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七辑)-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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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问:“你看那场戏了吗?今天的感觉对不对?”
又一片阴影从她眼前晃过,脸上又挨了一巴掌,她摸着脸,定晴看着女人,诧
异地问:“你干吗老打人?我没招惹你啊?”
“你偷我老公,我就要打你。”说着,又一巴掌扇过来,六一不知道自己怎么
就出了手,一巴掌也打在女人的脸上,说:“我他妈的就偷了,你怎么着?”女人没
想到她会动手,又接着反手打过去,六一又打过来。俩人噼哩啪啦地有来有往着,
也没人拦,打得辛苦,就都住了手。六一对陈紫鸣说:“你怎么有这么一个泼妇老
婆?你跟他离婚,我立刻就跟你结婚。我已经满十八岁了。”
女人却说:“陈紫鸣,你给我回家去。”
这时候,舞台监督来催场,叫六一上台,又轮到她的戏了,临上场前,六一对
陈紫鸣说:“你等我演完这场戏,我就跟你走。”说完,就匆匆上场去了。
待她从舞台上来,四处找着陈紫鸣,别人好心告诉她:“陈紫鸣跟着他老婆回
家去了。”
六一被抛弃了,她才发现,自己实际上无处可去。从胡明德那儿出来,她搬进
了李风家,从李风那儿出走,陈紫鸣收留了她,现在陈紫鸣带着老婆回他们自己家
去了,她就没地方了。想过回到自己家,但再想想,半夜,敲开母亲的家门,看着
他们难堪的脸色,她又却步了,李风出现在她身边,对她说:“要不,你跟我回去
凑和一晚上?”六一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跟着他走了。
坐在他车上的副坐,她习惯地拉开抽屉,里面还有半袋她吃剩下的话梅,含进
嘴里,就睡着了。到家的时候,是李风把她拍醒。进了屋,她就往床上走去,但是
床上睡着个女人,使她叫了起来,女人被吵醒了,撑起大半个身体,看着他们,六
一看看李风,李风对着床上的女人说:“没事,你睡你的,她被我们导演的老婆打
出来了,没地方去,在咱们家将就一晚上。”女人看了看,没说什么话,又倒下去
睡了,六一转身想走,李风也没拦她,她走到门口,却又站住,因她实在也没地方
可去,就问李风:“我睡哪儿?”
“沙发上。”说着,伸手指指角落里的单人沙发,六一没再多说什么,就窝进
去,抓起散放在沙发扶手上的一件外套,盖在身上,继而又蒙住脑袋,那特别的香
味,一下冒了出来,突袭了她,她把脸埋在属于女人的衣服里,闻不够地闻着,所
有的心绪,迷离在毒药的香氛中,飘来女人如远山般绵延起伏的呻吟,时断时续,
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六一探出脑袋去看,李风裸露的身体,正随着水床,荡漾,
他只是浅浅吟哦,满屋子弥漫着的,都是女人散发着毒药的迷香,就着他们的迷醉,
六一缓缓地什么都听不到了,一头跌进梦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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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闻女王冯六一再惹新闻。抛弃李风转而投奔著名舞台导演陈紫鸣,俩人又
再谱老少狂恋,只可惜,时不予我,陈紫鸣的老婆从美国杀回,在台前的生死离别
间,同时,也在后台上演着一幕三角畸恋的丑剧,陈的老婆,大打出手,冯六一也
不示弱,反手还击,俩人撕打在一起,互相鼻青脸肿,六一还深负重伤,陈的老婆
挟陈紫鸣扬长而去,后,据目击者提供消息,冯六一上了李风的切诺基吉普车,于
众目睽睽之下,逃离现场。
只是不知道,冯六一与李风,是否能鸳梦重温。而李风,又是否能尽释前嫌,
完全忽略陈紫鸣的存在,重投她的怀抱。
我们拭目以待。”
“不过,即使冯六一五年之内不再演戏,她的《江青传》,也无人可以超越,
可说是《江青传》为她奠定了她在演艺界的霸主地位,即使成不了明星,有此戏垫
底,她的名字也可以留在戏剧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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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您对现在冯六一再惹桃色新闻上身,有何感想?”
“别看她年纪小,可她利用媒体这一招,可是无师自通,很有一套办法,连我
这个老江湖,都不能幸免,栽在她手上,你们说她厉害不厉害?”
“她有何种魅力,能让接连几个当今大腕都折在她的羽翼下?”
“嘿嘿,你们自己动动脑筋想去吧,男人最迷恋女人的什么?”
“您是暗示跟性有关吗?”
“我可是什么都没说!那是你们猜的。”
“你也迷恋她的某些方面吗。”
略微迟疑了片刻,胡明德眨巴着眼睛,想着自己该如何回答,脑子却怎么都不
听使唤,六一雪白稚嫩的胴体填满了他思维的空白,压迫着他的神经,哽咽在那儿
说不出话来,闪光灯噼啪闪着,顿时亮堂得如同北极的白昼,刺激了胡明德的双目,
他合上眼睛,而记者会上的记者并不就此放弃,还在问着:“是不是这段往事令你
不堪?或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启齿?”
“我确实真爱这个女孩。”
闪光灯再次闪亮得让人目眩,胡明德恢复了常态,找到镜头,对准它,做出诚
恳真挚的表情,像一个回头的情场浪子,委屈地为爱而宣战。
“下一步,你决定怎么面对六一?都在一个圈子,肯定会有遭遇的一天,你预
备用什么态度?”
“我不会放过她。”
“什么意思?是想动用武力,还是重新追求?”
“我说了,我不会放过她。就这些,今天的记者招待会到此为止。该说的话我
都说完了。谢谢各位,再见。”说着要退出会场。
早有记者堵在出口的路上,他根本动弹不得,他索性站在蓝色背景下,摆好姿
势,由记者们随意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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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就出发,听见没有?不得有半点怠慢。”大哥朝还在看报纸的飞机吼着
“听见没有?说你呢?我可警告你,别坏了我们的好事,有你好看的。”
团起报纸,塞进牛仔裤的屁兜,跟着哥们的后面,飞机也冲出了大门,奔了银
行,大哥刚发出命令,要他们立即动手,身穿橄榄绿的警察,端着冲锋枪就将他们
包围了。在门口负责放风的飞机,瞅了个空儿,转身跑到了熙熙攘攘人群中,警察
在后面紧紧追着,转眼就被飞机甩掉了。那些也正伺机逃跑的哥们,彼此递了个眼
神,一拥而上,卸下警察的枪,用枪托将他们打懵,分头遣散了。街道匆忙,街上
的人,漠然地走向自己的目的地,先醒过来的警察,站起来,警惕地四处观望,不
透气的制服,捂得人沤出了溲味。
黄色的出租车,也似得了热伤风,呼哧着停在××小区的门口。有双男人的脚
先迈出来,大热天的,还穿了双高帮的耐克运动鞋。他刚想把车门关上,头顶上就
挨了一闷棍,回身还想反抗,又一重棍下来,扑倒在柏油地上。红色的血,滴答落
地,视野里充满了狂野的红,紧接着黑色覆盖了太阳,胡明德昏了过去。棍子并没
停止运动,再次朝他呼啸而来。砰!砰!两声,棍子哐啷掉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细长的血红,向着东面的方向滚滚流淌,在灼热阳光暴虐的照耀下,由鲜红,变为
深红,再变为深紫,像是一只在地上爬行的蜈蚣,受不了热气地奔向阴凉地。
警察们踹了踹飞机,确认他确实死了,几个人嘀咕了几句什么,商量完,只把
胡明德抬进警车,这才走人。
16
伏在洗碗池子的边缘,六一干呕着,家里都是国庆那年夏天腐烂尸体的气味,
六一的五脏六腑没障碍地一下就回到过去,亲切得只能用呕吐来表达。六一母亲站
在一旁,忧虑地看着,小心地问:“会不会是怀孕了?”六一呕得更厉害了,脸快挨
到池子底部,却还是什么都没吐出来,母亲轻轻捶着她的后背,她才觉得好过些,
直起腰,挪着脚步,回到自己还被母亲执意保留着的小房间,还觉得哪儿哪儿都有
些异味,就摸出小的香水瓶,往嘴里喷了几点。
“接下来,你打算怎样?也没得戏拍了,学校也不让你回去复读,以后,你可
怎么办啊?”说着,嘤嘤嘤哭泣起来,六一把房间的各个角落都洒了香水,呛得母亲
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还是觉得有臭味,问她妈:“还有臭味,您闻到没有?”
“没有啊,我天天打扫,除了有点潮湿,哪儿臭啊?”母亲不大高兴,国庆爸
的声音这时候插进来:“是啊,你老住宾馆高级酒店,哪儿还能看上我们这个贫寒
的家啊?不是老有男人接待你吗?你回来干吗?”
六一母亲连忙站在他们当间,切断开他们仇视的视线,急急地对六一说:“赶
紧睡吧。有什么话都明天再说。”说完,又急急地退出房间,想要关上她的房门,
国庆爸不干,说:“住我们家成,得交钱,我不能养活她这个大活人。给钱吧。给
完钱再睡。”摊开手掌,他用眼睛剜着六一,在他恶意的注视下,六一走到箱子跟
前,打开箱盖,摸着,从底层找出个布包,层层剥开,拈出几张钞票,抖弄着,在
国庆爸眼前晃,国庆爸还盯着她的布包,布包的布面上整齐地躺着几张红色的存折,
他想接过几百块钱,可六一的手又缩回去,国庆爸一凛,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说好了,一个月交多少钱?”
“500。”
“这么多?你让她上哪儿去偷去抢啊?”
“我不管,要住我们家就这些钱,要不出去。”六一母亲担忧地看看六一,六
一不惧地说:“好,就这个数,不过,我交了钱,就不许你对我和妈说三道四,拿
了我的钱,你就闭上你的臭嘴。你答应,我就给。”
“好,就这么说定了。”六一把钱放到他手上,又把布包包好,放回箱子底,
国庆爸一直看着,六一说:“看也白搭,我这儿有密码,你偷不走。”乓地合上箱
子盖。每个人都一震。
“快,来到这儿来,看看咱们的六一姐姐,人家现在可是明星。”邻居的中年
女人领着自己的女儿,出现在六一家的门口,六一母亲挤出个笑脸,迎出去,说:
“哟,汪姐啊,吃完午饭了吗?”
“这孩子打从院门口就看见六一回家来了,一个劲地磨着我,要我带她来找你
们家的六一签名,她现在是大明星了,报纸上都登了,我就跟她说,明星都忙着呢,
哪儿有闲心给你们这些毛孩子签名啊。她就是不体内,非要我来,您看——”说着,
往里屋瞄着,六一正慵懒地赖在床上,对着糊了窗纸的西窗发呆。傍晚的余晖,也
闲散地漫照到屋内,幽幽地,不经意着,正辉映了六一此时的状态。中年女人的女
儿,像是轻功颇为了得,近到她跟前,她都没察觉。待她发现有团物体移动过来的
时候,吓了一大跳,她一个激灵,本来就紧张的孩子,受了她的传染,也哆嗦了一
下,为着她与自己惊恐呼应的相同。六一笑了,女孩紧绷的五官,也绽开了,递过
本去,六一熟练的在白纸上留下自己的笔迹,女孩朝她鞠了个躬,欢快地走出她的
小屋。瞧着她欢蹦乱跳的小样,六一想起了那个夏日的午后,她爸爸为她去买巧克
力,就再也没有回来的现实景象。爸爸从此不见了,巧克力被烧化烤糊了的味道,
留了下来,烙印在她的嗅觉里。她耸着鼻子,每一个角落细节的闻着,竭力辨别着
空气中残存着的凄苦,就像她爸爸再也不肯显身。扔进火炉的巧克力,也融化尽了
物体的形状,只有无形的恶臭,钻心地恶心了六一。她紧抓住胸口的T恤,想要撕裂
内心的焦虑。又像是重新掉进童年农村的茅厕,被熏得握住床帮。马步蹲当地站稳
了脚步,抓过香水瓶,整瓶地泼在自己身上,才勉强将污浊的气息遮掩住。她把自
己平放在床上,大气不敢出,怕稍微转动一下脖子,胃里的食物就会被甩出来。
香水瓶被六一抱在怀里。浸泡在逼人的香气中,她像发了高烧似地昏昏睡去。
阳光暴晒着,恍惚间,有个绛红色的人形,镶嵌在枯裂的马路。如同影子,日光直
射下来,人被夸张地放大,又胖又肿,显得张牙舞爪的狰狞。乌鸦正好落在人影的
头顶,惟它生动地招摇着。然后它拍打着翅膀,往天空翱翔,飞到六一身边,啄了
她一口,疼得她嗷嗷嚷着。睁开眼睛,晚上来找她签名的小孩,正使劲摇晃着她:
“你醒醒,你醒醒。”
“几点了?你要干吗?”
“有个叔叔死了,他的身上全是你的签名,还有写给你的情书,他就躺在路口。
你快去看看吧。”
“我又不认识他,我干吗要去管他?”
“他都臭了。好多人在看呢,他们都说着你的名字。”
“我不去,我要睡觉。”
她蒙上被子,出了满身的汗,然后又掀开来,露出脑袋。女孩还没走,站在她
的床沿边,她从女孩的瞳仁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白色的T恤,六一的两个签名夺目地印刻着,红色的,契合了他身子底下的血
迹,跟着血一起由红变黑,在向黑色的笔迹靠拢。黑色,在灼人的光芒下,褪了色,
浅淡成蒙蒙的灰。六一的一字,没有写完,只是一个黑点,像是没有洗干净的毛笔,
不小心地蘸上了墨水,洗不掉,遗留下来了,打眼地独立傲然着,浓烈的变暗,稀
落的变亮。
似乎累过了头,飞机香甜的睡去,睡不醒地睡着。围了许多的人,指指点点地
但不都上前,也像是那些影迷对六一的围观,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让六一想起当
年的国庆,也是这样肆虐地躺在街心,也是这样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也是这样在有
声与无声中隐蔽了因高温而膨胀起来的欲望,也是这样,现实的世界突然消逝不见
了。她不由自主地挤进去,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赫然趴在地上男人的身上,她盯着他
的脸看,想找出熟人的痕迹,可她确实不认识他,像是某种仪式没有完成地闹心。
六一问身边的人要了一杆粗的签字笔,蹲下去,在他的T恤上,把自己的一字描完,
还不觉得满意,又把冯字和六字,又都重新过了一趟,这才把笔还给笔的主人。初
衷是来观看死人的人们,发现了六一,就又都纷纷掏出各种纸张,伸到她眼前,改
让她签名。她没理,径自拖起男人的尸首,走到路边,打车。血渍被拖出一道浓厚
如彩虹般的粗旷的印迹,干渴地斑驳着。
出租车都不肯拉死人,六一依然拖着男人的手,执着地抬着手臂,等着,传来
她不认识的鸟的叫声,她以为是乌鸦,却发现,是喜鹊正矗立枝头。与她对视了一
眼,就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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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他什么关系?”
“我不认识他,大概就是个影迷。”
“那你为什么要救他?”
“他的尸体总在太阳下面呆着,过不了几天还不就臭了?总得有个人给他拉到
火葬场吧?我想做点好事。对了,你们干吗不管?”
“我们是想让他的犯罪同伙出来收尸,好一网打尽,计划全让你给弄乱了,还
给火化了,我们怎么执行任务啊?”
“您说怎么办呢?事儿已经都这样了。”
“算了,以后别瞎管闲事了,听见没有?”
“知道了。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不过,给我们签个名再走,不是我求你,是我儿子求我的,他喜欢你。”
警察的传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