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情人生-乔冠华-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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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是乔冠华写的《方生未死之间》,引得轩然大波。对此,多年之后,作者本人平静地回 忆道:
《方生未死之间》这篇文章里涉及的问题很广,系统回答的一个中心问题 是:大后方的进步作家的出路究竟在哪里?
这篇文章发表以后,引起相当强烈的反响,同时也引起了党内(《新华日报》及办事处)的一 些同志的指责。
这篇文章在一般的进步读者中间反响是强烈的。我记得当时远在福建的一批年轻的同志,曾 经把这些文章和其他同志的文章收集起来,出版过一本小册子,叫做《方生未死之间》,还 有胡绳的文章。还有几位我记不清了,小册子如今也找不着了。
这篇文章在高级知识分子中间也引起了一些反响,例如当时在昆明的闻一多先生,他就写了 一篇文章,不指名地响应了我在这篇文章中提出来的观点,这篇文章发表在当时的《昆明日 报》上。
党内的同志对我进行指责是集中在我在这篇文章中所表现的这样一个观点,即:作家要从生 活当中吸收创作的源泉。可是在大后方并没有接触群众的自由。我在这篇文章里,片面强调 了到处有生活这样一个观点。说实在的,这个观点尽管在当时的大后方,有这样的看法还是 可以理解的。当时在大后方也应该强调,争取一切机会到人民当中去,从人民群众中体验生 活吧。反正说我太片面了,你说到处有生活,不就可以不接触群众了吗?这是他们当时的看 法。在这里我要附带讲一下,因为关于这篇文章当时有争论!在重庆办事处负责同志很多, 周恩来同志到云南去了,好像人们在议论,董老在党内会上,公正地对这篇文章提出了批评 。董老对这篇文章究竟有什么意见,我不清楚,但是我负责地说一下,董老并没有在会议上 公开给我提出来,也没有在私下和我说这篇文章有错误,这是历史事实,因为当时在重庆的 同志参加这个会的都可以证明这件事。
乔冠华:《口述自传》,见《那随风飘去的日子》,第178~179页,学林出版社1997年12月第1版。
几十年过去了,由乔冠华的这篇文章所引发的争议,早已尘埃落定。回过头来看,当时持批 评态度的同志,不无偏颇。有人甚至从意识形态的分歧加以评判,更是有失公允。
平心而论,乔冠华的《方生未死之间》,不无暇疵,但是应该看到作者具有强烈的忧患意识 ,他从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出发,针对当时文化界的实际,阐述了文艺与政治、文艺与生 活的辩证关系,不乏真知灼见。
乔冠华的文章发表后,受到一些人的非议。胡风却不以为然,他认为文章是有才情的,点刺 了 文艺上庸俗而混乱的情况。为了加以呼应,胡风又在《希望》杂志上发表了舒芜的《论主观 》一文。这篇文章的内容不够完备,有许多值得商榷的地方,因而茅盾、叶以群、侯外庐等 人表示了不满。
后来,问题提到了周恩来那里,他召集了胡风、茅盾、叶以群、冯乃超、冯雪峰以及徐冰、 乔冠华、陈家康、胡绳等开会讨论。经过与会者的讨论和周恩来的协调, 事态得以平息。还有一件事件不得不提,就是在郭沫若那篇闻名天下的《甲申三百年祭》的问世过 程中,乔冠华功不可没。
郭沫若的这篇《甲申三百年祭》,是应乔冠华之约而撰写的,自1944年3月19日在重庆《新 华 日报》上发表。此文在中国史学界及政治理论界有着非常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曾有学者指出 :“在现代中国学者所写的历史著作中,影响最广泛最巨大的要称《甲申三百年祭》”。转引自《中国现代史争鸣录?人物篇》,第443页,江苏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1版。
《甲申三百年祭》发表于抗日战争后期,这时国民党当局消极抗日,积极反共,坚持一党专 政,拒绝进行任何民主改革,人民群众在国民党的高压统治下,毫无自由,更无民主。以蒋 、宋、孔、陈四大家族为首的官僚、资本家利用抗战大发国难财,通过横征暴敛使官僚资本 急剧膨胀。越来越多的老百姓挣扎于饥饿和死亡线上,而国民党党政官员却贪污成风、廉耻 扫地,不少人营私舞弊、胡作非为,在大后方花天酒地、醉生梦死,正所谓“前方吃紧,后 方紧吃”。大后方国统区在国民党蒋介石的高压下,民生凋敝,民怨沸腾。1943年冬至194 4年春,大后方各地以宪政运动为契机的民主运动日渐广泛地开展起来。中共中央明确指示 ,要利用国民党允许讨论宪政的时机,“冲破国民党的限制,使民主运动进一步”。
《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卷,第948页,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版。
恰在这时,正逢朱明王朝灭亡三百周年。在这样的情势下,《新华日报》和乔冠华主编的《 群众 》杂志,都准备开辟专栏发表纪念文章。1944年1月15日,乔冠华等人来到郭沫若寓所共商 此事,商定了撰稿人名单。郭沫若与乔冠华本来就有交情,在他的敦请之下,郭沫若当仁不 让。另外还拟信约“南明史泰斗”柳亚子先生“开炮”。柳亚子后来在他发表的《纪念三百 年前的甲申》一文中首先交代了这一背景。他写道:
“今年1月31日,收到于怀兄(即乔冠华)同月16日从渝都发出的一封信,说道:‘今年 适值明亡三百年,我们打算纪念一下,沫若先生们都打算写文章,昨天在郭先生家和一些朋 友闲谈,大家都一致说你是南明史泰斗,纪念明亡,非你开炮不可。’”。
柳亚子 :《纪念三百年前的甲申》,载重庆《群众》第9卷第7期,1944年4月15日。
除此之外,乔冠华还将《新华日报》、《群众》关于“纪念明亡”的打算与安排向新史学阵 营的其他同志和朋友作转达。
郭沫若为写作《甲申三百年祭》,作了精心准备,反复修改。从3月19日起至22日,《新华 日报》的“新华副刊”连载了这篇文章。与此同时,《新华日报》、 《群众》杂志还刊发了宗颐、舒芜、柳亚子、商辛(翦伯赞)、鲁西巴、寓曙等人的相关文章 。这些文章的主题思想,是借研究明朝覆亡的历史教训来抨击国民党日益腐败、殷鉴不 远的。
其中郭沫若文中有关对李自成农民起义军深刻教训的总结,对于中国共产党防止骄傲、 反对腐败,巩固政权,有着重要的意义。对此,《甲申三百年祭》发表后不久,中共中央 就 配合整风,印发了此文。毛泽东在延安向高级干部和中央党校学员作报告指出:“近日我们 印了郭沫若论李自成的文章,也是叫同志们引为 鉴戒,不要重犯胜利时骄傲的错误。”
毛泽东:《学习和时局》,见《毛泽东选集 》第3卷,第949页,人民出版社1991年6月第2版。
4月18日,延安《解放日报》全文 转载此文。6月7日,中共中央宣传部和军委总政治部联合发出学习通知并印发此文单行本。 通知中,“告诫全党万万不可重蹈李自成的覆辙。”自此以后,中共一直把《甲申三百年祭 》当作防止骄傲自满、蜕化变质的重要文献,要求全党认真学习,温故知新。
第三部分第9节 旧雨新知(5)
于伶是三十年代就成名的左翼剧作家,他在上海“孤岛”时期,领导左翼戏剧运动, 并创作了《女子公寓》、《血洒晴空》、《我们打冲锋》、《夜上海》、《花溅泪》、《满 城》、《大明英烈》、《女儿国》、《长夜行》等充满爱国激情的话剧剧本,富有浓郁的艺 术特色,脍炙人口。
皖南事变后,于伶去香港,发起组织旅港剧人协会,并领导当地电影工作。乔冠华就是
在这 时与于伶结交,从此成为挚友。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于伶与乔冠华一样,根据党的指示,辗 转来到重庆。这样两位老朋友过从甚密。于伶重操旧业,继续他的话剧事业。
据于伶《长夜行人于伶传》一书所载,1944年2月23日,是于伶的生日,乔冠华等人相 约为他祝寿。
这天下午,先是《新华日报》采访主任廖沫沙从江北过江来到于 伶所住的玉皇观,一把拉住他:“走,跟我过江去吃一顿毛肚火锅!”
“为啥?”于伶大惑不解。重庆的毛肚火锅,价廉物美,色泽醇厚,又鲜又烫又麻又辣,成 了他们这些待久了的下江人的美味,时常大快朵颐。但是,今天天气寒冷,何必大冷天专门 过江来相邀呢?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廖沫沙向他眨眨眼。
于伶想一想,今天是1944年2月23日,并非什么节日。
“你这人!今天是阁下的华诞啊!”
于伶恍然,连忙辞谢:“那算什么!我辈小民,小生日,又是战时,国难期间……”
“啊呀!”廖沫沙拦住他:“贺寿不过是个由头,大家借此聚聚。”
于伶也不再推辞。两人过江,来到平时常去的一家小酒馆。坐下不久,几位老朋友乔冠华、 夏衍、胡绳先后来到。
挚友晤面,开头总要谈一阵国内外大事。特别是乔冠华对国际问题,了如指掌,大家当然不 会错过这一良机。尽管饭馆茶楼都贴着“莫谈国事”的纸条,但他们围坐在小桌边,低声议 论,又夹着江浙口音和代用词,旁人也不懂。
这时,乔冠华照例先谈欧洲战场形势,介绍了苏联红军向西进攻的进程。接着又说了一通对 英美开辟欧洲第二战场的估计。听了他一番高谈宏论,在座的几位朋友都十分快意。
对国内时局,谈起来就不能那么痛快,而且要小心翼翼,以防隔座有耳,泄露出去。夏衍忽 然提到: 上个月国民党的文化运动委员会开座谈会讨论宪政问题,司法院院长居正讲了一段 话,你们注意了没有?
几个人都摇头,说对这类新闻倒是没在意。
夏衍接着说,居正倒是敢放炮。他讲的话是:“讲一句老实不客气的话,现在宪政的基础, 需要建筑在国民党身上,说得清楚一点,就是建筑在总裁身上。”此言一出,全场愕然,好 半天也没有人搭腔。
胡绳说:“这位老先生讲的倒是实话。不过太实了,别人听了会不高兴的。”
乔冠华接着说:“居正是国民党元老,别人奈何他不得,只好哑巴吃黄连了。”
沉默了一会儿,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此时此地,所谓“宪政”云云,说来说去,无 非都是纸上谈兵,一纸空文。有些话在小饭馆里也不便深谈。夏衍就转换话题,谈最近的话 剧演出。
那时,夏衍、宋之的和于伶合作的《戏剧春秋》刚刚演完40场,在山城又引起一次轰动。 这几天,中国艺术剧社正在演夏衍的《一年间》(论名《天上人间》),也已演了一个月。
于伶告诉他们,《一年间》下来以后,打算上三个小戏,都是翻译的外国戏:雅鲁纳尔的《 处女的心》,拉波虚的《镀金》,契诃夫的《求婚》,分别由黄宗江、东方晦之和郑君里导 演,过几天便可以上台了。
他们又谈论了几句刚从上海到重庆的黄宗江,称赞这位年轻剧人很有才华,能编能导能演, 还能翻译,这样的人才在戏剧里尚不多见。《戏剧春秋》里,他一人分别演三个不同的角色 ,那个卡尔登后的老侍者,演得尤使人叫绝。
乔冠华对这位出类拔萃的黄宗江很关注,连忙问道:“他多大了?”
“不大,二十二三岁。”于伶说:“从北平到上海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在燕京大学读过 。” “是吗?”乔冠华一听曾是燕大学生,来了兴致。
夏衍也点点头:“这个年轻人前途无量。”
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去了好长一段。
“言归正传吧!”乔冠华给每人面前的小酒杯里斟满酒:“今天为老于祝寿,有道是黄连树 下弹琴苦中作乐。大家先干一杯!”
无愧为“酒仙”,乔冠华先喝下一杯。
“谢谢大家,祝寿是实在不敢当的。”于伶红着脸直摆手。
乔冠华又和几个人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于伶望望那四位好友,心绪如潮,一时又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夏衍娓娓地道起于伶来到重庆这一年多的工作,肩负剧运重任,仍同前些年在上海一样,任 劳任怨,埋头苦干。又说他从来是个幕后英雄,能打乱仗,又能广交朋友,团结同志,出手 又快,离开香港两年,已经拿出《长夜行》和《杏花春雨江南》两部剧本,还参加《戏剧春 秋》的创作……
乔冠华、廖沫沙、胡绳三位也都不住地点头称赞。于伶不住地说:“哪里哪里!过奖了,过 奖了!”
乔冠华又自斟一杯,拦住了夏衍的话头:
“老夏,你这是替他做鉴定了。轻松点好不好?今日祝寿,不可无诗,联句如何?”乔冠华一 直酷爱诗歌,这时,他要显示一番自己的诗才。
另三人都赞同乔冠华的提议。
乔冠华似乎胸有成竹:“我先起一句,权作抛转引玉。”
说罢,他开了一句头:“长夜行人三十七。”
乔冠华将于伶创作的剧作名嵌入诗句,用意不言自明。
夏衍沉吟数秒钟,便接下了第二句:“如花溅泪几吞声。”
乔冠华和廖沫沙都拍案叫好。
胡绳笑吟吟地说:“我来一句现成的吧杏红春雨江南日。”
乔冠华用筷子点点胡绳:
“你这长柄葫芦倒省事,七个字里只有一个字是你的。”
“长柄葫芦”的外号,是在香港时候柳亚子叫出来的,不知出自何典,也许因为胡绳是个高 个子。
廖沫沙苦笑着说:“好句子都被你们三个说完了,我这末句可是平淡无奇英烈传奇说大 明。”
酒干盘空,意犹未尽。他们五人走出酒店,一起去天宫府“文工会”看望郭沫若。
在郭寓,饮了几杯浓茶,畅谈一阵时局之后,廖沫沙说起刚才联句为于伶祝寿之事,乘兴请 郭老将这四句写了条幅,送给于伶留作纪念。
郭沫若一挥而就,轻声又念了一篇,抬头对他们笑笑:
“好是好,只是情调低沉一些。”
乔冠华站起身来,走到桌旁说:“那就请郭老改一改,点铁成金。”
郭沫若略一吟哦,铺开纸又写了一方:
大明英烈见传奇,
长夜行人路不迷。
春雨江南三七度,
如花溅泪发新枝。
乔冠华拍手称好,大家都齐声附和:“这真是点铁成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