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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九八四 by:乔治.奥威尔(英)-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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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那张画儿,〃她朝对面墙上的蚀刻画点点头,〃也有一百年那么老?〃
  〃还要老哩。我敢说,有两百年啦。谁也说不出来。如今什么东西,说得出哪年哪月呀。〃
  她走过去看了看。〃那鬼东西就从这儿伸出鼻子来,〃她把画片下面的板壁踢了一脚。〃这画的是哪儿?我在什么地方见过它。〃
  〃这是个教堂,起码从前是教堂。叫圣克莱门特丹麦人。〃于是,他想起查林顿先生教他那支歌的只言片语,便依依地加上一句:〃圣克莱门特钟声说,橘子和柠檬!〃
  叫他吃惊的是,她居然接了下去:
  〃圣马丁的钟声说,你欠我仨铜板!
  老贝莱的钟声说,你什么时候还?……
  〃下面怎么唱,我忘啦。我倒记得最后两句,'一支蜡烛照你睡,一把砍刀砍你头!'〃
  这倒像个接头暗号分成了两半。在〃老贝莱的钟声〃后面,准保还有一句。或许提示得对了头,他便能从查林顿先生的脑袋里面挖出来哩。
  〃谁教你的?〃他问。
  〃我爷。我还是个小姑娘,那会儿他老是跟我唱。我八岁那年,他给蒸发啦总之是失踪啦。我不知道柠檬,〃她没头没脑加了一句,〃橘子么我倒见过圆圆的,黄色的水果,皮儿挺厚。〃
  〃我还记得柠檬呢,〃温斯顿说。〃五十年代那会儿,还到处都是。那东西酸得很,闻一闻就能倒了牙!〃
  〃那画片后面准有臭虫,〃朱莉亚说。〃哪天我把它取下来,弄弄干净。咱该走啦。我得把脸上的粉擦干净真烦!呆会儿,我把你脸上的唇膏擦下来。〃
  温斯顿又在床上耽了一会儿。屋子里开始发暗,他转身凑着光亮,盯着玻璃镇纸看。让他兴趣盎然的,倒不是那块珊瑚,而是那玻璃的内部。它,那般深邃,然而却如同空气一样轻盈透明。那玻璃的表面,恰便如同拱形的天宇,包藏了一个小小的世界,连同它完整的空气。他觉得自己走得进这个世界里;事实上他已经走了进去,还有那红木大床,还有那折叠桌,座钟,钢板蚀刻画,和那镇纸本身。镇纸便是他呆的屋子,珊瑚便是他跟朱莉亚的生命。他们的生命,在这水晶球的中心,也分享了一种永恒。

  赛姆消失了。一天早晨他旷了工;几个糊涂蛋还说,他怎么没上班。第二天,就再没有人提到他。到了第三天,温斯顿到记录总局的门厅去看布告板,有张布告,列出的是象棋委员会的成员名单,赛姆也是其中的一个。那名单看上去差不多跟从前一模一样,谁的名字也没给划掉然而,名单上少了一个人。这便足够啦。赛姆已经不再存在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天气热得要命,简直烤得慌。迷宫一样的部里没有窗户,房间装了空调,还算凉爽;可到了外边,人行道烫得烤人脚,高峰时地铁臭得熏死人。仇恨周的准备工作撒了欢儿疯跑,各部的工作人员一律加班加点玩命干。游行,集会,阅兵,报告,蜡像,展览,电影片儿,电幕节目所有这些全都得准备停当;立起了看台,建起了雕像,编出了口号,谱出了歌曲,传出了谣言,造出了照片。小说总局里朱莉亚那个部门连小说也不再生产,改行赶制一系列敌人暴行小册子。温斯顿除去日常的工作,每天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去翻找《泰晤士报》的过期档案,修改伪饰演讲时引用的新闻。到半夜,大群粗暴的无产者在街头闲荡,整个城市癫狂躁动,奇怪兮兮。火箭弹比从前落得更频繁,有时远处就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谁也说不清为什么,只剩下谣言满天飞。
  仇恨周的主题歌名叫仇恨之歌,它的新曲子作了出来,在电幕上没完没了唱个不停。那歌曲的节奏活像野兽在蛮叫,根本算不上音乐,倒更像拼命捶大鼓。几百条嗓子,配着进军的步伐大声吼,听起来真有点吓死人。无产者挺喜欢这支歌,半夜里在街上,它就跟依然流行的〃只是些没有希望胡乱想〃争相媲美。帕森斯家的孩子拿张大便纸夹木梳,把这曲子没日没夜价吹,简直就让人受不了。温斯顿晚上的时间比从前排得还要满。帕森斯组织了一群志愿者,替这条街道准备仇恨周。他们缝旗帜,画海报,屋顶竖旗杆,街头系铁丝,好把横幅挂上去。帕森斯夸口说,单是胜利大厦,挂出的旗子就有四百米那么长。他兴趣盎然,自得其乐。天气热,加上尽是体力活,给了他个借口,可以在晚间穿上衬衫加短裤。他有本事同时在所有地方忙,推推拉拉,敲敲打打,唠唠叨叨,浑身散发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恶浊汗臭。
  一张新海报,突然出现在伦敦的街头巷尾。那海报没有文字说明,只画了个顶天立地的欧亚国士兵,足有三四米高,踩着大军靴子往前走,腰间挎着轻机枪,蒙古脸冷漠没表情。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那枪口都像直冲着你,由于透视的关系,枪口给画得老大老大。所有墙壁的所有空档,这海报都得贴一张,比老大哥那张海报还要多。无产者本来对战争漠不关心,一时间也给激发起爱国主义热情来。仿佛要跟这普遍的情绪相协调,火箭弹也比平时炸死了更多的人。斯泰尼的一家影院,人山人海地看电影;一颗火箭弹偏偏落下来,几百人给埋在了废墟里。附近的居民全都走出来,排着长队给死难者送葬,一走走了几小时,活脱脱演成了大示威。还有枚炸弹,正落在一块空地上这里本来是个游戏区,结果好几十孩子炸了个粉身碎骨。这便又引发了一次怒气冲天的示威,焚烧了戈德斯坦的模拟像,几百张欧亚国士兵的大海报撕下来添进了火里。那一阵骚动下,不少店铺遭了抢劫。后来传出了谣言,说有间谍使无线电指挥火箭弹,有一对老夫妇,给人怀疑有外国血统,他们的房子便被付之一炬,他们俩也被熏死在里面。
  查林顿先生小店的楼上,温斯顿跟朱莉亚只要还能去,便打开窗户,并排躺在窗下光溜溜的床上,浑身精赤光光,好凉快一点。老鼠倒是没再来,可天一热,臭虫猛可里多得惊死人。可这算得了什么。干净也罢脏也罢,这房间不啻是天堂。他们一进屋,便把黑市买的胡椒粉撒满一屋子,脱光衣服,大汗淋漓地做爱;然后他们睡一觉,醒来时臭虫已经卷土重来,聚集力量大反攻。
  六月里,他们幽会了四次,五次,六次七次哩。温斯顿戒掉了杜松子酒不离口的老毛病。他觉得不再有喝酒的必要。他胖了起来,静脉曲张开始消褪,只是脚脖子的皮肤上还剩了块褐斑,早晨的咳嗽也好了。生活再不是无法忍受,也没有冲动要向电幕做鬼脸,或者扯开嗓门破口大骂。如今他们有了个隐蔽的好去处,几乎就像他们的家,纵然只能偶然见上面,每次又只有一两个小时,这也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旧货铺楼上的屋子居然还存在。知道它毫发无损,平平安安,那感觉就和呆在屋里差不多。这房间便是个孤立的世界,过去岁月的保留地,绝种的动物在这里自由漫步。温斯顿觉得,查林顿先生也算个绝种的动物呢。上楼时他经常停下脚,跟查林顿先生聊上几分钟。那老头儿绝少出门,甚至足不出户,也几乎没有顾客来光顾。在黑暗的小店跟更狭更窄的后厨房之间,他活像个幽灵在活动。在厨房他自己做饭;在杂什中间,那厨房还有台老态龙钟的留声机,带个硕大无朋的大喇叭。有机会聊天,他显得挺高兴。他长长的鼻子,厚厚的眼镜,穿件丝绒夹克,弯腰伛背在那堆不值钱的旧货当中踱来踱去,那神情不像旧货商,倒像个收藏家。他带着种平静的热情,在那些废物里面摸这摸那这里一个瓷瓶塞儿,那里一个破鼻烟盒的釉漆盖儿,要么就是个镀金小盒,装了一撮早夭折的孩子留下的头发。这些东西,他从来不求温斯顿买,只是请他来欣赏。跟他说话,犹如听一架老掉牙的八音盒子丁冬响。温斯顿从他记忆的角落,还真给些早忘到脑后的老歌,挖出了只言片语。有一首说的是二十四只乌鸦,有一首说的是断了犄角的母牛,还有一首说的是可怜的柯克·罗宾之死。他想起一个句子,便带着讨饶的微笑说,〃我想你会有兴趣罢。〃不过任什么歌曲,他记得的从不超过三两行。
  他们全知道,这样的境况绝不会长久。其实,这想法无时不萦绕在他们的心头。有时逼近的死亡,仿佛比躺在身下的床榻还真切,他们便只好以一种绝望的肉欲,紧紧搂抱在一起,如同濒死的人在最后五分钟,拼命抓住他仅有的一点点乐趣。不过也有些时候,他们却幻想着安全,幻想着持久。他们想,只消耽在这间屋子里,便没有危险奈何他们。到屋里的路程困难又危险,可那屋子却是避难所。温斯顿凝视那块镇纸的中心,总觉得能走进这平静的世界,在这世界里,时间也可以凝滞不动。他们常沉溺进这种逃避现实的白日梦。他们会永远交好运,他们会这样子私通下去,一辈子不给人发现。要么凯瑟琳会死掉,想个巧妙的花招,温斯顿跟朱莉亚就能结上婚。要么他们一块去自杀。要么他们消失了踪影,化装整容,学无产者口音,在工厂里做工,找个穷街陋巷安然过一生。然而他们知道,这一切根本就毫无意义。实际上,他们无路可逃。即便是自杀,这想法仿佛倒还行得通,他们也压根儿不想做。他们得过且过,一天天混下去,拼着命延长没前途的生活,仿佛一种无法压抑的本能,一如有了空气,肺便总要呼吸一个样。
  有时候,他们也谈到做点事情来反党,可是闹不清首先需要做什么。就算那虚无缥缈的兄弟会真存在,找个道儿加入进去也是难上难。他跟她说,他和奥勃良之间,有种奇特的亲近感,起码仿佛是这样。他说,有时他真有种冲动,就到奥勃良的面前去,跟他说自己是党的敌人,请求他的帮助。怪得很,朱莉亚并不觉得,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太冒失。她习惯根据长相判断人,温斯顿单凭眼光一闪便信任奥勃良,她觉得天经地义。她也假定每个人,或者差不多每个人,内心里全都仇恨党;只要觉得安全无虞,准想法去破党的规矩。不过她不相信有组织的反对势力普遍存在,也不认为能够存在。按她讲,戈德斯坦跟他的地下部队的故事,全是党为了自己的目的编造出来,只好假装相信就是啦。在党的集会上,在自发示威中,她无数次扯着嗓门大喊大叫,要把个什么人处死刑,其实这人的名字她听也没听过,他犯的罪行她也根本不相信。公审时她站在青年团的队伍里,没日没夜包围着法庭,时不时嚷上一句:〃打倒卖国贼!〃两分钟仇恨时她骂起戈德斯坦,总比旁人做得更漂亮。然而戈德斯坦是个什么人,他主张的原则是什么,她却知道得极少极少。她是在革命后才长起来,她太年轻,不记得五六十年代思想战线的斗争。独立的政治运动,根本就超乎她的想象;无论如何,党就是战无不胜。党永远存在,党永远这个样。反抗只能是私底下的不服从,至多是孤立的恐怖活动杀个把人,炸个把地方,仅此而已。
  在某些方面,她却比温斯顿更锐敏,更不轻信党的宣传。有一次他说到正跟欧亚国打着仗,她漫不经心回一句,她觉得根本没打仗这好叫温斯顿吃一惊。每天落在伦敦城的火箭弹,没准儿是大洋国政府自己发射的,〃好吓唬老百姓〃。这念头他可从来没有想到过。她跟他说,两分钟仇恨时顶难的事情,是强忍着不要笑出来,这叫他心里好不嫉妒。可只有党的教导影响到她的生活,她才会怀疑。当局编造的神话她总会接受,只因为在她眼里,真理和谬误的区分又有什么意义?比方说,她相信党发明了飞机,这是她在学校里面学来的。(温斯顿记得,五十年代后期他上学的时候,党还只说它发明了直升机;过了十几年,到朱莉亚上学的时候,党便说它发明飞机啦。再过一代人,它会说它发明了蒸汽机的。)他对她说,在他出生之前飞机就存在,那时革命还是老晚以后的事情,她对这事实丝毫打不起兴趣。说到底,谁发明了飞机,这有什么关系?更叫他吃惊的,倒是有一次闲聊天,他发现她都不记得,四年前大洋国是在跟东亚国打仗,跟欧亚国友好。诚然,她觉得整个的战争都是瞎编乱造,可是很明显,她就没注意变了敌人的名字。〃我还当我们一直跟欧亚国打仗哩,〃她含含糊糊地说。这着实叫他有点子吃惊。发明飞机固然离她出生有很久,可战争变了敌手,才是四年前的事儿,那会儿她早已长大啦。他跟她争了半个来小时,到最后总算叫她记起来,好像什么时候敌人不是欧亚国,倒是东亚国。不过她觉得这个论题无所谓。〃管它做啥?〃她不耐烦了。〃今天一场鬼战争,明天一场鬼战争,我就知道全是撒谎!〃
  有时他跟她提起记录总局,以及他在那儿厚颜无耻的伪造工作。这样的事情她却不震惊。想到谎言就这样变成了真理,她并不觉得天塌地陷。他跟她讲了琼斯、艾伦森和卢瑟福,告诉她那张要紧的纸片,就曾经捏在他的手指间。她没有反应其实,起初她都抓不住这事的要害。
  〃他们是你朋友?〃她问。
  〃不是,我都不认识他们。他们是核心党。何况,他们比我大好多。他们属于旧社会,革命前的人。我只是见过他们。〃
  〃那你操什么心?被杀的人一直就有,是不是?〃
  他想法叫她弄明白。〃这个事件很要紧。还不是说,有谁叫他们杀死啦。你难道不知道,就从昨天开始往前说,过去全都给抹杀了?过去,要是还能存在,只能在几件实在的东西里,又没有文字说明,像那块玻璃疙瘩一个样。革命,还有革命前,我们快要一点都不知道啦。他们毁灭篡改了所有的记录,重写了所有的书,重画了所有的画,雕像街道大楼全都改了名,日期全都改了样。这样的过程,每天每天都照干不误。历史早停止了下来。除去没头没尾的现在,宣称党一贯正确的现在,就什么都不存在。当然啦,我知道过去被他们篡改,可是我没法证明,即便我着手篡改的时候也做不到。事情做完了,一点证据也不留。惟一的证据在我心里,可我没法子确定,旁人也能有我这样的记忆。我这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在事情发生之后过了好多年,我竟有了件实实在在的真凭实据。〃
  〃这又有什么好?〃
  〃倒没什么好。过了几分钟,我就把它扔啦。可要如今碰上这种事儿,我会留下它来。〃
  〃嘿,我可不留!〃朱莉亚道。〃我不怕冒险,可这险得值得冒。几张旧报纸,我才不干哩。就算留下来,你又能用它做什么?〃
  〃或许做不了什么。可这是证据,要是我敢拿它给旁人看,这就撒下了一点怀疑。我还想不出来,我们这辈子变得了什么事。不过倒能想想,什么地方出了一小伙反党的人一小群人聚在一起,慢慢增多,还留了点记录这样下一代人就能接着我们干下去啦。〃
  〃我可不关心下一代,亲爱的。我只关心我们自己。〃
  〃你可真是腰部往下才反叛,〃他对她说。
  她觉得这话很机智,喜得张开双臂搂住他。
  对党的理论细节,她丝毫没有兴趣。每当他谈起英社原则,双重思想,可变的过去,客观现实的否定,每当他用上新话的词儿,她都是一片的厌烦糊涂,说这些东西她从来没有注意过。谁都知道这全是废话,何必为它们闲操心?她只知道何时欢喜何时愁,人该知道的还不就这些?若是他坚持把这个题目说下去,她索性大睡其觉,这习惯真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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