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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短篇小说(第二十七辑)-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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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这样的书记,好好学地的一招一式,同时,应该为这样的书记服好务,当好参谋。特
别是当好参谋,出好主意这一条,是自己的特长,一定要发挥,要让白书记明白,自己
也是一个具有很强烈的人民性的好干部。
    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全县的工作思路,而且在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列出了个一二
三,列完之后,他又读了一遍,感觉到了里面浓郁的人民性,心里不禁美滋滋的。他想
到在今晚的雪野里,他如果能找出一个合适的时间将自己的这个思路告诉了白书记,白
书记一定会高兴。这一高兴就不得了,他的思想就会变成书记的思想,进而转化成全体
黄城人民的行动。
    他一个人咧开嘴笑了,这就是为领导帮心!实际上长期呆在这个位置上,长期为领
导帮心,也是不易的,实际上就是将自己的心血,化成了黄城人民的幸福,黄城人民的
幸福表现在黄城人民的衣食住行上,那么,自己的心血,就转变成了黄城人民穿在身上
的衣服,嘴里吃的饭,黑天白日住的房子,出门行走的自行车、架子车等交通工具上,
这可是黄城人的每时每刻啊!他突然觉得很美,不由想到国明给他取的外号。
    “老秘!”他自己叫着自己。“老秘!”他又自己叫着自己。
    “老秘不是个坏名字。”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老秘有别于小秘,小秘带有那个色
彩,而老秘是智慧的,是老练的,是难得的,正像刘书记说的,是离不开的。小秘可以
随意更换,而老秘,是不容易被换掉的,真要换,领导也会心疼的。”
    “老孙……”老秘在自己办公室里,微笑着,意味深长地、轻声地叫着自己的外号。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独家推出


                                    审讯室

                                    方爱平

    玻璃我是砸了的。那最大的一块。玻璃都一样大,是窟窿最大的那块。那里面有盏
灯,是红的,兔子眼睛那样的红。有个脑袋,一晃一晃,看不清。那个脑袋又从缝隙里
探出来,在笑,嬉皮笑脸。我也看不清那张脸,听那笑得像鸡公的就气死人。我就用的
这只手,右手,我不是左撇子,当然是右手,你看这手指头好细,拿笔的手,我喜欢用
圆珠笔,一角五一支的那种,竹杆的,便宜,是科里发的。
    一个月发一支,根本不够用。现在的圆珠芯都造假了,写不了几张纸就不出油墨。
我儿子就不用竹杆的,坚决不用,要卖韩国的,十块钱一支的那种。我说我读大学四年
才用一支钢笔,永生牌,二块五,你一学期用十几支笔,还倒数第五名,丢人现眼。我
儿子说,那我干脆不读了。我说不读你去讨饭!他说踢足球,当球星。我说你踢个鬼!
你说我那儿子气不气死人!
    你在笑,你说我语无伦次逻辑混乱,你叫我莫绕圈子,说清楚了好走人。我知道我
完了,走不走人都完蛋了,我们局长也完蛋了。欺人太甚!那皇苑宾馆欺人太甚!你又
在笑,你们这种穿公安服的笑起来比不笑还可怕。你说有证据,证据就是你手里的相片,
你再把相片给我看看,那个人是我,那个戴眼镜的是我?他的右手臂举在脑袋后头,手
掌里捏了个东西,大脑袋往后仰着,好滑稽。他们的相机质量不错。我就是用右手拣的
砖头,工地上砖头到处都是,顺手就抓了一块。我体育孬得很,你看我手膀子好细,妻
说我像根蔫丝瓜,她喜欢有肉的男人,她的厂长就有肉,膀子比我腿粗。我说用蔫丝瓜
打比方太粗俗,是你们那没文化的工人语言,应该是手无缚鸡之力。
    砖头我是扔了的,哗──  玻璃想不到那么脆弱,一碰就一个洞,怪吓人的。哗地
玻璃掉下来碎成一大片。
    这个戴眼镜的男人的确很瘦,不是那种孔武有力的瘦,比如美国暴力片里的黑人。
他瘦得苍白绵软,细长脖颈有气无力撑起一颗显得过大的脑袋。头发是卷曲的,稀而枯
软的头发像缺了水分的草。镜片后面的小眼睛没有神彩,隔了水蒸气似的看不清他的眼
睛。
    这个只有一米六零的男人是我?四十岁了,还柔弱得像个发育不良的大脑袋孩子。
他想起刚才看的照片上的那男人,大脑袋向后仰着,手里捏了块砖头。那个男人才真像
个小男孩,像读初一的十三岁的儿子。那个捏砖头的男孩是我?
    这派出所条件不错。镀膜玻璃,落地窗是镀膜玻璃。皇苑宾馆的玻璃也是这种。就
是我昨晚,应该是今天早上凌晨两点,我用砖头砸碎的那种玻璃。
    什么光学原理?这种玻璃从里面看透明,外边的人却看不进来。不平等的豪华玻璃。
    那玻璃中可怜兮兮的猥琐男人是我?那捏了砖头的暴力男孩是我?
    派出所的落地窗打开半边,两块镀膜玻璃叠在一起变成一块十分清晰的镜子。
    那个瘦弱的戴眼镜的男人是晚上七点接到电话的。筑墙──电话里那人情绪激昂地
说──把他们嚣张气焰打下去,已请了工人,全局职工八点以前必须到场,准备熬通宵,
助威。
    无聊,筑什么墙,戴眼镜的男人对下午讨论的筑墙问题已经毫无兴趣。他同这座城
市每周星期一到星期五在办公室里坐上八小时(多数时候只有五六个小时)的那些小公
务员们一样,下了班就对单位的公务毫无兴趣。他刚吃过晚饭,心里很烦。也不是很烦,
经常性地烦,烦得单调也就不怎么烦了。他点了一支烟,这烟怎么越来越假。他在单位
抽四元一盒的,在家里抽两元一盒的。他想今天晚上该做的事:一、教育孩子。儿子越
来越不像话,去年进初中议价六千五,也没个自尊心。上周家长会点了名,说拉了全班
后腿,中期考试七门总分倒数第五,不听讲,还有打架。下午班主任电话打到办公室,
说把副班长脸打青了。二、关于高压锅的事。妻唠叨高压锅已经唠叨了一个多星期,她
不知从哪听到的消息,以前生产的高压锅作废了,要爆炸。新式高压锅他到商店看了,
一百八十块,有点贵,也不是贵得买不起,但现在家里没钱,去年重点初中议价六千五,
上个月装电话又是三千。不装电话不行,现在家家都装电话,不然人家老是说,怎么,
还没装电话,怎样联系?好象过去没家庭电话人跟人就不联系似的。本来局里说这星期
要补发八十七块五,八十七块五是什么项目,不清楚,反正就是过去工资以外的菜篮子
交通费书报费什么的补贴加起来每个月八十七块五,新的文件规定的,补发三个月,买
高压锅够了。但今天财务室说没钱,发不成了,穷单位,以后发不发也成问题。现在关
键的问题是妻不敢做饭了,她一看见高压锅冒气就像看到定时炸弹。等会儿给妻把道理
说清楚,新式高压锅安全,老式高压锅也不是不安全,只不过安全系数低一点。三、看
一会新到的《读书》杂志,这杂志雅,坐机关的知识分子不看点书不就是一个小公务员
了?四、十点半体育台有场足球。
    
    他看了墙上的钟,七点四十。
    他走进儿子的小房间,儿子戴了耳机在听录音机。
    在干啥!
    听英语。
    啥英语,明明是流行歌曲,啥乱糟糟的东西。他看见散乱的磁带盒。
    我想休息休息放松一下。
    还要放松!他憋住火。你今天又打人?
    他欺负我。
    他怎样欺负你?
    他说我语无伦次基础太差也不珍惜父母的六千五百块简直先天愚。
    你是不珍惜副班长他也不该这样说。
    他不是说,他在我的作文本上批的,我们的作文经常是同学互相改。下午课外活动,
班上足球队练足球,在球场上──你打了他?
    我没打他。
    他脸怎么青了。
    他是对方,我们争一个球。不知咋的,我一脚就踢了去,狠狠地,没踢在球上,踢
在他腿上。
    我问你他脸怎么青了。
    我又没打他,我明明心里想着踢球,不小心踢在他腿上,他自己没站稳,跌在水泥
地上把脸摔青了。我说的是真的。
    你上次也是这样,走路把同学撞了,那么宽的路把别人撞了,也是不小心?我家怎
么出了个不争气的东西。你曾祖父是乡塾的教书先生,你爷爷是大学生,我们家几代都
是知书识理的读书人。我小时候就从没跟人打过架。你怎么不学好的,光惹祸。
    戴眼镜的男人在大街上走。他是怎样下楼的,下楼到大街上来做什么,他想了想弄
不清楚,反正刚才说下楼就下楼了。
    街上到处是灯,红的蓝的黄的,街上怎么这么多的灯。人也多,比白天的人还多,
这么多人晚上到大街上干什么?他盯着对面夜总会的霓虹灯觉得很新奇,仿佛是一个陌
生的城市。
    他想他是好久好久晚上没上过街了。晚上在那十一层的楼上干啥?辅导听不进去的
儿子,单词听写,检查作业。跟妻拌嘴,听她布置第二天要买的小菜种类。看一会文学
杂志,看得脑袋木木的,离现实近一点的觉得粗糙无味,离现实远一点的又觉得太空虚。
电视剧是不看的,都是些三流编剧导演在唬弄人,有时也跟着妻盯着屏幕,看人物后面
的风景、街景和房间布置,也不知那些男女在笑些什么哭些什么。有时看球赛,看足球,
看了两年也看不懂比赛规则,也不太关心哪个队胜哪个队负。
    看球就喜欢那种疯跑、冲撞,那观众的尖叫,那射门时惊心动魄的一脚。
    刚才为啥要下楼?他想了想,刚才先教育儿子,儿子不听话。后来到客厅陪妻看电
视剧,妻又说起高压锅,他解释关于八十七块五的事。后来不知怎的一个人爬到楼顶,
看了一会这个城市的夜景。再后来就下楼了。
    他看着一格一格变着颜色的灯光招牌,不知再往哪边走,往左?往右?抑或穿过地
下通道,到灯火更亮的地方看看。
    他无意识地看了一下表,八点十五。他想起了刚吃完晚饭时局里打来的那个电话。
    垒墙──无聊。他还是往局的方向走去。
    他碰见另一个戴眼镜的同事,他俩一块儿走。一会,又碰见一个戴眼镜的同事,他
们一起往局的方向走。
    他们经过一座宾馆,宾馆的玻璃幕墙里忽然传出音乐,他们的脸都转过去。他看见
玻璃幕墙上模模糊糊三个男人都是眼镜,他觉得很滑稽。局里眼镜多,他们局多半是大
学生,学历水平在市级机关是最高的。
    垒墙,太无聊。戴黑眼镜的说。
    这种事情,应该是自愿,哪有什么必须到场的。戴黄眼镜的说。
    戴眼镜的柔弱男人说,都什么时代了,像乡村干部召集农民。
    你问我有没有前科,你这人问得怪,我们这种人能有什么前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你是派出所的,你查查你们的档案看看,荒唐!你说不一定,比如〃 文革〃 时候,你搞
没搞过武斗?我搞武斗,我那时还在读小学,弱得像个女孩,经常被大一点的坏孩子拦
在路上搜腰包,我打得赢谁,我要搞武斗也没谁要我。
    当知青时,倒是参与过一次群架。说是参与,不如说是被打。起因是我有一本书,
《茶花女》,我那时就是个书呆子又没有几本书,宝贵得很。相邻大队有个知青听说我
有黄书,找我借。我看他没文化不会爱惜书,就没答应。后来我跟他在乡场上相遇,他
就约了几个知青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我几耳光。刚好我们大队的几个知青看见了,
就帮我的忙,跟他们打。他们人多,我们人少,没几分钟就把我们打得鸡飞狗跳地撤退
了。逃到远处一看,我那三个朋友都出了血,伤得不轻。他们说,你倒好,光光生生的,
刚才你为啥不上!我说,这值得吗?他们直往地上吐口水,从此就和我断交了。
    我跟你说这些干嘛,我这人窝囊惯了,天生的。我为什么要扔砖头?我也不清楚,
反正当时我突然激动了。垒墙,这事我不赞成也不反对,这事跟我无关。
    这个戴眼镜的男人昨天下午还平静无聊地坐在办公室打瞌睡,垒墙跟他无关,局里
还没任何人想到要垒墙。
    他刚起草完一个文件,也就是一般的阶段性总结,每年这个月份往省里报的。他把
去年和前年这个时候的总结找出来,把那些一二三四重新组合排队,换了几个新数字,
添了一点字,删了几个字,一篇文章就完成了。他边打瞌睡边看有没有语法错误标点错
误,他无论干什么都是小心认真的,他干的工作一般人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也没人挑。
他人缘好,也谈不上很好,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单位上的人就是同事而已。他喜欢
和和气气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他觉得这是性格,改也改不了的。
    说他谨小慎微或者唯唯诺诺也不对,比如他对领导和同事是一致的,从不巴结领导,
干事情多是我行我素,只是天生性情温和因此极少与人矛盾。其实局长就是他的同班同
学,局长才是干啥事都小心翼翼考虑再三,不然也就当不成局长了。局长几次征求他的
意见,准备提他当副科长,他一口拒绝,他觉得有了个职务就要像局长那样真的学着小
心做人,上上下下都要考虑搞好关系,很累人的。他是一个喜欢独立思考不太合群工作
认真的副主任科员。
    他拿着没有一点语法错误的文件稿,到局长办公室找局长签发。
    局长一脸愁容地正在看一大叠文件。
    他说,本来先要给科长过目,科长病了没上班。
    局长说,你写的,有啥问题。局长接过去看了看,就用签字笔签了名字。
    局长问他,你们办公室打扫干净没有?
    他这才想起卫生检查的事,明天全国卫生城市检查团就要到这个城市,这几天全城
都停止正常工作在搞大扫除。他说,打扫了一周,都搞烦了。你好象有点不舒服?
    局长说胃痛。
    他神秘地笑了笑,就拿了签好的文件走了。他知道局长不是胃痛,局长肯定又被市
长批评了。全局都知道局长挨批评的事。有的说是汇报工作时一个关键词说错了,有的
说是局长陪市长下乡检查工作时把房间住错了。本来安排了两个单间,一楼三楼各一间,
局长见一楼有卫生间,自己就住了三楼。谁知一楼苍蝇特别多,市长撵了一晚上的苍蝇,
没休息好高血压也发了,第二天市长就当着很多人的面批评局长关键词说错了。这些都
是从小车司机班传出来的,也不知真实程度如何,反正多方消息来源都说市长包括副市
长都对局长不感兴趣了。
    戴眼镜的男人拿着文件稿到秘书科登文号。秘书科坐着站着有七八个人,正在激烈
地讨论什么。
    他们在议论八十七块五。哪些单位两个月前就发了,哪些有权有势的部局奖金超过
五百。局里搞的什么名堂!请客有钱,给职工发奖金就没钱。哪是奖金,应该是工资的
一部分。现在光靠正工资怎么活,这穷单位!
    戴眼镜的男人找了个靠窗的凳子坐了下来,听他们议论。他平时不喜欢跟这些人扎
堆,这些人上班没事天天打堆聊天。但他想到高压锅,就坐下来听他们说。
    贪官污吏。现在富的流油,穷的揭不开锅。这破单位。对面那宾馆大白天也鬼哭狼
嚎唱OK,都是些什么人。听说有按摩室桑拿浴,女招待都是妓女。
    戴眼镜的男人扭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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