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下)txt-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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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我们的两个朋友自离开家门到费多特马车店,偶或交换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外一路上沉默不语。 巴扎罗夫对自己稍有微词,阿尔卡季则对巴扎罗夫不满,除此以外心中还寓着一种莫名的、只有年轻人才熟悉的惆怅。 车夫换过马,坐到驾驭台上问:往右还是往左?
阿尔卡季打了一颤,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 往右,是经省城回家;往左,是去奥金左娃的庄园。他瞟一眼巴扎罗夫,问:“叶夫根尼,往左去吧?”
巴扎罗夫掉过头。“何必干那没头脑的事呢?”他说。“我知道这是蠢事,”
阿尔卡季回答,“但有什么了不起的?
难道是第一遭,咱们以前又不是没经历过?“
巴扎罗夫把帽子压到前额上。“就照你说的办吧,”他说。“往左!”阿尔卡季嚷道。四轮篷车左拐直奔尼科里村。 在决定干这蠢事之后两个朋友更不说一句话,好像是一肚子怒火的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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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奥金左娃家的管家在台阶上迎接的表情来看,两个朋友也能猜出他们这次突然的拜访很不合时宜,显然出乎主人的意外。他俩苦着脸在客厅里坐了很久奥金左娃方始接见。她以通常那种好客的表情迎接他们,但却为他们如此之快返回感到惊奇,迟疑的动作和言语都表明不甚高兴他们此次登门拜访。 他们赶忙解释,说只是顺道来的,待上四个钟点左右就将去省城。 她对他们的匆忙略表惊讶,继而请阿尔卡季转达她对他父亲的良好祝愿,然后派人去请姨妈。老公爵小姐睡眼惺忪地来到客厅,苍老多皱的脸看起来更多了一分怒气。卡捷琳娜身体不舒服,所以没出她的卧房。阿尔卡季忽然觉得他不仅只是想见到安娜。 谢尔盖耶芙娜,同样也很想见到卡捷琳娜。 四个钟点在闲谈中不知不觉过去了,安娜。 谢尔盖耶芙娜或听、或说,都没有展示过笑容,只是在分别的时候,原先的友谊好像在她心里忽闪了一下。“现在我心情不是很好,没有心思闲聊,”她说,“请别因此介意,愿过些时候再来,这话是对你们俩说的。”
巴扎罗夫也罢,阿尔卡季也罢,对她只是默默鞠了个躬,就登上马车而去。 马不停蹄,次日傍晚便到了玛丽伊诺。 路上谁也没有再谈及奥金左娃,尤其是巴扎罗夫,他眼睛凝视着路旁,脸上露出紧张的、狠着心似的表情。在玛丽伊诺,人人都为他们的到来而高兴。分别好久,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很久以前就为儿子感到不安,因此当费多西娅跑来睁着兴奋的眼睛告诉他“两位年轻少爷”来到的时候,他惊叫一声,舞动双脚,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也受到愉快气氛的冲击,在同归来的游子们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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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脸上显示出温和的微笑。 交谈,询问。 阿尔卡季在晚餐桌上说得特别多。 按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的吩咐打开了好几瓶刚从莫斯科运来的高度黑啤酒,晚餐一直持续到凌晨以后。 连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本人也都喝得两腮通红,不断发出既不像孩子又不像神经质的笑声。 兴奋情绪也感染了仆人们,杜尼亚莎像着了火似的跑上跑下,开门或关门;彼得到了子夜两点多钟还在他的吉他上弹奏哥萨克圆舞曲。 琴弦在静止不动的空气中热切地颤动,但是除了开头几下装饰音外,这位受过新法教育的侍仆没有弹出什么新名堂,天性没有赋予他音乐才能就如未赋予他别的才能一样。此时的玛丽伊诺情况不太妙,可怜的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处处感到为难。 农场的麻烦事一天比一天多,要解决这些事既棘手又让人心烦意乱。 雇工简直在坑人:有的要求结账或者追加工钱,有的领过工资就扬长而去。 马匹生病,轭具没用多久就坏了,地里的活干得不够细致,从莫斯科订购来的两台脱粒机一台太重根本没法用,另一台刚启用就出了毛病。 畜舍遭了火灾,焚毁了一半,起火原因是一个管院的瞎老婆子,在刮大风时拿了根燃烧的木头去薰牛舍时引着的。但据老婆子说,该怪老爷出的馊主意:要做一种从未有过的干酪和牛奶制品……总管突然懒了起来,身体逐渐发胖。 所有的俄罗斯人都如此,一旦“吃喝不愁”
,就身体发福。 总管远远看到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就捡块木橛子扔向跑过面前的猪仔,要么冲着半光身子的小孩吆喝几声以此来表示他的勤勉,但除此之外便是倒头睡大觉。 佃农不如期交纳租金,让人偷林子里的木材。 守夜人差不多每夜都逮到农民在“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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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草地里放牧的耕马,有时不免发生厮打。 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立过处罚的条文,但是闹到最后,还是扣下的马匹白吃了一两天老爷的饲料,让马主人牵走了事。 除此之外农民一样相互争吵:兄弟二人一致要求分家,兄弟的婆娘在一处合不来,忽又发生了打架,于是所有的人像听到号令一样集中在事务所的台阶前,有人带着伤痕或酒醉的鬼脸,要求老爷评理、给处理。 喧嚷、喊叫、婆娘的哭闹、男人的咒骂互相交织,你必须分清是非,叫干嗓门,其实你早就清楚这样的案子清官难断。 收割工作短缺人手,相邻的小地主堆起嬉皮笑脸,说借用他一个农民每收割一俄亩得付两个卢布,而自己的农妇呢,也漫天要价。 收割的事没有谈妥,地里的麦子在纷纷掉粒,慈善基金会却在催还延期的借款和利息……
“我没有能耐了!”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不止一次发出绝望的哀叹,“要我去干架——这绝对不可能,派人去请检察局长——与我原则不一致,但若不严加惩治则一事无成!”
“Ducalme,ducalme,”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告诫他,但他自己也在哼哼,皱眉,捋胡子。巴扎罗夫离“无谓的争吵”远远的,况且,他是客人,不应参与别人的事,他来到玛丽伊诺的第二天便专心致志地研究他的青蛙、鞭毛虫和各种化合剂。阿尔卡季则与之相反,认为有责任就算帮不了父亲的忙,至少也应该作出帮助的样儿。他耐着性子听父亲唠叨,甚至有一次还帮出了个点子,当然,不算是什么好主意,而是表示一种参与意识。 他并不对事务性工作反感,不,他还幻想投身农业。 但这时的阿尔卡季在他头脑里又滋生了其它的念头:无休无止地想念尼科里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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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村子里一切熟悉的东西。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会呢?
如果先前有人告诉他说和巴扎罗夫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会觉得寂寞,他一定耸耸肩表示否定。 而且,是在他自己家里呀!然而他真的感到寂寞,想走开去,他到外面去散步,走啊走的,直到抬不动脚,然而寂寞无归处。 有一次从父亲的谈话中得知,家中还保留着几封信,是奥金左娃母亲在某个时候写给阿尔卡季母亲的,内容很有趣的。 他缠住父亲非要这几封信不可,使得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不得不翻遍二十只箱笼。 几张破烂的信纸到手后阿尔卡季像是吃了一枚定心丸般不再紧张了,仿佛看到了要去的目的地。 他常悄声自语:“这儿有她的亲口话:这是对你们两位说的。我非去不可,非去不可,管它呢!”但随即想起最后一次造访时所遭的冷遇,落得的狼狈境地,不由感到害怕。 但年轻人好“碰运气”
,对幸福有着强烈的追求,总想在无任何人的监护下试试自己的锋芒。 回玛丽伊诺不满十天,他借口了解主日学校的体制去了省城,由省城去尼科里村。 他一路催促车夫加快步子,他像青年军官初上战场那样又害怕、又高兴、又急切,“主要的是:别多想!”
他这样命令自己。 马车夫恰好是条精力旺盛的汉子,逢上小酒馆便问“碰一杯吗?”或者“要不要碰一杯?”碰一杯后对他的三套马毫不留情。 最后出现了熟悉的房顶……“我干什么来了?”这念头忽地在阿尔卡季头脑里一闪。三套马在协调地奔驶,马车夫在吆喝、打口哨,小桥在马蹄和车轮下轧轧作响,两旁整齐地排列看着枞树的林荫道到了……女人粉红色衣裙从绿丛中飘过,从小阳伞穗子的下面探出年轻姑娘的脸……他认出了卡捷琳娜,卡捷琳娜同时也认出了他。 阿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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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季下令勒住奔跑的马,从篷车上跳下来走近她。 “哦,是您!”说完她脸上泛出了红晕。“走,咱俩去找姐姐,她就在这花园里,见到您一定会高兴的。”
卡捷琳娜把阿尔卡季带进花园深处。 跟她这次见面,看上去似乎是个好兆头,因为她遇见他时像遇见亲人般由衷感到喜悦。 一切顺顺当当,用不着管家的迎接和通报。 他看到安娜。 谢尔盖耶芙娜在小径转弯处背他站着,此时听到脚步声慢慢转过身来。阿尔卡季又觉得紧张了。但她的第一句话却安了他的心。“您好,逃亡者!”她用亲切悦耳的语调说,并向他迎面走来,脸带微笑,因阳光、因风眯起她的眼睛。“你是从什么地方找到他的,卡捷琳娜?”
“安娜。 谢尔盖耶芙娜,”他开口就说,“我给您带来一件您万万不可能料想到,同时也让我惊讶的东西……”
“您把自己带来了,这比任何其他东西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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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扎罗夫在送别阿尔卡季时面带同情和嘲笑,这是想叫对方知道,这次出行的真正意图瞒不过他。 阿尔卡季走后他关上房门独处,专心于工作,再也不跟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发生争论。 而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当他在场的时候则摆出凛然不可侵犯的贵族气派,只是哼而哈哧而不用话语来表示意见。 只一次,在谈及时下经常谈论的波罗的海沿岸俄籍日耳曼贵族问题时他和虚无主义者发生了争执,但他也是及时制止了纷争,只是冷冷地、礼节性地说了句:“当然我们难于互相理解,至少我没有理解您的缘份。”
“自然不过啦!”巴扎罗夫回敬道,“人能理解一切:以往是怎样躁动的,太阳又是怎样的,但别人擤鼻子跟自己擤的不一样,他就明白不了。”
“什么,这算是俏皮话吗?”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似问非问般嘟噜了一句,就走开了。晚上,他有时请巴扎罗夫允许他观看实验,有一次竟然把他洗得干干净净脸凑近显微镜,观察透明的鞭毛虫是如何吞噬绿色的尘粒,又如何使用喉管里拳状纤毛灵巧地把尘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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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化。 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比他哥哥来的次数多得多,倘若不是事务缠身,他每天雷打不动,准时到达。 据他说,是去“学习”。他并没有让年轻的自然科学实验家感到不快,他在房间的角落里一坐,一心一意地观看,偶或谨慎地提一两个问题。 午餐和晚餐桌上他竭尽全力把话题引到物理学、地质学或者化学等其他问题上,因为其他方面,甚至土地经营方面的问题即使不引发冲突,也会使得双方感到别扭,政治问题就更别谈了。 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猜到他哥哥对巴扎罗夫的敌意从未消减。 种种迹象当中,有过这么一件事:那时霍乱渐渐波及邻近地区,甚至还从玛丽伊诺“带走了”两个人。有一天夜里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发高烧,直折腾到天亮,但就是不愿向巴扎罗夫开口要求医治。 隔了一天,当问到为什么不派人找他时,脸虽苍白却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已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回答说:“据我记忆所及,您不是说您不相信医学吗?”日子一天天过去,巴扎罗夫努力地、郁郁寡欢地工作……此时在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家中另一位人物,虽不能让巴扎罗夫一吐悒郁,但也很愿意与之交谈……此人便是费多西娅。他多半是在清早的花园里或者院子里遇见她。 不过他从来不进她的卧室,她也仅仅一次走到他的门口,问她能否给米佳洗澡。 她不单信任他,不怕他,而且在他面前要比在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面前更感自由,了无拘束之感。为什么?
这事很难说清,大概她从下意识中觉察出巴扎罗夫身上没有贵族气,那种既使人向往又叫人害怕的上流人的威势。 在她眼里,他是个优秀的医生,也是个朴实无华的好人。 她可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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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的面毫无顾忌地摆弄孩子,甚至有一回突然头晕,喝了他亲手用匙子喂的药水。 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在场时她躲着巴扎罗夫——不是她存有小心眼,而是出于礼仪。 现在她最怕的恐怕要算是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了。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经常注视着她,有时候他像从地里突然冒出来似的出现在她身旁:一副英国式的打扮,傲然的脸,犀利的目光,手插在裤兜里。“我就像被当头浇了盆冰水似的,”费多西娅对杜尼亚莎带着忧伤诉说道。杜尼亚莎只是用叹气来回答她,心里却想着另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巴扎罗夫不知道自己居然成了杜尼亚莎心中“残酷的暴君”。
费多西娅喜欢巴扎罗夫,巴扎罗夫也喜欢她,和她谈话时脸色也变得开朗了,亮丽了,随便了,在他的玩笑中带着关注。 费多西娅一天比一天美。 年轻少妇的生活中经常有这样的时期:她有如夏天的玫瑰,会突然间吐蕊怒放。 费多西娅也来到了这样的美好时光,任何东西在她眼里都是那么的可爱,一切,甚至连那七月的炎热,都使得她更加艳丽动人。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薄裙衫,以至使她自己也感到轻盈了许多。她躲得了日晒,却躲不了暑热,暑热给她的脸和耳朵增加了一层红晕,给她身子增加了一份恹恹的慵懒,给她动人的眼睛增加了昏然欲睡般的困倦。 活儿几乎拿不起来,她的手会不由自主地滑落到膝头上,走起路来有气无力。 她为她那乏乏的可笑举动而无奈,而抱怨。“你最好是多洗洗澡,”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对她说。 他在一个尚未干涸的池塘上盖上麻布帐篷,把池塘改成了澡堂。“啊,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走不到池塘就没命了,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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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再从池塘回来。 路上找不到一小片树荫。“
“那倒是的,的确找不到树荫,”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捋着眉毛说。有一次,早上六点多钟的时候,巴扎罗夫散步回来,见费多西娅独自坐在丁香树枝桠覆盖着的凉亭里。 丁香花已经谢去,芳香飘逝,但绿荫依旧。 她坐在一条长椅上,像往常那样披条白头巾,身边躺着一大束晨露未干的红白两色玫瑰。他向她问了一声早安。“啊,叶夫根尼。 瓦西里伊奇!”她说的时候,为了看清他,稍微掀起头巾的一角。 袖子滑到了胳膊肘上。“您这是在干什么呀?”巴扎罗夫边问边坐到她一旁,“在扎花吗?”
“是的,把它们扎成花束,放在早餐桌上。 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喜欢。”
“但是离早餐时间还早哩。 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花!”
“是我刚采下的,待会儿天热,就不好出门了,只是现在还能休息上一会儿。 暑热使得我没有一丝儿气力,莫非我病了?”
“瞎说些什么呀!
让我来按按您的脉搏。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巴扎罗夫拿过她的手,摸到了她那均匀地跳动着的脉管,连数也不数一分钟跳动几下,”您能活一百岁,“说完放开她的手。”哎哟,愿上帝保佑!“她说。”怎么,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