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七辑)-第7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碎了,刺耳地划破了大家刻意营造出来的静谧气氛,使每个小心翼翼的人都立刻驻
足,在下意识动作瞬间,模仿着电影里的定格,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沉浸在自
己状态里的六一也因惊吓而猛地抬起脑袋。胡明德看到了她眼神中无意识流露的迷
惘狂乱,那种无助强烈地吸引震撼了他,柔软的力量紧紧把他攫住,他想带着她赶
紧逃走。仿佛有一只操纵着所有一切的神秘的手,只让大家静止了片刻,就又把他
们推回到平常状态。摄影棚又动了起来,虽依然是静悄悄地运转,可从不均匀的喘
声里,能感觉得出每个人都十二万分地小心,不想再有任何对此情此景的破坏。
没让胡明德怎么操心,所有部门就都备好了他所需要的每道工序。他坐在导演
椅子上守着监视器,说了声:“预备!开始!”
摄影机嗯嗯嗯地转动,铺在地上的轨道与推车的摩擦也轻柔地滑动。六一来到
男人的家,站到刚沐浴出来的男人的跟前,定定地望着他。男人轰她走,她不肯,
反身倒在男人和他妻子的大双人床上,挑衅地蹬掉了高跟鞋,像躺在自己家那样的
舒适自在。男人去拉她,她跟他挣扎撕扯,整个过程中她不断咯咯笑着,衣服也被
揪得咧开,俩人纠缠翻滚。在激烈的间歇中,呼哧着,发现彼此脸贴着脸。女孩仰
头冲着男人使劲地笑,男人想躲避她的笑容,却发现已经无法挪开眼光,定定回望
女孩。有种温柔化解了两个人,他们的嘴逐渐靠拢,挨上的刹那,只听得一个声音,
在说:“停!”
到此前为止,拍摄进行得很顺利。现场的人正看得进戏,恼怒喊停的人,都回
头望着胡明德,想知道哪儿出了故障。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跃动,他也正寻找
着恰当的理由,可他又突然不说话了,望着明亮的表演区。
那边,六一和男人,完全延续着戏中的情节,继续往下演着。他们的嘴慢慢贴
近,终于接吻。摄影机也没有停止转动,依然捕捉着男女主角的一举一动。他感染
着他们的激情,把全程如实记录下来,跟着他们如饥似渴的吻,也变得如痴如醉了。
六一跟男人,慢慢倒下去,倒在床上,倒在摄影机跟不到的范围,戏,告了一个段
落。灯光被人关闭,回到现实的世界。人们舒畅了呼吸,摄影机停止工作好一会儿,
大家才像突然睡醒了一样重又地忙碌起来,摄影棚也重新焕发了生命,有
了生机。只有坐在监视器旁的胡明德,呆若木鸡,如同雕塑。过了许久,六一才从
斜卧着的道具床上立起身来,衣衫不整,头发零乱地问胡明德:‘导演,行吗?’
她眼前晃动着的都是忙着准备换景的工作人员,透过人叠人的缝隙,她问道。
问完这话,男演员也跟着起身,抻了抻身上的衣服,背对着六一,走到别处去了。
看着一直等着自己回答的六一,胡明德尽量不含任何感情色彩地说:“过了,
准备下一场戏。”
六一走过来,走到他身边,坐下,马上有化妆人员给她脸上缺掉的颜色补妆,
管服装的人跟场记对着场景表,拿来她该穿的衣服,帮她换上,六一执着地问:
“真的行了吗?”
“没有问题,很好。”对着监视器不肯望着六一,胡明德只冲着工作人员叫:
“李子,那灯搁那儿不成吧?打在脸上是黑的。”
“那您说怎么弄?”
“挪右边去,右边,辅助一下就可以了。”
灯光师傅果然把灯架移开,胡明德又指着道具员:“你把那花瓶拿开,什么颜
色啊,粉叽叽的,太低俗了。”道具员赶紧抱走了花瓶,放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大
家都看出导演今天的情绪不太对头,都绕着他走,胡明德眼前的人忽啦啦就遁去了,
想要找谁的茬,却是找不到人,张了张嘴巴,只好闭嘴。六一还坐在他旁边,继续
问:“是真的没问题了吗?”
正找不到人发泄的胡明德,可抓到一个送上门来的替代,顺嘴就嚷嚷着:“我
说没问题了就没问题了,说了几遍你还听不懂啊?”
说得六一不再吭声,离开了座位,朝着敞开着的门走去,外面的日光灰突突地
洒落进来,夹杂着细小的粉尘颗粒,飞舞在空气中,六一的身影被框在不规则的光
区内,好像朝天边走去,她走到在外面站着抽烟的男主角身边,也找他要了根烟,
让他给点燃,试着猛吸几口,然后就剧烈地咳嗽起来,男演员替她捶打着后背,俩
人连笑带闹地乐作一团,带动得不敢大声喧闹的整个摄影棚也活泼了起来,胡明德
听着他们的欢笑声,恼火地将制片主任叫来,以工作人员工作不认真为由,要他提
前收工,说着,不等制片主任反对,他已然背着手,大踏步地转身走了出去,经过
六一的身边,没再回头,夹着烟卷的六一,悄声地问男演员:“他怎么啦?”
所有的人都心中有数地保持着缄默,男演员把烟掐掉,在脚底下踩了几脚,直
到把烟丝碾碎,都没有回答,六一再看看别人,大家如同商量好了,都不望着她,
制片主任把巴掌拍得山响:“抓紧时间干活啦,明天提前出发。”
像机器人得到总部的指令,人们在短暂的停留之后,重又忙活起来,只有六一
无事可做。她站在阳光下,烟已经烧完了。
当晚,胡明德来到六一的房间,她同屋的女演员知趣地避开了,六一正在洗澡,
哗哗的水声,从卫生间传出来,胡明德望着虚蒙蒙的玻璃门,杂音戛然而止,六一
的身体皮影般地动作在光影之后,胡明德仇视着她的体形,她整个的人忽地成了庞
然大物贴近他的视野,原来她拉门出来,只披着个浴巾,一下站到恍神的胡明德跟
前,可不惊着了他嘛。见到他在自己屋里,六一也是一愣,尤其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她不禁哈哈哈笑了起来,她想走到床边,穿上件衣服,可才走到床沿,就被胡明德
拽住了胳膊,六一刚想问:“你干吗?”胡明德已经把她摁倒在床,六一挣扎了几下,
也就不再扑腾了,挺直了四肢,看着悬在上方的胡明德。
从那儿以后,六一把行李搬到胡明德独住的屋子,两人公开住在一起。胡明德
不止一次地询问六一的真实年龄,六一一口咬定年满18,胡明德虽是不信,可接触
了她饱满熟练的身体,还是惴惴地隐约地强迫自己认可了。
接下来的戏拍得很顺利,日子也就那么一天天地过去了,六一也不再畏惧镜头,
技术上很少出差错,偶尔男主角会跟她讲些有关演技的技巧问题,例如,如何能在
说台词的时候,把声音和感情适度地融合进去,如何控制自己的身体使之更能为角
色服务,以及如何跟对手交流,如何设计每一个动作但又显得不露痕迹,六一都听
得颇认真,虽然总是达不到男演员所说的那种状态,可她也想向着他说的方向努力
靠近,但总被随时观察着他们发展的胡明德适时地阻止,无论六一选择了多恰当的
时机去问,男演员都绝不再肯多说什么,甚至还有点躲着六一不停的询问。六一只
当他是烦自己的问题,于是只好在私下默默地琢磨,不懂的地方,她就去问胡明德,
起初他还尽自己所能地回答,跟她炫耀自己学识的渊博,可有天深夜,他睡了一觉,
迷迷糊糊地醒来,摸摸身边,却不见六一,他立刻惊出身冷汗,唯一的念头就是她
离开他出走了,他跳下地想要跑出去寻找她,猛地回头,发现六一披头散发地窝在
沙发里,魔症一般地念叨着剧本里的台词,对胡明德的举止视而不见,眼神空洞迷
乱,胡明德突然意识到,以这样疯狂的热情,用不了多久,六一就能够跻身全国最
有实力的女演员。想到这里,胡里德彻底绝望了。
这时候,六一问:“导演,你说这句台词该怎么处理才好?如果你背叛我,我
就杀了你。是用冷漠的语气,还是用恶狠狠的激烈的方法?或者,可以用玩世不恭的
态度?这样他会更害怕?您说呢?”
说着,她分别用那几种腔调对着胡明德演练了一遍,胡明德说:
“用激烈的那种。”六一将信将疑。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这个最好?”
胡明德郑重地点点头。
“快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起来赶戏呢!”他望着六一,六一在他的注视下,乖
乖地上了床,胡明德紧紧地拥着她,她很快便睡熟了,胡明德看着她安睡,心里才
感踏实。后来,出现在第二天早上拍摄现场的六一,却还是用了她认为更好的玩世
不恭的语调,说了那句台词:如果你背叛了我,我就杀了你。胡明德明白,她选择
对了。
3
“这就是你女儿,哼。”
国庆爸爸把报纸摔在桌上,冲着六一母亲幸灾乐祸地冷笑着,母亲拿过报纸来
看,黑体字的大标题,赫然印在纸上——老马识少女。正文上写:著名中年导演胡
明德,慧眼识少女,发掘一18岁女星,颇有反骨,清纯的形象亦正亦邪,实属当今
罕见,胡导一把年纪,不愧是从女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选择女星确有一手,与
众不同,记者目击在拍摄现场,两人状甚亲密,哈哈,也许有点意思,如有兴趣,
请继续追踪我们的报道,将有更有趣的趣闻轶事报告给大家。旁边并配有六一化了
妆的大头彩照,她的身边,亲密地依偎着胡明德,他很绝望地搂着她,可六一的眼
睛,却看向远方。
4
飞机死死凝视住照片上的六一,像是要把她看到心里去,旁边的哥们大声吼道:
“妖鸡,碰!”飞机恍若没听见,深情地抚摸着六一的脸,六一似是只朝着他一个人
隐秘地笑,飞机也笑,两个人之间慢慢生长出一朵秘密之花,飞机看着它生根发芽,
在燥热的房间里,犹如热带的植物,蓬勃旺盛地盛开,蛊惑着飞机,膨胀地想要挣
破自己的身体,冲出极限,去往无边无际。他把双腿搭在椅子背上,任由思绪驰骋,
嘴角微微撇着,惬意地对着墙笑,就好像墙的另外一边,是他的爱人。
“嘿,哥们,想什么呢?”一只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的手拍着他的肩膀,还没
待飞机回头看,他手中的报纸就被抢了过去。
“我倒要看看,这张破报纸看了一晚上,到底看什么呢。”
拿着报纸,打牌的哥们翻过来掉过去的找着,飞机跟他夺,但让那人闪开了,
目光停留在六一和胡明德亲密的照片上,哥们坏笑着。
“原来是看上这妞了?眼力够毒的。”
“哪儿呢哪儿呢?让我们也瞧瞧,是什么样的蜜?能让我们飞机哥们这么动心?’
报纸就在刚才那些玩麻将的人手里传来传去,他们接力一样地整间屋子的乱跑,飞
机想要抓回来,也满屋子的跟着飞,那样子有点像在空中舞蹈,可他怎么都拿不到,
还有哥们在身后拉他的皮带不让他动,眼看着其中那个一直叼着烟的哥们,拎着报
纸,用烟头将六一呆着的位置燃成个小圆窟窿,他样子狰狞地接连戳了好几个黑点,
如同扎在飞机的心尖上,他想猛扑过去抢救报纸,其他哥们死命拽住他的胳膊,让
他动弹不得,整张的报纸都燃烧起来,闪耀起火苗,抽烟的哥们,挥舞着黑掉了的
报纸,使得屋子到处都是烟灰飘零,缓缓地,缓缓地,不肯坠落在地,直到报纸化
为灰烬,烫到了那哥们的手,他才把它完全地抛离出去,已经看不到它曾经是报纸
的本来面目,似乎昭示着飞机,六一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他不过是发了一场
昏梦而已,飞机哪里肯干,咆哮起来,挣脱了其他哥们紧拉住他的手,飞身反扑到
抽烟的哥们的身上,出拳暴捶,把那哥们的烟都打掉了,还不罢手,那哥们护住脑
袋,冲站在一边发愣的那些人喊:‘你们还等什么?还不拉住他?’
他是他们的头儿,他的话,没有人能不听,所以他们从惊愕中醒过神来,喊叫
着,一起奔到飞机跟前使劲拉开他,飞机被拉到旁边,抽烟的人直起腰,从地上捡
起抽到一半的烟头,上瘾似地猛吸几口,这才说话:“还不给我打?”
话音刚落,拳头腿脚胳膊肘就统统上来招呼,飞机起先还招架,但架不住他们
人多势众,也就只顾护好自己了,耷拉下来的灯泡,不断地被动着手的人们撞到,
剧烈地摇晃着,显得人站立不稳地摇曳着,透过影影绰绰人的缝隙,倚靠墙壁站着
没动的抽烟的男人好像也跟着起哄似地在摇摆,隐隐约约地听见他在说:“给我使
劲地打。还反了他了。刚来就敢滋毛,让他尝尝咱们的厉害。虽然他救过我的命,
可也不能坏了咱们的规矩。”
逐渐地,声音远去,变得若隐若现,似有似无,原来飞机的脑袋朝下地被摁在
地上,双手反背过去,他的鼻子紧贴着水泥地面,天气干燥得不见半点水分和湿气,
黑色的纸灰钻进他的鼻孔,灼热而呛人的味道使飞机在刹那间有着升天的感觉,甚
至比他面对六一的面孔更让他觉得六一离他如此之近,幻觉中,六一就存在于他的
身体里,六一是伴随着灰烬的气味而来的,因疼痛而发出的喊叫削弱下来,哥们以
为打得不够勇猛,越发地猛烈了自己手上的动作,飞机的脸上到处都冒出了血,沿
着额头,穿过层层迭迭的五官,高高低低地流到他的鼻翼,带着腥气的鲜血,更刺
激了他的味觉和视觉,又夹杂着报纸被烧尽的烟灰味,混淆了他对现实的认知,骤
然间,他亢奋起来,舒展了身体,低声地呻吟着,很消受的样子,一脸迷醉,惹得
打他的人都住了手,不知道见了什么鬼。而飞机浑然不觉,只是觉得一下变得不如
刚才那么舒服,他蜷缩了自己,依然哼哼叽叽地哼哼着,沉浸在令他如火如荼的味
道里。抽烟的男人走过去,拍拍他的脸,他这才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空泛地看着他,
像是从没见过他,头儿也弄不清他实际上是个怎么样的人,还当他有什么特别的神
功,也不敢对他轻举妄动了,给手下使了个眼色,大家抬着他进了里屋的床上休息
去了,六一的气味还残留在飞机模糊的意识中,他生怕六一消失得无影无踪,就继
续闭上眼睛梦想着她。凑成牌搭子的几个人,都站在他的床前,低头看着他忽儿甜
蜜忽儿挣扎的表情。
5
不知从哪儿又传来那股熟悉的烧焦的塑料袋的怪异味道,窜进了六一以为早都
麻木的呼吸,浓烈得近似于卫生间下水道的味儿翻上来,涌上她的喉咙,恶心得她
直揪头发,她用水哗哗地冲了无数遍的马桶,拿着淋浴的龙头,洗涮着砖地,可厚
重的怪味却越来越强地冲击着她,呛得她终于忍不住地剧烈咳嗽着,到后来,她趴
在马桶盖上呕吐,把晚上吃的盒饭都荡涤干净了,越发强烈的溲味千回百转地飘荡
在所有的沟沟坎坎,久久都萦绕在她身旁,挥都挥不去,她一屁股坐在马桶边上,
顺手扳动马桶的金属扳手,水,哗啦啦铺天盖地狂泻出来,挡都挡不住,估摸着差
不多水箱又蓄满了水,她又会再次扳动扳手,再听着水声有气势地冲刷着异味,一
遍又一遍地反复,不厌其烦,胡明德推门进来,看到她脸色惨白,就要搀扶她回房
间休息,却被六一挡住,不肯近他的身。
“别碰我,我身上有臭味。”
“什么都没有啊?你又胡思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