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七辑)-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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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头里,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回来就好,他们都在玩吧?你也和他们玩吧,多和大家联络联络,这样有好处的。
方小岑尽量镇静,声音还是像装了假牙一样有些异样。再说现在回来也危险,我不要紧
的。
彭远树在办公室不便多说,对方小岑可以说是肆无忌惮。他听到方小岑这样的教诲
就反感厌恶,方小岑好像把赌注全押在他身上了,而且总显得比他看得更深远、想得更
周全。他在机关每天身心疲惫,格外渴望方小岑营造绵绵不绝的温馨柔情等着他,可方
小岑把爱剿搞成了作坊。
彭远树却没有办法说方小岑有什么错。
彭远树坐在电脑前,手在键盘上随意敲击,电脑却认真地反应着。他郁郁寡欢的样
子引起了同事的注意,以为他在下面出了什么问题。
有什么事吗?同事问。
彭远树笑笑说,没什么。
通常说没什么就有什么,同事谅解地拍拍彭远树的肩,没什么就好。
彭远树故意装着有难言之隐的样子说,真没什么,真的,不就是那点事吗?他看到
同事笑了一下走开了,他也笑了一下。其实他这次在下面工作很出色,省长在秘书长和
副秘书长面前表扬了他,说他很动脑筋,是一个思想型的秘书,彭远树不担心秘书长和
副秘书长把这句话传开去,那属于私下谈看法,传开去就成公开表扬了,省长公开表扬
就成了一件大事。虽然省长的话未必现在会决定他的前途,但至少能说明他的努力是对
的。
彭远树腰间一阵震动,七个数字像七只蚂蚁爬上他的心头,颤栗如同电流从头麻到
脚。他走到众人不注意的窗边。外面一片漆黑,玻璃上的水一批接一批地往下泼。他漫
不经心地拿起电话。
你好。彭远树说。
李京京说,回来啦?
刚回来。彭远树说,你怎么知道我出去的?
下午打电话问的。李京京的声音像被雨水淋湿了。
彭远树停了几秒钟,突兀他说,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李京京笑着说。
彭远树看看日历说,我明天晚上去听课。
现在有空吗?李京京问,现在。
现在下雨,这么大的雨。
你要是怕雨——
不,我怕你不方便——
我现在就在你的对面,白云大酒店一楼音乐茶座。
彭远材全身猛地热了,他像一个热气球马上就要飞起来。李京京一定是知道他今天
回来而在对面等他,一定是没见他下去而打BP机约他,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浪漫的事
和这样火爆的女人。他下意识地看向窗外,一道闪电及时划过,白云大酒店童话般地显
现着,仿佛某种神秘的昭示。他搁下电话,看了看扑克牌,再看了看象棋,然后打开抽
屉拿出几张卫生纸,又拿了一张报纸,像去厕所那样出了办公室。他稳步通过长长的过
道,剩电梯到大厅,稳步走向大门口,他和警卫打了招呼,抬头看看天,不得不走似地
顶着报纸冲进雨里。他越过宽阔的广场,越过宽阔的大门和宽阔的马路。
八
方小岑像感觉到危险的羚羊那样抬起头,警觉地听着走廊里的脚步声。她看到有一
个姑娘站在办公室门口。她用女人特有的敏感飞快地打量了这个不速之客,心被来人隐
约透露出来的美丽划了一道血口。
李京京同样飞快地打量了方小岑,她=眼就找到了彭远树说不幸福的症结。方小岑
呈现出来的是精打细算的秀丽,哪儿也不肯多长,也让人说不出哪儿少长了多少,恰守
最经济实惠的品质,而女人正是靠富余的部分让男人爱怜和满足的。
光线浑黄,空气异常潮湿,一些蚊子大概在角落里憋不住了,扇着沉重的翅膀无目
标地乱飞。一场大雨就要来临。
找谁?方小岑有礼貌地问。
是这样,李京京情不自禁地发慌,我是出版社的。
方小岑笑着说,是推销书吗?
李京京本能地要逆着方小岑的话说,不,不是推销,是——调查研究的。她从包里
拿出一本《中国服饰文化》,这一本送给你,我编的。
方小岑接过书,我看过这本书。
你买的?李京京问。
我爱人从单位借的。
你觉得这本书怎么样?
也许你们是想畅销,所以媚俗了,而真正的文化是不肯媚俗的。确切一点说,这本
书应该叫《中国当代服饰》可你们要往文化上靠。方小岑好像在和一个熟人谈私房话,
既但白他说了自己的看法,又亲切得让对方不感尴尬。
李京京笑了笑,是这样的。她又问,你最近在看什么?
我读大学时选的第二外语是日语,试着看日文版的小说。方小岑说。
李京京浑身没有把握在知识层面上和方小岑正面接触。她问,你刚才说你爱人从单
位借的?你爱人在哪里工作?
在机关里当小秘书。
机关不错的。
哪里,清水衙门。方小岑的话中不带丝毫炫耀的成分。她习惯主动把自己放在弱者
的位置,如同一个高个子总是用坐下来帮助矮个子找到高度。
你很强,李京京随手翻着书架上的书说,怎么甘心做中学的图书管理员?
方小岑用一个含义不明的笑作了回答。
李京京干脆露骨他说,你和你丈夫都很强的话,那你就浪费了,你丈夫应该找一个
弱者,你也应该找一个弱一点的男子,这样世界上就会多一个强者,你的价值也就体现
了,她看见方小岑惊讶地望着她,忙以一个大笑作为掩饰,哈哈,我这简直异想天开,
无稽之谈。
李京京无法和方小岑深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方小岑似乎比她强,她来不及忌妒
却只有高兴。她断定很强的彭远树可以不需要这么强的女人,她似乎比方小岑弱,这弱
恰恰是女性的优势。
李京京在傍晚的大雷雨前坐到白云大酒店的音乐茶座里。李茫越来越多地暴露出让
她失望的地方,她就越来越感到彭远树的重要。她已经能肯定彭远树是在寻找爱情。彭
远树也许原先具有过爱情,但那有限的爱情很快如同钱转成了存折,存折在他老婆手上,
他实际上一贫如洗。彭远树像在找零花钱似的寻找爱情,她打定主意,现在她是第三者,
她要努力上升为第二者。虽然她一想到彭远树的已婚就心痛,但她不也等于已婚了吗?
他和她仍然是对等的。
彭远树像看一个老同学那样坐到李京京的对面,面色坦荡。白云大酒店的主要客源
是来省委省政府办事的人,坦荡就成了一副面具。
你说丢下我就丢下我,说要我来就要我来,太霸道了。彭远树无可奈何他说。
李京京抑制不住得意,是又怎么样?
我还能怎么样?彭远树对服务生招招手,让送两杯冰镇西瓜汁。
李京京说,你上回说到你老婆,我觉得她像会计。
一旦家庭公开了,家庭就成了议论或取笑的话题,女人常常首先攻击男人的老婆,
开屏的孔雀总是喜欢把对方比下去。男人往往从贬自己的老婆着手,如同马要狂奔首先
心须踏破栅栏,彭远树摇摇头说,是这样的。她把我的一生都演算出来了。有时候我不
是整数,她替我垫上,有时候我有余数,我替我存上,最后,她一拨拉把账全划到她的
名下。
李京京笑了起来,你真缺德,这样损你的老婆。不过我听了很开心。
几个财大气粗似的男人进大厅,他们一人带着一个姑娘。姑娘穿着短裙和露出膀子
的背心,嘴唇涂成紫色,带着明显的职业特点。她们像天生长在男人身上一样,自然妥
帖地依偎着男人。男人一有钱或者一有文化就觉得婚姻单调枯燥,就觉得爱情不够用,
就觉得再这样下去就浪费了,有钱的可以遍地挑选女人,有文化的缺少经济实力,就顾
影自怜地寻求爱情。你丈夫呢?彭远树问。
李京京看出彭远树目前还是一只黄鼠狼,既想偷鸡,又怕遇到猎人。她要等彭远树
离不开她了,她才能说实话,她说,又出国了。
出国了。彭远树自言自语。
李京京突然想试探一下,他一出国,我就自由了。
自由了。彭远树望着李京京,好像要尽力抓住李京京递过来的某种信息。
李京京望着窗外说,这么大的雨。
几点了?彭远树配合着说。
李京京说,都快十二点了。
我送你。彭远树顺理成章他说。
李京京凝视彭远树白净的脸,她听出彭远树的意思了,彭远树与最初给她的印象有
些出入,男人到这一些多少要露出一些本性。彭远树此刻也望着李京京,此刻他好像刚
蝉蜕似的一身爽气,全然没有机关的痕迹。如果彭远树是李茫,李京京也许会让他送,
并且让两人在这个雨夜任意发展,但是彭远树不是李茫,她和彭远树是认真的,一切就
必须讲究程序。想到一认真彭远树反而倒霉,李京京禁不住笑了。
不行不行……不行,那样就……太快了……李京京的话跳跃性很大,留下大段的空
白让彭远树用想象填补。她看到彭远树的脸涨得通红,已婚男人彭远树把能想到的都想
到了。
什么……大快……彭远树挣扎了一下。
李京京没接彭远树的话,只是似有深意地笑,他把脸上的边边角角都笑足了,五官
都处在最好的位置。她愿意看到彭远树对她的依恋,哪怕是对她的身体的依恋。命运掌
握在自己手上,她今天收获很多。
九
星期天早上,方小岑下楼去买早点,脚在楼梯上扭了。彭远树在睡梦中听见一声
“啊哟”,慌忙跳起来,方小岑坐在楼梯上,脸色发白,直吸冷气。彭远树把方小岑扶
进屋,打电话让医院院长和医生打招呼。吃了早饭,他再扶她到马路边“打的”去医院。
方小岑彻底像一个病人,一切由彭远树去安排。彭远树楼上楼下找人,跑出一身汗,却
很快乐。方小岑就用只有他懂的笑鼓励他。
生活需要一些小插曲。有时即使是一场灾难,也会像鲜花一样顿时使生活充满色彩
和芳香,彭远树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白自己是丈夫,方小岑是妻子。然后他又发现,
自己之所以这样。更隐秘的原因恐怕是他和李京京目前正保持着说不清的关系。他很庆
幸这种说不清的关系不仅没有损害他和方小岑,反而使他对方小岑格外关爱了。
方小岑几乎把整个身子都靠彭远树的怀里,夸张地表现着脚上的痛苦。彭远树没有
遇到过这么软弱的方小岑,笨拙但有力地搂着她,在值班副院长的带领下去调光室。谁
都会认为他们是最幸福、最真挚的一对。
医生看了片子后说,没事。
没事?彭远树不相信。
你走走看。医生对方小岑说,走走看。
方小岑轻轻把脚放在地上,在彭远树的搀扶下站起来,又走了两步。脚上果然没有
问题。她不好意思他说,看来我是心理在作怪。
彭远树和方小岑没有急着回家,现在回家无非就是重复昨天晚上的事情。他们步行
到闹市区,看了时装、家用电器,中午在“肯德基”吃饭,饭后在福利彩券发行点买了
5张二元面值的奖券,中了一条牙膏和一块肥皂,又去电影院看了《红河谷》,在街心
公园坐了一会儿,再到天宇饭店顶层的漩宫边吃晚饭边看城市一盏一盏地亮起灯,然后
他们“打的”回家。路过科技会堂的时候,方小岭突然让车停下来。
你去上外语课吧。方小岑说。
彭远树看看表说,都快九点了,早下课了。
两个人顺着马路往回走,走得很慢,他们要让今晚的感情酝酿得热烈绵长,卖西瓜
的点着马灯,守着一大堆西瓜,扇子僻僻啪啪地打在只穿短裤的身上。一个卖西瓜的一
拳砸开西瓜,西瓜碎成不规则的几块。
如果我们没考上大学,那我们就是卖西瓜的。方小岑若有所思地说。
彭远树浑身一颤,仿佛从背水一战中杀出一条生路,禁不住有些后怕。他说,现在
我们成了买西瓜的。
要是不好好干,那也就只是买西瓜的。方小岑说。
彭远树浑身的水分快被方小岑团支部书记的口吻吸干了,麻木地附和说,那是。
下不为例,今后,你不用管我,方小岑抱紧彭远树的胳膊说,我全力支持你,你有
了,我们就什么都有了,你看,你一个电话打过去,医院院长就得陪你。
彭远树心里一声哀鸣。方小岑的话离他期待的感情越来越远,更让他觉得可悲的是,
方小岑的话是对的。他的心从明朗中跳进了阴暗,他试探着说,你其实比我强,你这样
可惜了。
现在不都是强强联合吗?方小岑说,别人是单兵作战,可能还后防不稳,你却有两
个人的智慧,还有一个稳固的后方。
彭远树说,我支持你算了。
我是女的,受牵制多。方小岑说,再说,让很强的你支持我,你不也可惜了吗?
开个玩笑,如果我们不结合,你也许……彭远树轻松他说。
方小岑看看彭远树,那天出版社的女的也讲过类似这样的话。她笑着问,你不是想
中途换人吧?
我是开玩笑,我能换谁?彭远树说。
你和我结合,完全是因为感情深。方小岑说,如果你更换人。一定是遇到了比我更
好的人,我会让那个人的。
彭远树着急他说,我刚才是开玩笑,我要是有那个想法,就
方小岑伸手捂住彭远树的咒语,坚持按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但你怎么能那么容易
找到综合起来超过我的人呢?论美,我不丑;论才学,我不浅;论职业,我虽是中学教
师,但我有两个假期,而且工资也不低,旱涝保收;论品质,我对丈夫忠诚不贰,而且
极具牺牲精神。
我一向认为,我太太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彭远树接着说。
从你这方面讲,离婚对你的前途不利,而且我是为你才到中学的,你把我换了,也
就等于把我毁了,你肯定不忍心。方小岑透过树叶间漏下的路灯的灯光,直直地望着面
前的路,毕竟,我们是有感情的。
你看你,越说越认真了。彭远树无心恋战,两人刚交手,方小岑已经把他的套路全
点明了。他搂住方小岑的肩膀,炎热的天气和腻腻的汗又让他放弃了搂的动作。方小岑
却依偎过来,让他的手放在她的腰部。
彭远树和方小岑刚出医院,李京京就跟上他们了。她准备去市中心的“天姿美容院”
寻找一种最适合自己的发型,下午再通过BP机让彭远树上课,晚上以崭新的形象出现在
科技会堂。她把自行车锁在路边,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她在时装商店买了一副太阳镜,
遮住半张脸,大摇大摆地跟着进了家电商场,又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吃“肯德基”、看
他们买福利奖券。她甚至希望他们能中一辆“夏利”轿车,结果却只有一条牙膏和一块
肥皂。她在身后看《红河谷》人靠在街心公园的栏秆吃了两根雪糕,又上了璇宫用了晚
餐,她让“的士”跟着他们的“的士”。
那男的是你老公?司机问。
李京京点点头说,是。
那你惨了,司机同情他说,不过这种事现在多了。
李京京没说话,常有男人让我们介绍小姐,有钱人都是这样。司机张大嘴不遗余力
地打了一个哈欠,像我们这样苦挣钱的,一天到晚只想睡觉,其他什么也不想。
李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