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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榆下说书-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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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可怕。天下哪里有这等便宜事!
1979 年5 月6 日
马瑶草
明末的马阮,即马士英与阮大铖,已经成为历史上著名的坏种,是久有
定论的了。从晚明以至今日,出现于史学家和诗人之口的斥责声,一直都没
有停歇过。只是在五六十年前,出现了一位姚大荣,以同乡的身份写了一本
《马阁老洗冤录》,为士英辩诬。我曾翻阅过这本“奇书”,但并未被姚先
生说服。其实就是在当时,在清流中间,对士英的评价,也并非一面倒的,
在大方向一致的前提下,也还有过不同的分析。具有代表性的是夏完淳在《续
幸存录》里的意见。他是将士英与鼎鼎大名的史阁部对比立论的,也的确大
胆:
史道邻清操有余而才变不足,马瑶草守已狼藉,不脱豪迈之气;用
兵将略非道邻所长,瑶草亦非令仆之才? 。
夏完淳的意见和曹孟德有些相近,他并不否认史马两人在道德人品上的
巨大差异,但从当时的客观具体情势出发,主张两人的职务应该调换一下,
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不过终于还只能是书生的迂阔之谈。他没有通盘考虑
南明弘光小朝廷的全局,这实在并非一两个个别人物所能左右的。他的这议
论也不能不引来清流人物的许多不满。
另外还有一种议论,就是“小人无不多才”(樊樊山语)。那是在否定
了马阮之流的大节之后,进而指出他们虽是坏种,也还有其“才能”。这才
能,是指他们的诗文词曲序画而言的。这自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根据。人间
坏种多矣,但能做出大大的坏事,给民族、国家、人民带来特大灾难的,也
还要靠他们的“才能”。
阮大铖有诗集,有《春灯?燕子》的曲本,知道的人颇不少。但马士英
的诗、画流传下来的就很少。马士英是能画的,清初的刘大山(岩)有《题
马士英画》一诗,在《大山诗集》卷四中:
福人醉不醒,幕府凯歌休。君臣鸟兽散,兹事羞千秋。断续焉中看
字样,凤阳提督金陵相。尚有闲情作画师,六代山川恣跌宕。小部新翻
燕子笺,吴绫细楷朱丝缠。司马填词宰相画,孝陵王气飞灰烟。吁嗟鼠
子金衢走,人间尚惜迂痴手,看画君须掩姓名,画工莫问为谁某。
刘岩的诗集流传很少,还是康熙时所刻。作者的诗笔也何让于梅村!真
是慨乎言之,马阮并论,弘光一局,在他看来简直是一场奇耻大辱。诗末透
露了一点消息。在清初,马士英的画还是流传得有;作为画人,也不是凡品。
不过人们看见那署名就觉得可耻。乾隆中吴兴姚世钰也有《题马士英画》一
诗:
剩水残山信手为,百年留得墨离离,与人家国浑闲事,那不常称老
画师。
可见百年以后,马土英的画迹也还是有流传的。忘记是谁的诗了,有“×
×青楼冯玉瑛”之句,诗注说,人们讨厌马士英的为人,但又不忍毁弃他的
作品,于是就把画上题属的“马士英”加上点画改为“冯王瑛”,而且指实
为一位善画的名妓。这诗的作者是晚清人,不过今天冯玉瑛之作好像也从来
没有发现过。
至于马士英的诗文,那就流传得尤少。我只在阮大铖的《咏怀堂丙子诗》
前面看见过马士英所作一篇小序。文章写得是不坏的。记得他特别抓住了阮
大铖诗里的“禅味”加以发挥,而且引用了他自己的一联断句:“深机相接
处,一叶落僧前。”也确表现了一些禅宗的意蕴。当时阮胡子正在南京祖堂
山献花岩畔避风头,同时埋头写剧本。
这回是从燕赏斋主人的藏扇中看见了马士英的一幅草书金扇,草书有颇
深的功力,使人想起张瑞图、王铎等明末书家,那风气是一致的。原扇失去
一行,诗云:
□□□□□,浙比鱼龙乡。流止同一观,湖山孰低昂。晨昏蟾蓄泄,
王气聊相当。荷芰接松楸,映带生空香。夏深水鸟散,莫乱澄湖光。即
事尽幽赏,蒲风生夕凉。
属款是“为维城词丈书马士英”,”马士英印”(白文方印)。
这诗,和上面所引的断句风格是一致的。放在《咏怀堂集》中,也毫无
愧色,不但禅味颇浓,而且气象比起阮司马还要来得雍容阔大一些。看来,
“小人无不多才”这话还是不无道理的。
据燕赏斋主人见告,若干年前叶玉虎(恭绰〕看见此扇,曾为之惊赏。
叶玉虎说他曾藏有阮大铖的字幅(按,已影印入■山精舍本《咏怀堂诗》)
但平生不曾见过马瑶草的墨迹。我想,做为反面人物的遗迹,这种事物也自
然有其文献价值,殊不必义愤填膺、拉杂摧烧之的吧。
1979 年5 月5 日
消夏录
长夏无事,以读书自遣。陶渊明说,“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忘
食”不一定办得到,多少忘掉一些暑热,倒是可能的。近来记忆力衰退,有
许多从前看过的书,还曾写下过批注,几乎都全然忘却了。重读时就会产生
一种新的愉乐,也不免有些惘然。想想还是多少记一点下来的好。古人著作
中笔记一项特别丰富,那部分原因就在此。做这样的工作,重要的是见识。
不只是议论,就是选材,也往往可以看出读书者的见解。这是很不容易的。
也是暴露自己思想,趣味? 。的一个非常危险的渠道。不过我想,只要采取
老老实实的实事求是态度,一定是会得到读者谅解的罢。
钱大昕论诗
钱竹汀(大昕)是我所佩服的作者,我有一部原刻的《潜研堂文集》,
还是马笏斋的藏书。随意翻阅,很有兴趣。钱竹汀是著名学者,他的主要成
就是在文史考证方面。不过他也作诗,他有一种非常难得的老实态度,他知
道作诗不是自己的特长。他在诗集自序后面,写了一段附记:
予既以有韵之文,受知圣明。然性不喜瞰名,检点箧中,所作亦无
甚称意者。故从未敢刻以问世。而江南书肆选刊近人诗,往往滥收拙作,
真赝相半。偶有一客过予,诵所见佳句,听之愕然,谢以非某作,句亦
殊不佳,客怃然而退。予于诗虽非专门,而寸心得失之故,要自知之。
固不欲掠它人之美,亦岂可以恶诗冒为已有。兹取前后所作,钞为一集。
不敢自以为是,亦欲存庐山之真面云尔。
这篇短文写得好。表面看来,钱大昕是一位彬彬有礼的儒者,但实际他
是很严肃的,还有点厉害。那位想来奉承的“客”,碰了一鼻子灰而逃去,
在钱先生笔下,是活生生的。这自然并不是小说,但确是写出了社会上的一
种典型。很真实,很有深度,因而也就很有意义。
钱大昕的严厉,使读者不易觉察,固然与他的修养、文字有关,但主要
的原因还是他采取了“实事求是”的态度。不吹胡子瞪眼,声音也不奇怪而
高,只讲道理,不学泼妇。看似平易,其实是比一切“英雄”们都厉害得远。
他还很有点幽默感,他并不曾有意丑化,但那位“客”的脸谱我们是看得清
清楚楚的。因为我们都有同样的经验,一下子就联系起来了。
沈德潜选过一部《七子诗选》,其中就有大昕的诗。沈是钱的前辈,但
作风很坏,大有那位“客”的气味。我怀疑,附记里的有些话,就狠狠刺了
他一下。自然这不过是推测,但我相信,并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诸葛亮与魏延
《三国志演义》描写诸葛亮与魏延的故事,把魏写成一个“脑后有反骨”
的角色,暗示只有诸葛亮能掌握、使用他;诸葛一死,魏延就再也无人能加
以制驭,最后还是靠了诸葛的“遗策”才杀了这个“祸害”。不能说完全没
有史实根据,但确是大大地小说化了,也大大地歪曲了事实的真相。
魏延是个很有见识才干的将领,比马谡高明得多。他在伐魏的战略上,
与诸葛有明显的分歧。他主张出子午谷直取长安,诸葛亮不予采纳,却选择
了兵出祁山的迂远路线,而且前后试了六次之多,结果还是失败了。一般人
都把这作为诸葛谨慎小心的证据,陈寿还批评诸葛,“应变将略,非其所长”。
其实这是一个很不易为人理解的悲剧。
魏延的作战方针是一条出色的奇计,诸葛不会不理会、赏识。但他不能
采纳;又不能明白讲出自己的理由来。魏延当然想不通,难免对丞相有意见。
这就是悲剧的实质。
王船山是多少看出了那秘密的。他认为,刘备死后,阿斗胡涂无用,在
敌强我弱的形势下,只能采取“以攻为守”的策略。明知出祁山不易完成北
伐大业,但还是先后六次执行了同样的战略。碰了壁要转弯,这是猪都懂得
的道理,难道诸葛就不懂么?
诸葛亮苦在明明知道在客观条件限制下,只有采取积极防御的战略,才
能争得生存,但又不能公开宣布;相反,在口头上还必须高唱“北定中原”
的调子,否则人心就有瓦解的危险。他当然不能向魏延推心置腹地说明。而
魏延自然也摸不出诸葛的心思。这真是一个悲剧。
诸葛亮的《出师表》虽然提出了伟大的战略目标,但却缺乏必胜的信心。
通篇充满了悲壮气氛,但缺乏誓师的雄壮气势。过去读来总觉得有些奇怪,
其实,那原因也是不难理解的。
马士英与杨龙友
我在《春夜随笔》中曾经谈到马士英和他的画,其实清人文集中有关的
材料还有的是,只是手头无书,记忆不济,不能广为征引而已。今天翻阅张
商言(埙)的《竹叶庵文集》,在卷八中又发现两诗,原题云《题马士英画
二首》,题下小注云“即王阮亭尚书所题诗之帧,今陆丹叔同年藏之”。
此君作画题辛未,门馆清闲消夏宜。尚是江南无事日,未曾庐凤督
师时。
一般不骂杨龙友,桃叶江声骂汝多。剩水残山能几笔,六朝难画画
陂陀。
张商言的诗写得不坏,特别是那第二首,道出了清初文士中间流行的一
种批评尺度。诗人还是明白的,大约也多少知道一些杨龙友的底细。
杨是马的亲戚,是典型的清客。他是“画中九友”之一,会画两笔画,
也会作诗。看来他在马贵阳身边是负责联络清流的工作的。成绩似乎也还不
坏。他实在应该感谢孔尚任,一曲《桃花扇》帮了他的大忙。观众大抵是同
情他的。但他在南明一局的政治漩涡中到底起了怎样的作用,也还是不甚清
楚。说他是个中间派,也不一定恰当。杨龙友不只是“画中诗酒”而已,他
还会抓枪杆子,当然也是借了马士英的权势,不过实在胡涂得很,在金陵瓦
解的混乱中,左冲右突,毫不讲究策略,最后终于胡里胡涂地死于乱军之中
了,这当然也是他毕竟和马阮不同的所在。不过吴梅村早就指出了他望风先
遁的不光彩纪录。过去研究南明史的人有一个十分简单化的标准,不论一个
人为何而死,如何死法,只要是在甲乙之际丢了性命的,就一概称之为死难
的烈士,丝毫不作具体分析,这是很可笑的。南明史至今留下来的,在很大
程度上还是一笔胡涂帐,着实有必要加以清理。
杨龙友的画流传下来的也很少,30 年前我曾看到过故宫所藏的一幅墨
竹,上题有“龙友墨戏”四字。虽然是文人画,到底也还有一些功力的。推
想他的绘画成就也不一定就在马士英之上。
我还藏有杨明远的《怀古堂诗选》,其中有不少有关杨龙友事迹的第一
手史料。不过此书至今还没有回到手中,因而无从征引。记此备忘。
武则天的结末
《资治通鉴》实在是一部好书,也是我的爱读书。当然我并不想从这书
里学到什么政治斗争手段与统治经验,我是多少当它做文学作品读的。前人
说“六经皆史”,不无道理;我也想说,诸史皆文,当然这中间有高下之别,
但《通鉴》确是上乘之作无疑。
偶然翻到了唐中宗神龙元年,宰相张柬之等入玄武门杀二张的一节。这
时武则天已经病得很厉害,她的两位面首张易之、张昌宗乘机用事。张柬之
等定计,抱持太子到玄武门,“斩关而入”,杀易之、昌宗,然后来到武则
天长生殿病榻之前。“太后惊起”,先问,“乱者谁耶?”后来看见太子,
又命他回东宫去,无效。人们反而提出“天意人心,久思李氏”,要她交出
政权,传位太子。武则天此时大抵已经明白大势已去了,也不想再做无益的
挣扎。只是她还对两个人发了两次牢骚。一个是武则天所信任的宰相李义府
的儿子李湛。武则天对他说,“汝亦为诛易之将军邪?我于汝父子不薄,乃
有今日!”另一个是崔玄■,武则天对他说,“他人皆因人以进,惟卿朕所
自擢,亦在此邪?”
这些真是所谓十足的废话,一些作用都没有的,只能表示她在事变面前
束手无策与软弱。崔玄■的回答是“此乃所以报陛下之大德!”一句话把她
顶了回去。这以后武则天还说了些什么,司马光没有记下来,大概是些更为
无聊的谈话。不过《通鉴》不删上面的两段对话,却是有见识的。这不但极
精炼地刻画了武则天的虚弱,同时也还说明她直至此刻还对杀了她的面首恨
恨不已,以及对“任人唯亲”政策的极大的幻灭感。她实在没有料到,她最
后的精神支柱,竟自如此地垮掉了。读者也清楚地明白,武则天这时是彻底
完蛋了,她的一切倚靠,一切希望,都不复存在了。
如此看来,这两节都不是什么“谈话”,加以记录是正确的。同时也可
以使我们明白,一些论者称赞武则天有知人之明,任人唯贤,到底有多少说
服力。
又过了将近一年武则天才最后死去。但实际上她此刻已经死掉了,无论
在精神上或肉体上都是如此。
与二张一起杀掉的还有张昌仪。昌仪刚造起了一所“逾于王主”的新宅
第。有人夜里在大门上写下“一日丝能作几日络?”的话,就是说“能作乐
几日?”擦去了,又写上;一连六七次,“昌仪取笔注其下曰,‘一日亦足。’
乃止。”
这也是很有意思的故事,用不着在这里再作多余的分析了。
1979 年8—9 日
关于《随想录》的随想
听说《随想录》要印成一本书了,很是高兴。这些文章陆续发表时,我
曾先后读过,作者大概说了些什么话,是有个约略的印象的。为了印证旧有
的印象,我又找出旧报翻了一下,旧报并不完整,但可以证明我的印象还是
准确的。这是一本真实的书。
我还有过另一种奇异的感觉,这又是一本悲壮的书。我这样说,因为我
的确感觉到这些文章中的每一句话都是通过作者自己的心写下来的,都经过
自己良心的检查。“良心”,按照一位著名诗人的意见,“就是人民的利益
和愿望”。我同意这个说法。
作者写的其实也不过是一些“身边琐事”,不过由于作者生活的时代是
不平凡的时代,因此“身边琐事”也就往往有了更深广的内涵。作者在许多
地方都说过,因为他可以利用的时间不多了,因此就不能随意浪费,要抓紧
时间讲自己所要讲的真话。而讲真话,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不容易的。需
要勇气,有时还需要非凡的勇气。这就是为什么会使我感到这是一本悲壮的
书的原因。
作者要讲的真话,很重要的一个部分是讲到了自己的毛病。例如,作者
讲了他在一些场合真诚地讲过一些“豪言壮语”;在另外一些场合又曾“响
应号召”对一些人和作品作了并非出自本心的“批判”。这样做,是需要勇
气的。其实有些情形,读者、人民心里是明白的,并不需要作者自己站出来
解释。但他这样做了,说明他是承认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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