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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短篇小说(第二十七辑)-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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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听听他的声音我就满足了,就像在冷天想找堆火取暖,要知道在大冷天得到一堆
火也不容易。不是每个男人都让你有种诉说隐私和倾听他声音的愿望的,所以一旦
发现了明,我只能不自觉地委屈自己,变得低了,沉到很低很低的地方,向他凝望,
为他等待。

    钟情是一种很好很美的感觉,只要有一丁点的苗子,我都不想错过。而脸上不
动声色,内心烈火熊熊的感觉是多么的好啊,你没试过就不知道。

    我对依娜说,一定要来点压抑,在我和明之间,越压抑越美丽,越压抑越疯狂。

    她说,是的,是的,我们要来点压抑,什么都不要来得太快。除了出名。我想
我们都是太寂寞了,这种寂寞会让人批判为饱食终日,没有理想和追求。但是我仍
然说,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并没有饱食,每一天我只吃一顿饭,我用已经在冰箱里
闲置多日、生出斑点、可能已经癌变的番茄给自己做汤,很多时候不吃东西我也不
知饿为何物,因为对无形的此时不知身在何处的明的思念可以让我为之废寝忘食。

    我的理想就是要爱一个好男人,只是爱,纯洁而轰轰烈烈地爱,这只是一种感
觉,有种爱可以写在脸上,有一种爱只会埋藏在心里,乔那样的男人他那种霸道的
表示现在我可以对他说:请不要说你是爱我,你不配。

    我追求爱这种感觉,觉得它激动人心,给我上升和好好活下去的动力,为了这
世界上存在着的那些可以好好爱一场的男人,我要好好地活,好好地写作,好好追
求那些美的东西。

    这样的理想是不是很浅薄?浅就浅吧,深刻有多累埃。

                           九、凤凰台上忆吹箫

    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念武
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
愁。

    有一个一直暗恋我的同学,长得像日本影星江口洋介,我对这样小俊男不感兴
趣,所以未注意他对我的暗恋。最近他找到我,说他也迁来这个城市工作,他还说
自己很会算命。

    我说自己一向不让人看手相,我烦男人捏着我的手时潮而黏的感觉。是以前的
老同学娣娣告诉我他对我的长久感情的,也许如果不知我早就把自己的手伸给他了。
我一直觉得单恋一个人的感觉是奇怪的,明明不在乎你的人,你还要对他(她)好,
岂不太傻,总是要有回应才好。“你既无心我便休”,古人早已有这样的自重良方
了。

    但这个会算命的男孩子好像不太一样,他只是在我面前用眼神向我示意,却从
没有说出来或做什么,仿佛话还没说出来,他已知道无望似的。那么聪明的一个人,
用上海话说敲敲头,脚底板也会响,所以我又想自己尽可以与他在一起时非常放心。

    在热闹的阳光餐厅,我们吃完一顿美好的午餐,是他点的菜,竹笋千层肉让我
爱不释口,我想他那样聪明可爱的男人是不愁没人爱的,娣娣太夸张了,我也不会
有这么大的吸力。所以我想把手伸给面前的这个老同学让他算命了。

    关口里美在《东京爱情故事》里说: 爱一个人,希望自己变傻,再傻一点,更
傻一点,最后完全没有情绪,能全然相信他的话,只是微笑着默默等待……

    我没有福气沉浸在那样傻气的爱情里,那么就偶尔装装傻吧,听一个男人说话,
只是听他说话,不接受除此之外的任何信息。

    会算命的男人却说:不用看手相,我只要问你几个问题,就可以算出你的性格。

    我缩回手,无可无不可地说: 那,好吧。他问:你跟男性朋友能否无所不谈?我
说:是,关键要看怎样的男性朋友。他问:当恋爱出现问题时,你是否自然就会责备
自己,认为是自己的错。

    我说: 否,我从不主动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除非有人分析得头头是道,让我
觉得自己真错了。

    他问:如果你心仪的异性答应会致电给你,但却忘记了,你是否会伤心?

    我说:是,我会很伤心,但只会等待他的电话,因为是他主动说会给我电话的,
我不会打电话给他,我会想他不打来总有他的理由。

    他问:你是否不大愿意跟随自己的浪漫直觉行事?

    我说: 否,我最爱根据自己的直觉行事,我懒得动脑,而且我对自己敏锐的直
觉充满信心。

    他问:你是否要经过长时间相处才能够真正信任一个人?

    我答:否,还是感觉,有时很短时间就会觉得一个人可以相信。他问:你跟前度
男友分手后,是否要四个月以上才能忘记他?

    我答: 否,有时候很快,只要一直想着我的心不再看得起他,我就会真的觉得
他不值得我多想。

    他问:你看见一对情侣在街上手牵手时,会感到忌妒吗?

    我答:是。他问:你跟男友分手已一年,是否再次听到电台播放情歌就泛起泪光?

    我答: 是,有时我愿意自己多愁善感,借机让自己表演一下,据说流眼泪对身
体有好处,现在能让我流眼泪的事不多了。

    他问:如果你的男友说:“我们的性格不合,还是分手吧。”你会哀求他不要抛
弃你吗?

    我答: 否,而且我不太给男人说这种话的机会,如果感觉不好,话都不用说就
可以结束了。

    他问:如果你认为改变自己的外貌能令分手的男友回心转意,你会那样做吗?

    我答:否,想也别想,白痴才会这样。他再问:你是否想到要对一个男人作出承
诺,便怕得要拔足逃走?

    我叹口气答: 否。我倒是常常在对男人做一些承诺,这不困难,只不过我希望
聪明的男人对我的承诺不要太当真。

    我的会算命的同学终于收摊了, 他认真地总结、统计了一下,然后对我宣布:
二毛,女,二十五岁 (已经不年轻了,十五岁的生日好像还刚刚过去,我怎么就这
样老了呢),你有颗橡皮造的心(我从懂事起就喜欢橡皮,多好,痕迹可以被它抹去,
从头来过,一切真能重新来过么)。你不是玻璃心,也不是铁石心(什么叫玻璃心,
什么叫铁石心,玻璃心容易堕入爱河又容易心碎,铁石心的人会封锁感情,外表爱
理不理,对健康有害) ,你有颗橡皮造的心。你很冷静理智,即使暗恋别人也不让
事情失去控制。你对恋爱的态度是随遇而安,明白任何事情都不可强求。若一旦感
情真的发展不下去,你绝不会为勉强维持下去而赔上快乐和自信。一旦真的分手,
你会伤心,但很快就会复元,就如一个橡皮球,掉在地上就会反弹,甚至跳得比以
前更高。当真爱来时,你会认真对待,不会把有心人吓跑,你会放开自己,尽情享
受真爱滋味的。

    我觉得这小子分析得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他的最后一句话,像欢呼的口号一样。

    我将信将疑地对他说:我真的就只是这样吗?一个人用几个简单的问题就可以算
出来了吗?

    他故作高深,喝了一口饭后的菊花茶。我不说话了,暗自想如果我不是这样的,
那真正的面目又是如何呢? 我一下搞不清自己了,也不想看清自己了。这世界上谁
关心谁,谁会真正在乎我呢,空空来这世上,指甲盖般地存在,一切又有何重要。

                               十、剪梅红

    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
头。

    我喜欢做一个世纪末的自由职业者,像台湾的Migi,她可以穿着睡衣在家通过
国际网络上自己的网站,推销电脑高科技设备赚钱,成为一个成功的网络自由职业
者,拥有自己的私人收费网站,不用听从别人吩咐和意图做事,每个月等着那几张
可怜的工资。自从看过这个勇敢的梦想实现家的自述以后,这也成了我的理想,我
发誓要像她一样拥有自己的网络书店和客户,利用网络做我自己想做的一切事,成
为本地一名著名的网络作家,这样再不需要出版社来先给我审稿,一分钟之内全世
界都有我的读者,这感觉是多么的酷!

    当然真要办成这一切我又懒得去想。懒,让我无可救药。我在手腕上画手表,
童年时养成的习惯,只为好玩。我翻看杂志上的江口洋介剧照,他也演过《东京爱
情故事》和《燕尾蝶》,一个长发披肩的日本帅哥,笑起来露一口白牙齿,有酒窝,
显得很健康。像我那老同学,见我一面,吃完饭,算过我的性格,就匆匆一别了,
就算同在一个城市也不会多见几次面。明也是,我也很久没有他的消息,我不知道
他有着何等样的生活,但是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不可能一片空白,只为等着我,况且
又是在那种热闹的单位的。

    他们都很健康,只有我面呈菜色想东想西顾虑重重显得很病态。

    每天我都要翻看一大堆杂志和报纸,当然都是友情赠阅,我不用掏钱买。我常
常在琢磨掏钱买这些精装时尚杂志的人是哪一类,真的都是白领吗? 还是那些想成
为白领的青年?其中有愤怒青年吗?

    可据说这个时代“愤青”已淘汰了,这个时代的一切,我们只能照单全收,接
受目前的一切,直面面对我们可能的生活,再在这种生活里面作一点尽其可能的选
择。这就是我们生正逢时的结果。

    很多人的生活也许不会像我那样单调,一个人蜗居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对着一
个人的空间,只有在镜子里才能发现自己的脸。会无端地无聊、青春的追悔、回忆、
愁绪,或者想清算一下过去,与往事告别,希望自己像一个没有行李的旅客。

    一切没那么容易。我自己还没想明白很多事,但我还是只能装作想明白了的样
子,写文章指导别人。因为我靠这个赚钱,我只能研究种种杂志的可疑面目,想一
下他们的读者的口味,要看何种文章,然后装作内行地写。

    也许读者本来的口味并不是这样的,不过报纸上杂志上成天鼓吹,他们也就信
以为真了。他们真的以为把嘴唇涂黑,脚趾甲涂上烂兮兮的银点就是好看吗? 误人
子弟,不过我们没有办法。

    下面是我今天交给一妇女杂志“二毛看女人”专栏的作业,题目就是《今时今
日的成功女人》。每月一期,推销和宣传我心目中的女人,并且加以评点,这是一
份有趣的工作,但是我得说让我真正倾心动心想给她赶快宣传的女人不很多,她们
身上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毛玻

    一位女演员第一次看见我时,娇滴滴把我的名片拿在手里转来转去地说:作家,
以前我也是很爱写作的呢。言下之意好像是她不小心入错了行做了演员不然就是一
位同样著名的女作家了。

    本月“二毛看女人”专栏内容如下:南希是一个今日的成功女人(今日的成功女
人大都有一到两个英文名字,用夏奈尔香水,穿迪奥衣服),她虽然工作繁忙,但
不是那种一天到晚在办公室苦干,面如菜色,没时间打扮,不舍得买化妆品和珠宝
的女人。

    南希特别懂得享受生活,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上班,脚踏三寸高跟鞋,在办
公室健步如飞;她与下属开会时,会偷偷涂口红;她偶尔溜出去做发型,下班后上健
身房;她风趣幽默,懂两国外语,是社交场合受欢迎的人物。

    南希从来不拍老板马屁,倒是老板讨好她,怕她跳槽。她住浦东开发区乡间豪
宅,开德国名车,这些都由公司免费提供。她有一男友,兴致来时,她会下厨煮饭
给他吃,没有兴致时,她会几天不给他一个电话。

    她公开声称四十岁以后才考虑结婚,强调不为任何男人生孩子。以前男人怕女
人缠着他,现在却是女人怕男人纠缠。南希一定要和男友住地保持距离,她觉得这
样自己会想念他多一点,否则,若同住一屋,她反而害怕早晚会跟他分手。

    谈过四次无疾而终的恋爱,曾受过重创,自知消沉和自怨自艾是于事无补的,
于是南希全心投入事业中去,取得以往任何一个男友都及不上的成就。南希的格言
是:爱情不是女人生命的全部。

    二毛的评语:今时今日的成功女人,是一群受教育程度更高,拥有更大权力的
既能干又漂亮的女人。她们不必跟男人争一日之长短,也不为与男人争强而装扮成
男人般。她们是一群千变万化、感情丰富的女人。在工作上指挥若定,但在购买时
兴的内衣时却拿不定主意;她们开车时速达到140公里,但在挑口红时却犹豫不决;
她们从不在人前扮坚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她们虽挑男友不易,却懂得享受寂
寞;她们打扮得漂亮迷人,是为讨自己开心而不是讨男人欢心……风情、浪漫、果
断、能干,她们必将拥有越来越广的空间,笑看着未来。

    说老实话,我对这种靠幻想写出来的文章讨厌极了,但是我还得信心十足地写
下去,因为白领杂志给的稿费高。生活多么令人生畏,这是谁说过的话。

                                  尾声

                                 蝶恋花

    人道山长山又断。萧萧微雨闻孤馆。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

    我一个人祝我很高兴,现在我终于一个人住了。

    乔还在远处向我观望,他不定时地给我邮寄录像带,先是我住的房子的外观,
然后是我住的房间的近景,再然后摄像机的镜头仿佛已伸进家门,我的饮食起居和
写作的镜头被摄入在内,其中包括我有次穿着吊带内衣一口气打了十个喷嚏。

    他想用这一举动提醒我他对我的关心。他最近没来找我,据说他的生意又砸锅
了。我为自己与他分开及时的事实而感到庆幸不已。我一点也不愿为别人的事操心
了。不管这男人我曾经爱过还是从来没爱过,或者一开始就是一个误会。

    我只是突然醒悟他的这一举动不过是一部好莱坞片子中情节的照搬。看那一部
片子时,我一个劲地往沙发深处缩,嘴里念叨着:要出事情了。后来果然出事情了,
我不时发出尖利的叫声,并且想到看恐怖电影的女人本身是最恐怖的动物。

    现在我面对我的现实,他的表现只让我好笑。我依然有时兴高采烈有时百无聊
赖地过着独居生活。和明已见面,他长得如我所料,是让我感兴趣和想入非非的类
型,我也让他满意。但是现实还是让人在激动过后很快地有些失望了。

    我们第三次在外面吃饭后,我随他去了他单身汉的家。他刚刚离婚,离婚前据
说就冷战多年。他的家里没有一点女性气味,仿佛女人已被他从生活中完全剔除出
去了。我们第一次接吻的时候,我看着墙上相框里他的照片,感觉这吻很熟悉,好
像已和他操练过多次,又好像我在和相框里的他接吻,他的嘴里凉凉的舌头小巧但
是温度不高。他还是把自己藏得很深,他与我热的时候额头上露出痛苦的与什么
在挣扎的表情,他在和我做爱的时候都不脱下他的裤子,做完后他把褪至下面的裤
子重新拉好,显得一本正经,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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