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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吸血鬼莱斯-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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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
    『你至少可以指导我们……』高个子说道。
    『你们并不需要我--』我说:『从我身上你们应该已学到不少。我昨天晚上
说的话,你们学到多少了呢?』
    『从你跟他谈话之後,我们懂得不少。』黑眼女鬼说:『我们听到你跟他说什
麽新的邪恶,而新纪元的邪恶,注定要以漂亮的人类化妆面貌,在世界上出入活动。

    『那你们就去化妆呀--』我说:『脱下受害者的衣服,从他们的口袋拿出钱
;慢慢的,你们就能跟我一样,和凡人混在一起。时间久了,你们可以拥有足够的
财富,建立自己的小小堡垒,你们的秘密圣所。到那时,你们就不再是乞丐,不再
是幽魂啦!』
    我可以看到他们脸上的彷徨绝望,不过他们全都在用心聆听。
    『可是我们的肌肤,我们的音色音调……』黑眼女鬼苦恼地说。
    『你们可以蒙骗凡人的,那太简单了,只要玩一点小技巧就行。』
    『我们怎麽开始着手呢?』男孩悒闷深沈地说,好像他极不甘心汤这场浑水。
『我们应该佯装那一类的凡人呢?』
    『你们自己挑选决定呀!』我大声地教训:『观察四周的人,如果高兴,装扮
成吉普赛人嘛,那不会太难的,或者装扮默剧演员也挺不赖!』我瞧向明亮的大道。
    『默剧演员!』黑眼女鬼有点兴奋地轻叫起来。
    『对呀,演员,街头艺人,特技艺人;就表演特技吧,你们一定看过他们的表
演,是吧?脸上抹上油性彩妆,这麽一来,你们夸大的表情和姿势,根本没人会注
意。再也没有什麽改妆比这个更合适了。在大道之上,你们可以观摩住在这个城市
的各色人种,你们可以学到任何想知的事情。』
    她忍不住笑起来,眼睛瞧瞧另外的几个。高个儿陷入沈思,另一个女鬼冥想着,
男孩犹豫不安。
    『以你们的力量,你们耍杂技、翻筋斗乃是轻而易举--』我说道:『完全不
费吹灰之力。千千万万的路人走过看见,任谁也猜不出你们的真正身份。』
    『跟你出现在舞台的表现,这不能相提并论吧,是吗?』男孩冷冷地说:『你
把观众吓得死去活来。』
    『那是因为我别有原因--』我的声音充满惆怅黯然。『那是我的悲剧,但是
我如果真想做,一定可以瞒过所有人,你们当然也没问题。』
    我从口袋掏出一把金币,把金币交给黑眼女鬼。她双手接过,眼睛紧瞪着,好
像金币在手上会燃烧似的。她抬起走,从她的眼神,我看到自己站在瑞诺的舞台上
表演,我那些鬼魅技巧,把观众吓得跑到大街上。  不过,她显然别有所思,她知
道剧场已关闭,团员都被遣送了。
    在那片刻,我再叁思量,内心的沈痛也更加倍了。此情难忘却须忘!只是,别
人会有什麽感想呢?唉!有感想又当如何?往事不可追呀!
    9 『是呀,拜托--』漂亮女鬼说,她伸出手,以冰冷白皙的小手指碰碰我。
『让我们进到剧场里面,拜托!』她转过身,视线抛向剧场的後门。
    让他们到里面去?让他们在我的坟墓上跳舞!
    旧的表演服装恐怕都还在吧?离去的团员手上多的是金钱,大可以任意添装新
行头呀!是的,白漆旧罐子,没倒的水桶,在仓猝离去之际,多少宝贝的东西都还
留下来吧!
    我全身麻痹四肢发冷,不能去想,不忍去想,不敢去想。往事历历,怎能遗忘?
    『好吧--』我怅惘地抽离视线,好像有别的事分了我的心。『你们喜欢的话,
就进去吧,里面的东西你们都可以使用!』
    她走近了,猝然间,她的  在我的手背上,轻轻碰了一下。
    『我们不会忘记这一切的--』她低低说:『我是依兰妮,男孩叫劳伦特,高
个儿是菲力,跟他一起的女的叫尤金。倘若阿曼德再对你宣战,他就等於是对我们
宣战。』
    『希望你们一切顺利。』我说道,很奇妙的是,这个祝福乃出自肺腑。这几个
历经幽冥仪式,幽冥法规折腾的夥伴,当初有谁是甘心承受这种梦魇呢?然而他们
都跟我一样,已陷入泥沼而不能自拔。如今,不论好坏祸福,我们都已是幽冥子孙,
即是过河卒子,能不拼命向前吗?
    『当你们在这里时,千万要机敏些,绝对不要带受害人来这里,绝对不许在附
近杀戮。总之千万小心,保护藏身之处安全无虞!』我语出警告  。
    骑往圣路易岛途上,已经叁点了,我已浪费不少时间,如今要赶快去找小提琴
啦!
    靠近河岸尼克的房子时,我旋即发现事情不太对劲,窗户上空无一物,所有的
窗幔全拉掉了,然而屋内却灯火辉煌,好像点燃了上百支的蜡烛。太奇怪了,罗杰
不可能全权处理公寓,时间还不到,他根本还不可能料想到尼克已遭遇什麽不测!
    迅速的,我爬上屋顶,攀下靠庭院的墙壁,发现面向庭院的窗户,窗幔也全扯
光了。
    所有墙上突出的烛台,蜡烛全都点燃着,桌上钢琴上,蜡烛没有烛台,就直接
垂着蜡泪烧将起来。整个室内陷入杂乱无章之况。
    书籍全都书架上掉出来,有一些书本已破损,一页页掉落书架旁,就连乐谱也
一张张撒满地毯上。墙上的图画一一取下,跟着其他小东西,像钱、硬币和钥匙摆
在桌子上。
    也许当初妖怪来掳捕尼克时,顺手把屋内破坏捣毁殆尽;可是谁会点燃所有的
蜡烛呢?这太不合理哩!
    我仔细聆听,屋内没有人,好像没人;突然我听到真正声响,不是思维脑波。
我眯了一会眼睛,全神贯注。我发觉听到的是翻书之声,然後有东西掉落,然後又
是翻书之声,是羊皮纸的声音,书本又掉落的声音。
    我轻轻推开窗子,细碎之声持续,没有人类的血气之味,没有脉动的思潮!
    然而某种味道是存在的,比芋草比蜡烛油的气味更浓烈,那是吸血鬼的味道,
是汲取自墓穴土壤的气味。
    弄堂上点有蜡烛,卧室里也点有蜡烛,到处一片凌乱;乱七八糟的书堆在一起,
床铺上皱成一团,画框成堆,柜子倾空,抽屉拉开。
    没有看到小提琴,我遍寻无着。
    小小声响来自另一个房间,如今翻书翻得更快了。
    不管他是谁--当然我知道他是何妨神怪,对我的现身,他完全一副该死的不
在乎!他连一口气都没屏住一下。
    我走进厅里,站在书房的门边,直直地盯住他看。
    他当然是阿曼德。只是我倒没料到,他已大刺刺的出现在这儿。
    蜡烛的油滴在凯撒大帝的大理石雕像,也流满颜色亮丽的地球仪。书在地毯上
堆积成小山丘,只剩下架子上最上的一层,他还没动到。他依然穿着破旧的衣衫,
头发尽是灰尘;无视我的存在,他全心全意在翻阅一页页的书;眼神专注在书上的
词句,嘴半张;他的表情就像是一条虫,正在一片树叶上专心大咬大啃。
    他看上去十足的惊人,更确切说,他正在从书本里吮吸摄取一切的资料。
    他丢下手边啃完的一本,又取下另一本书,打开书来,仍然狼吞虎咽着,手指
如飞一行越过一行。
    我察觉到,公寓里的事物无论具细,他全仔细打量研究过,包括床单、床幔、
画框里的画、所有柜子上抽屉里的大小东西,全没逃过他的法眼。不过书本里的知
识,  是他全副精神吸收的对象;从凯撒大帝征服高卢之战史,到现代英文小说,
全一本本堆在地上,内容则已被他吞食下腹。
    他的态度倒也未必惊人,可惊的只是又被他洗劫一空的现场。可惊的是他对汲
取过诸种事物,弃之如敝履的轻率!
    此外,他对我的置之不理,也令我错愕。
    他读毕最後一书,丢下书,来到最低一曾的旧报纸堆。
    我离开书房。身子离开他,两眼却犹麻木地瞪着他赃小的身影;他沾满灰土的
褐发,依然闪着光辉;他的双目炯炯发亮,有如两团火在燃烧。
    在一屋子的蜡烛,和摇晃不已的烛影下,他看上去古怪诡异;然而这个冥府的
肮脏流浪者,毋须圣母院阴影的烘托,毋须墓穴火炬的巧饰,依然神采不变容光不
改!华美如军临天下!特别是此刻,在明亮的烛光之中,他更别具威猛气势,乃以
前我从所未见!
    我感到一种无法抗拒的迷惘困惑。他即具危险性,却又魅惑十足,我简直可以
痴痴望他一生一世。只不过强烈的本能在自我警告:走开吧,他想要这个地方,就
由他去吧,这算得了什麽呢?
    小提琴!在绝望中,我只能抓住小提琴之念不放。停止看他翻阅挥动的手,停
止看他专注凝眸的眼神!
    转过身不去看他,我走进客厅,双手发抖,几乎不能抗拒他就在附近的吸引力。
我到处翻找,就是找不到那把该死的提琴,尼克又能用提琴来做什麽呢?我完全想
不通。
    一页翻过一页,报纸沙沙作响,报纸丢在地上的轻响。
    立刻回到塔楼去吧!
    我很快穿过书房。猝不及防的,他无音之声叫住我,拦住我;好像有一只手碰
到我的喉咙,一回头,我看到他双目直视着我。  你爱他们吗?你沈默的羔羊?他
们又爱你了吗?
    这是他的问话,问话在我脑海里不停地回响,解开了纠结的意识。
    我觉得脸因血脉湍流而胀红起来,我注视着他,血之热扩散,如面具罩住我的
脸。
    屋内的书现在全堆在地上了。站在书堆废墟当中,他是鬼魂,一个来自地府的
访客。然而,他的脸容,如此年轻,如此温柔!
    幽冥法术从没有带来情爱,只带来沈默,你明白了吧?在全无声响之中,他的
话语好像更加轻柔更加清晰,回声反射消散了。我们一向承认那是撒旦的愿望,主
子於奴才之间彼此不须寻求慰藉亲爱;毕竟,只有主子撒旦  需要服侍呀!
    每一句话语都刺穿了我,每一句话语都为我带来秘密的羞愧的好奇,还有不堪
一击的脆弱。然而我拒绝让他看穿我,反倒生气地问道:
    『你需要我什麽呢?』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我只感觉恐惧,此时此际,我的恐惧远超过先前的攻
伐於争论。因为恐惧,我愤慨憎恨;我恨这个让我恐惧、拥有我急欲明白的事理、
又有力量击垮我的家夥。
    『这就像不懂得如何阅读,是不是?』他大声说:『你的创造主人,那个门外
汉梅格能,他对你的无知关心吗?他曾告诉你任何最简单的事理吗?他有吗?』
    他说话时,脸色毫无变化。  『历来不都是如此吗?谁会关心你教导你任何事
理?』
    『都是你,你逼得我说出内心的话……』我脱口而出,内心即惊骇又愤怒。我
想到了修道院,那时我是一个小小男孩,那里又成排成排我不会阅读的书籍;我想
到卡布瑞,她只顾自己沈湎书里,理也不理我们:『停止!停止!』我喃喃低语。
    好像很长的一段时间过去了,我仍彷徨迷失。他的话语再起,犹然无声地传送
着。
    他们绝不可能满足你;你缔造的东西,在沈默之中,疏理於怨恨只会增不会减!
    我竭力想让自己走开,可是我动弹不得,只能痴望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渴望我一如渴望你,在这个王国里,只有你和我彼此差堪匹配,难道你不明
白吗?
    这些没有声音的话语,仿佛延伸着,扩大着,好像小提琴的某个旋律,不断的,
持续的在奏鸣下去。
    『这简直是疯狂。』我轻轻低语。我想起他曾经说的一切,他对我的责怪;还
有刚  那四个的描述,他抛掷徒众进入烈火之中。
    『是疯狂吗?』他问道:『那你就回去找你的沈默羔羊吧,在这个当儿,他们
可以彼此沟通,你却被排斥在外。』
    『你撒谎……』我的声音极低。
    『时间只会使他们挺直脊梁,自立而不须依靠你。不过,你自己去学得教训吧。
当你想来找我时,你很容易可以找到我的;毕竟,我还有哪里可去?你已经把我变
成孤魂野鬼了。』
    『我没有--』我却辩无言。
    『你当然又--』他说道:『是你造成的,是你摧毁了这一切。』他的神态仍
无任何怒意。『不过,我仍然等待你来,等待你来提出问题,这些问题只有我  能
解答。』
    我凝视着他很久很久,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时间过了多久;就好像我即不能活动,
也见不到别的,眼前只有他,还有在圣母院所感受的宁静。他似乎又念咒了,咒语
也生效了。屋里的灯火太通明了,除了笼罩在他身上的亮光外,屋里似已无馀物,
我们仿佛彼此接近靠近,然而谁也没动。他在吸引我,吸引我向他而去。
    我转身,顿失平衡地微微发抖起来。不过我还是走出房间,我跑向穿堂通道,
爬到後面的窗户,攀行上屋顶。
    我骑马驰向西提岛,唯恐他也会追上来,直到已出了城,我的心仍然怦怦乱跳。
    地狱的铃声响了。
    微曦乍现的薄亮里,塔楼犹是阴暗深沈。我的小小帮会,已经回到地牢里歇息。
    我没有打开石棺看他们一下,虽然心里热切渴望打开,只想看卡布瑞一眼,只
想碰碰她的手。
    我独自一个走到城垛,眺望黎明之前天色焚烧的奇观,这种灿烂奇观,我再也
无缘从头到尾欣赏了。地狱的铃声在响,我秘密的音乐……
    另外的声响随之而来,当我爬上楼梯时,我直到玄妙的声音来了,我惊讶於它
的无远弗届,它就像一支歌,在极广阔遥远之处,低沈的,甜蜜的,笼罩而来。
    好多年以前,我曾经听到一个农家小男孩唱歌,他独自从村庄北边的高耸坡道
走来,他没想到自己身形暴露在空旷,也没想到有人在谛听,只是纵情放声高歌,
声音嘹亮而纯净,不管歌词如何,听起来美好有如来自天籁!
    如今,就是相似的声音在呼唤我,悠扬的歌声,恍若在好几哩之外,却将两地
隔也的我们联系在一起。
    我再次感到惊慌失措。然而我仍然打开楼梯顶端的门,走到石头的屋顶上去。
黎明的微风,如丝般柔拂着,晚归的星星,如梦般眨眼着;薄雾冉冉上升,天空仿
佛只是小小罩蓬,罩在我的头上;星星在薄雾里飘浮,越飘越小……
    遥远的歌声却越来越响了,好像高山传下来的旋律,一阵阵碰触到我放着手的
胸口上。
    歌声穿透我,好像光线穿透黑暗;歌声在婉转呜唱:来我这里吧!只要你来,
既往不咎,一切皆可原谅!我极孤独,从未有过的孤独寂寞!
    随着声音而来的,时间空间顿成虚幻,影像意识却无限无穷;阿曼德站在圣母
院,即惊讶又期待;他站在主祭坛的暗淡光辉之前,柔软的身躯,披的是褴褛的帝
王之服;他倏隐倏现,身子微光闪闪;圣婴公墓之下已尽无墓穴;尼克的书房,无
怪物在怒目而视,也无鬼魂在咬啃书籍,边啃边丢,丢书如丢掏空的蚌壳。如今,
这个曾经在暴愤怒的妖怪,眼神只流露出无尽的温柔於耐心。
    我觉得自己跪下来,头歇放在有缺口的石头上;月光如幽灵般渐渐融散着,太
阳一定已碰到他,给了他光热;因为他已伤了我的眼睛,我不得不双目紧紧闭上。
    然而我感到欣喜若狂,我的心灵,不必透过血的啜饮涌流,就能感受幽冥法术
的神秘璀璨;藉着亲密声音的拥触,我已能寻获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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