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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破壁记 陈登科-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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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憬随口答道:“姓金,名昔……”
  船家在船捎掌着舵,一听昔憬叫金昔,不由得心里咯瞪一下,那黄包车夫对他讲过这客人姓宋,叫宋大年,怎么又变成姓金的呢?
  昔憬回问道:“船老……”他差一点叫“老板”,转眼一想,在水上驾船的,最忌讳“老板”两字,连忙转口道:“船老大贵姓?”
  船家娘子答道:“姓曹,叫吉样!我娘家姓王。”
  昔憬笑道:“好一个吉祥!”
  船家娘子道:“还吉祥呢,这年头,别看我们有条船,兵荒马乱,哪来生意?!能糊上口便不错了……”她看见昔憬摇槽己摇得满头大汗,笑道,“看你先生这双手,细皮嫩肉,哪是干我们这一行的。摇槽么,劲儿要使在腰上,象你这样,不消一天,胳膊都累断了……你先生做什么生意?”
  昔憬答道:“贩点肥皂、蜡烛、毛巾、洋线,小本经营,也为了糊一张口嘛……”
  船老大在船舱一听,又是一愣。这个年纪轻轻的商贩,哪象是做生意的?吕四场市面上肥皂、蜡烛都销不出去,他也不打听打听,还硬把石头搬到山上去!嘴里不说,心里嘀咕,便闷闷地抽着早烟锅。
  第二天小傍中才到达吕四场。靠了码头,昔憬向船家借了一个竹篮,走上街打探了一下行情。且不说他的这些货色根本销不出去,更使他吃惊的是大街小巷也都贴着追捕他的通缉令。他踌躇了半晌,匆匆忙忙地在巷口称了二斤猪肉、一斤粉丝、三斤风干芋头,另外买了一瓶白酒,又回到船上。
  船家娘子也上岸买了几斤青菜,一回来便嚷嚷道:“听说县里的警察局到处查户口,说要捉拿一个逃犯呢!我看见告示上的照片了。印得不清楚,模样儿怪标致,象唱戏的。”
  昔憬在舱里喊道:“船老大,我这点货在这里不吃香了,去连云港吧!”
  船家娘子着急地说:“哨,这条小船还能出海呀!”
  船老大说:“客人要走就走唤!”
  二话没说,解缆起锚,正赶上落潮,船很顺利地驶进了黄海。
  一到海上,扯起篷来,又是顺风,船上的活也消闲了。
  昔憬躺在中舱,寻思着下一步行动。看来蒋介石不抓到他是决不甘休的。连一个小小的渔港都撒下了包围网,只要稍有差错,便会自投罗网……
  船家娘子笑嘻嘻地端来一碗粉丝烩猪肉,道:“客家,吃饭了。”
  昔憬坐了起来,说道:“今天,我请船老大喝两杯!可以么?”
  船家娘子道:“我那口子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可一见酒,葫芦嘴就淌口水了。不过,我们没有招待你,倒来喝你的酒,这不成了饭店的臭虫,在家吃客了吗?……”,她咯咯地笑着,到后舱换了自己的男人来。
  那船老大果然象他老婆讲的,才端杯举筷,只会憨憨地笑,三杯下肚,话就渐渐多起来了。还问了一连串古怪间题:“先生,看样子,你不象做买卖的……”
  “先生,照你这样做买卖,裤子都穿不上呢!”
  “先生,你可真是姓金?”
  “先生,我记得我那老乡,就是那个拉黄包车的王寿德——他是我女人的远房叔叔,说你姓宋……难道我耳背了……”酒喝得越多,他问得也越多,问得昔憬心里头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开始还辩解几句,后来就只顾陪着笑,一杯接一杯地将酒朝肚里倒。他心里想,照这样下去,这小船也不是久留之地,不禁暗暗叹了口气:“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难道就找不到我昔憬的立足之地么!到陕北去,无论如何也要设法到陕北去!”
  昔憬是在官场的应酬中学会喝一点酒的,从来没有象这次喝得那么多,那么猛,还没等撤掉剩菜残饭,便倒在铺上,抱起枕头,迷迷糊糊睡着了。
  天,又黑了下来。
  晚上起了风,渐渐增大到六级。吉样夫妻俩在船上忙碌起来。他们先把帆篷落下一半,还是不行。那小船在波涛中,一忽儿竖起头窜上半空,一忽儿尾巴朝天上头朝水肚子里钻,慌得这两口子把帆篷全落下,紧紧抱住桅杆。船家娘子还闭起眼喃喃地祷告:“观音大士活菩萨,我们夫妻俩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只要保住小船平安,我明天上街买个九斤重的猪头供你……”
  这一夜,昔憬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真是烂醉如泥,等他醒来,已是第二天偏中。他揉揉惺松的眼睛,发觉自己连人带被躺在湿漉漉的舱底。
  风已经小了,但小船还在颠簸。昔憬感到一阵恶心,忙趴到舱口,吐了几口隔夜的酒食,头脑清醒了些。忽然听到船尾刮过来船家娘子的说话声:
  “阿弥陀佛!总算活过来了。你这个糊涂蛋,怎么随着那客人摆布,要你走海你就走海。也不想想,象我们这样的小船,能经得起这样的风浪么!没有散成八块,真是观音菩萨保佑!”
  吉样的声音:“我也不是不知道利害,你要晓得,我们送的不是一般的客家。”
  “唵!我看他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你看他象不象跑单帮,走码头的杂货贩子?”
  “这……”那女人愣了片刻。
  “你想想看,办那么一点货色,搭火车搭汽车都比单雇条船便宜,哪来这么一个傻瓜蛋,而且连夜催着出吴淞口,这不蹊跷吗?”
  “啊!”船家娘子吃惊地喊了一声。
  “明明说的到吕四场,上街转了不到半个时辰又回来了,催着开连云港,这样盘算,象个做小本生意的么?”
  昔憬趴在舱口,贴着耳朵听着这夫妻俩的说话,心里暗暗着急:“糟了!这个曹吉祥真是机灵鬼,他只要等船靠岸时朝码头上的警察一报告,我就完了……”
  船尾硝夫妻两个的说话声还在继续,船家娘子着急地说道:“这样说,那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呢?哎呀!你既然看出了蹊跷,为什么不在吕四场的派出所报告一下……唉!要真窝了个盗贼,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
  那男人反问道:“你在吕四场不是看见警察局出的悬赏告示么,我们船里这个象不象告示上讲的那个模样……?”
  船家娘子几乎惊叫起来:“乖乖,蒋介石亲自悬赏捉拿,还出五万块大洋呢!”
  昔憬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前面已出现陆地的影子,他真想跃进黄海游到岸上去。就在这时,听见船老大对他女人说:
  “蒋介石肯花大价钱捉拿的,决不会是盗贼。我看他八成是共产党……,
  女人更着急了:“共产党?!这沾上点边都要关大牢的。吉样,怪不得遇到了大风大浪!我们怎么办呢?……”
  船老大轻声说了两个字,昔憬没有听见。他横了心,握到哪里是哪里吧!
  转过帆篷,小船不多久就靠了岸。昔憬抬头一看,原来是一片沙滩。老远有几十户人家,看样子是一个荒僻的海边小镇。
  船老大下了锚,走到舱口,对昔憬说:“客家,到了!”
  昔憬不知如何回答,也不知他俩什么主意,提心吊胆地说:“这是连云港?”
  船老大笑笑,道:“连云港大码头,谁希罕你这点东西。这前面不远的小镇,叫陈家港,赶上渔市,你一个集就能赚个来回盘缠……”
  船家娘子也摆着脑袋,快嘴快舌地说道:“快走吧!快走吧!陈家港没有警察局……”
  这明明是在唱一出《捉放曹》。昔憬紧紧握住了船老大的手,说:“我也不会讲客气话。你们送我这一程,这番情意我永远记在心里。”
  说罢,从口袋里掏出钱来,要付船费。
  船老大只收了他五块钢洋:“客人,这一路上,你花费多着呢!”
  船家娘子笑道:“如果按你客人身价来计算,这趟船费,不收五万也要收三千……”
  船老大瞪了他女人一眼,利利索索地把昔憬的货色捆扎成一担,指指前面,说道:“穿过陈家港,到新浦,就上陇海路了……顺凤,顺风,我们也不远送了。”
  昔憬感激不尽,从采办的货色里,拿出一个吉祥如意的银锁片,送给这夫妻俩,算是留了点纪念。而后跨上岸,挑着担子走了。
  船家娘子看他挑着担子东歪西扭趔趔趄趄的样子,又赶了上去,夺过担子,送他到陈家港。昔憬实在不好意思,跟在后面寻思道:我原以为自己做地下工作很有一套,国民党大小衙门都直进直出,还敢在蒋介石的眼皮下翻筋斗,可就是没有跳过群众的眼睛。我们的人民群众有多么好啊!他们真心真意地默默地在帮助我们的党……走着,想着,他充满了信心,只要依靠群众,就是最好的掩护。
  船家娘子通过熟人,很快把昔憬的那担货脱了手,只留了昔憬送的吉祥如意的锁片。
  穿过陈家港,昔憬步行到了新浦。
  在车站买了一张到西安的车票,他便拉下帽檐,拢着袖子,坐在候车室的角落里等车。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妇女,怀里抱着一个吃奶的孩子,手里还提着红布包袱,在他身旁坐下。她刚刚解开怀要喂孩子奶,突然想起了什么,匆匆忙忙站起身,往出口方向奔去。
  开始检票的铃响了。
  排在入口处的一列长队,依次检票进站。
  昔憬排在中间,他突然发现在检票员身后,站着三个人。一看是便衣警察,忙将头往衣领里缩缩,装着寻找丢失的东西,又退回到候车室来。这时,他看到那位妇女的红布包袱还留在长椅上,于是急中生智,他忙将包袱拾起,挎到肩上,走向后边窗口,面朝外站下,装作向窗外寻人。实际上他是暗暗在寻找窗外有什么小路,可以从后门绕过检票口进站。
  火车进站了。昔憬更加焦急:“走,肩上的小包袱怎么办?不行!谁知道这包袱里是什么?放在这里,万一丢失了,这个农村妇女不急死也得哭死,农村里的钱,来得可不易啊……”
  他走出候车室的后门又转回来,“不能走!一定要等她……”
  开车的汽笛响了,火车轰轰隆隆在窗外驶过,昔憬只得等下一班车了。
  空落落的候车室里,只剩昔憬一个人,他感到有点不安,这种情况最容易暴露自己……
  他正踌躇着,那个妇女抱着孩子,发疯似地奔进候车室,边跑边喊:“俺的包袱,俺的包袱……”
  昔憬听到叫声,忙转过身,从肩上取下包袱,迎了上去,“大嫂,你的包袱在这里。”
  那妇女的脸已吓得煞白,两只眼痴痴地看着这个斯文的年轻人,猛然伸出了手,抓住昔憬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先生,你,……你真是个大好人……”
  昔憬递过包袱,顺手抱起孩子,说道:“大嫂,你点点里面的东西……”
  那妇女抹去脸上的汗水,说道:“看你这位先生!……唉!这兵荒马乱的世道,遍地都是土匪强盗。不过,土匪强盗倒是明火执仗,比那些贪官污吏、兵痞流氓要强得多!”
  昔憬一听这妇女出言不俗,爽快利落,模样儿也长得敦厚善良,便问道:“大嫂,刚才你到哪儿去了?”
  那妇女道:“这年头出门能不带个身分证?!俺为着赶火车,失失慌慌,把证丢在炕上了,又赶回去找来。本来那铁路出口处,俺门是走熟了的,活见鬼,今天听说要查一个什么共产党,蒋委员长肯出五万块大洋抓一个人,可见来头不小。”
  昔憬忙问:“是铁路上查?”
  那妇女摇摇头:“铁路工人才不想发这个横财呐。都是徐州派来的警察和保安队,那些兵痞流氓在车站上借着这个机会,敲乡下人的竹杠……”
  “大嫂是本地人吗?”
  “俺家在大伊山郑家庄。”她望望昔憬,痛快地说,“俺叫郑荧,俺当家的在西北军杨司令手下当参谋……”说罢,她失声笑了起来:“刚才被人盘问了一通,难道你先生也是来查共产党的?你贵姓?”
  “姓金,叫金大泉!”
  “你坐火车奔哪儿去?”
  “西安。”
  郑荧说道:“咱们还是同路呢!走吧!”
  昔憬狐疑地看看她:“火车开走了,下一班车还早呢!”
  郑荧道:“俺一个叔叔在新浦开货车,和俺讲好了,赶不上客车跟他货车走。俺们到他家歇歇,免得在这里惹人家盘问来盘问去。瞧!检票口和出口处的几个人,都是便衣警察和暗探,全是活流氓。没一个好东西。走,俺们从这后门出去。绕过水塘,穿过一条小巷,便到俺叔叔家了。”
  昔憬隔着窗子,看见车站出口处果然也站着几个警察,还有些鬼头鬼脑的便衣,想了想,便跟着郑荧走了。
  郑荧的叔叔家离车站不远,挨着铁路,用土坯垒起来的两间屋子,墙壁被烟熏得漆黑。她叔叔当夜班,正蒙着被子睡觉。郑荧敲开门,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打量着这个陌生人,看看自己的侄女。
  郑荧便把红布包袱丢而复得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对她叔叔讲了。她叔叔唔了一声,从火炉上提起一壶烧开的水,在一只被浓茶醉得发黑的茶缸里泡了一缸茶,送到昔憬跟前。然后,他披着棉袄,叼上一只大烟斗,仔仔细细端详着昔憬。昔憬望了望这个火车司机,四十来岁,脸色和这屋子一样,也是一年四季和烟火打交道的,满腮的胡茬子,两只眼睛里布满血丝,可眼光却象电灯那样明亮,脸绷得紧紧的。在戏台上,演李建、张飞这类角色是不需要化装的。
  郑荧看他们两个互相大眼对小眼地对视着,扑哧笑了起来:“俺叔!你倒发句话呀,跟你车走行不行?”
  她叔叔只顾抽着烟,雾腾腾的屋子里,两只眼睛更加亮了,好象要照穿昔憬的胸脯。
  昔憬有点局促不安了,站起身:“不方便,我搭客车走吧!”
  郑荧为难地望望叔叔,她叔叔突然哈哈哈地笑起来,声如洪钟,震得这屋里桌子上的杯子似乎都摇晃了起来。笑罢,拍了一下昔憬的肩膀:
  “喂!你认得俺吗?”
  昔憬和郑荧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俺可认得你!”
  昔憬力图镇定:“这不可能吧!”
  “喂!你到铁路上打听打听,俺郑老九从娘胎里出来可说过一句瞎话!”
  “郑老九?……”昔憬懵了。
  “俺娘生了十个,剩下两个。穷人从小没名,这老九是小名也是大号……哈哈哈哈!”
  “老九叔,我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
  “嗬!贵人多忘事。实对你说了吧,去年夏天,俺拉四十二节军火朝南边开,在苏州车站撞上了蒋委员长的专列,俺哪知道是谁的车呢,再急能急得过俺拉的军火?便一个劲儿地拉笛,前面的扬旗就是不倒,俺急了,便跳下火车头,要找车站评理,这才看到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两个宪兵抓住俺的胳膊,要把俺扭送到宪兵司令部去,说俺图谋不轨。这时俺才知道原来冒犯了天颜。不过也开了眼,居然看见了宋美龄。她打着一把绸洋伞,正在月台上溜达。嗬,走在她身边的不就是你么?大檐帽,肩膀上扛着少校军衔……”
  郑荧一听她叔叔讲得有头有尾,吃惊地看着昔憬。昔憬经郑老九一提醒,也果真想起来了。当时确实因为逮了个形迹可疑的火车司机,宪兵曾报告到专列侍从室里来过。郑老九看他已经默认,便沉下脸,压低了嗓门,说道:“你说老实话,到这里来干什么?假使是化装成便衣,想在铁路上搞点什么名堂,就让俺狠狠揍一顿,解解恨……他妈的,那次算俺闯了鬼门关,莫名其妙地关了老子半个月。夹棍、老虎凳,就差上电椅了……揍一顿,就送你走路。你回去报告好了。俺郑老九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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