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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将嫁(出书版) 作者:绕梁三日-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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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还带着一些隐秘的喜悦,但老将军却说:“我家时英半生凶悍,是个男子的命,偏偏又生成了女儿身,怕是将来在婚事上会有艰难,我怕她将来会孤老终身,如若将来她能觅到好的姻缘,还请殿下能放下猜忌放她归家,给她一个好归宿,臣在此谢过您了。”
    他当时内心微觉失望,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老将军若不放心,有朝一日孤亲自登门去提亲又何妨?”
    霍老将军却只是笑:“老臣的这个孙女常年混迹军营,怕是难入殿下之眼。”将军拒绝之意明显,他再不好多言,只是最后出得门来,将军又还是说了一句:“实在是时英此时还未定性,我也一时拿不定主意,等我回去思量过后再答复殿下吧,她也还没有小字的。”
    将军隐晦的一句成了他们此生最后的别语,后来他知道了她的小字叫安生,他就知道老将军始终还是没有答应他,安生?他如何能给她安生,他已经没有资格了,他大婚的时候挑起皇后盖头的那一刻心里在隐隐的后悔,直到最后真正的见到她那一刻滔天的悔意能盖天灭地,没有人知道他注意了她二十年,从幼年稚龄之时。
    皇帝高坐在御座上,英俊,沉默,内监唱喝:“起!跪!”
    众人随着唱喝行三叩九拜之大礼,后又有人来宣读圣旨,一一封赏一众将领,宣读完毕,皇帝从御座上起身,所有人再次立刻跪下来,齐刷刷的声响。
    皇帝站在御座前说:“愿尔恭谨,祝尔平安。”微微沙哑的声音。他说得慢,仿佛有鼓点和着拍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敲下来。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周围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能听清楚。从头到尾,皇帝也只说了这八个字而已。
    接下来是冗长的受封仪式,仪式之后霍时英正式成为御前行走的四品带刀护卫,同时也是这个国家的第一个女都虞侯。
    仪式过后依次退出金銮殿的时候,霍时英抬了抬眼睛,一瞬间与皇帝的目光相对上。
    他静默不动的望着她,那双琉璃一样的眼睛,平静而幽深,不再表达着什么,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潭,所有情绪都掩藏在深深的潭底,如此暗淡如此寂寞。霍时英心中大动,等清醒过来时已经退出了殿外。
    霍时英随众人出了宫门,怀安看准了第一个扑了上来,扑通一声就跪下:“恭喜郡主封侯!”
    霍时英听着这话怎么那么别扭,好在身边跟着出来的人,也是被家仆簇拥恭贺之声不断,她这边倒是没太引人注目。
    霍时英看了怀安两眼,不咸不淡的说了声:“起来吧。”
    怀安站起来,脸上笑意浓厚,看得出他是真心的欢喜,但霍时英不喜欢他沾染一些油滑阿谀的做派,于是冷冷的看着他,怀安脸上的笑终于僵住,脚下不自在的收了收,慢慢老实的站稳了。
    “把腰挺直了!”霍时英又是轻喝一声,怀安下意识的挺了挺腰板,怀安最近正在抽条,长高了不少,人却是瘦瘦的,嘴角一层绒毛,还是青涩的面孔,毕竟还是一个孩子,脸上露出害怕来。
    霍时英那一声呵斥声音压得极低,她也算是给怀安留了脸面,怀安以后要经常跟她出来行走,奴才有奴才的之间的交际,她也不好给他落了脸,接下来她也没再说什么,这孩子还有的要教,但现在不是时候。
    先出来的这些武将,很多凉州边军都是霍时英的叔伯辈,霍时英上前一一跟他们见礼,这些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武将多是豪爽之人,很多人受过霍家的恩惠,对她多是慈爱,只是如今大家身份已经不同,霍时英受封为侯,而他们大多都还要继续回到边关去戍边,此一别就是经年,于是宫门前弥漫着一种伤感的气氛。
    后来大家纷纷上马离去,唯剩下颜良马腾二人,这二人都年过三十,跟随了霍真十多年,临到最后因频多顾忌,不能亲自跟霍真辞行,只有请霍时英带一句话:“经此一别,望君珍重,来年再聚。”
    二人挥鞭而去,霍时英深深的弯腰恭送他们远去,再直起身时,唯见朝阳下两个绝尘而去的身影,被留下的人,孤单单的一个身影,独自品味离别的萧瑟。
    宫门前的人大多散去,最后剩下三个人站在那,他们三,都是老爹在朝的,里面朝会还没有散,要留下来等老子的。
    霍时英本来有心留下等霍真一起回家,结果看见陈嘉俞吩咐着家仆,眼睛往她这边看,这就有要过来的意思,于是远远朝着冯峥道:“明天你在家不?”
    冯峥看过来点点头,霍时英赶紧说:“那我明天去找你,有事跟你说。”
    冯峥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最后还是点点头说:“那你明日来吧,我让家里准备了。”
    霍时英看他点头,这边一转身就往轿子里钻,隔空喊了一句:“不用准备,我明日上午就过去。”不等冯峥回话,霍时英那边就起轿了,陈嘉俞迈出去的一条腿不得不又收了回去。
    霍时英比霍真早了一个时辰到家,大家都以为她会和霍真一起回来的,结果她她自己先回来都有些诧异,霍时英也不好解释,自己回房梳洗去了,等霍真回来了才出去跟他说了颜良,马腾给他带的话。
    霍真今天情绪有些不大好,霍时英跟他说了事,也就是沉默的听着,呆呆坐着,没吭声,也没表示什么。
    霍时英知道今天在朝会上皇帝允他辞了凉州兵马总督一职,此后他就是个居家的闲散王爷了,心里多少会有些不适应,所以陪他多坐了一会,谁想霍真呆坐了一会忽然开口说了一句:“李成青也要走了。”
    霍时英一震,吃惊的望过去,霍真落寞的道:“这就都要散了。”
    霍时英从霍真那里出来,急急的往后院走去,她心里懊悔,心里如失去一大块,她的师傅,那个憨直,迂腐的汉子,她四岁的时候他来到她的身边,他天天用药水泡她,逼她打坐,逼她练功,三更睡,五更起,用大板子往死里抽她,曾经一度她恨死他了,他是个傻的,从来都是一板一眼的,因为太熟悉了,也因为在经年累月的时间里对他积累出一种特殊的感情,有点讨厌,有点恨意,但却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不需要掩饰什么,所以她最不在意他,她其实欠他良多,但是如今他要走。
    霍时英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一头闯进李成青的院子,李成青住在王府东北角的一个偏院里,院内一口水井,两株桃树,一间正房,两间厢房,自回来以后霍时英就没有来过,也一次都没有想起过他,她现在想狠狠的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院内安静无声,霍时英放慢了脚步缓缓的走进去,屋内陈设简单,有小厮在收拾细软,看见她进来一脸惊愕,低头行礼:“郡主。”
    霍时英点点头,走进去,她没看见李成青,缓缓的在八仙桌旁坐了下来,她忽然觉得很无力,有些怕见到他。
    内堂传出声响,李成青撩帘从里屋走了出来,霍时英抬头看他,愣愣的无法言语,李成青走过来立在她跟前,铁塔一样的人照下来一片阴影,他瓮声瓮气的说:“我要走了。”
    霍时英低头看着地面,沉默很久以后她低低的恳求的说:“不走行吗?”
    汉子还是那么憨直的,直愣愣的道:“家里来信催的紧,我都三十多了,十年前家里就给我定了一门亲事,不能再让人家等了。”
    霍时英低头沉默,想想怪惊人的,什么人家的姑娘能一等等十年的,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她师傅为了她搭进去了半辈子,她有什么脸面再耽误人家,但她心里难受,说不出的滋味,就像被割舍了什么,心里空空的又难受,她干干的问:“还回来吗?”
    汉子没吭声,霍时英就知道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上有高堂,马上就要成亲,以后是家里的顶梁柱,哪里还能远行的。
    霍时英一直维持着垂着头的姿势,在她师傅面前深深的低下脑袋,很久以后她低低的说:“师傅,对不起。”
    一只大手罩到她后脑勺上,五个手指头捏捏她的头皮,那是无言的谅解和安慰,他说:“不怪你,你的事情多。”
    霍时英站起来,不想看面前的这人,看一眼难受一次,最后失魂落魄的走了。
    李成青第二天天光不见亮的时候就走了,霍真带着霍时嘉和霍时英亲自送他出门,汉子走的时候霍真要给他什么他都不要,不要官,也不要钱,走的时候一辆青釉小鹏车,一个随身的小厮。
    霍时英知道他是个有骨气的人,而且他也不缺钱,他们本家是冀州的一方土豪,这些年留下来一是为着一个承诺,二是为了她。
    霍时英骑马一直送到城外的十里亭,李成青不让她再送,下来马车来对她说:“时英,以后有了孩子,带来给师傅看看。”
    霍时英忍不住瞬间湿了眼眶,她的师傅,没期望她鲜衣怒马,朝堂称雄,他只是让她以后有了孩子带去给他看看,一种最朴实的对晚辈的期望。
    汉子带着离别的黯然,蹬车而去,车走出多远,他还把身子伸出窗外,不停的挥手赶她回去。霍时英觉得她还有很多话要对他说,但是时机已经错过了,她说什么都抹不去心中的遗憾和悔意。
    霍时英目送着他,直到他消失在清晨的雾气中,很久之后她转过身,霍真从雾水中走出来,负手站在她身旁,目视着远方,眼神空远,悠然长叹道:“这就都散了。”


  父女两一路沉默的回城,到了回王府的街口,霍真忽然说他不回去了,要去转转,霍时英想想这个时候烟花之地都关门了,酒楼还没开张,他也就最多跑到茶馆里听人说书去,知道她爹是个关不住的人,也就随他去了。
  回了家,正在收拾,王妃那里派人来传话问霍真的去向,说是有事找他商议。
  霍时英正在净房洗脸,听见了只好出来,她想了想人传话有时候弄不好意思就会拧了,想着自己还是要亲自过去一趟,就跟来传话的人说:“你先等等,我和你一起过去给王妃请安。”
  来问话的是个婆子,自然是恭敬的等着,霍时英洗漱完去了荣装堂,去的时候王妃那里正在开早饭,看见她来王妃微微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直接招呼着她入席一起吃早饭。
  王妃教养极好,吃饭的时候不说话,霍时英因一会还有事要办,就在饭桌上把话说了:“今天王师傅走了,父亲心里有些不痛快,回来的时候到城里转转散心去了。”
  王妃手里的筷子在唇边停了停,没说什么,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霍时英怕她多想又补了一句:“这个时候他最多也就是去茶楼听书,有长随跟着,他闹不出什么事情来。”
  王妃就笑了起来,带着好笑的神色看着霍时英:“你不用替他说话,他那个人我还不知道吗?从来不爱在家待着,最是喜欢在市井流连。”
  霍时英笑笑没接话,王妃又道:“你这入宫封侯一事,在一般的官宦人家这是要摆三日的宴席庆贺的,到时候来庆贺走动的官员亲戚都少不了,我找他也就是商议这个事情,好让他拿个主意定下个日子,你还有五日就要入朝上殿了,时间紧的很。”
  霍时英倒是第一次想起这个事,想了想道:“怕是祖母那里会不高兴。”
  王妃没接霍时英的话,放下筷子接了丫头上来的茶碗漱了漱口才道:“有些事,你虽不在意,但做父母的也要做到,这种事情本来的原意也是趁此机会和京中官员多走动结交的意思,你若不办到会落了一个目无下尘的意思,你本来就是个女子,顾忌就多,再有这么个名声,到时候你如何在官场中立足?”
  霍时英也明白其中的道理,遂点了头,王妃转而又语重心长的对她道:“时英,有些事情看着你祖父,能忍就忍吧。” 
  霍时英点头:“母亲放心,时英晓得的。”然后埋头紧扒的几口饭,推了饭碗,漱了口,吃完了一顿早饭。 
  从王妃那里辞了出来,眼看着天色不早,霍时英回了自己的院子收拾了收拾带着怀安就要出门。结果刚出了外院在二门那里却碰见一群人走来。
  霍时英看见是王妃院子里的一个婆子正带着一个中年女子往里走,两边走了一个照面,那婆子赶忙带着人给她行礼,霍时英觉得不对就多嘴问了一句:“这是干什么去?” 
  那婆子赶忙回话:“是平国公夫人派人来送帖子,王妃让老身出来接进去。”
  霍时英抬眼看了一眼那人,那是个很干净的女人,一身素雅,头戴银簪,是个相当体面的下人,那人正笑眯眯的看着她,眼睛上下的在她身上转,笑意越来越浓厚,有点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那么个意思。
  霍时英想起昨天的陈嘉俞,心里那个糟心的,抬腿走了。
  霍时英带着怀安往城北而去,马车穿街过巷,最后路过城北一家兽头大门前,霍时英特意撩开窗帘往外看了看,府门威严,上挂一匾额,上书“平国公府”。 ‘
  在往前走了片刻马车停下,霍时英下了车,一家很平常的门庭,没有牌匾,一个正门,两个角门果然和平国公府只有一墙之隔,倒像是平国公家一个附属的院子一般。 
  华安上去叫门,不一会就有人迎了出来,出来的人把霍时英吓了一跳,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身着锦衣绸缎,嘴上一撇小胡子,像个巨贾商人一般,来人出的门来埋头就弯腰深深一作揖:“都虞侯这厢有礼,在下冯玉坤是冯峥的父亲。”
  霍时英唬了一跳,急忙上前去扶起来:“伯父您何须如此,时英当不起,快快请起。”说着就深深的拜倒,冯玉坤也像是被惊住了,伸手就挡住:“别别,快起来。” 
  两人让来让去,在门口就僵住,霍时英只好问:“伯父,冯峥呐?” 
  冯玉坤这才反应过来道:“在里面呐,快请进。”
  霍时英这才进了门,门内假山石亭,仆役穿行也是个富贵人家,一路上冯父絮絮叨叨的不住说着感谢霍时英的话,直说自家犬子不懂事多亏霍时英照应,这次回来大是不一样,满脸激动感激之意掩饰不住,霍时英就想,她本是来见冯峥的,儿子不出来老子倒是出来迎,可见这一家是多宠着这个独子的了。
  冯玉坤把霍时英领到一个院子门口,就说:“他就在里面,你们进去谈,我就不打扰了,中午一定留下来用个便饭。”霍时英赶紧恭送,冯父这才转身走了。
  进了院子见是个极清雅的所在,院中雕花影壁墙,露天两个大鱼缸,墙角搭着葡萄架子,院中两株海棠,带前廊的正房,东西两厢房。
  霍时英穿过院子,来到正房撩帘进去,屋内一股扑鼻而来的白檀香气,冯峥一身白玉色的罩衫,没有系腰带,松松垮垮穿在身上,也没有束冠,头发随便挽了一个髻,霍时英进去的时候他似乎正在指挥着小厮收拾书籍,房内到处是箱笼,一屋子的书凌乱的摆着,他站在窗前,日光透过竹帘照在他身上,有几分飘尘出世的味道,看见她进来也只是随意看了她一眼道:“你来了?”
  霍时英一脚迈进去,脚下都没有落脚的地方问他:“你这是干什么呐?” 
  冯峥抬头看她:“把往年的书都拿出来趁着天气好晒晒,你等我片刻,我这交代几句就好。”
  霍时英忍不住打趣他道:“你这是打算参加科考啊,弄这么一屋子书。” 
  冯峥回头瞟她一眼,那一眼意味深厚,霍时英心下打了一个突,怕是自己随口一说被说中了,疑惑的看过去,冯峥却已经转过了身去,对她道:“我这也没什么消遣,你稍等我片刻,我这就好。”
    霍时英也就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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