吧?”
“我钱多的没地儿烧了?八月份还要在这边见习,帮我留意,我租个房。”
梁悦往果汁里吹泡泡,咕噜咕噜响,隔壁桌的投视线过来。刑少驹翻了个白眼,埋头继续吃,丝毫不理会。
梁悦想起来有一次跟梁宰平一起来吃饭,他也是往果汁里猛吹气泡,梁宰平轻轻笑着说,宝宝,不要这样。
他把果汁推到他面前,说,把它喝了。
梁宰平抽掉吸管,用优雅的姿势把剩下那半杯儿子玩腻了的果汁闷掉,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想什么呢?”刑少驹问。
梁悦回神,嬉笑说:“想象你妈穿婚纱的样子。你爸会去吗?”
“会。如果我妈发请帖给他。”
“……真是强人。”
刑少驹握着勺子抬头看天花板,想了想,说:“你不用想象,到时候可以来观礼,你爸估计应该已经收到请帖了。”
梁悦有点意外:“他没说。”
刑少驹说:“我真的很怀疑你跟你爸在家里从来就不说话,他的事你不知道,你的事他也不知道,你有必要这么疏离他吗?你爸再怎么不济,怎么也比我们家那老头好点儿吧,起码是私生活检点,一心养家教子。你要什么他不给你?要不是怕你出门被打劫,他都能给你全身帖金片儿,我说句公道话,任性得有个度。”
梁悦噗的一声吐掉咬得变形的吸管,说:“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
刑少驹饭粒呛进气管。
梁悦继续说:“我真这么怀疑,上次他带我去加拿大看的那个女人,根本不是我妈,是个演员,说词都是编好的。”
刑少驹说:“得,你就继续幻想吧。”
梁悦心里说,不是我任性,我就是不理解,亲生的,他怎么能有那种可怕的念头。
吃了饭还不到九点,刑少驹安置了行李,洗了个澡,梁悦盘腿坐在床上看电视,见他出来,下床说:“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刑少驹说:“你忍心把我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黑店里?”
梁悦骂:“靠!怎么的,要不要给你叫个人暖床啊?”
刑少驹拽着往外走:“到楼下坐会儿嘛。”
拉拉扯扯到了五楼酒吧,在吧台边坐下来点了酒,九点半表演开始,音乐开始越来越劲爆,舞池正中妖艳的舞娘衣着暴露跳得煽情,几乎所有人的身体都在晃动,梁悦目不转睛。
刑少驹说:“你喜欢这种类型?”
梁悦亮出两排白牙,说:“我喜欢你这种类型啊帅哥。”
没等刑少驹安抚全身倒竖的寒毛,梁悦已经离开了座位,融入人群。很快成为焦点。
刑少驹知道这个老同学的魅力,几年前同学聚会的时候,梁悦就曾经用舞姿让酒吧的舞娘自惭形秽,而且还是钢管舞。梁悦的肢体表达能力特别强,任何动作几乎都过目不忘,不需要练习。
即使是普通的T恤休闲裤小牛皮鞋,梁悦看起来还是一样的迷人,已经占领舞台的他双手暗示性的从大腿慢慢抚过下腹,在重点部位盘旋,摘掉皮带,拉高T恤露出一截腰部,攀着钢管亲昵的磨蹭,眼神妩媚的看着台下众生,勾着似有似无的笑。
刑少驹咽了一下口水,努力移开视线,扫了一圈热浪翻滚的环境,在闪烁的灯光下抬手腕看表,怀疑在继续下去,不到十二点走不了人。
最后能停下来,是DJ突然在节奏强劲的舞曲中喊了一句:再HIGH一点!跟着医生跳起来!
刑少驹喷了一口啤酒,梁悦差点没闪了腰,赶紧看,才发现今晚的DJ,好像是他刚做过疼痛治疗病人。
可不得了。梁悦从来没想让病人知道他跟钢管那么熟。
于是拉了刑少驹狼狈逃窜。
盛夏的闷热,即使是午夜也未见明显消退,两个人在酒店门口告别,梁悦拒绝了刑少驹送回家的提议,跨上车,飞速开路回家。
很快他发现有人跟踪。果断停车,扭头看后面,熟悉的车身,熟悉的车牌号,是梁宰平。
梁悦愠怒,没想到他会跟踪自己,没打算下车,继续踏车前进,这回是不着急回家了,故意踏得很慢,慢到梁宰平不能再拖着那么大一辆奔驰跟在后面,终于按了喇叭,警告停车。
梁悦停下来,任由父亲把他的爱车收进大奔,拽着他扔进车里。梁宰平的脸色不那么好。
“你不是说去接朋友?”
“是啊。”
“接到豪门开房间跳钢管舞?”
“你跟踪我?小人行径!”梁悦一身的热汗被车里的空调吹得差不多了。坐正了看驾驶座的父亲。
梁宰平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狰狞,咬牙切齿:“我没告诉过你,我要是死了,你会继承豪门三分之一的股份。我用得着跟踪,你没见大堂经理恨不能给你提鞋?!”
梁悦吃了一惊,他只知道梁宰平在酒店业有投资。
“他是谁?”
“谁?”
“跟你开房间陪你跳钢管舞送你到酒店门口那个,是什么人?!”
梁悦将胳膊支在椅背,凑到父亲耳边,说:“您很想知道吗?我不会说的。”
“我想你最好说出来。”梁宰平口吻很平静,车子弯进自家大院,在车库停妥,车内气氛诡异。
梁悦讽刺:“您还真是关心我啊爸爸,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跟谁开房您管不着,就像您管不着我跟谁上床。”
真不知死活。梁宰平不再多言,摘掉眼镜,解开了袖扣。
24
佟西言下了手术台,到处找梁悦。结果梁悦没上班,请病假了。打他手机,梁宰平接的,说是睡了,不方便接听。即使是笨蛋也听得出对方的隐怒,佟西言只能满腹担忧回了科室。一弯进护士站,就被护士长拉住了,递上来一封挂号信,低声问了关于柳青的事。佟西言很抱歉的说,提醒了,没什么用,主任很生气。护士长做了个遗憾的表情。
回到办公室,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烫金的婚礼请帖,疑惑的翻开,乍一看新郎新娘名字都陌生,但却工整秀气的写着,邀请佟西言先生与刑墨雷先生共同出席,只差写伉俪两个字。佟西言盯着这张诡异的请帖,慢慢的耳根发热,缓步走到主任办公室,敲门进去。
刑墨雷咬着烟,头也不抬:“什么事?”
佟西言直接递了请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