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侠影录-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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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如此一想顿把生死置之度外,就在石窟之中,按那异书所授,修习起上乘的内功来。
张丹枫恶斗半日,本已渐感饥饿,做了一阵功课,气透重关,舌底生津,反觉通体舒
泰,纳头便睡,一醒来,洞中珠光宝气,耀眼生缬,也不知外间是白天还是黑夜。张丹枫又
试依着自己所悟的妙理,揣摸自己所见过的大师伯董岳的大力金刚手功夫,试行练习,一掌
接着一掌,拍那玉门,玉门给掌力震得蓬蓬作响,虽打它不开,听这掌力击石之声,也知自
己无师自通的金刚手功夫,竟也有了几分功力。
张丹枫饿了一天,还不觉怎样,只是口中焦渴,却是难受之极。要知常人不食,可支持
至七日始死,但若无水喝,则三日必死。张丹枫武功虽高,日余滴水不进,亦五内如焚,好
不容易才在石壁的隙罅之中,等得几滴渗出来的水珠,仍是未解焦渴。张丹枫屏神静气在心
中默诵那本《玄功要诀》,从头至尾,又从最后一字倒背回来,心有所注,焦渴之感果然减
弱。如此这般翻来复去背了几遍,正在潜心默诵,忽闻得有一阵细微的悉索之声,接着听得
有硬物挖掘土石之声,张丹枫一跃而起高声叫道:“是谁?”外面的人一声不响,挖石掘土
如故。张丹枫奇道:“若是有心救我,为何却不答话?”外面的人掘了许久,张丹枫奋起神
力,一掌击去,碰着玉门,“蓬”的一声,玉门动也不动,手臂却几乎给反震得脱臼。张丹
枫想起这玉门坚固异常,断非普通的铁器所能开,若说是重掘地下一条隧道进来,虽然可
能,但挖土凿石,工程非小,只怕地道通时自己已经渴死饿死了。而且听外面挖土之声,又
似乎只是孤身一人,凭一人之力,那就更不易为。
张丹枫正在思想,忽见玉门下,石屑纷飞,泥土松动,张丹枫用宝剑在里面接着那缺口
一挖,外面忽地透进一丝亮光,原来外面的人,已在玉门之下,挖开土石,挖出了一条手指
般大小的孔道。张丹枫大奇,心道:“这是什么用意?莫非是想先送食物给我,让我敬廷残
喘吗?只是这孔道也太小了。”仔细听时,外面挖土之声顿止,孔道中悉索之声,似是有什
么硬物,从外面推塞进来,张丹枫全神注视,陡然间眼睛一亮,一枚金光闪闪的锁匙,已从
孔道塞了入来,张丹枫拿起一看,这枚金锁匙和自己在快活林所得的那把,竟是一模一样。
张丹枫何等机伶,急投进匙孔中一试,玉门应手而开,门外笑盈盈的站着一个少女!
张丹枫一见,几乎疑在梦中,这少女笑靥盈盈红晕双颊,正是洞庭庄主的女儿!只见她
左手把长剑,右手持利凿,剑尖还带着泥土,洞口挂着一盏碧纱灯笼,想必是她带来照明
的。玉门打开之后,灯笼的烛光给洞中的宝气珠光映得黯然失色。
张丹枫满腹疑团,拢袖一揖,道:“多谢姑娘相救。”那少女忽地格格一笑,掩口说
道:“少主人,我家等你已经等了三代了,昨晚我们不知是你,几乎伤了你的性命,你不怪
责我们,反而多谢么?”张丹枫猛然省起,哈哈一笑,道:“快别这样称呼,我的祖先偶然
曾称王称帝,与我何干?我姓张名丹枫,你叫我丹枫好了。”那少女道:“我在两个月前已
经知道你的名字,那时我就想:这个名字真美,我们的洞庭山腰也种有好多枫树,你看到
吗?”
这少女笑语盈盈,吹气如兰,与张丹枫竟然一见如故,闲聊起来,张丹枫不觉心中暗
笑:云蕾是天真之中带有矜持,而这少女则是天真之中带着爽朗,正是春兰秋菊,各擅胜
场。张丹枫瞧她一眼,笑道:“你别忙告诉我你的名字,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复姓澹台,名
字中有一个‘明’字的?”那少女道:“你猜对了,是不是澹台灭明告诉你的?”张丹枫笑
道:“澹台将军可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有你这样一位聪明伶俐的妹妹。”那少女也笑道:“只
怕他以前还不知道有我这个笨丫头呢。他上个月匆匆来到这里,认识家人,只住了一宵,便
又跑了。”张丹枫计算日期,澹台灭明到太湖之日,正是番王将要回国,自己在京中见过澹
台与于谦之后。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离京数日,可笑京中的锦衣卫竟是无人发觉,任
他来去。
那少女道:“这么说来,澹台灭明离开这里之后,还没有见过你了。他上个月来时,说
起你偷入中原,可能会到苏州访寻先人遗宝,叫我们留意。可惜他来去匆匆,没有详细说起
你的形貌,我们以为你也像他一样,在蒙古多年已是胡儿相貌,谁知你比我们苏杭的少年子
弟,还要俊秀得多。”说完之后,忽地抿嘴一笑,似乎是发觉自己说话孟浪,但却也没有寻
常女儿家的羞涩之容。张丹枫心中暗笑:澹台灭明貌似胡儿,那是因为他的祖父和父亲娶的
都是胡妇,并非因为在蒙古住得久了相貌就会变的,可笑这少女天真未凿,连这个道理都不
懂得。
这少女又道:“前日你来游山之时,我们已有疑心,只因最近恰巧发生一桩事情,听说
有一个叛贼偷到苏州画图的副本猜疑宝藏是埋在快活林中,半月来不断有人到快活林踩探,
我们这里的秘密虽无外人得知,但也不能不分外提防。所以你前日来到此山周围察看,我们
还以为你是想来盗宝的贼人呢。”
张丹枫笑道:“你看我的相貌像强盗吗?”少女道:“就是因为不像,要不然你哪里还
有性命。我爹爹听你谈吐风雅,摸不清你的来历。想试探你是不是少主,又怕万一不是,这
天大的秘密,就要泄出去。所以只好宁枉毋纵将你困在八阵中,但又怕误伤好人,所以手下
留情,要不然你虽然识破阵,恐也不易闯得出去。”张丹枫道:“后来你们又怎样识穿我的
来历的呢?”那少女笑道:“普天之下,除了你一人之外,还有谁能够从外面开启这个玉
门?”张丹枫也笑道:“普天之下,除了你一人之外,也没有谁能够救我出来。”那少女颇
有得意之色,笑道:“可不正是?这两把金锁匙就这么巧,我这把开不进去,你这把开不出
来。”说到此处面上忽然飞起一阵红晕,原来她小时听妈妈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姻缘匹配有
如锁匙开锁一把锁匙一把锁,丝毫不能勉强。她无意之中说出锁匙开锁的话,想起了母亲之
言,不觉羞红了脸。
张丹枫甚是纳罕,不明这少女何以忽然之间忸忸作态,咳了一声笑道:“你的姓名我已
知道三个字,还有一个字不知道呢。”那少女道:“你看我可真高兴得傻了,连姓名也忘记
告诉你,我叫做澹台镜明,我爹叫做澹台仲元,我的太祖叫做澹台归真,是你祖张皇帝手下
的大将。”张丹枫笑道:“你太祖的名字我知道。如此说来,我真要多谢你们一家。澹台将
军随我们含垢忍辱,远处异国,作化外之民。而你们又为我家在这个山头守了几代。”澹台
镜明笑道:“在这里住有什么不好?朝夕面对湖山,你还不满意吗?”张丹枫微微一笑,澹
台镜明忽然“啊哎”一声,叫了起来,道:“你瞧,我又忘记了一件事。”张丹枫道:“忘
记什么?”澹台镜明道:“忘记你困在洞中已经是一天一夜了。你瞧,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来
呢。”走出洞口,将搁在地上的一个小花蓝提了进来。蓝中有太湖洞庭山的名果白沙枇杷,
还有干粮肉脯。张丹枫先吃枇杷,后嚼肉脯,真觉是平生从所未赏的妙品。
澹台镜明在洞中东瞧西望,把玩珠宝,笑道:“怪不得古往今来,许多人想做皇帝。你
的太祖不过做了几年皇帝,就积下了这么多好玩的东西。”把几粒夜明珠抛上抛落,像小孩
子玩玩具似的,忽而又笑道:“这些东西确是好玩。可是既不能止饥,又不能止渴,我看
呀,这些珠子还不如我的枇杷。”张丹枫笑道:“所以呀,我宁愿要你的枇杷,不要这些珠
子。”澹台镜明道:“你说得好听,你若不要这些珠宝,为何冒了这般大的危险,从蒙古一
直跑到太湖来?”张丹枫道:“我要把这些珠宝,尽数送给别人。”澹台镜明道:“送与何
人?”张丹枫道:“送与明朝的皇帝。”澹台镜明叫道:“什么,送与明朝的皇帝?明朝的
皇帝不是你家的大仇人吗?”
张丹枫道:“不错,明朝的皇帝是我家的大仇人。”澹台镜明道:“那么你还要将珠宝
送与他?”张丹枫道:“不错,我是要送与他。”澹台镜明道:“哼,不行,不行!珠宝虽
然是你们张家的,我们替你守了几代,你要送与明朝皇帝,可得问过我们。”张丹枫道:
“我一说你们准会同意。”便将他为国的苦心和抱负说了。澹台镜明笑道:“哈,原来并不
是送给明朝皇帝,是送给打鞑子的人,我倒给你吓了一跳。”
张丹枫把半蓝枇杷吃完,澹台镜明仍是留在洞中和他说话好像忘记了外面还有人在等待
他们的消息似的。张丹枫从她的话中也知道了许多关于澹台一家的事情。
原来张士诚在败亡的前夕,将遗孤托与澹台归真。那澹台灭明的祖父,远走蒙古,将快
活林的“藏宝图”托与一个姓石的心腹武士,即轰天雷石英的祖先,又暗中请澹台归真的弟
弟即澹台镜明的祖父镇守在西洞庭山,暗护宝藏,并留下了一枚只能从里面开出来的金锁
匙,布置可算十分周密。排起辈分,澹台灭明和澹台镜明是堂兄妹,但两支人一在漠北,一
在江南却是几代不通音讯,直到上一个月,澹台灭明乘着护送番王之便,偷偷溜到太湖一
行,他们才知道“老主公”(张士诚)已经在蒙古留下了后代。
张丹枫见她笑语盈盈,在珠光宝气映照之下分外妩媚,心中一动,说道:“我的小兄弟
见了你一定会欢喜你。”澹台镜明说:“什么,你的小兄弟?我为什么要他欢喜?”张丹枫
笑道:“我的小兄弟自幼失了亲人,孤苦伶仃,没有人和她玩,你和她一般年纪,不正是可
以做个最好的朋友吗?”澹台镜明怒道:“什么?要我陪你的小兄弟玩?哼,我不喜欢和臭
小子玩!”其实张丹枫也是“臭小子”,澹台镜明一说之后,立刻又发现自己说话的破绽,
不觉面上又泛起红潮。只听得张丹枫笑道:“我的小兄弟不是臭小子。”澹台镜明道:“不
是臭小子是香小子呀。哼,香小子我也不喜欢。”张丹枫笑道:“也不是香小子,她呀,她
是一位小姑娘。”澹台镜明一怔,道:“是小姑娘?”张丹枫道:“是呀,是小姑娘。我认
识她时,她女扮男装,我叫惯了她小兄弟,老是改不过口来。”澹台镜明见他提起“小兄
弟”时,说得十分亲热,不知怎的,心头突然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竟是平生从未有过的感
觉,但也是一掠即过,面上并没有现出什么,可是张丹枫已似察觉了什么,心中对这少女颇
感歉意。
两人停下话来,过了半晌,张丹枫忽似记起一事,问道:“你的爹爹为何不下来?”澹
台镜明道:“他发现有敌人上山想必是去布置八阵图了。”说得毫不在乎。张丹枫惊道:
“若有敌人上山,就必定是扎手的强敌,咱们快出去瞧!”
澹台镜明道:“什么扎手的强敌,料也闯不过我爹手中的渔叉,闯得过爹爹手中的渔
叉,也闯不过那个石阵。”她对爹爹的武功与八阵图竟是十分信赖。张丹枫心道:“呀,你
这小妮子哪里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番来的敌人若非大内高手就定是红发妖龙那班邪
魔劲敌。”说道:“咱们还是去瞧瞧的好。”澹台镜明道:“好,去就去吧。”与张丹枫走
出石洞关了玉门,通过隧道,洞口挂有一根长绳,两人攀援而上,外面一片灿烂的阳光,看
光影已是正午时分。
把眼一望,洞庭山庄庄门紧闭,山腰的乱石丛中人影幢幢传出了一阵阵兵器的剧烈碰击
之声,张丹枫急忙加快脚步,赶去助阵。澹台镜明道:“你急什么?我的妈妈和妹妹都来
了,还怕它什么强敌。”张丹枫昨晚到洞庭山庄投宿,并没有见着女主人,诧道:“啊,原
来你还有妈妈。”澹台镜明道:“我怎么没有妈妈,不过她住在外面,十天半月才回来一
次,我刚才见她上到半山,才下来救你。”张丹枫甚感奇怪想道:“放着这样好的人间仙境
不住,却夫妻分开,住在外面,却是为何呢?”但这时急着助阵,无暇多问。
两人来到八阵图前,不觉大吃一惊,阵中困住的敌人,竟是个个武功高强。尤其厉害的
是一个老汉和一个道人,那老汉的兵器怪异之极,形似龙头拐杖,可又比普通的龙头拐杖多
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在拐杖的尖端,伸出一个形如手掌的东西,五枝明晃晃的利钩,有如手
指;另一样是拐杖上长满尖刺,舞动起来有如毛茸茸的猿臂,作势攫人。那道人的兵器,却
是一柄长剑,虽不怪异,但抽刺之际,飞起一朵朵剑花更是骇人。另有一个少年军官,掌风
虎虎,石阵中较小的石块,竟然给他的掌力震得飞震起来。澹台镜明再仔细瞧时,只见自己
的爹爹虽然把守着死门要户,但是在强敌围攻之下,阵势施展不开。
澹台镜明一声娇叱,拔出利剑,就待闯入石阵,忽见张丹枫定着双睛,如痴似呆,兀立
不动。澹台镜明嗔道:“你这人是怎么的?刚才那么着急,现在却又不上前去助我的爹爹,
你等什么?”张丹枫暗叫糟糕,原来那老汉与道人正是铁臂金猿龙镇方与三花剑玄灵子,这
两人也还罢了,那少年军官却是云蕾的哥哥,新中恩科武状元的云蕾。看两边斗得如此激
烈,只怕会有死伤。张丹枫心道:“我虽然暗助云重中了恩科状元,只是他心中对我的敌意
实未消除,说明真相,他又不肯相信,如何是好?我若然上前与他动手,岂不误会更深?”
忽见三花剑玄灵子突展绝招,剑花朵朵向把守杜门的一个老婆婆杀去,那老婆婆手使拐杖,
呼呼还了两招,云重忽然连发三掌,助玄灵子将那老婆婆逼得退出了杜门,张丹枫又是一
惊!
另一守在惊门的少女也给敌人逼得手忙脚乱。张丹枫道:“这两人是你的妈妈和妹妹
吗?”澹台镜明怒道:“怎么,你还等什么?”说话之间已奔出数丈之地,张丹枫一笑道:
“原来都是熟人!”身形一起,倏地抢过了澹台镜明的前头,先入石阵,长剑一指,叫道:
“澹台大娘,守紧杜门,玉明妹子,转过休门,我来也!”纵身一跃,掠过铁臂金猿的头
顶,奔入生门,与洞庭庄主澹台仲元并肩一立,守稳了八阵图的门户。
原来云重那晚在快活林一无所得,反给张丹枫留字嘲笑,自是不肯罢休。其实张丹枫是
好意劝他,他却当为嘲笑,当下恨恨然回转抚衙。第二日京中的七大高手都已会齐,探出张
丹枫已进了太湖,于是七大高手,连同云重,共是八人,急急追踪而至,就在张丹枫陷入石
洞之后的第二日日间,追到了西洞庭山山上。
正在满山搜索,忽听得嘿嘿冷笑之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扬着一
面锦缎,锦缎上绣着十朵大红花其中七朵周围围以红线,十分刺目。一个侍卫奇道:“咦,
这不是澹台村茶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