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凤七仙女-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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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仙嘴巴张了张,又闭起来,一旁的“绝命十八骑”却同时发出了一声冷笑。
李宝裳忙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愿她将来有个善终。”
静坐在舱里的“无心乞婆”忽然走了出来,一面打着哈欠,一面道:“难,难,难!”
梅仙一惊,道:“仙婆指的是甚么事难?”
“无心乞婆”笑嘻嘻的指着侯玉阳,道:“我说我想不佩服他都很难。”
梅仙诧异道:“我家公子有甚么值得您老人家佩服的事?”
“无心乞婆”道:“他到现在居然还能活着,简直是个异数,我真想不通他是怎么闯过这一劫的?”
梅仙愕然道:“甚么劫?”
“无心乞婆”道:“死劫。”
梅仙呆了呆,道:“你老人家莫非早就算出我家公子当有此劫?”
“无心乞婆”道:“不是算出来的,是看出来的。”
说着,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侯玉阳的脸孔上。
侯玉阳又将脸孔往前凑了凑,似乎有意让她瞧个清楚。
“无心乞婆”端详他好一阵子,忽然奇声怪调道:“咦?怎么变了?”
梅仙听得神情一紧,道:“甚么变了?”
“无心乞婆”道:“他的相貌……原来他脸孔上那股凶杀之气,怎么全都不见了?”
梅仙紧紧张张道:“有道是相随心转,我家公子这几年少杀生,多行善,心性跟过去完全不同了,相貌当然也会随着改变。”
“无心乞婆”道:“就算改变,也不可能这么快,而且他前些日子还杀了二十几个,你居然说他少杀生?如果多杀的话,那岂不要血流成河了?”
梅仙道:“那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出手的,像方才那一个曾经向他行刺过的人,分明该杀,但他还是把他们放了,你老人家不是亲眼看到了么?”
“无心乞婆”连连点着头,道:“不论他过去的作风如何?就凭他方才处理事情的心态,我老乞婆就不得不打心里佩服他。”
梅仙忙道:“其实我家公子对你老人家也一向佩服得很。”
“无心乞婆”立刻眯起眼睛,经声细语道:“哦?你倒说说看,你们公子都佩服我甚么?”
梅仙眸子一转,道:“他对您老人家任何事都很佩服……除了下棋之外。”
一旁的秋菊和春兰已忍不住同声笑了出来,李宝裳也急忙垂下头去,拼命捏着自己的鼻子。
“无心乞婆”脸色一沉,道:“你们公子的棋力,总不会高出他哥哥吧?”
梅仙道:“那可高多了。”
“无心乞婆”道:“比李宝裳如何?”
梅仙斜着眼睛想了想,道:“至少可以让他一子。”
“无心乞婆”迫不及待的叫了声:“李宝裳!”
李宝裳慌忙应道:“晚辈在。”
“无心乞婆”道:“替我找副围棋来,快!”
梅仙忙道:“等一等!”
“无心乞婆”道:“还等甚么?”
梅仙道:“您老人家就算想下棋,至少也得等我家公子身体复元啊。”
“无心乞婆”道:“我是跟他下棋,又不是找他打架,跟他身上的伤有甚么关系?”
梅仙道:“关系可大了,高手对奕,要靠精力,我家公子不但身负重伤,而且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在这种时候您老人家硬逼他下棋,这不是欺侮人么?”
春兰立刻接道:“是啊,就算您老人家赢了,也胜之不武啊!”
秋菊也悠悠道:“万一输了,那您老人家的脸可就丢大喽!”
“无心乞婆”怔了一会!忽然凑到侯玉阳面前,道:“小家伙,说实话,你的棋力究竟怎么样?”
侯玉阳沉吟着道:“这可难说得很,有的时候好,有的时候坏……你听过黄月天这个人吗?”
“无心乞婆”道:“当然听说过啊,他是江南第一高手,下棋的哪有不知道这个人的?”
侯玉阳叹了口气,道:“我去年就曾经输给他一盘,输了整整十二个子,直到现在想起来还窝囊得很。”
“无心乞婆”呆了呆,道:“他让你几子?”
侯玉阳道:“我倒希望他让我几子,可惜他不肯。”
立刻神色一振,肃然道:“高手,果然高手!”
侯玉阳淡淡道:“不高不高,还低得很。”
“无心乞婆”点头道:“好,我等,等你有精神的时候,我再向你……讨教讨教。”
船已下沉到水浸鞋面,再不离开只怕全身都要湿掉。
李宝裳向四剑婢打个眼色,晓晴、晓云、晓彤、晓岚立刻上前,道声:“公子别怕!”
四手交握成坐椅,另四手结成靠背,合力将侯玉阳抬起,道声:“起!”
平平稳稳将侯玉阳送上岸来。
侯府高手接应的马车已经赶到。
春兰、秋菊也已将侯玉阳的被子、枕头抱了下来,再与梅仙合力将他安置在车上睡好。
“无心乞婆”却从车窗伸头进来,道:“这沿路有我老婆子跟着,你尽管安心好好睡!”
梅仙抿嘴笑道:“您老人家怎么这么好心!”
“无心乞婆”瞪眼道:“我老婆子那有甚么好心?我老婆子只不过要等他睡饱了,有精神的时候,我再向他……讨教讨教。”
二十余匹健马,是童山与侯府高手在前面开道。
两辆篷车,第一辆是“虎门三花”梅仙、春兰、秋菊,服侍着侯玉阳。
第二辆是四剑婢与李宝裳紧随在后。
再后面则是卢九的“绝命十八骑”他们虽然挨了骂,却还是不放心侯玉阳的安全,一定要随行护送。
这样一行庞大的队伍,一路上浩浩荡荡,沿河而上。
乘车当然比坐船辛苦得多,但侯玉阳刚刚又与秋菊练了一场“吹月吞日”只觉得身心康泰,安然入睡。
有“无心乞婆”陪伴在侧,又有“绝命十八骑”紧接在后,他心理上显然是放松了不少。
途中经常有侯府的手下出现,不时向李宝裳传递消息……
花家的船只也行驶在附近的河道中,好像随时都在准备着支援。
傍晚时分,江南大镇“柳河”已然在望,侯玉阳也悠然醒了过来。
“无心乞婆”登时笑口大开,道:“小伙子,你这一觉睡得还真久……现在的精神怎么样?”
侯玉阳道:“好多了。”
“无心乞婆”两指一比,道:“能不能下一盘?”
梅仙急忙道:“仙婆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家公子这种身体,怎么可以下棋?”
春兰立刻接道:“而且地方也不对,在车上颠颠簸簸的,怎么下?”
秋菊也悠悠道:“更何况也没有棋具啊,就算棋盘画得出来,那两百六十颗黑白棋子怎么办?”
“无心乞婆”大失所望,笑容也不见了,身子也弯了下去,忽然长叹一声,尖起嗓子唱起戏曲来:
无端受屈配沧城,好一似虎落平阳鸟失群,一别东京何日返,我此仇不报枉为人……
唱来曲调悲怆,神情落寞,竟是苏州弹词里的一段“野猪林”。
虽然只短短的四句,却把水浒传里“豹子头”林冲,发配前的悲愤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众人听得全都傻住了,没有棋下,当真会令她如此难过么?
过了许久,李宝裳才忍不住鼓掌道:“好,好,想不到仙婆还精通此道,实在出人意外得很。”
“无心乞婆”道:“这都是当年侯玉麟那小子输给我的。”
李宝裳愕然道:“大公子?赌甚么输的?”
“无心乞婆”道:“当然是棋,他把那几套贵公子哥儿的玩艺儿几乎都输光了,当然,他也从我手里赢去了不少……他那几招唬人的绝活,全部是从我手里赢去的,难道他从来都没有跟你们说起过?”
李宝裳缓缓的摇了摇头。
梅仙却已迫不及待道:“仙婆的意思是说,当年我们大公子陪你下棋并不是白下?”
“无心乞婆”道:“当然不是白下,那小子比狐狸还狡猾,如果没有一点甜头,他怎会一天到晚在我身边打转?”
梅仙咽了口唾沫道:“这么说,我家公子和您下棋,也不会白下了?”
“无心乞婆”忙道:“这还用说?我怎么会让一个受伤的人在我身上白花精神?”
她嘴里说着,两道企求的目光又已转到侯玉阳的脸上。
侯玉阳忽然翻身坐起,道:“您老人家会不会下‘太祖棋’?”
“无心乞婆”一怔!道:“甚么‘太祖棋’?”
侯玉阳道:“就是宋太祖赵匡胤和陈搏老祖在华山顶上赌的那一种。”
“无心乞婆”恍然道:“哦,我知道了,据说赵匡胤下到最后,连华山都整个输给陈搏老祖了,对不对?”
侯玉阳道:“不错,是有这一说。”
“无心乞婆”道:“那不是两颗夹一颗,一颗担两颗,又可下,又可走的‘担担棋’么?”
侯玉阳道:“原本是叫‘担担棋’可是有人嫌它太粗俗,所以才给它取了个比较雅一点的名字。”
“无心乞婆”道:“嗯,的确好听得多。”
侯玉阳道:“您老人家会不会下?”
“无心乞婆”笑道:“会是会,不过我实在不好意思跟你下。”
侯玉阳道:“为甚么?”
“无心乞婆”道:“因为我跟你下这种棋,等于在欺侮你,以大欺小的事,我可不愿意干。”
侯玉阳呆了呆,道:“这话怎么说?”
“无心乞婆”搔着花白的头发,道:“老实告诉你,我在年轻的时候,因为沉迷于这种‘担担棋’曾被家师处罚面壁一年,在那一年里,我完全没有想祖师爷的武功,满脑子尽是黑子、白子……在那一年里,我把这种棋整个都想通了,自从出关之后,从来就没有遇到过敌手,如果这种棋也有名人的话,那个人一定就是我。”
侯玉阳眼睛一翻一翻的瞅着他,道:“真的?”
“无心乞婆”傲然道:“当然是真的,也正为了这种棋的对手太弱,愈下愈没有意思,所以才逼得我不得下改习围棋。”
侯玉阳道:“您老人家是说,您改下围棋,只是因为‘太祖棋’已找不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无心乞婆”唉声叹气道:“不错。”
侯玉阳笑了笑,道:“这倒巧了,当年黄月天改下围棋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
“无心乞婆”神情一振,道:“黄月天也会下……太祖棋?”
侯玉阳道:“精得很,他在遇到我之前,曾自以为‘太祖棋’的名人非他莫属……”
“无心乞婆”截口道:“遇到你以后呢?”
侯玉阳缓缓道:“那时他才知道,这种棋的名人,应该是我。”
“无心乞婆”咧开嘴巴想笑,却硬没敢笑出来,因为她怎么看侯玉阳都不像在说谎。
车上的人也全都怔住了!每个人都张口结舌的瞪着侯玉阳那张一点都不发红的俊脸。
篷车不知甚么时候已停了下来,车后那十八匹健马也不约而同勒住了缰。
甚至连跟随在河道里的船也收起了帆,静静的注视着岸上,似乎谁也猜不透岸上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突然间,车上的几个人同时扑了出去,有的在地上画棋盘,有的在各处捡石子。
转眼功夫,棋盘、棋子便已齐备“无心乞婆”也已蹲在棋盘前,只等着唯一留在车上的侯玉阳下车。
侯玉阳动也不动,只道了声:“仙婆请!”
“无心乞婆”拿起了一颗石子,比了比又缩回去,道:“还是你先走吧,不瞒你说,我至少已经有四十年没有先走过,你让我先,我还真不习惯。”
侯玉阳也不罗嗦,立刻道:“梅仙,你把第一颗子替我摆在左内角上。”
梅仙没等他说完,已将石子摆好。
“无心乞婆”跟着下了一个,占的刚好是右内角的位子。
侯玉阳道:“右外角。”
梅仙将石子虽然依言下好,嘴里却喃喃道:“好像吃亏了。”
侯玉阳道:“想占人家的便宜,就得先吃点亏,这就跟钓鱼一样,要想让鱼上钩,就要舍得放饵。”
“无心乞婆”眯眼笑道:“想让我上钩,哪有那么容易?”
说着,又一颗棋子摆了下去。
于是你来我往的接连下了十几手“无心乞婆”愈下愈得意,梅仙却每下一颗子都要皱皱眉头。
“无心乞婆”又下了二手,忽然昂首望着侯玉阳,道:“小伙子,你扭转劣势的机会来了,就看你能不能把握。”
梅仙脸上也有了兴奋的颜色,一面举着棋子,一面回首瞄着侯玉阳,好像只等他一点头,棋子就可以摆下去。
侯玉阳却摇头笑道:“仙婆想引我入毂,可没那么简单,老实说,你这手棋,黄月天曾经下过好几次,结果每一次他都弄得灰头土脸,讨不到半分便宜。”
“无心乞婆”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他,道:“有这种事?”
侯玉阳笑笑道:“梅仙,摆一颗在右内线当中,喂她吃!”
梅仙怔了怔!道:“这样行么?”
侯玉阳道:“你莫管,我叫你摆,你就摆。”
梅仙心不甘情不愿的摆了下去。
棋子落定,还耽心的回头瞟了侯玉阳一眼。
“无心乞婆”反倒迟疑起来,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道:“我吃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侯玉阳道:“您吃我一颗,三步之后我就能担您两颗,您信不信?”
“无心乞婆”埋首盘算了一阵,恍然道:“原来你想跟我拼子,不过你虽然可以提掉我两颗,我也可以吃回一子,以整个盘面说来,你还是讨不到半点便宜。”
侯玉阳淡淡道:“您老人家既然这么想,那还迟疑甚么?”
“无心乞婆”又苦算了半晌,才将她那颗子吃掉,然后马上瞥着梅仙,道:“你赶快下一颗在这里。”
她一面说着,一面点着方才提掉那颗子的上方,好像早已算定侯玉阳非下那里不可。
侯玉阳突然跳下车来,道:“等一等,我又没有疯,我下在那里干甚么?”
“无心乞婆”抬眼愕然的瞅着他,梅仙也急忙让开,双手捧着一把石子,只等着他来拈取。
侯玉阳却连看也不看那些石子一眼,只慢条斯理的往地上一坐,随手将盘上的一颗棋子往前推了一步。
“无心乞婆”猛吃一惊,道:“咦?你怎么可以走这颗子?”
侯玉阳道:“我为甚么不能走?”
“无心乞婆”道:“你不是说三步之后要提我两颗子么?如果你走这颗,你还怎么提得着?”
侯玉阳道:“我只说能提您两颗子,并没说非要提您不可!我脑筋又没毛病,在这种紧要时刻,争取主动还唯恐不及,我跟您拼甚么子?”
“无心乞婆”登时叫起来,道:“你……你骗我?”
侯玉阳脸孔一板,很不开心道:“仙婆您也是下棋的人,怎么可以讲这种话?下棋最难得的就是棋逢敌手,彼此勾心斗角,绞尽脑汁引对方上钩才有意思!如果先把步子告诉您,那还有甚么味道?那还莫如我干脆投子认输算了。”
“无心乞婆”怔了怔!咳了咳,道:“这话倒也很有道理,不过这么一来,我的亏可吃大了。”
梅仙忽然叹了口气,道:“公子,你也真是的,仙婆辛辛苦苦的赶来保护咱们,你就不能让她一盘?你看你这一步一走不要紧,把她老人家的脸孔都气白了……”
“无心乞婆”听得不但脸孔发白,连头发都气得翘了起来,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已冷笑道:“如果你认为我输定了,那你就错了,这盘棋还早得很,局面虽然对我有些不利,但输赢却还是未定之天。”
梅仙道:“既然还没有输定,您老人家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