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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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肠出,再也不能活命,问道:“那些恶狗为什么追你?”那人道:“我——夜里出来赶野猪,别——别踩坏了庄稼,见到一位大小姐和一位公子在大树下说话——我不过走近去瞧瞧——我——啊哟!”大叫一声,再也没声息了。
他这番话虽没说完,但张无忌十成已猜到了九成,多半是朱九真和卫壁半夜出来私会,却让这乡农撞见了,朱九真放犬咬死了他。正自气恼,只听得马蹄声响,有人连连呼哨,正是朱九真在呼召群犬。蹄声渐近,两骑马驰了过来。张无忌自练九阳神功后,目力大异常人,虽在黑暗之中,借着白雪反映上来的星光,依稀可以看到两匹马上坐着一男一女。那女子突然叫道:“咦!怎地平西将军他们都死了?”说话的正是朱九真,她所养的猛犬,仍是各拥将军封号,与以前丝毫无异。
和她并骑而来的正是卫璧,他纵身下马,奇道:“有两个人死在这里!”无忌心下暗暗打定了主意:“他们若想过来害我,说不得,我下手可不能容情了。”朱九真见那乡农肚破肠流,死状甚可怖,张无忌却是衣服破烂已到极点,蓬头散发,满脸长满了长长的胡子,躺在地下一动也不动,想来也是被狗子咬死了。她急欲卫璧谈情说爱,不愿在这里多所逗留,说道:“表哥,走吧!这两个泥腿子临死拚命,倒伤了我三位将军。”拉转马头,便向西驰去。卫璧虽见三犬齐死,心中微觉古怪,但见朱九真驰马走远,不及细看,当即跃上马背,跟了下去。
张无忌听得朱九真的娇笑之声,远远传来,心下只感恼怒,自己觉得奇怪,四年多前和她初遇时,对朱九真敬若天神。只要她小指头儿指一指,就是要自己上刀山、下油锅,也是毫无犹豫,但今日重见,不知如何,她身上的魅力竟是消失得无形无踪。张无忌只道是修习九阳真经之功,实则凡是少年男子,大都有过如此胡里胡涂的一段初恋,这些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日后头脑清醒,对自己旧日的沉迷,往往不禁为之哑然失笑。
得到第二日早晨,天空一头兀鹰见地下的死人死狗,在空中盘旋了几个圈子,便飞下来啄食。那知道这头兀鹰也是命中该死,好端端的死人死狗不吃,偏向张无忌脸上扑下来,无忌手一伸,早扭兀鹰的头颈,手上微一使劲,便将那鹰捏死了,喜道:“当真是天上飞下来的早饭。”拔去兀鹰羽毛,撕下鹰腿,便大嚼起来,虽是生肉,但饿了三日,却他吃得津津有味。
一头兀鹰没吃完,第二头又飞了下来。张无忌便以鹰肉充饥,躺在雪地之中养伤,静得腿骨愈合,接连数日,这旷野中竟是一个人也没经过。他身畔是三只死狗,一个死人,好在隆冬严寒,尸体不会腐臭,他又过惯了寂寞独居的日子,也不以为苦。
这一日下午,他运了一遍内功,眼见天上两头兀鹰飞来飞去的盘旋,良久良久,终是不敢下来。他正自无聊,只见一头兀鹰向下一扑,离地身子约莫三尺,便即冲向空际,身法转折之间,极是美妙。他忽然想道:“这一下转折,如果能用在武功之中,袭击敌人时对方固是不易防备,即使一击不中,飘然远扬,敌人也是极难还击。”要知他所练的九阳神功纯系修习内功,攻击防御的招数是半招都没有的。因此当年觉远大师虽然练就一身神功,受到攻击时却毛手毛脚,丝毫不会抵御;张三丰也要杨过当面传授四招,才能和尹克西放对。张无忌从小便学过武功,和觉远及张三丰幼时截然不同,但要将极上乘的内功融化在他所学的招数之中,却也非短期内所能奏效。因此每见飞花落地,怪树撑天,以及鸟兽之动,风云之变,他往往便想到武功的招数上去。
这么一想,他只盼空中的兀鹰盘旋往复,多现几种姿态,正看得出神,忽听得远远有人在雪地中走来,脚步细碎,似乎是个女子。张无忌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女子提着一只篮子,很迅捷的走近。她看到雪地中的人尸犬尸,“咦”的一声,怔住停步。张无忌定神一看,但见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荆钗布裙,是个乡村贫女,黄发蓬蓬,面容黝黑,脸上肌肤凹凹凸凸,嘴角歪斜,生得极是丑陋,只是一对眸子颇有神采,身段也是苗条纤秀。
她走近一步,看见张无忌睁着眼瞧着她,微微吃了一惊,道:“你——你没死么?”张无忌道:“我没死。”一个问得不通,一个答得有趣,两人一想,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少女笑道:“你既不死,躺在这里一动也不动的干什么?倒吓了我一跳。”张无忌道:“我从山上摔下来,把两条腿都跌断了,只好在这里躺着。”那少女问道:“这人是你同伴么?怎么又有三条死狗?”张无忌道:“这三狗凶恶得紧,咬死了这位大哥,可是它们也活不了啦。”
那少女道:“你躺在这里怎么办?肚子饿吗?”张无忌道:“自然是饿的,可是我动不得,只好听天由命了。”那丑女嫣然一笑,从篮子中取出两个饼来,递了给他。张无忌道:“多谢姑娘。”接了过来,却不便吃。那少女道:“你怕我的饼中有毒吗?干么不吃?”张无忌已有四年多没跟人说话,偶尔和朱长龄隔着山洞对答几句,也是绝无意味,这时见那少女容貌虽丑,说话却很有风趣,心中喜欢,便道:“是姑娘给我的饼子,我舍不得吃。”
这句话已有几分调笑的意思,他向来诚厚,说话从来不油腔滑调,但在这丑女面前,心中轻松自在,不知不觉的这句话便冲口而出。那少女听了,眼中忽现怒色,哼了一声。张无忌心下大悔,忙拿起饼子便咬,只因吃得慌张,竟哽在喉头,咳嗽起来。那少女转怒为喜,说道:“谢天谢地,你这丑八怪不是好人,老天爷当场便要罚你。怎么谁都不摔断狗腿,偏生是你摔呢?”张无忌心想:“我四年不剪发,不剃面,自是个丑八怪,可是你也不见得美到那里去,咱们半斤八两,大哥别说二哥。”但这番话却无论如何不敢出口了,一本正经的道:“我已在这里躺了九天,好容易见到姑娘经过,你又给我饼吃,真是多谢了。”那少女抿嘴笑道:“我问你啊,怎地谁都不摔断狗腿,偏生是你摔断呢?你不回答,我就把饼子抢回去。”
张无忌见她这么浅浅一笑眼睛中流露出极是狡谲的神色来,心中不禁一震:“她这眼光,多么像妈。妈临去世时欺骗那少林寺的老和尚,眼睛中就是这么一副神气。”想到这里,忍不住热泪盈眶,跟着眼泪便流了下来。那少女“呸”了一声,道:“我不抢你的饼子就是了,也用不着哭。原来是个没用的傻瓜。”张无忌道:“我又不希罕你的饼子,只是我自己想起了一件心事。”那少女本已转身,走出两步,听了这句话,转过头来,说道:“什么心事?你这傻头傻脑的家伙,也会有心事么?”张无忌叹了口气,道:“我想起了妈妈,我去世的妈妈。”
那少女噗哧一笑,道:“你妈妈常常给你饼吃,不过我所以想起妈来,因为你笑的时候,很像我妈。”那少女怒道:“死鬼!我很老了么?老得像你妈了?”说着从地下拾起木柴,在无忌身上抽了两下。无忌若要夺下她手中木柴,自是轻而易举,但想:“我妈去世的时候,是很好看很好看的。”
那少女板着脸道:“你取笑我生得丑陋,你不想活了。我拉你的腿!”说着弯下腰去,作势要拉他的腿。张无忌吃了一惊,自己腿上断骨刚起始愈合,给她一拉那便全功尽弃,忙抓了一团雪,只要那少女的双手碰到自己腿上,立时便打她眉心穴道,叫她当场昏晕。幸好那少女只是吓他一吓,见他神色大变,说道:“瞧你吓成这副样子!谁叫你取笑我了?”张无忌道:“我若是存心取笑姑娘,教我这双腿好了之后,再跌断三次,永远好不了,终生做个跛子。”那少女嘻嘻一笑,坐到无忌身旁,道:“你妈既是个美人,怎地拿我来比她?难道我也好看么?”
张无忌呆了一呆,道:“我也说不上什么缘故,只觉得你有些像我妈。你虽然没我妈好看,可是我喜欢看你。”那少女弯过中指,用指节轻轻在无忌的额头上敲了两下,笑道:“乖儿子,那你叫我作妈妈吧!”说了这两句话,登时觉得不雅,按住了口,转过头去,可是仍旧忍不住笑出声来。张无忌瞧着她这副神情,依稀记得从前在冰火岛上之时,妈妈跟爸爸说笑,活脱也是这个模样,霎时之间,只觉这丑女一点也不丑,清雅妩媚,风致嫣然,怔怔的呆望着她,不由得痴了。那少女回过头来,见到他这副呆相,笑道:“你为什么喜欢看我,且说来听听。”张无忌呆了半晌,摇了摇头,道:“我说不上来。我只觉得瞧着你时,心中很舒服,很平安,你只会待我好,不会欺侮我!害我!”那少女笑道:“哈哈,你全错了,我生平最喜欢害人。”突然提起手中的木柴,在无忌断腿上敲了两下,跳起身来便走。这两下出其不意,正好敲在他断骨的伤处,无忌大声呼痛:“哎哟!”只听得那少女格格嘻笑,回过头来扮了个鬼脸。
无忌眼望着她渐渐远去,断腿处的疼痛甚是难熬,心想:“原来女子都是害人精,美丽的会害人,难看的也一样叫我吃苦。”
这一晚睡梦之中,他好几次梦见那少女,又好几次梦见母亲,又有几次,竟分不清到底是母亲还是那少女。他瞧不清梦中那脸庞是美丽还是丑陋,只是见到那澄澈的眼睛,又狡狯又妩媚的望着自己。他梦到了儿时的事情,虽然是母亲,也常常捉弄他,故意伸足绊他跌一交,等到他摔痛了哭将起来,母亲又抱着他不住的亲吻,不住说:“乖儿子别哭,妈妈疼你!”
他在睡梦中突然醒转,猛地里想起了一件以从来没想到过的事:“妈妈为什么这般喜欢让人受苦?义父的眼睛是妈妈打瞎的,俞三师伯是在妈的手下以致残废的,临安府龙门镖局全家是妈杀的,她到底是好人呢,还是坏人呢?”他望着天空中不住瞬眼的星星,过了良久良久,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管她是好人坏人,她是我妈妈。”心中想道:“要是妈妈还活在世上,我真不知有多爱她。”
他又想到了那个村女,真不懂她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来打自己断腿,“我一点也没得罪她,为什么要我痛得大叫,她才高兴?难道她真的是喜欢害人?”他很想她再来,但又怕她再想什么法儿加害自己。他摸到身边那块吃了一半的饼子,想起那村女说话的神情:“你妈既是个美人,怎地拿我来来比她?难道我也好看么?”忍不住自言自语:“你好看,我喜欢看你。”
这般胡思乱想的躺了两日,那村女并没再来,张无忌心想她是永远不会来了。那知到第三天下午,那村女挽着篮子,从山坡后转了出来,笑道:“丑八怪你还没饿死么?”无忌道:“饿死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半还活着。”那少女笑嘻嘻的坐在他身旁,忽然伸足在他断腿上踢了一脚,问道:“这一半是死的还是活的?”张无忌大叫:“啊哟!你这人怎么这样没良心?”那少女道:“什么没良心?你待我有什么好?”张无忌一怔,道:“你大前天打得我好痛,可是没有恨你,这两天来,我在天天想你。”那少女脸上一红,便要发怒,可是强忍住了,说道:“谁要你这丑八怪想?你想我多半没有好事,定是肚子里骂我又丑又恶。”张无忌道:“你并不丑,可是为什么定要害得人家吃苦,你才喜欢?”那少女格格笑道:“别人不苦,怎显得出我心中喜欢?”
她见张无忌一脸不以为然,却不说话,又见他手中拿着吃剩的半块饼子,相隔三天,居然还没吃完,说道:“这块饼一直留到这时候,味道不好么?”张无忌道:“是姑娘给我的饼子,我舍不得吃。”他在三天前说这句话时,有一半意存调笑,但这时却说得诚诚恳恳,那少女知他所言非虚,微觉害羞,道:“我带了新鲜的饼子来啦。”说着说着从篮中取了许多食物出来,除了饼子之外,又有一只烧鸡,一条烤羊腿,香喷喷的,拿着还有些烫手。张无忌大喜,四年多来,除了血蛙之外,从未吃过肉食,这鸡腿一入口,真是美无穷。那少女见他吃得香甜,笑吟吟的抱膝坐着,说道:“丑八怪,你吃得开心,我瞧着倒也好玩。我对你似乎有点儿不同,就算不害你,也能教我喜欢。”张无忌道:“人家高兴,你也高兴,那才是真高兴啊。”那少女冷笑道:“哼!我跟你说在前头,这时候我心里高兴,就不来害你,那一天心中不高兴了,说不定会整治得你死不了,活不成,那时候你可别怪我。”张无忌摇头道:“我从小给坏人整治到大,越是整治,越是硬朗。”那少女冷笑道:“别把话说得满了,咱们走着瞧吧。”
张无忌道:“待我腿伤好了,我便走得远远的,你就是想折磨我,害我,也找不到我了。”那少女道:“那么我先斩断了你的腿,叫你一辈子不能离开我。”张无忌听到她冷冰冰的声音。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只觉她说得出做得到,这两句话绝非随口说说而已。那少女向他凝视半晌,叹了口气,忽然脸色一变,说道:“你配么,丑八怪!你也配给我斩断你的狗腿么?”蓦地里站起来,抢过张无忌没吃完的烧鸡、羊腿、面饼,远远掷了出去,一口口唾沫向张无忌脸上吐去。
张无忌怔怔的瞧着她,只觉她并不是发怒,也不是轻贱自己,却是满脸惨凄之色,似乎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张无忌对别人的伤心不幸,向来甚是同情,见那村女如此哀伤,有心想劝慰她几句,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适当的言辞。
那村女见张无忌这般神气,突然住口,喝道:“丑八怪,你心里在想什么?”张无忌道:“姑娘,你为什么这般不高兴?说给我听听,成不成?”那少女听他如此温柔的说话,再也无法矜持,蓦地里坐倒在张无忌身旁,手抱着头,抽抽咽咽的哭了起来。张无忌见她肩头起伏,纤腰如蜂,甚是楚楚可怜,便低声道:“姑娘,是谁欺侮你了?等我腿伤好了之后,我去给你出气。”那少女一时止不住哭,过了一会才道:“没有人欺侮我,是我生来命苦,我自己又不好,心里想着一个人,总是放他不下。”张无忌点点头,道:“那是个年轻男子,是不是?他待你很凶狠吧?”
那少女道:“不错!他生得很英俊,可是傲慢得很。我要他跟着我去,一辈子跟我在一起,他不肯,那也罢了,那知还骂我,打我,将我咬得身上鲜血淋漓。”张无忌怒道:“这人如此蛮横无理,姑娘以后再也不要理他了。”那少女流泪道:“可——可我总是放他不下啊,他远远避开我,我到处找他不着。”张无忌心想:“这种男女间的情爱之事,实是勉强不得。这位姑娘容貌虽然差些,但显是个至性至情之人。她脾气虽然有点儿古怪,那也是为了心下伤痛,失意过甚的缘故。想不到那男子对她竟是如此狠毒凶狠!”于是柔声道:“姑娘,你也不用难过了,天下好男子有的是,你何必牵挂这个负心薄幸的恶汉。”那少女叹了一口长气,眼望远处,呆呆出神。张无忌知她终生是忘不了意中的情郎,说道:“那个男子,不过打你一顿,可是我所遭之惨,却又胜于姑娘十倍。”那少女道:“怎么啦?你受了二个美丽姑娘的骗么?”张无忌道:“本来,她也不是有意骗我,只是自己呆头呆脑,见她生得美丽,就呆呆的看她。其实我那里配得上她,我心中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