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下)txt-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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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是的,您。 您老不敢面对我,像良心上有所不安似的。”
费多西娅红着脸瞅了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一眼,觉得他今儿尤其怪,不由心儿怦怦直跳。“您良心是安静的吧?”他问。“我有什么理由要良心不安呢?”她低声说。“这样的事也可能有。不过,在谁的面前您会良感到难以面对呢?在我面前吗?不可能。 在宅子里的其他人面前?这也荒唐。 莫不是在我弟弟面前?但您不依旧是爱着他吗?”
“爱他。”
“一心一意地爱?”
“我一心一意爱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
“真的?看着我,费多西娅(他第一次这么称呼她)……
您知道,最大的罪过莫过于说谎,您应该把您心里的真实想法告诉我!“
“我没有说谎,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如果我不爱着尼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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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 彼得罗维奇,我就没有必要再活了!“
“您不会离开他,去爱另外的人?”
“我能抛开他再爱什么人呢?”
“也可能爱上另一个人,比如说,爱上那位已经远去了的先生。”
费多西娅霍地站起身来。“上帝作证,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干吗您这样折磨我?
我什么地方对不起您了?怎么可以这样说?……“
“费多西娅,”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声音里透种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我看到了的……”
“您看到什么了,老爷?”
“不远在那儿,在凉亭里。”
费多西娅的脸此时红到耳根。“我有什么过错呢?”她憋了好久才说出这话。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坐直了身子。“您没有错?没有吗?一丁点儿也没有吗?”
“在这世上,我只爱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他一个人,我一辈子爱他!”突然费多西娅字字铮然,泪水涌到她的咽喉。“您见到的那件事哪怕末日审判时我也要说,我没有罪过,没有。 如果怀疑我诳骗恩人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我现在就死……”
她激动得忍不住哭起来了。 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突如其来般抓过她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瞅了瞅他,怔住了:他的脸色益发苍白,眼里噙着亮闪闪的泪花。更让她惊奇的是,一颗晶莹的泪珠挂在他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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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多西娅!”他的声音很低,但那么让人感动。“爱,爱我的弟弟吧!他是一个多么善良、多么好的人!千万不要去爱世上别的人,不要去听信闲言碎语。 您想想,假如他爱着一个人却不被那人所爱将是何等地可怕!任何时候都不要抛弃我那可怜的弟弟尼古拉!”
费多西娅脸上的惊奇代替了眼泪和害怕,当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是的,当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拿她的手贴到他嘴唇上、不是吻它而是一边叹息一边颤抖的时候,她更加惊得目瞪口呆。“上帝啊,”她想道,“难道他又犯病了?……”
其实,这是熄灭的生命之火又重在他身上燃起来。楼梯在急遽的脚步下轧轧作响……他推开了她,头仰靠到枕垫上。 门开了,在门口出现了高兴的、脸色红润的、焕散着生气的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还有同样快活的、脸色红润的米佳。 孩子只是穿件衬衣,在他父亲怀里欢蹦乱跳,还用赤脚丫蹭他外衣上的大纽子。费多西娅一下子扑到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身上,用双手抱住他和儿子,把头贴着在他肩上。 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大为惊奇,因为费多西娅平时是那么地怕羞矜持,从来没有在第三者面前表示过对他的亲热。“你这是怎么了?”他问,又瞄了一眼哥哥,把米佳交给了费多西娅,“你是不是又感到不舒服了?”边走近他边问。对方将脸埋进麻纱手帕。“不……没有什么……相反,我好多了。”
“你不该过早地移到这沙发上。”接着他转身打算和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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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娅说话,没料到费多西娅已抱着米佳迅速走出房门,把房门砰地一声带上了。“我本想抱小力士来让你看看,他很想念伯伯,为什么把他带走?不过,你这是怎么啦?你们之间出什么事了?”
“弟弟!”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严肃地唤道。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打了个冷战,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弟弟,”
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重又叫唤他,“请你起个誓,答应完成我的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你说就是了。”
“这事非常重要。按我的理解,你生命的全部幸福都将取决于它。 关于这我已经考虑过很久了……弟弟,完成你的责任,完成一个正直高尚的人应该负的责任吧!
你出类拔萃,应该不受世俗和偏见的干扰。“
“你这是指什么而言呢,帕维尔?”
“跟费多西娅结婚……她爱你,她是你儿子的亲生母亲。”
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惊奇得朝后退了一步,他拍掌说道:“这是你说的吗,帕维尔?
我还以为你不赞成这类婚姻呢。可是你说了这样的话!难道你不知道,就因为出于对你的尊重,我才没有去完成你刚才公正地指出的职责。“
“在这种事情上,你尊重我尊重错了,”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忧伤地笑着反对道,“我现在反而觉得巴扎罗夫责怪我们贵族气派的话是对的。 不,亲爱的弟弟,落后的观念应该改啦!我们即将进入老年,已经到了抛开一切浮华的时候,我们应该舍末求本,以此换得幸福。”
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走上前拥抱他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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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我开了眼!”他高兴地说,“我没有想错,你无愧是世界上最最和蔼、最最聪明的人,除此之外,现在我还看到你既深明事理而且又心地高贵……”
“轻点儿,轻点儿,别碰痛了你深明大义的哥哥,那个快五十岁可还像陆军准尉那样去和别人决斗的人。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费多西娅将是我的……
bele-soeur。“
“亲爱的帕维尔!但是阿尔卡季会怎的说呢?”
“阿尔卡季?
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婚姻作为礼仪,不符合他的规定,但是大大地满足了他的平等观念。 实际上,已经audix-neuvièmesiècle了,何必再保持门户之见呢?“
“哎,帕维尔,帕维尔!让我再吻你一次。 别怕,我会非常注意的。”
兄弟俩又拥抱在一起。“把你的决定立刻告诉她,你看行吗?”帕维尔。 彼得罗维奇问道。“干吗这么着急?是否你们已经谈过了?”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道。“我们已经谈过了?
Queleidée!“
“很好。 首先,要等你恢复健康,喜事早晚要办。 得好好想想,筹划筹划……”
“不管怎么说,你已经决定了?”
“当然,我已经决定了,我衷心地感谢你。 现在你要好好休息,任何激动对你都没有好处……我们今后还要详谈的。睡吧,亲爱的,祝你健康!”
“他为何要如此地心存感激?”当只留下帕维尔。 彼得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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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奇一人时,心中暗自想,“仿佛这事不决定于他似的!
好吧,等他举行过了婚礼,我就远走高飞,去德国的德雷斯登要么意大利的佛罗伦萨,在那里终我的天年。“
他洒了点儿香水在额上,闭上了眼睛。把他那漂亮的、消瘦的头靠在枕垫上,在白昼明亮的光线照耀下如同死人的一样……他内心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的确是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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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在尼科利村的花园里,卡捷琳娜和阿尔卡季一起坐在一张铺着草皮的长椅上。 他们头顶上是棵高大的水曲柳,身旁躺着菲菲。 菲菲躺的样子猎人们把它叫作“伏兔式”
:身躯修长,曲线优美。卡捷琳娜也好,阿尔卡季也好,都不说话。他手里拿着本打开的书,而她却在捡篮子里的白面包屑扔给一小群在她面前嘁嘁喳喳、跳上跳下的胆小麻雀。 微风在水曲柳枝叶之间穿梭,给林荫小道,给菲菲黄色的背脊上投下了游动的乳白色、桔黄色光斑。 密密的浓荫遮挡了卡捷琳娜和阿尔卡季,只是在她头发上偶尔掠过一道明亮的阳光。 两人都默默无言,正因为默默无言却又坐在一起,表示他们的亲近和信任:表面上是形如陌路,实际上却灵犀相通。 自从我们上次见到他们在一起之后,他们已经变多了,阿尔卡季的神情比以前安详了,卡捷琳娜比以前更活泼了。“您没有发现水曲柳这个名词起得有多好吗?”阿尔卡季第一个打破寂静,“因为再没有一棵树能像它那样柔若水、飘若仙,亭亭玉立。”
卡捷琳娜抬头看了看说:“果真是的。”然而阿尔卡季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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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却心底暗想:“她倒不来责怪我滥用美丽词藻。”
“我不喜欢海涅,”卡捷琳娜瞄一眼阿尔卡季手中的书,说,“无论是他的哭或者笑。只是在他沉思或郁悒的时候我才喜欢。”
“而我,却喜欢他的笑,”阿尔卡季说道。“您身上还留有嘲讽揶揄的痕迹……(”痕迹!“阿尔卡季不由想道,”若被巴扎罗夫知道了才有话说哩!“)
您等着吧,我们会把您改变过来的。“
“谁来改变我?是您吗?”
“谁?
……我姐姐,还有波尔菲里。 普拉托内奇——您别想辩得过他们,还有我姨妈——您随同她去教堂接连有三天了。“
“我不能不接受呀!
至于安娜。 谢尔盖耶芙娜,您是否记得,她自己在许多方面也都同意叶夫根尼的观点。“
“那时我姐姐也和您一样,处于他的影响之下。”
“怎么也和我一样?难道您发现她摆脱了他的影响?”
卡捷琳娜不言语。“我知道,”阿尔卡季接着说,“您从来就没喜欢过他。”
“我没有评论他的能力。”
“卡捷琳娜。 谢尔盖耶芙娜,我每次听到这样的话语都不敢相信……没有一个人是我们所不能评论的,您这话不过是遁词罢了。”
“好,就对您说吧,他……并不是让我不喜欢,而是觉得,对我来说他是个陌生的人,我对于他来说也是个陌生人,您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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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呢?”
“怎么跟您说才好呢?
……他像头凶猛的野兽,而我和您像家畜。 不知怎的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我也是家畜吗?”
卡捷琳娜点点头。阿尔卡季抓了抓耳根。“卡捷琳娜。 谢尔盖耶芙娜,听您说这话时直叫我满肚子委屈。”
“您也想成为一头猛兽?”
“不想当禽兽,但是想做到刚毅而坚强。”
“谁也不想当猛兽……您的朋友也未必想,但是他骨子里却是这种性格。”
“嗯!那么,您认为安娜。 谢尔盖耶芙娜受了他很大影响?”
“是的。 但是谁都不可能一直施予她影响,”卡捷琳娜悄悄补充说道。“您根据什么这样想?”
“她很骄傲……我这话说得不太得体……她很重视自己的独立自主。”
“谁又不看重自己的独立自主呢?”阿尔卡季嘴上问,心里却想:“要那干吗?”
“要那干吗?”卡捷琳娜也在暗暗想。年轻人要是相互默契,他们的想法必然是一样的。阿尔卡季笑了笑,挪近卡捷琳娜小声说说:“您坦言相告吗?您有点儿怕她。”
“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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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阿尔卡季意味深长地又说了一遍。“您呢?”卡捷琳娜反过来地问他。“包括我。 请您注意,我说的是:也包括我。”
卡捷琳娜伸出一个指头朝他恐吓般地一指。“说来也奇怪,”
她道,“我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待您好,比起您第一次来时不知好了多少这事说起来真是挺有意思的。”
“瞧您说的!”
“难道您没有看出来?难道这让您不高兴?”
阿尔卡季想了想。“我凭什么受安娜。 谢尔盖耶芙娜如此招待的呢?
是不是因为我把您母亲的信捎给了她?“
“这是原因之一,还有别的原因,但是我不说。 这可是个不能泄露的秘密。”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不说。”
“哦,我知道,您很倔强。”
“是的,我倔强。”
“而且富有洞察力。”
卡捷琳娜斜看阿尔卡季一眼。“也许是这样,这叫您生气了吗?您觉得怎么样?”
“我在想,您那精细的洞察力是从哪儿学来的。您这么羞怯,不相信人,经常躲到一边……”
“我在许多时候都是独自相处,不知不觉想得很多。但是,我真的看见生人就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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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卡季感激地看了看卡捷琳娜。“这一切都很好,”他接着说,“别人假如处在您的地位,我是想说,像您这样出之于富裕之家,很难具有您这样的长处。 他们就好比君主一样难于明辨真理。”
“可我并不是大家小姐。”
阿尔卡季听了很觉得奇怪,以致没有立即转过弯儿。“这话不假,财产难道不是属于她姐姐的!”他转念想道。 但是他悟出语意后并没有因此而不高兴。“说得真好!”他脱口而出。“又怎么啦?”
“您说得真好,直率,不加遮掩。顺便说一句,依我想来,一个人,假如知道并且公开说他是个穷人,他心里一定另有一种感觉,一种狂妄自大感。”
“我得到姐姐的好心照顾,但是并没有这类感受,我所以提起,只是顺口说来而已。”
“不过,您得承认,在您身上多少具有我所说的那种自傲感。”
“比方?”
“比方,请原谅我的问题,您大概不愿意嫁给一个富翁吧?”
“如果我很爱他……不,哪怕这样,我也不嫁。”
“啊,不是这样嘛!”阿尔卡季高声说道。 过了一小会儿他又说:“为什么不愿嫁给他呢?”
“因为关于这种不公正的婚姻早就有过歌谣。”
“也许您想凌驾于别人,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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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
我干吗要凌驾于别人?
相反,我准备依顺着他。只是不平等的日子不好受。 既尊重自己,也顺从别人,这我理解,这是幸福。 但是作为一个依赖别人的人……不,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
“这样的日子过够了,”阿尔卡季跟着卡捷琳娜往下说。“是的,是的,”他继续说道,“不怪乎您和安娜。 谢尔盖耶芙娜同一血统,具有同样的独立性格,不过这种性格在您说来只是比较隐蔽而已。 我相信您绝不第一个淋漓尽致向别人表达自己的感情,不管这种感情是多么的强烈,多么的神圣……”
“能不这样吗?”卡捷琳娜问道。“您俩一样地聪明、漂亮,您的性格至少和您姐姐一样……”
“请不要拿我跟姐姐作比,”卡捷琳娜立即打断他的话,“那样比,我就处于不妙的地位了。 您好像忘了,我姐姐又漂亮、又聪明,又……特别对您而言,阿尔卡季。 尼古拉伊奇,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并且带着这样严肃的神色。”
“您说‘尤其对您而言’,这是什么意思?您从哪儿得出结论,说我在谄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