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49-君臣道-第1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余国柱释疑,放心去了。次日,弹章奏上。余国柱在内阁迎着陈世安,持其手扯至一边,问道: “听说有参疏上,可信吗?”陈世安说: “有。”余国柱问: “参谁?”陈世安说: “参的便是老师。”余国柱问: “谁参的我?”陈世安说: “人甚多,就是门生不得已亦在其内。”
余国柱大惊失色,震惧之下,已不能自然行走,距离内阁不过几步之遥,他手扶石栏杆一步一步,半天才移回到内阁。他平时胸中只有名利,紧要关头自然没有从容不迫的态度了。
郭琇的《特纠大臣书》共八款,摘录如下:
“一、凡阁中票拟,俱由明珠指麾,轻重任意。余国柱承其风旨,即有舛错,同官莫敢驳正。皇上圣明,时有诘责,乃漫无省改。即如御史陈紫芝参劾湖广巡抚张汧疏内,并请议处保举之员,皇上面谕九卿,应一体严加议处,乃票拟竟不之及,则保举张汧原属明珠指麾,即此可见矣;
“一、明珠凡奉谕旨,或称其贤,则向彼云由我力荐,或称其不善,则向彼云上意不喜,吾当从容挽救。且任意增添,以市恩立威,因而结党群心,挟取货贿。至于每日启奏毕,出中左门,满汉部院诸臣及其腹心,拱立以待,皆密语移时。上意无不宣露,部院衙门稍有关系之事,必请命而行;
“一、明珠结连党羽,满洲则有尚书佛伦、葛思泰及其族侄侍郎傅拉塔、席珠等,汉人之总揽者则余国柱结为死党,寄以腹心。向时会议会推,皆佛伦、葛思泰把持,而余国柱更为之囊橐(收容包庇),惟命是听,但知戴德私门矣;
“一、凡督抚藩臬缺出,余国柱等无不辗转贩鬻,必索及满欲而后止,是以督抚等官遇事朘剥,小民重困。今天下遭逢圣主,爱民如子,而民犹有未给足者,皆贪官搜索以奉私门之所致也;
“一、康熙二十三年学道报满之后,应升学道之人,率往请价(请问价钱)九卿,选择时,公然承风,任意派缺,缺皆预定。由是学道皆多方取贿,士风文教因之大坏;
“一、靳辅与明珠、余国柱交相固结,每年糜费河银,大半分肥,所题用河官,多出指授,是以极力庇护。皇上试察靳辅受任以来,请过钱粮几何,通盘一算,则其弊可知矣。当下河初议开浚时,彼以为必委任靳辅,欣然欲行,九卿亦无异辞。及见皇上欲另委人,则以于成龙方沐圣眷,举出必当上旨。而成龙官止臬司,何以统摄,于是议题奏仍属靳辅,此时未有阻挠意也。及靳辅张大其事,与成龙议不合,于是一力阻挠,皆有倚托大臣(明珠),故敢如此。天鉴甚明,当洞悉靳辅累累抗拒明诏,非无恃而然也;
“一、科道官内升出差者,明珠、余国柱率皆居功要索。至于考选科道,即与之订约,凡有本章,必须先行请问,由是言官多受其牵制。
《君臣道》第二卷整肃帝师(二)
“一、明珠自知罪戾,见人辄用柔颜甘语,百般款曲,而阴行鸷害,意毒谋险。最忌者言官,恐发其奸状。当佛伦为总宪时,见御史李兴谦累奏称旨,御史吴震方颇有弹劾,即令借事排陷,闻者骇惧。以上各款,但约略指参之。明珠一人,其智足以窥探上旨,其术足以弥缝罪恶,又有余国柱奸谋附和,负恩罪极,伏冀立加严谴。”(蒋良骥《东华录》卷一四;《清史稿》卷二六九,《明珠传》)
皇帝要大权独揽,无奈精力不济,必须要大臣参与决策。皇帝的旨意就在大臣票拟时被歪曲或阻挠。票拟不可避免地要被权臣掌控。明珠指挥“票拟”,操纵部院,暗中左右康熙帝的意志,在任免官吏时从中“展转贩鬻”、“图取货贿”。其实,卖官索贿,也不仅仅是为了积累财富,更是为过足官瘾,也就是把自我意志最大限度地发挥和运用。这是人类的通病,一入官场,此病就恶性膨胀。每个官吏在潜意识里都是皇帝。所以古人对治此病的良方只是自我修养,清官必然是人性自觉的表现,不可能是制度的产物,什么样的制度也治不了此病。
康熙帝对权臣明珠、余国柱倒很客气,只是降职了事,没有对之深究严谴。大约宽容也是运用权力获得快感的一种方式。有些皇帝非虐人杀人不痛快,而康熙帝以宽容为乐,其心理基础,可能要追溯到康熙帝对理学的体认。而御史们的心态就不同了,他们看到官吏们被整肃,纷纷落马,就高兴。所以总是要求严惩,以此来体现自己的价值。
高士奇、徐乾学顶替了明珠、余国柱位置,郭琇升左都御史。其实徐乾学也是大贪官,更是一位野心家、阴谋家。过了一些时日,他见到高士奇较自己更受皇上信任,就妒火中烧。他也要做权臣,一旦驶入这条轨道,就无法停止弄权收钱的运作,总是妄想把自己的意志充分发挥,所有贿赂都归一己,皇帝对自己言听计从。时人说: “徐健庵(乾学)势倾满汉,高澹人(士奇)呼吸风雷”,“直至徐复谋高,而始两败俱伤矣”。(李光地《榕村续语录》卷一三、卷一四,《本朝时事》)
康熙帝又将南巡,徐乾学料定皇上到了南京一定要召见罢官后侨居南京的熊赐履。徐乾学企图把熊赐履拉回京,一起攻击高士奇。他派家人事先到熊赐履处传话,说皇上不喜欢的人,有高士奇、李光地、王鸿绪,皇上喜欢的人是徐氏兄弟等等,嘱咐熊赐履顺着皇上的意思说话,推荐皇帝喜欢的人,排挤皇帝不喜欢的人。康熙帝到了南京,果然就召熊赐履谈话,问到朝臣的优劣,熊赐履就按照徐乾学的意思说话。
康熙帝问: “李光地学问如何?”熊赐履说: “一字不识,皆剿窃他人议论瞎说,总是一味欺诈。”康熙帝问: “听说他晓得天文历法。”熊赐履说: “一些不知,皇上试问他天上的星,一个也认不得。”熊赐履又称高士奇、王鸿绪招权纳贿,奸滑诡诈,荐徐乾学道德、文章、经济兼而有之,古无其匹。
在南京,康熙帝特意试验李光地天文知识,觉得不是那么无知。又向高士奇询问: “李光地的学问如何?”高士奇答: “不相与,不知。”高士奇已经料到熊赐履在皇上面前诋毁李光地,而皇帝现在正在考察,又不知皇帝的态度如何,所以不敢轻易说好说坏,只是模棱两可。康熙帝说: “岂能全不相见?毕竟有所闻。”高士奇说: “相会也相会,但是不深相与,如何知道他学问?但看来自是读书人。”康熙帝又问: “不然。熊赐履说他一字也不通,且为人奸伪。”高士奇说: “是吗?这却看不出,或者福建人见闻短浅,则有之,若说一字不通,恐怕也太过分。或词章之学非其所长,倒是读些有根底书,也还算读书人。”康熙帝说: “你说话公道,到底是读书人。张英也如此说。”又说: “不特他,也有人说你不好哩!”高士奇明白一定是皇上听了熊赐履的谗言,但佯作不知,说: “臣学问很不成,学问、诗文何尝有胜人处?圣恩容恕,姑留在此,臣实无知。”康熙帝说: “却不是说你学问。倒说学问还好。”高士奇说: “然则说什么?岂说臣犯皇上法吗?”康熙帝说: “恐是如此。”高士奇故作不解状,惶悚而已。康熙帝说: “你也要提防。”高士奇说: “臣与人无怨无争。”康熙帝说: “总是要提防。”做皇帝的能如此关照大臣,已经非常难得。由此也可以看出康熙帝的仁慈。
回到北京,徐乾学见到高士奇脸上不悦,心知肚明。他又唆使郭琇参高士奇、李光地、王鸿绪,并亲自属稿交给郭琇。高士奇马上就知道了。在送孝庄太皇太后灵奉安到梓宫的时候,高士奇扯徐乾学到僻静处问: “老师何为做此事?”
徐乾学仰天叹气,发誓说是被小人诬陷,挑拨离间至于此极。又拉着高士奇的手,找来郭琇对质,说: “真奇怪,刚才高老先生忽然说我做疏稿,令你参他。今郭君在,老先生试问之。”
郭琇说: “学生今日至此,谁之力也?当日参明、余,非老先生左右,学生焉得至总宪(左都御史)?天下容或有为负恩之事者,然何为至此?真狗彘不食其余矣!”他们都说决无此事,高士奇将信将疑。高一走,徐乾学就握着郭琇的手说: “事情紧急,先发者制人。”
次日,郭琇的弹章就递上去了。参五人: 高士奇、王鸿绪、陈元龙、王九敬、何楷,并要求立正典刑。然而,高士奇早有准备,事先得到奏稿,交给康熙帝。既然皇帝事前就提醒过高士奇“要防备”,现在也就不可能重谴高士奇,只将其罢官,让他在南书房修书。
有人曾在康熙帝面前揭发南书房侍讲高士奇,说他当初肩破棉被入京应试,现在只要问他有多少家产,就可知道他利用权力收了多少贿赂。其实康熙帝对此早已知悉,却不追究。他说: “诸臣为秀才时,谁不是布衣步行?一旦做了官,便高轩驷马,前呼后拥,这些钱都是哪儿来的,可以细究吗?”
在封建社会,御史的监督是否起作用,常常要看皇帝的好恶而定。康熙帝对高士奇等人的纳贿睁一眼闭一眼,到了乾隆朝,和荒苫撸豢傻泄芬膊污拦绻皇鞘芮』实鄣谋湎啾;ず凸睦揪筒豢赡懿尾坏顾N侍獠⒉辉谟凇跋虑椴淮铩保谟凇吧锨椴幻鳌薄5降资翘肮俸茫故乔骞俸茫炕实巯不赌囊桓觯坑涝妒且桓鑫侍狻6遥谌酥紊缁嵋膊豢赡芨恪案咝窖保杂氛原Z的意见就没有被康熙帝采纳。皇帝不是最怕大权旁落吗?如果把权臣的纳贿与揽权看做是互为表里的一体两面,皇帝就不会纵容大臣收受贿赂了吧?不知为什么皇帝看不清两者的逻辑关系。
当然,总体上来说,康熙帝还是要抑制腐败、提倡廉政的,他的吏治方式是以优待清官为主,革除恶吏为辅,正面鼓励是其特点。雍正帝则正相反,他实施“以猛治贪”的政策,力纠康熙帝之偏,这两种治术的不同虽然与个人性格有关,但主要还是由当时的形势和皇帝本人对问题的认识有关。乾隆帝就比较纵容贪官,他不是像康熙帝那样出于宽仁的性格,而是讨厌批评朝政的清官,鼓励报喜不报忧的贪官。由于乾隆帝的吏治方式大不同于康熙帝和雍正帝,吏治遂腐败不堪。到了嘉庆朝,事情就败坏得一塌糊涂,无可奈何了。
高士奇一解职,徐乾学势炎熏天,而其弟徐元文的地位更高一级。
小于成龙又做了总宪,在皇帝面前揭发高士奇、徐乾学的罪过,得罪了许多人,被大家群起而攻之。康熙帝对他也很不满意,“在宫门上骂”,问道: “他们几个同我读书的人,你必定都要弄了去,为什么呢?”小于成龙笨笨地回答: “臣为什么?不过是为尽忠报国。”
《君臣道》第二卷整肃帝师(三)
此处,小于成龙可谓是“事君以道”,尽为臣子的义务。而康熙帝则是以“能群”的方式优待帝师们。《荀子·君道篇》说: “君者何也?曰: 能群也。”也就是,能容人,能爱人,“泛爱众”的意思。康熙帝尽量保全大臣,不求全责备。与历史上某些皇帝如朱元璋之无情的大清洗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康熙帝也并不是一味纵容大臣招权纳贿,而是到了一定的时候才解决。往往是因为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的时候,就拿贪污受贿说事儿,整肃大臣。
有一天,康熙帝又与高士奇谈起有人说他招权纳贿的话。高士奇问: “是谁说的?”康熙帝说: “就是你平时所夸之熊赐履也。”高士奇说: “即此可见,臣在皇上面前说人不好,非与臣不好,说人好,非与臣好。但是别人说臣还可,熊赐履说不得臣。臣虽不与之相交,而书札时常往还。他与臣书,说臣人品是程朱一流人,岂有程朱会招权纳贿的?”康熙帝说: “书札何在?”
次日,高士奇取书呈上,康熙帝笑而存之。小于成龙常向康熙帝说高士奇的不是,而说熊赐履的好。康熙帝对他说: “你常说高士奇是小人,熊赐履是正人。看看这些信吧。”于成龙看完信之后说: “这就不晓得他们蛮子的事了。”于成龙是汉军旗人,无论满汉旗人都称南方汉人为蛮子。
不久,徐乾学因牵涉张汧案被解任,留京修书,而其弟大学士徐元文仍受到康熙帝的重视。他们虽被解职,但仍在南书房修书,还是在皇帝身边做事,只要是在皇帝身边就有招权纳贿的资本,依然我行我素。高士奇又指使左都御史许三礼上奏疏参劾徐乾学,康熙帝认为这些都是汉臣之间的嫉妒陷害,勾心斗角。康熙帝非常厌恶,说: “汉人倾轧,阴险可恶已极。”
许三礼参徐乾学的疏稿先让学生许时菴看过,徐乾学知道了,责备许时菴说: “许三礼有疏,与你同谋?”许时菴说: “此言何来?门生岂敢做此反复事?”徐乾学问: “你昨晚至其家,以疏稿相示,你若不同谋,何以不告我?”许时菴说: “看稿是有的,若以告,却不敢,因为两处皆是老师。此事门生原不与闻,偶然撞着,老师持以相示,敢不观看?观而遽以转告,倘老师先下手,中以祸,则门生将置身何地?如老师弹劾许师,门生断不敢与谋,若以稿相示,门生亦但观之,而不敢转告许师也。为门生者,职分如是足矣。”徐乾学仰天叹息: “人之不同也如此,当日成荣若不过一年友,每次见面必唏嘘相戒说,‘家君(父)未尝一刻忘年兄,年兄其备之。’父子不顾,尚披露肝胆如此,而年兄遂忍不以告?”
许时菴说: “老师若引此,门生知罪矣。门生诚然不能效此等肝胆也。”
康熙帝非常反感大臣之间的相互攻讦,曾借故责问于成龙为什么不能像徐乾学那样做文章。康熙帝之所以容忍徐乾学,在于他拟的圣谕总是能够称旨,与皇帝的心思符合。并非康熙帝不知道他的劣迹。康熙帝又想处置许三礼。许三礼闻到风声,情急之下,更把徐乾学的大罪状胪列出来复参一本。徐乾学就被攻倒了。康熙帝为人宽厚,不忍心将这些帝师置于死地“立正典刑”,只是罢了他们的官,让他们回家养老。为了给他们面子,并不押送回籍,而是要他们主动辞职。徐乾学还恋恋不肯辞,康熙帝对高潢说: “徐乾学是你的同年,何不劝之去?”
高潢就把皇帝的意思转告了徐乾学,而徐乾学竟然不信。高潢说: “皇帝的旨意我敢伪造吗?何况年兄在此,可以照应我们,怎么能希望你走呢?”
徐乾学只好上本请辞,康熙帝立即允许他辞归。徐乾学又固请陛辞,见到皇帝,喋喋不休,康熙帝很不耐烦,但仍然忍着。徐乾学说: “臣一去,必为小人所害。”康熙帝问: “小人为谁?”徐乾学说: “满汉俱有。”康熙帝问: “你们汉人相倾相害,满洲谁害你们?”徐乾学又说: “但要皇上分得君子小人,臣便可保无事。”康熙帝问: “如何分?”徐乾学说: “但凡说臣好的便是君子,但凡说臣不好的便是小人。”康熙帝强忍住怒气说: “我知道了,你去吧。”
徐乾学在老家江苏昆山受到两江总督傅拉塔(明珠的外甥)的监视。傅拉塔弹劾徐乾学及其弟徐元文的家人、门客诸不法事,徐元文遂解任,“惊悸呕血而死”。明珠复职以后,常有告讦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