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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贼水浒-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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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鬼方泅近船来,又不敢上船。 
  李逵道:“你这厮好没胆,吓一吓也担不得,我绝不伤你罢了!” 
  那鬼方扎手舞脚,再爬上船来,接了李逵手里的橹去摇。 
  宋江道:“船家,这是甚么江?却和阳世的水色好生诧异?” 
  那鬼道:“你新死的自然不知,阳世四渎,江河淮济,这阴间也有四条大河,分做东南西北,环了幽冥八千里地界,最是浩大不过,西边的唤作无定水,那水有三百里宽,又生的异,任你芦花鹅毛,绝浮不得上面,因此难度。南边的唤作阴阳界,也有三百里宽,流的水却比铁汁也热,随你金子身躯也化在里面,因此难度。北面的唤作鬼门江,也有三百里宽,流的水却比寒冰还冷,却是流着的,随你神仙佛鬼,不得能渡。只有这条河叫做忘川,方是阳世里人死时来的路径,千魂万鬼都从了接引的无常,从那奈何桥上过去,重新投胎轮回。此河水也没别的异处,只是新鬼喝的一口便把前生事都忘了,因此唤做忘川,又叫做没奈何水,那孟婆便每日里差小鬼来此取水,去那桥边迷了死人生魂。你两个不如如何失了无常接应,却走到这里,若不度到对岸,只好似那些追你们的,在这荒野里游荡,做个再不见天日的幽魂罢了。” 
  宋江听了,惊疑不定,道:“我死时并不见那无常来接引,只是一口气走到这里,若你不说时,怎知得这事?既是这水如此怪异,只容人从奈何桥上过时,那阎罗王怎许得人在这江上行船,坏了他律条规矩?” 
  那鬼嘻嘻笑道:“是天尚有个洞哩,随你人间阴间,又有那条律法不容人做的手脚,赚些生发?这阴曹地府有多少判官鬼卒,不得效用差使,整日只是穷的口水溜溜,自然想些进财的门路。我有个做判官的舅舅,便指点我这条门路,又与了我这船,凡是那阳世里有甚恩仇未报,或是甚情孽纠缠,要下辈子相见,都不要饮那口孟婆汤的,便可来江上寻我,将他们载将过去,对岸僻静处放下,每个要一千贯足钱,与我舅舅五五分成,他这条财路最是稳便不过,正是:休道阴间正善恶,亦有船儿度人。来近几日却无买卖,因此我撑船出来寻,却正遇着你们俩个,更救了你们性命,须得加倍,待会儿四千贯足钱,不要少了我的。” 
  宋江道:“我既然答应,却焉有反悔之理?” 
  侧首看李逵时,却咬着牙只把大斧在手中摩弄,那鬼也看见了,却只不做声。 
  那鬼伊伊呀呀,摇了整一日,兀自看不见对岸,宋江和李逵却饥渴的很了,宋江便道:“船家,你这船上可有酒食,可卖与我们,一发算钱还你!” 
  那鬼道:“有便有,却是我自家留着吃的,与了你们,只怕我饿肚子哩。” 
  李逵听的有酒食,肚里早按捺不住,跳起来道:“兀那厮你若不取酒肉与老爷时,便叫你粉碎!” 
  那鬼颤抖抖的道:“这位宋官人,你这伴当好凶,酒食便与你们,却不要叫他来伤损我,你方才须有誓言在的。”宋江大怒,便骂李逵,李逵方呐呐的坐了,骨朵个嘴。那鬼停了橹,俯身掀起块船板,取了一小青花瓮酒,和一对熟鸡,又一大块熟牛肉上来。 
  李逵大喜,便抢过一只鸡来,撕下一条腿与宋江,自己却把那鸡指顾间便吃尽了,又去取另一只鸡,却把那鬼看呆了,宋江也自饥渴的很,也就着手吃那酒肉,无一时,二人把鸡并肉吃的干干净净,李逵更是将酒也吃的干净了,那鬼呆在一边,只是光着眼看。 
  李逵吃得醉了,便道:“宋江哥哥,这番倒吃的痛快,倒和我在那李鬼家里吃的差不多哩!” 
  宋江也有七分酒意了,便道:“你这厮只是个说口,那次说回家接老娘,却惹出事来,说杀了个冒名的假货,却怎生在他家吃的好?” 
  李逵笑道:“兀那厮李鬼吃了我饶了,却反想着害我,要下蒙汗药害我,被我一斧杀了,那时肚子饿,一锅白饭却没有下菜,被我烧了他腿一块块割来吃,却是个饱哩!这鬼我瞧面目倒有几分象他,只今日不要再来伤犯老爷,老爷便饶他的腿。” 
  宋江方待再开口时,忽听得一个声音道:“你这黑旋风泼杀才不知害了多少人,今日却也井掉到桶里,却看是要饶谁?” 
  宋江急看时,却见那鬼挺身站在船头,手里早执了明晃晃一把快刀,看着二人,只是冷笑。 
  宋江知道不好,欲待招呼李逵上前并他时,却见李逵手颤脚颤,口中流涎,扑的倒了,自己手脚却也麻木了,全做不得主,不由得叫苦。正是:才向孤舟逃死难,又来江上逢冤仇。 
  宋江叫的声苦,见那鬼提刀来杀,忙道:“好汉,我与你有何冤仇,要这般害我?” 
  那鬼咬牙道:“你梁山贼人不知害了多少人,便我也是被你们这伙贼活活害死,今日相逢,定要将来千刀万剐!”宋江道:“好汉,冤有头,债有主,杀人也要杀的明白,你不可错认了人。” 
  那鬼道:“你要明白不是?好,我便说与你听,免你死了也是糊涂,我且问你,你梁山上有个浪里白条张顺的不是?” 
  宋江道:“正是我浔阳江上结识的兄弟,为人最有义气,却有何冤仇与你解拆不开?” 
  那鬼咬牙切齿道:“我阳世里本在扬子江上做些稳善的道路,劫几分财帛使用,最是快活不过。谁知那年张顺这厮来江南寻那安道全,却寻我的船过江,被我劫了,却被他巧言骗过,将来活撺在江里,谁想这厮手脚灵便,水性又高,却水里逃的性命,却先来城里杀了我的相好,又和那王定六狗贼妆扮了,寻我摆渡,却将我四马攒蹄捆了,丢在江里活活淹死,最是死的苦痛,我便今做了鬼心里也是恼恨,只是不能够报仇,今天幸见教你们这两个男女落在我手里,却不是天教我报仇作甚?今日须吃我一千刀!” 
  宋江听他明白说来,心里只叫的苦,果是自家攻打大名府时,背疮举发,看看将死,故叫张顺去江南取了神医安道全来救了性命。于江上有此一段冤仇,张顺曾相说过的,记他说杀的这人叫什么截江鬼张旺,想不到今日反在这阴间自家撞着,岂不是冤孽?只得勉力道:“好汉,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张顺兄弟虽不合害你性命,也是你害他在先,况他征方腊早死在杭州涌波门外,想来这冤仇也自解了,你今日害我,岂不是徒造些杀孽?” 
  那鬼果是截江鬼张旺,却那里多听宋江分辨,咬牙道:“任你说的舌灿莲花,也少不得俺一刀!天下都说孝义宋公明,被你这厮不知骗了多少人今日先剜出你的心来,看看有几个黑心窟窿?” 
  当下取了粗索,将宋江和李逵二人一式四马攒蹄捆了。却又船板上取出一分酒肉来吃,先前的却都下了药,将来赚客人的。看看吃的七分, 面皮上红热,便道:“你梁山上取活人心做解酒汤,你两个贼厮鸟也不知吃了多少人的心肝,今日须做成老爷,取心肝出来吃个快活,却也死的不冤。” 
  宋江嘴里只是叫苦,却只挣扎不得,看李逵只是昏迷不醒,正是无可奈何,看他来身前,将袖里取出明晃晃一把解手刀来,扯开胸前衣服,将来心上比比,又馔口酒喷在自己胸前,道:“须是将血冷了,不然取出心来时,便脆了不好吃。” 
  说完时,将刀便来胸上剜。宋江不由得叹道:“可惜我做了半世强人,枉积了几百万财帛,今番来阴世里却不得享用!” 
  张旺耳边听得,手自住了一住,把刀顶住宋江心头道:“兀你这厮,却有多少财帛,快取出来献与老爷,就教你囫囵死!” 
  宋江道:“我有几百万财帛,存在这阴间一个所在,你若饶了我们二人性命,尽数把来与你!” 
  那张旺听得如此数目,心里火炭也似热,却忽变了面皮道:“你二人只有这两个光身子,那里来这许多财帛,敢情只是扯谎来骗老爷,须饶你不得!” 
  宋江道:“好汉你有所不知,我在阳世里吃朝廷用毒酒害了,却是慢性,几日方死,因怕这阴世里无钱使用,过的狼狈,又无有老小,因此将梁山泊上分的金银并朝廷赏赐有百十万贯,命小军尽数买了冥钞焚化了,闻说这阳间一贯足可解的阴间十贯,因此倒存了千百万金银在阴间,我身为梁山都头领,却哪里肯扯谎骗你?你若肯饶我们性命时,尽数把来与你。” 
  那张旺听了意动,便道:“你须先和我说寄存的所在,我便信你。” 
  宋江道:“那人是阎君面前崔判官,我兄弟神行太保戴宗舍身在泰安岳庙里做打供太保,和他过的最好,因此便托寄在他那里。” 
  张旺道:“既如此,他怎肯把千百万金银来白白与我?” 
  宋江道:“你饶了我们性命,寻纸笔来我却写封书信与他,只推说我要把来使用,他自然与你。你自取去使用罢了,只要饶我们两个性命,并不可伤损我们。” 
  张旺笑道:“想我在这江上撑船受尽苦楚,许多时没有客人,到手几贯又被舅舅分了一半去,似此几时才能发迹?却想不到天送这老大富贵来与我?却不是前辈子修下的?既如此,我和你家去取纸笔。”当下撇了宋江,自去摇橹,一身兴头直似在天上走,那船摇的飞快,正是: 
  有钱自使鬼推磨,今看江上摇船疾 
  那船又摇了一日,看看到得对岸,张旺摇船却只往僻静处去,有七八里水路,前面一片黄泥滩涂,生着些半死不活的芦苇,岸上两间小小草屋,胡乱围着些篱芭,张旺把船靠岸,系了船,道:“好也,却是到家也,却叫这黑旋风留这边,我自与你家中寻纸笔。” 
  李逵兀自未醒,宋江无奈,由他解了脚上索子,手上却不解,两步捱做三步,上岸往张旺家来。 
  张旺进门,便自唤道:“婆婆,饭做了不曾?” 
  只听得一个人恶声道:“你这几日又去哪里停尸?这米缸早三日不见一粒米,家里并不见老鼠叫,老身也只是饿着,却有饭与你这赶尸的吃?要吃饭且拿银子来!” 
  张旺赔笑道:“婆婆莫恼,今日却撞着两头好行货,眼见得是天大的富贵,自然有金子与婆婆买衣服钗环。” 
  那婆婆啐了一口,道:“你这厮只是来说嘴骗人,几年来不知骗了老身多少?那里信你鬼话?老身替人熨洗衣服的几分银子也吃你骗了去赌钱吃酒,今日决不信你!” 
  张旺道:“那婆婆前日也这般说,害我饿了半日,如何你却偷偷有小菜下饭?好也,快取饭来充饥垫肚。” 
  那婆子道:“墙上挂着黄泥,地上埋着石子,你自取了煮,只要不嫌搁牙!却莫向老身缠讨!” 
  宋江听他两个合口,心里却道:“这婆子声音好熟,却是哪里听过的?”一时却又想不起。 
  张旺道:“婆婆不要说闹,这番决然保你富贵,这行货我已带了来,少便要赶去城里取金子也!“那婆子道:“这次不是说嘴,饭便与你吃,衣服钗环却不要少了我的。” 
  说着挑了帘子出来,却与宋江对面撞着,叫道:“杀人贼,你如何在这里?”正是: 
  一腔无明从头起,今番又遇对头人 
  欲知宋江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崔州平交友赤沙渡 宋公明隐踪绿柳庄    
  话说宋江眼见得分明,却是郓城县做烟花事业的阎婆,当初不合讨了她女儿阎婆惜做小,为这婆娘婆惜不良,借了招文袋中梁山书信勒掯自己不过,因此杀了逃去在江湖上,一番事业从此而起。做的泼天价英雄文章。只是那时这阎婆要为女儿报仇,向郓城县出首自己,若不是卖糟腌的唐牛儿赶得拆开时,几乎着了这老咬虫的手,却只苦了唐牛儿替自己顶缸。后来闻说这阎婆病死,自己心上也淡了,那想得今日这阴世里碰上,却又这般境况,却不是苦也?只是做声不得。 
  那婆子直直瞅着宋江脸上,忽得笑道:“好个奢遮的押司,手里勾了千万魂灵,却哪在乎杀了一个泼烟花?只可怜我那伶俐的女儿啊?自小教一知万,说唱的诸般耍令,心头肉也似,谁想要这个无良的天杀害了也?你这狼心狗肺的,今日须还我女儿来!” 
  张了手便来宋江脸上挖眼,宋江双手给索子背后缚了,药性弄的身子又慢,闪躲稍差时,脸上早带出几道血痕来。心下却恼,脚下一勾,那婆子扑得倒了,要待抢身起来再奔宋江时,那张旺早横身在里面拦住,板住婆子的手,叫道:“好也,婆婆莫将他伤损了,不得这套富贵,须不是说处。” 
  那婆子吃他拦住,够不着宋江,变了面皮,发作道:“你这天杀的囚徒,水里死的鬼,他须不是你亲爷,为了几分铜钱你便这般出力护他!可见想死的不冤!全不想着你饿倒在我门边,老身周济的你活命,今日却来这般伤犯老身,岂不是虱子可怜养头上——只损他娘的血!你也须吃他梁山上人害来!” 
  张旺给她骂的做声不得,只得道:“婆婆家的姐姐自然是他害了,原合得将他千刀万剐,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何况此畔一齐阴间里做鬼来?依我说,若是有了成千上万的金银,天天有大酒大肉吃,过快活日子,便是亲爹娘仇都不妨放下,何况只是婆婆自家的女儿?为这几百万家私,婆婆还是放开些罢!” 
  那婆子恶声道:“放你娘的屁?你倒是为几分银子将亲爹娘都把来卖了,我只要他把女儿婆惜还来!你却让是不让?” 
  疯虎也似来奔宋江,张旺只恐她损了宋江,不得那几百万富贵,须不是说处,当下只是横着身子在里面挡,却吃那婆子一掌打在脸上,直跌出四五步去,只见那满天星斗来眼前转,不由得心头一把无名火起,恰一把泼风也似快砍柴斧在手边,当下跳起来,一斧去那婆子脑门上砍个正着,但见:斧到处头分两个,手落时红光崩现,七魂三魄,更那个森罗殿上堪诉?四荒八野,任不到枉死城中叫苦…遍地只流红与白,起因只凭金与银。莫道娇女旧仇报,又向强徒新恨添。 
  张旺一时怒起,杀了这婆子。心下纵有一丝两丝悔意,也即片刻无踪,你道这张旺如何能下得这般手?原来张旺当初来这江上时,最是困乏,却是这婆子周济他茶饭,又让他住在自己家里,为有此恩,因此那婆子不拿正眼看他,非好即骂,又多向他要银子,因此这张旺心上早恨,却没奈何忍着,今日却一并里发作,更兼强人心性,所以一斧劈了这婆子。饶是宋江见惯杀人,似这等变出意外,却也不住心里乒乒乱跳,说不得言语。 
  张旺骂道:“老咬虫,你也平日里言语来伤损老爷,却也有今日!” 
  骂了两声,却把那尸首撺在屋前江里,连人头都丢进去,又拿水来冲了地,方去屋里自寻了饭来吃。吃饱了寻出几张马粪纸,胡乱灶上刮了些锅灰,便逼宋江来写那书信,先把索子缚了宋江双脚,方解了宋江手上索子,自却手里拿了那柄快斧在手边,宋江早有计较在心里,也不来挣扎,自便写了信。 
  张旺字却不认得,道:“你莫在信里弄什么来算计老爷,且先读一遍来与老爷听。” 
  宋江笑道:“你如何只是这般多疑?我宋江岂会骗你?也罢,读一遍你来听听!” 
  便读道:“崔兄州平台次:隈自宋江,久疏清音,想望风采,当以胜昔。今归黄泉,为路途遥远,感染重疾,不得与兄相见,致有一钱在囊之羞,今特求客张大持书,向兄支取钱一千万贯正,书到即付,万望勿却!愚弟宋江拜首。” 
  张旺听了,不胜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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