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下)txt-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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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动几下,”您能活一百岁,“说完放开她的手。”哎哟,愿上帝保佑!“她说。”怎么,您难道不想长命百岁?“
“一百岁!
我奶奶活八十五,已经够折腾人的了!
她像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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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枣儿似的,耳听不见,腰直不起,整天咳个不停,她自己也觉得活着没有乐趣。 这算是过的什么日子呀!“
“那意思是说最好是年轻喽?”
“怎么不是呢!”
“年轻有什么好的?请你告诉我。”
“年轻有什么好?比如说我现在年纪轻,什么事都能做,要去就去,要来就来,要拿什么就拿什么,不用求人,随心所欲,自得其乐……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可我觉得年轻也罢,年老也罢,反正一样。”
“怎么能说是反正一样?这是不可能的事。”
“请您帮着想想,费多西娅。 尼古拉耶芙娜,我要青春何用呢?我只是孤伶伶的一个人……”
“这都决定于您。”
“就是只因为不决定于我!要有个人同情我就好了。”
费多西娅斜看了巴扎罗夫一眼,但没说什么。“您手里是什么书呀?”过了一会儿,她问。“这?是本学术方面的书,写得非常好。”
“您还在不断地学习?
您不觉得单调?
我想,您已经是什么都清楚了的。“
“还谈不上什么都知道。 您可以试着读它几行。”
“我是没法看懂的。 这是俄文书不是?”她双手捧起大厚本子,又说:“真厚!”
“俄文书。”
“反正我不是很明白。”
“我不是想让您读懂,我想看着您读书的模样。您读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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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您那小巧的鼻翼便可爱地翕动。 我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来看您读书。“
费多西娅本打算低声读她顺手翻到的《论杂酚油》那一章,这时却笑了起来,把书一丢……书从长椅滑落到了地上。“我还愿意看您的笑,”巴扎罗夫说。“得啦!”
“我还喜欢您说话,它就像溪流似的悦耳动听。”
费多西娅掉过头去。“您说的什么呀!”她道,手指理着花束。“我的话有什么好听的?您曾经听过那些聪明的太太小姐的谈吐。”
“唉,费多西娅。 尼古拉耶芙娜,请您相信,世上所有聪明的太太小姐都比不上您那美丽的胳膊肘儿。”
“您瞎想些什么?”费多西娅悄声说,同时不由自主地收拢她的双手。巴扎罗夫弯腰从地上捡起书。“这是本难得的医书,您为什么扔了?”
“医书?”费多西娅又转过头来向着他。“您还记不记得给药水的那回?米佳服了睡得舒舒服服的!我怎么也想不出用什么酬谢您,您是这样地和气。”
“是呀,该好好酬谢。”巴扎罗夫说完一笑,“您也知道,医生都是些贪得无厌的人。”
费多西娅抬头瞧巴扎罗夫,乳白的光线照到了她的上半部脸,她的眼睛更加显得乌黑了。 她不知道他是开的玩笑还是当真说的。“假如您不反对的话,我当然乐意……让我先去问问尼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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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 彼得罗维奇……“
“您以为我要金钱吗?”巴扎罗夫一把打断她的话,“不,我不要您的钱。”
“那要什么呢?费多西亚问道”
“要什么吗?”巴扎罗夫说,“您猜猜!”
“我哪能猜得出来!”
“让我来告诉您,我要……这里面的一朵玫瑰。”
费多西娅拍手笑了起来,她觉得巴扎罗夫的想法是那么滑稽。她笑着,因受这宠遇心里觉得甜甜的,她似乎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快乐。 巴扎罗夫紧紧盯着她。“照您吩咐的办,”她说,随之弯腰挑选椅上的玫瑰。“您要什么颜色的:是红的还是白的?”
“我要一朵红的,不太大的。”
她直起腰来抽出一朵。“把这朵拿去吧,”她说,但忽又收回伸出的手,抿住嘴,朝凉亭入口处瞧了瞧,然后又侧耳细听。“怎么啦?”巴扎罗夫问,“是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吗?”
“不……他去田间了……至于他,我不怕……但是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我仿佛听到……”
“听到了什么?”
“好像听到他走过周围什么地方。不……没有人,请拿去吧。”费多西娅把手里的一朵玫瑰交给了巴扎罗夫。“您干吗怕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呢?”
“他总是那么直愣愣地瞧着你,说话吧,他不说,直害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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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神不宁、什么事也做不好。 您不是也不喜欢他吗?还跟他争个没完。 我搞不懂你们究竟吵的什么,但见您把他折腾得横也不是,竖也不是……“
费多西娅同时以手势帮忙,表示巴扎罗夫怎样折腾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巴扎罗夫微微一笑。“假如他胜了我,”他问,“您一定会出面包庇我的吧?”
“我哪能包庇?啊,不,谁也胜不了您。”
“您是这样想的吗?
但是我知道,有个人哪怕动动指头就能把我打倒。“
“是谁?”
“难道您,不知道?您闻闻,您给的这朵玫瑰有多香!”
费多西娅伸长脖子,朝花朵探过头去……头巾落到了肩上,露出乌黑柔软而又稍微散乱的发丝。“等等,我想和您一起闻。”巴扎罗夫向前倾身,紧紧地吻了她启开的双唇。 她打了个哆嗦,用双手拦住他的胸,但只无力的,以致他再次接了个长吻。丁香丛后传过来一声干咳,费多西娅迅速地挪身到长椅的另一端。 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出现了,他稍稍低头鞠了个躬,皱了皱眉头说了句“哦,你们在这儿”就又走开去了。费多西娅马上收拾起所有的玫瑰,走出凉亭。“叶夫根尼。 瓦西里伊奇,这就是您的不是了,”她临走的时候补了这么一句。 这是她真诚的责备,小着声说的。巴扎罗夫记起了前不久的另一场景,不由有点儿感到惭愧和沮丧,但他立刻又摇摇头,把自己嘲笑成“串演了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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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赛拉东的角色“
,不久后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从花园出来,慢慢地踱着步,直走到林子边,在那儿站了好久,而当他回来用早餐的时候,脸色阴沉得那么可怕,致使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关心地问起他是否身体不适有没有什么大碍。“你也知道,我有时上了肝火,心情坏透了,”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平心气和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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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两个小时后他敲开了巴扎罗夫的房门。“我为妨碍了您的科研工作致以歉意,”他说着坐到靠窗的凳子上,双手支在象牙头手杖上(他通常走路时不带手杖)
,“但是我被迫请您再多给我五分钟时间……不会再多。”
“我愿以全部时间为您服务,”巴扎罗夫回答说。 当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跨进门时,他脸上掠过一丝让人难以觉察捉摸不透的阴影。“我只消五分钟就够了。 我来此是为了讨教一个问题。”
“问题?是关于什么的?”
“请听敝人陈述。您初来舍弟处时我从未放弃过与您交谈的机会,曾经恭聆过您对许多事物的见解,但,根据我记忆所及,无论我们之间或敝人在场时,争论的焦点从未涉及决斗。 请允许我向您了解您对此事总的看法。”
巴扎罗夫理应站着迎接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这时坐到桌子角上,抱起双手。“我的看法是,”他回答道,“从理论上说是一回事。”
“这就是说,如果我理解得不错的话,无论理论上对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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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留何种态度,但是在实践中绝不能成为对您的侮辱,除非别人让您得到满意?“
“您完全说出了我的想法。”
“很好,先生,听到您这话我深感愉快,您的话使我免去了种种猜测……”
“您是想说:免去了犹豫。”
“反正一样,先生。 我只希望您理解就行,我……并不是愚妄之辈确切地说,我一直在克制自己,您的话使我避免了令人不快的举动,我决定:要和您决斗。”
巴扎罗夫顿时争大了双眼。“跟我吗?”
“非您不可。”
“那么我想问:是为了什么?”
“我本可以奉告原因,”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说,“但是我认为保持沉默为妙。您与我意气不投,您在这里是多余的,我容忍不了,我看不起您,假如这些还不够……”
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目露凶光……巴扎罗夫也一样。“很好,先生,”巴扎罗夫说,“不需要更多的解释了。 您忽然想在我身上感受一下您的骑士精神,我也本可以不给您这样的愉快,但是,就照您说的办吧!”
“很感谢,”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说,“我得以实现我的希望,接受我的挑战而不需要迫使我动用激烈的手段了。”
“假如不用隐喻,就是说用这手杖?”巴扎罗夫问,“完全正确,您没必要采取这种方式来侮辱我,用这方式不是就一定安全的,您尽可保持您的绅士风度……我同样以绅士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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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您的挑战。“
“很好,”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说完把手杖放到墙角里。“现在来说一说我们决斗的条件,不过,我首先想弄清楚您的意见,您是否认为要有一场形式上的争吵,以此作为我挑战的借口?”
“不,可以免掉多余的形式。”
“我也是这样想的,并且,我认为没有必要阐明我们此次冲突的缘由。 我们俩水火不容,还用得着多说吗?”
“还用得着多说吗?”巴扎罗夫以嘲讽的语气抨击同样的话。“至于决斗的具体条件,因为无从找公证人——上哪儿去找呢?”
“是呀,上哪儿去找?”
“因此,我荣幸地向阁下提出如下建议:决斗在明天一早进行,比如,可以定在六点钟,小林子后面,用手枪,相距十步……”
“十步?这样的距离根本打不死人的,只能留下遗恨。”
“或者也可以八步,”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改口说。“可以,为什么不呢!”
“每人射击两次,每人口袋里准备一张绝命书以此避免口舌,就说自作自受。”
“对于这一项我不完全同意,”巴扎罗夫说,“这有点儿带法国小说的味儿,不像是真的了。 看上去没多大意思”
“也许如此。但您是否同意,犯了谋杀嫌疑,是不愉快的?”
“同意。但是,有办法避免此类可悲的责难,没有公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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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可以有目击者。“
“是谁呢,我想问问?”
“彼得。”
“哪个彼得?”
“令弟的跟班。他挺身于现代文明的颠峰,在这种情况下定能尽他的科朱里福。”
“我觉得,您这是在开玩笑,亲爱的先生。”
“啊,不,您若能仔细想想,必能知道我的建议实行并不复杂,想法合理。 总之纸包不住火,而彼得嘛,我可以给予应有的开导,到时带他去决斗地点就是了。”
“您在继续开玩笑,”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边说边站起身来。“在得到您大方许诺之后,就不再有任何请求了……这么说,一切都谈得差不多了……顺便问一句:您没有手枪吧?”
“我打从哪儿来的手枪,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
我又不是军人。“
“既然这样,用我的好了。 您尽可以放心,我已经五年没打过手枪了。”
“这倒是个令人宽慰的消息。”
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拿起了手杖……
“现在,敬爱的先生,我只剩下感谢了,我不再打搅您的科研工作。 愿你一切愉快,谨向您告辞。”
“期望着愉快的会面,我敬爱的先生,”巴扎罗夫一边说,一边送客。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走了,巴扎罗夫在门口站着,突然他叫了起来:“呸,见鬼!多么文雅,多么愚蠢!我们就像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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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过的狗用后脚表演一样,演了一场喜剧!但是拒绝却又不行。 一旦拒绝,他准能动用手杖,那时我……(巴扎罗夫想到此处连脸都白了,自傲感使得他怒从中来)那时我就像勒死一条狗一样非把他勒死不可!“他回到显微镜跟前,但是已经没法安心,观察时必要的平静心态已被打破……”今天毫无疑问是看到了,“他想,”但是,难道就是为了护卫他兄弟?
接个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别有原因。 莫不是他自己爱上了?当然,是爱上了,这是大伙儿都清楚得不过的事。 乱了套!……糟透了!“他一一作了分析,”无论从哪方面说都很糟。 第一,要伸着头去挨子弹,不死也得从此离开,可是怎么向阿尔卡季……又向那个大老实人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交待呢?糟!糟!“
这一天过得特别静,特别忧郁。 世上如同不存在费多西娅,她好比耗子躲在洞穴里似的一整天坐在她的房里。 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愁眉苦脸,他得知,他寄予很大希望的麦子生了黑穗病。 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高雅的、冷冰冰的举止使得包括老仆普罗科菲伊奇在内的全家大小都感到压抑。 巴扎罗夫打算给他父亲写信,才开了一个头,就把信纸撕了,扔到桌子底下。 他想:“我假如真的死了,他们反正能知道,何况我死不了。 不,我还有得活呢!”他叫彼得明天清晨就过来帮忙,因为有急事要办。 彼得听了暗暗猜想:大概是要带他去彼得堡。 巴扎罗夫睡得很迟,一整夜乱梦不绝如缕……奥金左娃在他面前打转,而她又是他的妈妈;她身后跟着黑胡子猫,而这猫却是费多西娅;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被想象成一片黑漆漆的林子,不过,仍要跟他决斗。 四点钟的时候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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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叫他来了,于是他立刻整衣出门。是个清凉的,新鲜的早晨。 片片彩云好比群羊羔一样在鱼肚白的天空闲荡。 点点滴滴的晨露散落在树枝、草尖和蛛网上,闪着银白色的光。 湿润的、黑黝黝的大地上还保持着朝霞的粉红色印记。 满天都是云雀的歌声。 巴扎罗夫在小丛林边找了个荫凉的地方坐下,这才向彼得说明该办的工作。这个有教养的仆人差点儿吓昏过去,不过巴扎罗夫及时安慰他说,什么事也不与他相干,他只要站得远远的看就行,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然而,”巴扎罗夫说,“你想想,你扮的角色有多么重要!”彼得双手一摊,垂下眼,身子靠到了白桦树上,脸变成青的了。从玛丽伊诺村出来的路要绕过林子,这时路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土,还没有被人踩过,被车轮辗过。 巴扎罗夫不时打量着这条弯弯的小路。 嘴里衔着一根他拔下的青草,心里在打转儿:“干这种蠢事!”清晨的寒气不由使他连续打了两次颤……彼得从旁悲伤地看了他一眼,但却他只是一笑:才不害怕呢!
路上响起了马蹄声……从树丛后面出现一个农民,他赶着两匹拴在一起的马自巴扎罗夫身旁过去了。 经过时好奇地瞥了他一眼,但没有脱下帽子。 为这彼得动了气,认为这是凶兆。 巴扎罗夫却在想:“他起得那么早是因为有事,可我们呢?”
“似乎是大老爷来了,”彼得低声说道。巴扎罗夫抬眼看见帕维尔。 彼得罗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