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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亲爱的爸爸妈妈-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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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天年——我的母亲记忆中的小河(2)

    我忽然想到,这相貌堂堂的县长,听说是法科大学毕业的,能屈尊娶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也许是很好说话的,去找他谈谈自来水的事儿,说不定会有希望。有一回在河边走路,正好碰上了他们这支小小的队伍,那女同学跟我招呼说话,还把我介绍给她丈夫,我向他鞠了个躬,立即将这捉摸了许久的话题,向他提了出来。    
    县长没等我说完,就直愣愣地瞪着我,气呼呼地跟我说:“年轻轻的孩子,不好好读书,胡思乱想些什么,这种事情用得着你来操心吗?”这话儿像一瓢冷水似的,当头浇在我身上,满腔的希望像一团火似地被扑灭了。真奇怪,既然是嫌我年轻,为什么要娶一个跟我年岁相同的姑娘做老婆呢?我对这个骄横的县长反感极了,不愿再多说话,回过头来就走。    
    不久之后,共产党和解放军要打进县城的消息,不断地传来,人心惶惶的。终于在一个黑暗的深夜里,这县长丢下新婚的妻子,携带巨款逃跑得无影无踪了。在老百姓不能自己做主的时代里,真可以说是无官不贪啊!    
    我怀着满腔的希望离开了家乡,去寻找革命,寻找正义和公平的理想。几十年来,虽然告别了这条狭窄和浑浊的小河,不过无论是当我眺望辽阔的海洋,抑或是凝视涓涓的溪流时,总都会想起它来,因为它是我整个人生道路的起点。    
    母亲不是希望我去建造自来水厂,去做出许多有用的事情来吗?我却没有学好这样的本领,应该怎样告慰她刚离开人世的灵魂呢?我常常梦见母亲苗条和颀长的身影,梦见她炯炯发亮的眼睛,梦见她秀美的脸颊上,含着一丝忧郁的笑容,梦见她亲吻着我的额头,喃喃地给我背诵自己喜爱的唐诗:“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她也曾梦见过一条青青的小河吧?    
    不久之前,我很偶然地回到了故乡,寻找着一条荒凉的小巷,走进大门,步入屋内,悄悄地躲在父亲背后,他尽管有点儿耳聋,却慢慢地回头来,一眼就认出了我,紧紧攥住我手臂,把我拉到水龙头旁边,哗哗地放水,还侧着耳朵倾听流水的声响。    
    父亲津津有味地回忆着我少年时跟他的那段对话,说自己老是沉溺在过去的岁月中,说着就眼泪汪汪的,不知道是留恋还是懊悔?    
    还没有说完话,他就拿起手杖,拉着我一起跨出门坎,去寻找从前的那条小河。它已经不存在了,已经被填满了黄土,变成眼前这个喧闹的菜场。    
    “小河早被填掉了,那年我从北京回来,就见不到它了。”他张望着过往的行人,若有所思地跟我说话。    
    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默默地低着头,不愿他瞧见我失望的表情,因为我并不希望这小河被填掉,却希望它变得清清的,还掩映着葱茏的大树。现在这小河固然被填没了,不过世界上还有多少浑浊的东西并未消失啊!    
    我立即想起了母亲的叮咛,可是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好,她却已经离开了人世。我完全辜负了她殷切的期待,还无法听到她责备或原谅我的话语,我真想嚎啕大哭一场,瞧着摩肩接踵的人们,只好咬着嘴唇忍住了,却忍不住泪水满面地流淌。


第三部分:天年——我的母亲母亲的鼾歌(1)

    丛维熙       
    母亲的鼾歌,对我这个年过五十的儿子来说,仍然是一支催眠曲。    
    在我的记忆里,她的鼾声是一支生活的晴雨表。那个年月,我从晋阳劳改队回来,和母亲、儿子躺在那张吱呀吱呀作响的旧床板上,她没有打过鼾。她睡得很轻,面对着我侧身躺着,仿佛一夜连身也不翻一下;惟恐把床弄出声响,惊醒我这个远方游子的睡梦。夜间,我偶然醒来,常常看见母亲在睁着眼睛望着我,她可能是凝视我眼角上又加深了的鱼尾纹吧!    
    “妈妈,您怎么还没睡?”    
    “我都睡了一觉了。”她总是千篇一律地回答。    
    我把身子翻转过去,把脊背甩给了她。当我再次醒来,像向日葵寻找阳光那样,在月光下扭头打量母亲多皱的脸庞时,她还在睁着酸涩的眼睛。    
    “妈妈,您……”    
    “我刚刚睡醒。”她不承认她没有睡觉。    
    我心里清楚,在我背向她的时候,母亲那双枯干无神的眼睛,或许在凝视儿子黑发中间钻出来的白发,一根、两根……    
    我真无法计数,一个历经苦难的普通中国女性,她体躯内究竟蕴藏着多少力量。年轻时,爸爸被国民党追捕,肺病复发而悲愤地离去。她带着年仅四岁的我,开始了女人最不幸的生活。我没有看见过她的眼泪,却听到过她在我耳畔唱的摇篮曲:    
    狼来了,    
    虎来了,    
    马猴背着鼓来了!    
    风摇晃着冀东平原上的小屋,树梢像童话中的怪老人,发出尖厉而又显得十分悠远的声响。我在这古老的童谣中闭合了眼帘,到童年的梦境中去遨游:    
    骑竹马。    
    摘野花。    
    放鞭炮。    
    过家家……    
    她呢!我的妈妈!也许只有我在梦中憩睡的时刻,她才守着火炭早已熄灭的冷火盆独自神伤吧?!    
    我不曾忘记,在那滴水成冰的严冬,母亲怕我钻冷被窝,总是把我的被褥先搬到炕头上;她怕被窝热度不够,久久地坐在我铺好的棉被上,直到焐热了被窝为止。我年幼,不理解母亲那颗痴心,死活不睡热炕头;她只好把被窝又搬回到炕的那一边去,催我趁热躺下。炎阳似火的夏季,母亲怕我和小伙伴们到河里去玩水时淹死,不断吓唬过我:河里可有水鬼,专拉住小孩的腿不放。除此之外,她还发明了检查我是否下河去游泳了的土办法。她用指甲在我赤裸着的脊梁上划一下,如果在我黧黑的皮肉上划出明显的白道道,就要抓起扫炕用的扫帚疙瘩——但是那扫帚疙瘩从没落到过我的身上。    
    我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下河洗澡,摔跤“打仗”……干的都是一件件让母亲忧心的事情:和小伙伴们在墙头上追逐,掉下来摔死了过去;和小伙伴们玩“攻城”游戏,石头砸伤了我的左眉骨,再往下移上一寸,我就变成了独眼少年。为了给“野马”拴上笼头,更为了让我上学求知,当我十几岁时,一辆带布篷的马车,连夜把我送到了唐山——我生平第一次坐上了火车,从唐山来到了北平。母亲像影子一样跟随我来了,为了交付学费,她卖掉了婚嫁时的首饰,在内务部街,二中斜对过的一家富户当洗衣做饭的保姆。当我穿着戴有二中领章的干净制服,坐在课堂上学习的时候,同学们不知道我的母亲,此时此刻正汗流浃背地为太太小姐们洗脏衣裳呢!母亲也想象不到,她靠汗水供养的儿子,并不是个好学生——他辜负了母亲的含辛茹苦,因为在代数课上常常偷看小说,考试分得过“鸡蛋”。在学校布告栏中,寥寥几个因一门理科考试不及格而留级的学生中,他就是其中的一个。我不是为苦命的妈妈解忧,而是增加她额头上的皱纹。回首少年时光,这是儿子对母亲最严酷的打击!


第三部分:天年——我的母亲母亲的鼾歌(2)

    她没有为此垂泪,也没有过多地谴责我,只是感叹父亲去世太早,她把明明是儿子的过失,又背在自己肩上:“怨我没有文化,大字识不了几升;你爸爸当年考北洋工学院考了个第一,如果他还活在人间的话,你……”啊!妈妈,当我今天回忆起这些话时,我的眼圈立刻潮湿了——我给你苦涩的心田里,又增加了多少辛酸呵!    
    可是母亲一如既往,洗衣、做饭、刷碟、扫地……两只幼小时就缠足了的脚,支撑着苦难的重压,在命运的回肠小路上,默默地走着她无尽的长途。星期六的晚上,我照例离开二中宿舍,和她在一起度过周末,母子俩挤在厨房间的一个小床上安息。记得那时,她从不打鼾,我还在幽暗的灯光下看小说,她就睡着了。母亲呼吸匀称,面孔恬淡安详,似乎她不知道人生的酸甜苦辣,也没意识到她心灵上的沉重负荷……    
    母亲!这就是母亲的一幅肖像。她心里有的只是自我牺牲,而没有任何索取。北京解放那年,那家阔佬带着家眷去了台湾。母亲和我从北京来到通县(当时我叔叔在通县教书),怎奈婶婶不能容纳我母亲立足,在一个飘着零星小雪的冬晨,她独自返回冀东故里去了。    
    十六岁的我,送母亲到十字街头。在这离别的一瞬间,我第一次感到母亲的可贵,第一次意识到她的重量。我惜别地拉着她的衣袖说:    
    “妈妈!您……”    
    “甭为我担心。”她用手抚去飘落在我头上的雪花,“你要好好用功,像你爸爸那样。”    
    “嗯。”我低垂下头来。    
    “快回去吧!你该上第一堂课了!”    
    “不,我再送您一程!”我仰起头来。    
    她用手掌抹去我眼窝上的泪痕,又系上我的棉袄领扣,叮咛我说:“逢年过节,回村里去看看妈就行了。妈平生相信一句话:没有蹚不过去的河。你放心吧!”    
    我固执地要送她到公共汽车站。    
    她执意地要我马上回到学校课堂。    
    我服从了。但我三步一回头,两步一张望,直到母亲的身影,淹没在茫茫的雾幕之中,我才突然像失掉了什么最珍贵的东西一样,返身向公共汽车站疯了似地追去。    
    车,开了。轮子下扬起一道雪尘。    
    从这天起,我好像一下子变得成熟了。像幼雏脱掉了待食的嫩黄嘴圈,像小鸟长出丰满的羽毛——我提前迈进了青年人的门坎。当时,我经常做着一个十分类似的梦,不是我背着母亲过河,就是梦见我背着她爬山过岭;更奇怪的是,我有时还梦见我变成了姥姥家那匹白骡子,驮着母亲在乡间的古道上往前走。一句话——我内心萌生了对母亲的强烈内疚。    
    新中国的春阳给予了我温暖。我逐渐理解到母亲所承受的痛苦,不是她一个人的痛苦,而是旧社会年轻丧夫的妇女命运的一个缩影。儿时,我听我姨姨们告诉我,我母亲在姐妹中排行第三,是姐妹中最漂亮的;脾气么,外柔内刚。我这时似乎充分认识了母亲的韧性;她为了抚养我,舍弃了她所有的一切。我发奋地读书,我如饥似渴地学习知识——当我在1950年秋天,背着行囊离开古老的通州城,到北京师范学校去报到后马上给她寄了一封信。第一个寒假,我就迫不及待地回故乡去探望母亲。    
    踏过儿时嬉闹的村南小河的渡石,穿过儿时摇头晃脑背诵过“人、手、口、刀、牛、羊”的大庙改成的学堂,在石墙围起的一个院落东厢房里,我看见了阔别了两年多的母亲,和儿时差点把我变成“独眼少年”的小伙伴们。    
    在母亲那间屋子,人声喧沸:    
    “哎呀!丫头(我的乳名)回来了!”    
    “变成‘洋’学生啦!”    
    “在北京见到过毛主席吗?”    
    “多在老家住几天吧!你妈想你想坏了!”    
    母亲只是微微笑着,仿佛我回访故土给她带来了什么荣誉似的。我仔细凝视着我的母亲,她比前两年显得更健壮了些。故乡的风,故乡的水,抚去她眼角上的细碎皱纹,洗净了她寄人篱下为炊时脸上的烟灰。尽管她也曾是地主家庭中的一员,乡亲们深知她丧夫后在家庭中的地位,更感叹她的命运坎坷,因而给她定了个中农成分。乡亲们又看她孑然一身,生活充满了艰辛,要她加入了变工的互助组。母亲做一手好针线活儿,在互助组内她为组员拆拆补补,乡亲为她种那四亩山坡地。    
    更深,油灯亮着豆粒大的火苗,我和母亲躺在滚烫的热炕上,说着母子连心的话儿:    
    “妈妈,我让您受苦了。”这句早该说的话,说得太晚了。    
    “没有又留级吧?”显然,我留了一级的事情,给她心灵上留下伤疤。    
    “不但没有留级,我还在报纸上开始发表文章了呢!”我从草黄色的破旧背包里,拿出来刊登我处女作的《新民报》和《光明日报》,递给了她。


第三部分:天年——我的母亲母亲的鼾歌(3)

    至今我都记得母亲当时的激动神色。她把油灯挑得亮了一些,从炕上半翘起身子,神往地凝视着那密密麻麻的铅字。    
    “妈妈!您把报纸拿倒了。”    
    她笑了。    
    在我的记忆中,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欣慰的微笑。这笑容不是保姆应酬主人的微笑,也不是为了使儿子高兴强作出来的微笑,而是从她心底漾起的笑波,浮上了母亲的嘴角眉梢。    
    她是带着微笑睡去的。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却充满了酸楚之感——我第一次把童贞的泪水,献给了我苦命的妈妈。特别是在静夜里,我听见她轻轻的鼾声,我无声地哭了。可是当我第二天早晨,问妈妈为什么打鼾时,她回答我说:“我打鼾不是由于劳累,而是因为心安了!”    
    从师范学校毕业之后,我被调到《北京日报》当了记者、编辑。第一件事,就是把母亲从故乡接进北京。果真像她说得那样,由于心神安定,她几乎夜夜都发出微微的鼾声。久而久之,我也养成了一种心理上的条件反射,似乎只有听到母亲的鼾声,我才能睡得更踏实,连梦境仿佛也随着她的鼾歌而变得更为绚丽。    
    只可惜好景不长。1957年后我再难以听到她的鼾声了。我和我爱人踏上了风雪凄迷的漫漫驿路,家中只剩下她和我那个刚刚落生的儿子。她的苦难重新开始,像孑然一身抚养我那时一样,抚养她的孙子。“文革”期间,我偶然得以从劳改队回来探亲,母亲再也不打鼾了,她像哺乳幼雏的一只老鸟,警觉地环顾着四周;即使是夜里,她也好像彻夜地睁着眼睛。    
    挂上牌子去串巷扫街。    
    拐着两只缠足小脚去挖防空洞。    
    她苍老了。白发披头,衣衫褴褛。但她用心血抚养的第三代——却是衣衫整洁品学兼优的挺拔少年。    
    “妈妈。”在夜深人静时,我安慰她说,“我怕您……怕您……支撑不住,突然……”    
    “没有蹚不过去的河。”她还是这样回答。    
    “您把我拉扯大了,又拉扯孙子……”    
    “只要你在井下(当时我在山西一个劳改矿山挖煤)能平平安安,家里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母亲确实坚强得出奇。有时我要替她去扫街,她总是从我手里抢过扫帚,亲自去干扫街的活儿。她的腰弓得很低很低,侧面看去就像一个大大的问号。那样子像是在叩问大地,这个岁月哪一天才能结束?!这污迹斑斑曲折的路,哪儿才是它的尽头?!    
    1979年的1月6日,我终于回到了北京。如同鬼使神差一般,她从那一天起又开始打鼾了。我住在上铺上,静听着母亲在下铺打的鼾歌,内心翻江倒海,继而为之泪落。后来,我们从十平方米的小屋搬到了团结湖,我常常和母亲同室而眠,静听她像摇篮曲一样的鼾歌。    
    说起来,也真令人费解,我怕听别人的鼾声,却非常爱听母亲的鼾歌。1982年我去石家庄开会,同室的刘绍棠鼾声大作,半夜我逃到流沙河的房子里去逃避鼾声;哪知流沙河打鼾的本事也很高明,我只好逃到另一间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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