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高飞-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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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玉真失色道:“完了,这是我父亲的预谋……”
井秋云失声道:“他老人家不会向我们使用销形毁骨液吧?”
成玉真道:“你试站起来看……”
何仲容道:“我已试过,头晕得站不住脚……”
成玉真眼中露出黯然之色,道:“这就是了,我们四人都完啦!这销形毁骨液药性奇特,初时只觉得头昏,但一日比一日厉害,一百日以后,便瘦得形销骨立,随便往什么地方一倒下,便永远死掉——”
何仲容眼中露出忿怒之光,正要开口,但忽又忍住,只叹一口气,不再作声。
高弃敛掉惊慌之色,嘻嘻一笑,道:“何老兄你的老丈总算对你有点感情,否则你我的头颅,早就像你面前的酒杯一样,中分为二了——”
何仲容本要说,成永为人歹毒,这样做乃是要大家多受活罪,然后在痛苦中而死,但他想起成玉真到底是他的女儿,因此又忍住不作声。
成玉真道:“爹这样做太不对了,一年之约,只有十余日便届满,应该大家各以本领,光明正大地比个高下才是,唉……”
何仲容奋然起立,这次头已不像上一次那么晕眩,他道:“我们到堡中找他理论去,玉真,你不要去,由我和高大哥前往,看他如何说法——”
成玉真看看这位英俊轩昂的丈夫(这时还是名义上的夫妻),心中想起孤独的老父,不由得流下泪来。
一年以前他们商议结果,何仲容记得成家堡地下有许多秘室,便提议潜藏其中,这样人家反而无法猜测得到。果然此举竟使四堡五寨的搜索网徒劳了一年,迄未曾发现他们夫妇的下落。这一年来,饮食全由高弃井秋云夫妇暗中供给,出人全由地底秘道,是以十分安全。
这一年期间内,成玉真对老父的起居饮食,都了如指掌,她暗中看到父亲那种孤寂落寞的悲哀,是以这时想起来,不免有左右为难之苦。至于他们的踪迹,乃是最近数日,因过年后要动身赴约,故此便大意起来,不时到高家谈笑。
只有她深深感到老父的情意,因她知道老父为人,心硬如铁,手段毒辣,昨晚没有立刻杀死何仲容,已经显示出他对自己的情份。可是她却不能向何仲容解释,因为何仲容一定会以为她为父辩护。
然而何仲容目下到成家堡中找寻老父的话,何仲容这一年来依照“六纬神经”上锻炼成功的武功,真是深不可测,六纬神功已有无坚不摧之威力,还有蓝电刀的招数,更是精致奥妙,天下无人能挡,即使是她本人,武功也进步了不知多少,假如丈夫和老父一旦说僵,动起手来,何仲容一施展全力,老父非死不可。
但她能说什么呢?这时只好幽幽一叹,垂下头颅。
何仲容既然知道爱妻心事,但仍然推开椅子,走到门口,高弃跟在后面,还未踏出门外,何仲容忽然转身,双目炯炯,凝视着成玉真。两人目品相触,仅仅一瞬间,成玉真便垂下目光。
何仲容吁口气,心想爱妻目光中表示出如此忧伤,自己岂能决然而去?当下吁口气,道:“高大哥且慢,我看看可有别的方法没有。”
成玉真向他投以感激的一瞥,但面上仍然流露出忧伤的神色,何仲容站在门口处,双目半瞌,调运呼吸,然后照着六纬神经上记载的“潜真化元内视性命大法”先查看自己所受的毒力,已侵人到什么部位。
大家都不知他在干什么,怔怔注视着他。
何仲容不久便张开眼睛,道:“我查出毒力刚刚侵到胸腹间的‘中脘穴’,这股毒力,只要下达‘合阴穴’,再升起来,便无法可治……”当下他把那“潜真化元内视性命大法”
告知三人,着他们如法内视体内的情形。
片刻之后,他们都查出情形,成玉真比何仲容快一点,但最厉害的是井秋云,这是因为四个人之中,以她功力最弱。
何仲容心中微惊,暗忖自己虽然未曾修成金刚不坏之身,但六纬神经已练到七八成火候,目下已是寒暑不侵,刀枪不损,可是成永的“销形毁骨液”竟然如此厉害,看来非用上半载苦功,无法复原,但自己这种驱毒疗伤的无上心法,以成玉真等三人,恐怕要三年两载,才能完全复原,可见得成永这种慢性毒药何等厉害。
他道:“目下我们只有一法,便是立刻找个极隐僻安全的地方,埋首一隐,我另有驱毒疗伤之法,必可无碍,不过何时方能痊愈,却说不定了!”
高弃道:“什么地方才算安全?只怕普天之下,也找不到这等地方——”
何仲容笑道:“那也不然,目下你们既不宜运气用力,但我仍然可以,只要我有二十日安安静静的日子,便可以初步抑止毒力,那时随便动手,都不妨碍,不过每一次动过手之后,因强运真力,毒力便深人一步,疗治起来,不免又多费时间。”
“你这么说来,即是说纵然有敌人寻上门,但只要在你疗伤二十日以后,便可无碍了么?那还不容易,我们总有办法对付过二十日……”
成玉真道:“仲容你别站在门口,什么人都看得见你——”
何仲容道:“怕什么?反正已知道我们在此……”但他到底走人屋内,顺手把门关好。
成玉真道:“我倒是有一个地方,乃是以前听我师父说的,在那东岳泰山中,有一个极大的洞,据称周围百里,而洞中却无寒无暑,乃是道家十大洞天之一,称为委羽山洞,亦称为‘大有空明之天’,我们四个人隐在那儿,大概躲个一年半载,都无问题,只要事先筹备好食粮等物,便可无碍……”
大家都觉得只好如此,当下便决定到委羽山洞去疗治伤势,暂时不能到庐州城外报恩寺赴那一年之约。何仲容想起这一次约会,乃是少林寺老方丈梦智大师作保,自己不去,岂不是令他为难?
他说出困难之处,大家都觉得不错,成玉真想来想去,忽地明白成永下毒之意,便因少林梦智大师已经说过,等这一次何仲容之约事后,便要根究恶头陀太初大和尚的惨死事。假如少林寺倾全寺之力,来向四堡五寨寻仇,他们可禁受不了。故此阻延何仲容赴约,等如解救这个危机,因为梦智方丈替何仲容作保,假如何仲容不赴约,则少林也不能报仇。
她并不隐瞒,却坦白地把这想法说出来。
何仲容在心中直骂成永手段卑鄙,但碍着成玉真,却没有说出口来,而且以他的心性,若不是另外有三人中毒,都要由他运功帮忙的话,根本便不作疗伤之计,径直赴约,纵然死在当场,谅那梦智大师也会替他报仇。
正在急时,窗外忽然有个女性口音叫道:“何仲容,请你出来一下……”
大家都为之一怔,何仲容苦笑一下,他已听出这口音乃是女罗刹郁雅的口音。
他对成玉真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成玉真对他十分相信,便道:“你快去快回,有什么事回来再告诉我吧……”
何仲容推门出去,只见女罗刹郁雅站在对面巷口,当下走过去,只见她神采焕发,比一年前显得更加美丽,不过他却能够从她眼中,瞧出那万般幽怨。
何仲容含笑道:“郁姑娘,好久不见了——”
郁雅道:“你果真躲在成家堡地下秘室中,可惜我昨夜只能在秘室中找到你们居住的遗迹,刚才正要离开,远远见到这门口一个人,生像是你,便赶过来……”说到这里,她的眼中突然射出情焰,轻轻问道:“你一年来都和成玉真分床隔室么?你们还不是夫妻么?”
何仲容听了这等问话,自家面都红了,对方也深深垂下头。他暗自想道:“她还是对我那么好,唉,我和工真早已山盟海誓,她对我再有情意,也不中用……”
当下坚决地道:“玉真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郁雅的娇躯震动一下,却没有做声,歇了半晌,才道:“那么你和我去见一个人……”
何仲容道:“不行,我有急事尚待处理!”
郁雅怒道:“你这个人太无情义了——”
何仲容念头一转,道:“郁雅姑娘,你可能对我不利,是么?”
郁雅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何仲容坦然道:“你为什么不敢?我老实告诉你吧,我昨夜已中了成永的‘销形毁骨液’,毒人任脉,现在我一定打不过你,但我不跟你去——”
郁雅听了,面色连变,何仲容知道她正在考虑要不要乘机动手,便道:“你现在杀死我,有什么用处,倒不如假手四堡五寨的人……”
她沉默了好一会,然后道:“不管怎样,你得跟我去见一个人广突然提高声音,尖叫道:“去看金凤儿!”
这次轮到何仲容身躯一震,脸色微变,然后道:“好吧,你别大呼小叫,我跟你去就是……”
成玉真在屋内也听见金凤儿三字,立刻走向门口,但忽然止步,垂头沉思半晌,才幽幽叹道:“凤儿妹妹也太可怜,我让他去见见她吧——”
郁仲容跟着郁雅,走人堡内,许多人认得何仲容,都大惊失色,急急去报与成永知道,郁雅冷笑道:“昨夜成永吃过我亏,他不会出来的……”说着,一径带他走人内堡,穿过六七座院落,已到了后宅,走人一间上房中,何仲容又见到金凤儿美丽甜蜜的面庞。
但金凤儿的脸庞显然清瘦了许多,半倚半坐地躺在香榻上,房间内飘动着一种甜密但仍然十分清幽的香气。
何仲容惊问道:“啊,你生病了么?”
她凝视着他,默默无言,可是那对秋水般的眸子中,却说出了比千言万语还要深刻的意思,她面上的笑容,早已敛掉,因此那两个迷人的酒涡,已经消失。
何仲容真想请她笑一下,以便重睹那对酒涡,但他随即想到自己没有这种权利,于是他黯然低唱,心中想道:“我从现在开始,永远失去了我多年的梦中人,唉,既然曾有一度,我们十分接近……梦到底是梦,不可能变成真实,假如一个人能有两颗心,那么我便可以分出一个心去爱她,啊!我的梦早已完了……”
他那黯然的神色,完全流露出来,金凤儿了解地和体贴地道:“你要好好对待玉真姊姊啊——”
女罗刹郁雅却骂道:“混蛋,负心的混蛋!”
何仲容唱然转身,要走出房去,他认为已没有话可让金凤儿说,尤其是她这么大方慷慨。
金凤儿叫道:“仲容,慢点儿走……”何仲容停步扭头一看,忽见金凤儿从枕下取出一柄明晃晃的利剪,疾向咽喉插去。
何仲容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双目一闭,不敢再看,但等了一会,没有听见什么声响,便狐疑地慢慢睁开眼睛。以他想来,金凤儿一定已仰卧在血泊中,郁雅却因变生仓卒,所以呆住了,故此他首先向郁雅望去,只见她面上露出深深的悲哀和同情,凝目望着金凤儿。于是他移目瞧去,只见金凤儿的表情十分奇异,但却没有流血,她怔怔地注视着左手一样东西,何仲容目光一转,禁不住轻叫一声,敢情是一束头发。
她道:“仲容,这一束青丝,请你带给玉真姊姊,你告诉她说,三千烦恼既然尽除,但心中仍然不禁惘然!”
何仲容明知这头发和这些说话不好转给成玉真,但他仍然过去接到手中,只见那一束头发又黑又软,似乎还有点香味。他不禁叹口气,转身疾奔出房去,耳中好像听到微微的叹息声,但他不敢回头,一直走出成家堡去。
回到高弃家中,他已把那束头发收起,什么话都不告诉成玉真,她也不问,大家便收拾衣物,不消片刻,四人已踏上征途。
走了两日,才踏人许州地面,四人已买了坐骑,不徐不疾向东北方走。天上彤云密布,雷声隐隐,似是要下大雨光景,天气冷得惊人,四匹马嘶出浓浓的白气。
成玉真道:“仲容,我们不能赶路了,假如下雨,不但坐骑禁不住,连我们也要得病,要知我们都今非昔比呢!反正已是日暮,早点找个地方歇一晚再说!”
言犹未毕,却听高弃喜道:“看,前面有座破庙,大概可以将就一个晚上——”果然前面里许的树林边,有座两进的庙宇,远远看去,觉得残破之甚。
四人一齐催马赶去,那座破庙因前后离市镇均极远。故此连个乞丐也没有。大家人庙下马,何仲容先到后进一看,忽然微怔,凝目而视。
敢情那后进右边庑下,站着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子,怀中抱着一支拂尘,双目炯炯,正注视着进来的何仲容。
从这老婆婆的眼光中,一望而知不是等闲人物,料想她的年纪,总有七八十岁,何仲容怔了一下,便含笑向她颔首,然后想走到后面神堂去。
“你可是何仲容么?”那老婆婆忽然问道,声音宛如袅鸣,刺耳之极。
何仲容差点一跳,心中大诧,便笑一笑,道:“正是在下!”
老婆婆冷冷道:“好极了,老身乃大环岛野神婆,接招!”只见她一掌从怀中推出来,登时风卷飙转,相距尚有五尺,掌力如山压到。
何仲容暗吃一惊,心想这野神婆可比四堡五寨的当家们高出一筹。自己如不是中了成永之毒,却还不怕,如今可不行了,忙忙以左手划个圈,右手从圈中拍出去,“蓬”地一响,何仲容退了四五步,但因没有妄动真力,故此毒伤不致受影响。老婆婆微微一怔,道:“好妙的招数,居然不必使用真力!”话声甫歇,便又举掌作势,准备再度出手。
何仲容面上露出十分为难之色,正在百般无奈之际,后面神堂中走出二人,道:“野神婆且慢,问完话再动手不成么?”
野神婆立刻停手,枭声道:“老身可急于试一试他的本事!”何仲容扬目一瞥那人,发现竟是隐居浮沙谷死亡岭百虫洞的天孤叟瞿寒,心中暗暗长叹一声,自忖这番性命休矣。
天孤叟瞿寒笑道:“他既能向四堡五寨约期大战,必有把握。他的为人,我十分清楚。”转面向何仲容道:“何仲容,别来无恙,我坦白告诉你,我找不到那件东西!”
何仲容立刻道:“那真不如我,有一个石洞中有个八角石花盆,嵌在壁上,只要推移那花盆,便现出一个秘室,你的东西就在里面!”
瞿寒大喜道:“谢谢你,你真慷慨!”
野神婆也问道:“何仲容,我徒弟千草仙姑的毒金钱为何打你不死?”
何仲容坦然道:“我拿捏时间,等那枚毒金钱快要打到之时,暗运内力在舌尖把门牙顶出去,根本没打中我!”
野神婆仰天大笑,显然快意之极。瞿寒又问道:“何仲容,我的戮神针为何刺你不死?”
何仲容真是有问必答,应道:“我因先中了毒丐江邓的一样剧毒,据宇文飞前辈说,那是以毒攻毒,其毒自解!”
瞿寒肃容道:“何仲容,承你慷慨解答了我们的疑难,我和她都是有恩必报,你可有什么事要我们去办?我们办妥后,便放手一决生死!”
何仲容见识过野神婆的功力,想了一会,便道:“有,第一件请你们代我到庐州报恩寺,宣布我因被成永暗算,迫得改期,日期另订。第二件你们之间的生死战,希望押后两年举行,我要做双方的见证人!”
天孤叟瞿寒默默无语,野神婆想了一会,也不反对,当下约好了地点,他们立刻赶往庐州。
成玉真进来,挨在他身边,何仲容轻轻道:“我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梦,但觉一切事情,都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她温柔地道:“每个人的一生,都有许多磨难,我们此去委羽山洞,把身体养好之后,那时大概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