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记川-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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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黛眉打结地问:“这是什么?”又要她吃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个路过的路人怎么老要她吃东西?人间的人都跟他一样怪吗?
啰啰又唆唆……
“避免妳一出现在某个人面前就会被追杀的东西!”没耐性的燕吹笛张大了嘴,粗声粗气地跟她吼一遍。
千年来从没有受过这种对待的凤舞,经他一吼,害怕地连连大退了数步,两手紧紧抱着路旁的树干盯着像要吃人的他。发现自己吓到她的燕吹笛,只好捺下性子走至她面前,强迫自己好声好气地再跟她解释一回。
“妳只是个孤魂,是个没有人身的虚体,如此一来,妳在人间办起事来会有诸多不便,吞了它后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了。”掌中的佛心舍利又推到她的面前。
她还是很害怕地对他摇首,“我听不懂……”
“也就是说……”全身上下所囤积的耐性实在是太过缺货,转眼间他老兄又不知不觉地撩大了嗓,“哎,我跟妳解释那么多干啥?反正对妳有帮助就是了,吞下去!”
微微的摇首,立刻变成大大的摇头,她更加害怕地躲到树后,不断对他摇头晃脑之余,全身还很明显地颤抖着。
燕家老兄对她颤魏魏的动作看得可不满了。
“喂,妳抖那样是什么意思?”好心好意替她设想,不领情就算了,姑娘她躲个屁呀?
三魂七魄中,还有一半未回到身上的凤舞,在神智不清、脑袋不管用之际,一切但凭直觉而行。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好人……”实在是……好凶好凶,一点也不亲切和蔼,她才不要乱吃他的东西。
眉峰隐隐抖动的燕吹笛,此刻表情已经演变成为狰狞了,亮出来的两排白牙还不断喀喀作响。
“难得本大爷会大发善心,妳居然说我不像好人?”无眼无珠的呆鬼!他八百年难得做件好事,她竟然不给面子到这种程度?
她好不委屈,“本来就不像嘛!”实话实说有什么不对?
“给我吞下去!”气翻的燕吹笛懒得再跟她啰唆,一把将她自树下揪出来,拉下她的下颔后,就粗鲁地将舍利塞进她的嘴里。“唔……”被人掩住口鼻的凤舞,被迫把那颗像是珠子的东西一路吞下腹。
“过来!”让她吞完东西后,他又勾着食指再下指示。
“你又想让我吃什么?”让他看得眉头直打结的恐慌畏惧,马上又出现在她的脸上。
“不是吃,是……”他气结地向她说明,但只说了几个字,又把冷眼扫给她看,“呆就认分一点,妳又问那么多干啥?怕自己呆得不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呀?”
“谁教你都不解释!”满腹火气都被他给骂出来的凤舞,当下皇后的架子不知不觉的就冒出来。“还有,谁许你对我颐指气使的?你是什么身分呀?我是你可以使唤的吗?”
“有没有搞错?我是帮妳耶,妳还跟我跩得二五八万?”燕吹笛怪声怪气地叫着,挽起袖子使劲地把她扯过来,“叫妳过来就过来!”
犹不及反抗的凤舞,下一刻即被他的大掌往后一推,直朝地面倒下去,准确地跌在他方才所排的牡丹人形间,她吃痛地自地上坐起,一手直抚着摔疼的后脑,“好痛……”
眼见她已有了人身,脚下也出现了浅淡的影子,燕吹笛走上前不客气地将她拉起。
“会痛就行了。”他扬手在她的头顶施了法,而后指了指树林远处,“哪,现在去那个山洞里待着,我警告妳,妳要再敢多问一句为什么,我就马上掐死妳!”
听得柳眉倒竖的凤舞,连忙用两手掩住嘴。
他相当满意地点点头,“记住,妳得花两季的时间才能让这个新躯体有生命,秋末没到前,千万别出来晒日。”
她没忘了自己来人间的原因,“可是我得去找记川……”
“没有身体妳哪都去不成啦!”他嘲笑地摆摆手。“反正妳就先去那里待着,明白?”
“不太明白。”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她仍是不清楚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他连珠炮似地呱啦啦开口,“我明白妳不明白,但我明白所有妳该明白的明白,所以妳一点都不需明白,明白?”
“呃,明……不明……”头昏脑胀的凤舞,听得既摇头又点头。“还有,人间里的人,不是每个人都能信的,妳得时时刻刻对人存有防备之心。”燕吹笛说着说着又把臭脸悬到她的面前,“像我,倘若方才我所说的一切均是假,只是想害妳,妳该怎么办?”
她愣愣地摇首,“不知道……”
“怎么每个刚来人间的都这么呆?”燕吹笛直搔发,不一会又对她扬扬手,“总之妳把我的话记住就是了,现在快去洞里待着。”
“好。”深深明白若不唯命是从,又会被强迫的凤舞,这次在接到他的命令后,不敢再忤逆地乖乖走向洞口。
“呆鬼一只。”目送她的燕吹笛撇撇嘴角,一会儿,又抬起五指替她算了算,“不过……回来人间后,命倒是挺好的。”
在没有了千年前的记忆负担后,此次还阳,她将无忧无虑,不需再为过往伤愁苦恼,况且她还有个等了她千年的郁垒在,相信刚刚拥有了鬼命牡丹身的她,在这次新生后,际遇将会和上辈子大大不同才是。
在凤舞步进山洞里后,跟在她后头的燕吹笛,为她施法封了山洞以免会有外物打扰,在大功告成后,他又跨开了脚步。
踩在草叶上的大脚突然顿住,猛然想起一事的燕吹笛,一掌用力地拍着自己的额际。“坏了!”他慌慌张张地回过头,“忘了告诉她,吞了那玩意将会不老不死……”
没关系吧?
白白多活了那么久,往后,不会有人恨他吧?
不一会儿,他又不负责任地耸耸肩,“算了,不管她。”
第四章
“真是周全。”
刺目的朝阳穿越过树梢间泛黄的繁叶,匀匀洒落在凤舞的秀容上,她蹲坐在山洞口,低首直视着燕吹笛留给她的东西。
衣裳、木梳、发簪、干粮、清水……在被摊开的布包里,有着五花八门的用品和食物,由食物的新鲜程度来看,应当是他算准了她会出洞口的时机,在她踏出山洞前特意前来置放的。
她闭上眼,对眼前的东西双手合十地感谢,“虽然你的脾气挺不好的,但还是要谢谢你。”
两季以来,听从燕吹笛指示,她一直待在这座小山洞里,静待时间的流逝。在黑暗中,她一点一滴地感觉到身体的变化,但她并不知她这副身躯发生了何事,直至秋末,叶枯草干,她来到洞口站在阳光下,她才知道燕吹笛究竟对她做了何事。
深深吸着秋日干燥轻爽的气息,全身筋骨酸痛的凤舞,在阳光叶影下,低首看着自己新生的躯体,不仅在身后有着先前她初返阳间时没有的影子,若是将手心按放在胸前,还可以感觉到胸腔里心跳的脉动。
她像个人,也是个人,他给了她一个新的生命。
脱离游魂化身为人,这是她作梦也没想过的,而在今日,她才渐渐明白了那日燕吹笛对她所说的那些话。在有了这副新的躯体后,她便可安心地踏上寻找记川的旅途,再也不必担心自己会遭捉鬼之人收去,或是在日光下烟消云散。
腹中的饥鸣声,阵阵地提醒着她化身为人后,首先该做的事为何,她伸手拿来为她准备好的干粮,吃了一口,而后皱紧了一双黛眉,几乎无法将口中的食物吞下去。
“难吃……”那个燕吹笛可真是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是个莽夫,就连对食物的品味也都那么差。
细细咀嚼着口中的食物,淡淡的疑惑泛滥在她的脑海里。她以前有吃过这等难以入口的东西吗?怀疑的水眸再溜至为她准备好的衣裳上头。在她死前,她又曾穿过这等简单朴素的衣着吗?怎么她没有半点怀念感,反而还觉得很陌生?
在飞过上方的秋雁鸣叫声下,不太熟练地梳整打理好自己后,她弯腰将已收拾好的包袱拾起,步出洞外,踩着干枯的秋草走下这座她待了许久的山头,直朝远处山脚下的城镇前进。就在她下山步入真正的人间后,先前那丝丝的疑惑再度溜回她的脑海里,她呆站在人来人往,热闹一片的大街街心,不住地探看着全然陌生的四下。
她真的,曾在这座人间待过吗?
一路走来,在田野间,她看到了农家为了秋收的农忙,入了城镇后,她看见市井小民种种忙碌的生活景态,可看得愈多,心中深沉的质疑也就愈驱不散。
虽然,她没有记忆,但也不应空白至这种半分也不熟悉的程度,她甚至可以笃定的认为,她根本就不曾看过这等百姓们的生活,没见识过汲汲于生活的种种琐碎,她彷佛……不曾在这么平凡的地方生活过。但,她若是不在这儿,那是在哪儿呢?生前,又是什么身分才会让现下的她对环境这般难以适应?
茫然不知地站在大街上许久后,凤舞揪锁着眉心,试着让自己先镇定下心绪,别再去想那么多,她自包袱里找出守川人赠她的卷轴,摊开卷轴后,开始研究起她未来的方向。
“谢谢老爷、谢谢夫人!”响亮爽朗的男音,在她身后不远处高唱起。
满心喜孜孜地收起乞来的碎银,坐在街边行乞的嘲风往身后一唤。
“喜乐!”
“别吵,我还没背完。”刚学识字不久的喜乐,两手捧著书没空理他的叫唤,聚精会神地苦读著书里土地公今晚要验收的范围。
“好吧,妳慢慢念。”想向她展示成果的嘲风,只好摸摸鼻子把碎银收至袖里,继续敲打着碗公准备做下一桩生意。
一抹熟悉倩影,款款经过他的面前。
节然有致的音韵骤止,敲击碗公的竹筷停在空中不动,嘲风张亮了清澈的大眼,不敢相信地瞪看着经过他面前的女人。
“嘲风?”书读到一半的喜乐,莫名其妙地看着嘲风一骨碌地跳起,急急忙忙地跳上后方的屋檐。“喂,你上哪去?”
“我有事离开一会,晚点就回家!”忙着去为某神通风报讯的嘲风,在檐上朝她挥了挥手,十万火急地消失在屋檐上。
“我再说一次,不画!”
白净的五指使劲拍向桌面,将桌上的笔墨砚台震跳得老高,被人惹毛的凤舞扬起柳眉,用力瞪向怎么说也说不通的顽固顾客。
来到人间已有一个月,因那个什么都帮她准备好,独独没留下半分银两给她的燕吹笛,使得身无分文的凤舞,不得不下海为自个儿的生计打拚,暂时停止寻找记川的任务,留在这座路经的城镇里摆摊卖字画,一方面筹旅费,另一方面,也算是让一路上劳累的她暂时歇息。
加入人间许久后,在刻苦的环境下,她已从初来乍到人间时的呆鬼一只,一跃成为完全融入人间的小老百姓,而原本心性像张白纸般的她,也逐渐有了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以及,她那与众不同的特殊脾气。
“妳就通融一下嘛,凤姑娘……”爱极了她的墨宝,识货的张老爷忙不迭地陪上一张笑脸,苦苦哀求她再多画两笔。来到人间第一个看到谁就学谁的凤舞,实在是被燕吹笛影响得太过严重。她当下柳眉一挑,寒光烁烁的冷眼又朝他招呼去。
“你到底是耳背还是聋得没药救?”她又是一阵没形象的河东狮吼。“姑娘我说不画就是不画,就算你在这站上三日我就是不画!”
“唉……”淡淡的叹息,自四下围观的民众间传来。
虽说眼前摆摊的美女,衣着朴素娥眉淡扫,就跟四处可见的民妇没什么两样,但她那张精致纤丽的面容、举手投足间的神态气韵,就是一再地招人注目,让人忍不住想接近她一睹娇颜,更别说敢独自摆摊的她还画得一手好画。可与平凡老百姓不同的她,不但拥有一种富贵人家才培养得出来的雍容气度,她还有……谁也奈何不了她的火爆脾气。
她要是能在性子方面稍微改一改,那就真的完美得无可挑剔了。
受够难缠客户的凤舞,不耐地以指尖敲击着桌面,“我说过,我不为画中人或其它东西画上眼睛。”
“但……”大财主还是苦皱着一张脸。
她扬扬玉掌,“你若要有眼的画,那么就另找高明吧。”真是,都早把她的规矩说过了,怎么就是有这种听不懂的客人要来烦她?
“可以……请妳告诉我不画眼的理由吗?”次次都被赏白眼的张家大爷,含泪地捧着买来的大作向她讨个无眼之因。
她烦躁地别过螓首,“没这个习惯。”
也不知为什么,发觉自己有绘图才能的她,每次笔下画出来的东西总是会忘记添上双眼,而且不管她画任何一种飞鸟走兽,她还是会习惯性的忘记在空白的眼眶里加上瞳仁,改不了习惯的她,只好尽量多画山水或是静物,少画需要加眼睛的作品免得惹来麻烦,可前阵子她实在是山水画得太腻了些,所以才会没事找事地画出需要加眼睛的画来。
“好吧……”无眼虽是可惜,但更舍不得错过这种绘技可以比拟皇宫大内揽聘的画匠之作,张老爷只好在讨到原因后捧着心爱的画作离开。“下一个。”被一个难缠的客人弄坏了心情的凤舞,意兴阑珊地唤着在她摊前大排长龙的下位客户。
“这幅凤凰图……”老早就已经相好目标的李氏员外,一个上前就伸手指向她挂在后头的美图。这回凤舞连头也懒得抬了,“不卖。”
“既是摆在摊上,为何不卖?”财大气粗的李员外,早就风闻过她特异的脾气,于是先给她来个拍桌下马威。
“这图是我自个儿要私藏的,不卖。”凤舞盯着他那压在画纸上,戴满了金银戒指玉环的肥掌半晌,默默地把被他压住的画抽出来。
“凤姑娘……”一旁围观的民众,莫不替她担心地低叫,希望她别在这人面前使性子。
“大爷我就偏要那张图!”素来在镇上呼风唤雨的李员外,丝毫不将她摆在眼里,说着说着便伸手要抢。
“放肆!”眼明手快的凤舞,立即扬起玉掌拍走他造次的掌指。
所有人都怔住了,就连出手的凤舞也怔住了,她愕然地看着自己因打人而红通通的手心。
她……她怎么又来了?她到底是从哪学到这种口气对人说话的?更令她不解的是,她总会在不知不觉间摆出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姿态,就算是想克制也克制不住。
“不过就是个卖画的,身分低三下四,看人脸色姿态还敢摆得这么高?”颜面险些挂不住的李员外,气得索性不顾有多少人在看,当场拧起了脾气对她口出恶言。
她一板面孔,“今儿个不做生意了!”也罢,反正这阵子卖画所攒下的钱足够她花用上许久了,她就算不看人脸色也还是可以吃得饱。
“不如妳就到我府里吧。”没把她的话听进去的李员外,在她开始收拾摊上的东西时,再也掩不住垂涎的目光,一把拉起她的柔荑。
她冷肃着一张玉容,“放手。”
“跟了我,我会好好疼妳的,往后妳也不需在街上讨生活……”李员外非但不照做,反而还急呼呼地将她拉过,欲一亲芳泽的厚唇也跟着凑上。
深感嫌恶的凤舞皱着眉频往后仰,转过头习惯性张口想向身后呼唤,但张开口的她蓦地怔住。
这又是什么?她想唤的又是谁?她以前常这样做吗?
“姓凤的!”没想到在这等景况下,她竟还有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