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第15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总是念念不忘赵姑娘,高兴起来便损我两句。”周芷苦笑道:“也不知是我念念不忘她呢,还是另有一人念念不忘于她。你自己作贼心虚,当我瞧不出你心中有鬼么?”
张无忌天性至诚,心想自己与周芷若已有白头之约,此后生死与共,两情不贰,什么事都不该隐瞒于她,当下提起勇气,说道:“芷若,有一件事我该当与你说,请你别生气。”周芷若道:“我该生气便生气,不该生气便不生气。”无忌听了这两句话,心中一窒,暗想自己曾对她发下重誓,决意杀了赵明,为表妹殷离报仇,但与赵明相见后非但不杀,反而和她荒郊共宿,连骑并行,这番话说出来实是心中有愧。他不善作伪,自觉羞惭,神色间便尽数显了出来。
无忌沉吟之间,双骑已奔近一处小镇,眼见天色不早,当下找一家小客店投宿。晚饭过后,无忌又替周芷若背心穴道上推拿了一阵,虽然仍非解这奇异的点穴之法,但点穴后为时已久,血脉运转,被封住的穴道终于也自行解开了。无忌心下暗想:“丐帮诸长老的武功虽非极强,点穴手法却大是神妙。芷若心性高傲,不肯在席间求他们解穴,那出手点穴之人居然也假装忘记了。嘿嘿,这些化子们死要面子,一败涂地之余,勉强在点穴法上占一些上风,也是好的。”
周芷若嫌客店中一股污秽的霉气,道:“咱们到外面走走,活活血脉。”张无忌道:“好!”携了她手,走到镇外。其时夕阳在山,西边天上晚霞如血,两人闲步一会,在一株大树下坐了,但见太阳慢慢钻入地下,周遭暮色渐渐逼来。于是张无忌将弥勒佛庙中如何遇见赵明、如何发现莫声谷的尸体、如何和宋远桥等相会、如何循着明教的火焰记号在冀北大兜圈子等情一一说了,说到最后,双手握着周芷若的手,道:“芷若,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咱俩夫妇一体,我什么事也不会瞒你。赵姑娘坚要再见我义父一面,说有几句要紧的话问他。我当时便起了疑心。此刻回思,越想越是害怕。”说到最后这几句话,声音也发颤了。周芷若道:“你害怕什么?”张无忌只觉掌中的一双小手寒冷如冰、也是轻轻发抖,便道:“我想起义父患有失心疯之症,一发作起来,人事不知。当年他疯疾大发,竟图向我妈妈非礼,他一对眼睛,便是因此被我妈妈打瞎的。当我出生之时,义父又想杀死我爸爸妈妈,幸而听到我的哭声,这才神智清醒。我怕——我怕——”
周芷若道:“你怕什么?”无忌叹了口气,道:“此话我本来不该说,但我确是担心,我那表妹是—是—义父杀的。”周芷若跳起身来。颤声道:“谢大侠仁侠仗义,对咱们后辈更是慈爱,怎会去杀殷姑娘?”无忌道:“我这只是空口猜测,当然作不得准。就算我表妹真为义父所杀,那也是他老人家旧疾突发,犹如梦魇一般,不是他老人家生性残忍。唉,这一切帐,都该算在成昆那恶贼身上。”周芷若沉思半晌,摇头道:“不对,不对!难道咱们齐中『十香软筋散』之毒,也是义父他老人作的手脚?他又从何处得这毒药?”无忌眼前犹如罩了一团浓雾,瞧不出半点光亮。只听周芷若冷冷的道:“无忌哥哥,你是千方百计,在想替赵明开脱洗刷。”无忌道:“倘若赵姑娘她真是凶手,她躲避义父尚自不及,何以执意要见义父,说有几句要紧话问他?”周芷若冷笑道:“这位姑娘机变无双,她要为自己洗脱罪名,难道还想不出什么巧妙法儿么?”她语声突转温柔,偎倚在他身上,说道:“无忌哥哥,你是天下第一等的忠厚老实之人,说到聪明智谋,如何能是赵姑娘的对手?”无忌叹了口气,觉得她所言确甚有理,伸臂轻搂住她柔软的身子,低声道:“芷若,我只觉世事烦恼不尽,即如亲如义父,也令我起了疑心,我只盼驱走鞑子的大事一了,你我隐居深山,共享清福,再也不理这尘世之事了。”周芷若道;“你是明教的教主,倘若天如人愿,真能逐走了胡虏,那时天下大事。都在你明教掌握之中,如何能容你去享清福?”张无忌道:“我才干不足以胜任教主,更不想当教主。要是明教掌握重权,这一教之主,更非由一位英明智哲之士来担当不可。”周芷若道:“你年纪尚轻,目下才干不足,难道不会学么?再说,我是峨嵋一派的掌门,肩头担子甚重。师父将这掌门人的铁环授我之时,命我务当光大本门,就算你能隐居山林,我却没这般福气呢。”
第九十三回 花烛春宵
无忌抚摸她手指上的铁指环,道:“那日我见这指环落在陈友谅的手中,心里焦急得了不得,只怕你受了奸人的欺辱,恨不得插翅飞到你的身边。芷若,我没能早日救你脱险,这些日子中,你可受了委屈啦,这铁指环,他们怎么又还了你?”周芷若道:“是武当派的宋青书少侠拿来还我的。”无忌听她提到宋青书的名字,眼前突然出现她与宋青书并肩共席、在丐帮花厅上饮酒的情景,问道:“宋青书对你很好,是不是?”周芷若听他语声有异,问道:“什么叫做『对你很好』?”无忌道:“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这位宋师哥对你一往情深,不惜叛派逆父,弑叔谋祖,对你自是很好的了。”
周芷若仰头望着东边初升的新月,幽幽的道:“你待我只要能有他一半的好,我就心满意足的了。”无忌道:“我固是不及宋师哥这般情痴,要我为你做这些不孝不义之事,那是万万不能。”周芷若道:“为了我,你是不能。为赵姑娘,你偏能够。你在那小岛上曾立过重誓,定当杀此妖女,以替殷姑娘报仇。可是你一见她面,早将这些誓言忘得干干净净了。”无忌道:“芷若,要是我查明屠龙刀和倚天剑确是赵姑娘所盗,害死了表妹的恶事确是她所干,我自不饶她。但若她是清白无辜,我总不能无端端的杀她。说不定我当日在小岛上立的誓,是立错了。”
芷若不语,无忌道:“是我说错了么?”周芷若道:“不!是想起我自己在万法寺的高塔之上,也曾在师父跟前发过重誓。只恨我在那小岛上对你以身相许之时,不肯把这重誓说了出来。”无忌惊道:“你——你发过什么重誓?”周芷若道:“那时我对师父发誓说,要是我日后嫁你为妻,我父母死在地下不得安稳,我师父化为厉鬼,日夕向我纠缠,我跟你生的子孙男的世世为奴,女的代代为娼。”
张无忌一听到这几句如此毒辣的恶誓,不禁身子发抖,隔了半晌,才道:“芷若,那是作不得数的。你师父只道明教是为非作恶的魔教,我是奸邪无耻的淫贼,才逼你发此重誓。她老人家若是得知真相,定能教你免了此誓。”周芷若泪流满面,道:“可是她——她老人家已经不知道啦。”说着扑在无忌怀里,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休。无忌抚摸她的柔发,慰道:“你师父若是地下有知,定然不会怪你背誓。难道我真是个奸邪无耻的淫贼?”周芷若抱着他腰,说道:“你现下还不是,可是你将来受了赵明的蛊惑,说不定——说不定便奸邪无耻了。”无忌伸指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弹,笑道:“你也把我忒也瞧得小了。良人者,所仰望终身者也。你的夫君是这样的人么?”周芷若抬起头来,脸颊上兀自带着晶晶珠泪,眼中却已全是笑意,说道:“也不羞,你已是我的夫君了么?你再跟那赵明小妖女鬼鬼祟祟,我才不要你呢。谁保得定你不会如那宋青书一般,为了一个女子,便做出许多卑鄙的勾当。”无忌低下头去,在她脸颊上一吻,笑道:“谁叫你天仙下凡,咱们凡夫俗子,焉能自持?这是你爹爹妈妈不好,生得你太美,可害死咱们男人啦!”
突然之间,三丈外一株大树之后,“嘿嘿”连声,传来两下冷笑,无忌正将周芷若搂在怀里,一愕之间,只见一个人影连晃几晃,已远远去了,周芷若一跃而起,苍白着脸,颤声道:“是赵明!她一直跟在咱们身后。”无忌听这两下冷笑,确是女子的声音,只是难以断定是否真是赵明,迟疑道:“真是她么?她跟着咱们干么?”周芷若怒道:“她喜欢你啊,还假惺惺的装不知道呢。你们多半暗中约好了的,这般装神扮鬼的来耍弄我。”无忌连叫冤枉。周芷若俏立寒风之中,思前想后,不由得怔怔的掉下泪来。
无忌左手轻轻楼住她肩头,右手伸袖替她擦去泪水,柔声道:“怎么好端端地又流起泪来?若是我约赵姑娘来此,教我天诛地灭。你想想,要是我心中对她好,又知她人在左近,怎会跟你疯疯癫癫的说些亲热话儿?那不是故意让她难堪么?”周芷若心想这话倒也不错,叹口气道:“无忌哥哥,我心中一直难以平定。”无忌道:“为什么?”周芷若道:“我总是忘不了对师父发过的重誓,又想这赵明定然放不过我,不论武功智谋,我都跟她差得太远。”无忌道:“我尽心竭力,护你周全。她胆敢伤我爱妻的一根毫毛,我岂肯饶她?”周芷若道:“若是我不幸死在她的手里。那也罢了,只怪我自己命苦。怕的是你受了她的迷惑,信了她花言巧语,中了她的圈套机关,却来杀我,那时我才死不瞑目呢。”无忌道:“那当真是杞人忧天了。世上多少害过我、得罪过我的人,我都不杀,怎么反而会杀你?”他解开衣襟,露出胸口的剑疤,笑道:“这一剑是你刺的?你越是刺得我深,我越是爱你。”
周芷若伸纤纤素手,抚摸他胸口的伤痕,心中若不胜情,突然脸色苍白,说道:“一报还一招,将来你便是一剑将我刺死,我也不悔。”无忌伸臂将她楼在怀里,道:“待咱们找到义父,请他老人家替咱俩主婚,自后咱二人行坐不离,白头偕老。只要你喜欢,再刺我几剑都成,我重话儿也不说你一句,这么着,你够便宜了吧?”周芷若将脸颊贴在他火热的胸膛之上,闻到他肌肤间男子的气息,低声道:“但愿你大丈夫言而有信,不忘了今日之言。”两人偎倚良久,直至中宵,风露渐重,方回客店分别就寝。
次晨三人继续南行,一路没再发见赵明的踪迹,不一日已来到大都。进城时已是傍晚,只见合城男女,都在洒水扫地,将街道里巷,扫得干干净净,每一家门口都摆了一张香案,无忌等投了客店,问店伴城中有何大事,店小二道:“客官远来不知,却也撞得真巧,合该有眼福,明日是大游皇城啊。”无忌道:“什么叫游皇城?”店小二道:“明儿是一年一度皇上大游皇城的日子。皇上要到庆寿寺供香,数万男男女女扮戏游行,头尾三十余里。那才叫好看哩。客官今晚早些安息,明儿起一个早,到王德殿门外去占个座儿,要是你眼光好,皇上、皇后、贵妃、太子、公主,个个都能瞧见。你想想,咱们做小百姓的,若不是住在京师,那里有亲眼见到皇上的福气?”韩林儿听得不耐烦起来,斥道:“认贼作父,无耻汉奸。鞑子的皇帝,有什么好看?”店小二睁大了眼睛,指着他道:“你——你说这种话,不是造反么?你不怕杀头要?”韩林儿道:“你是汉人,鞑子害得咱们多惨,你居然皇上长、皇上短的,还有半点骨气接?”那店小二见他凶霸霸的,转身便欲出去。周芷若手起一指,点中了他背上的穴道,道:“此人出去,定然多口,只怕不久有官兵前来拿人。”说着一脚将他踢到了床底,笑道:“且饿他几日,咱们走的时候再放他。”过不多时,掌柜的在外面大叫;“阿福,阿福,又在那里唠叨个没完没了啦!快给三号房客人打脸水。”韩林儿忍住好笑,拍桌叫道:“快送酒饭来,大爷们饿啦。”过了一会,另一名店小二送酒饭进来,不断自言自语:“阿福这小子定是去皇城瞧烟花去啦,这小子正经事不干,便是贪玩。”
次日清晨,无忌刚起床,便听得门外一片喧哗。他走到门口,只见无数男女,都是衣衫光鲜,一齐向北涌去,人人嘻嘻哈哈,比过年还要热闹,炮仗之声,四面八方的响个不停。周芷若也到了门口,道:“咱们也瞧瞧去。”
张无忌道:“我和汝阳王府中的武士们动过手,莫要被他们认了出来,既要去瞧,须得乔装改扮一下。”当下和周芷若、韩林儿三人扮成了村汉村女的模样,用泥水涂黄了脸颊双手,跟着街上人众,涌向皇城。
其时卯末辰初,皇城内外,已是人山人海,几无立足之地。张无忌双臂前伸,轻轻开道,终于在延春门外一家大户人家的屋檐之下,挤到了三个空位。立定不久,已听得锣声当当,自远而来。众百姓齐呼:“来啦,来啦!”人人延颈而望。锣声渐近渐响,敲到近处,只见见一百零八名长大汉子,一色青衣,左手各提一面径长三尺的大锣,右手锣锤齐起齐落。一百零八面大锣当的一声一齐响了出来,直是震耳欲聋。锣队过去,跟着是三百六十人的鼓队,其后是汉人的细乐吹打、西域琵琶队、蒙古号角队,每一队少则百余人,多则千人。乐队行完,只见两面素缎大旗,高擎而至。一面旗上书着“安邦护国”,一面旗上书着“镇邪伏魔”,旁附许多金光闪闪的梵文。大旗前后各有二百蒙古精兵卫护,长刀胜雪,铁矛如云,四百人骑的一色白马。众百姓见了这等威武气概,都大声欢呼起来。无忌心下暗自感叹:“外省百姓,对蒙古官兵无不恨之切骨,这京师人士却是身为亡国奴而不知耻,想是数十年来日日见到蒙古朝廷的威风,竟忘了自己是亡国之身了。”
两面大旗刚经过无忌身边不久,突然问西首人丛中白光连闪,两排飞刀直射出来,迳奔两根旗杆。每排飞刀均是连串七柄,七把飞刀整整齐齐的插在旗杆之上。那旗杆虽粗,但连受七把飞刀的砍削,立时折断,呼呼两响,从半空中倒将下来。只听得惨叫之声大作,十余人被旗杆压在下面。在旁瞧热闹的众百姓大呼小叫,纷纷逃避,登时乱作一团。
这一下变起仓卒,张无忌等也是大出意料之外。韩林儿大喜之下,正要喝采,蓦地里一只软绵绵的手掌伸了过来,按住他的口上,却是周芷若及时制止他的呼喝。只见四百名蒙古兵各持兵刃,在人丛中插索捣乱之人。无忌见这十四柄飞刀发射的手劲甚是凌厉,显是武林高手所为,只是闲人阻隔,没能瞧见放刀之人是谁。连他都没法见到,蒙古官兵只自乱哄哄的瞎搜一阵。过不多时,人丛中有七八名汉子被横拖直曳的拉了出来,口中大叫:“冤枉——”蒙古兵刀矛齐下,立时将这些汉子杀死在大街之上。韩林儿大是气愤,说道:“放飞刀的人早已走了,凭这些脓包,也捉得到么?却来乱杀良民出气。”周芷若低声道:“韩大哥禁声!咱们是来瞧游皇城,不是来大闹皇城。”韩林儿道:“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乱了一阵,后边乐声又起,过来的一队队都是吞刀吐火的杂耍,各种西域秘技,看到众百姓喝采不迭,适才血溅街心的惨剧,似乎已忘了个干净,其后是一队队的傀儡戏、皮影戏,更后是骏马拖拉的彩车,每辆车上都有俊童美女扮饰的戏文,什么“白娘娘水浸金山”、“唐三藏西天取经”、“唐明皇游明宫”,“李存孝打虎”、“刘关张三戏吕布”、“张生跳粉墙”,争奇斗胜,极尽精功。张无忌等三人一向生长于穷乡僻壤,那里见过这许多繁华气象,都是不禁暗叹今日大开眼界。
这些彩车之上,都插有锦旗,书明“臣湖广行省左丞相某某贡奉”、“臣江浙行省右丞相某某贡奉”等字样。越到后来,贡奉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