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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聊斋志异 卷9至12-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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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一策。忽起挑灯,唤韦娘饮,暗置鸩毒杯中。韦娘才下咽,溃乱呻嘶。众集视则已毙矣。
呼优人至,付以尸,重赂之。而韦娘所与交好者尽势家,闻之皆不平,贿激优人讼于上官。
生惧,泻橐弥缝,卒以浮躁免官。
    归家年才三十八,颇悔前行。而妻妾五六人,皆无子。欲继公孙;公以门无内行,恐儿
染习气,虽许过嗣,必待其老而后归之。公子愤欲招惠卿,家人皆以为不可,乃止。又数年
忽病,辄挝心曰:“淫婢宿妓者非人也!”公闻而叹曰:“是殆将死矣!”乃以次子之子,
送诣其家,使定省之。月余果死。异史氏曰:“盗婢私娼,其流弊殆不可问。然以己之骨
血,而谓他人父,亦已羞矣。乃鬼神又侮弄之,诱使自食便液。尚不自剖其心,自断其首,
而徒流汗投鸩,非人头而畜鸣者耶!虽然,风流公子所生子女,即在风尘中亦皆擅场。”

石清虚

    邢云飞,顺天人。好石,见佳不惜重直。偶渔于河,有物挂网,沉而取之,则石径尺,
四面玲珑,峰峦叠秀。喜极如获异珍。既归,雕紫檀为座,供诸案头。每值天欲雨,则孔孔
生云,遥望如塞新絮。
    有势豪某踵门求观。既见,举付健仆,策马径去。邢无奈,顿足悲愤而已。仆负石至河
滨,息肩桥上,忽失手堕诸河。豪怒,鞭仆。即出金雇善泅者,百计冥搜,竟不可见。乃悬
金署约而去。由是寻石者日盈于河,迄无获者。后邢至落石处,临流於邑,但见河水清澈,
则石固在水中。邢大喜,解衣入水,抱之而出。携归,不敢设诸厅所,洁治内室供之。一日
有老叟款门而请,邢托言石失已久。叟笑曰:“客舍非耶?”邢便请入舍以实其无,及入,
则石果陈几上。愕不能言。叟抚石曰:“此吾家故物,失去已久,今固在此耶。既见之,请
即赐还。”邢窘甚,遂与争作石主。叟笑曰:“既汝家物,有何验证?”邢不能答。叟曰:
“仆则故识之。前后九十二窍,孔中五字云:‘清虚天石供。’”邢审视,孔中果有小字,
细如粟米,竭目力才可辨认;又数其窍,果如所言。邢无以对,但执不与。叟笑曰:“谁家
物而凭君作主耶!”拱手而出。邢送至门外;既还,已失石所在。邢急追叟,则叟缓步未
远。奔牵其袂而哀之。叟曰:“奇哉!经尺之石,岂可以手握袂藏者耶?”邢知其神,强曳
之归,长跽请之。叟乃曰:“石果君家者耶、仆家者耶?”答曰:“诚属君家,但求割爱
耳。”叟曰:“既然,石固在是。”入室,则石已在故处。叟曰:“天下之宝,当与爱惜之
人。此石能自择主,仆亦喜之。然彼急于自见,其出也早,则魔劫未除。实将携去,待三年
后始以奉赠。既欲留之,当减三年寿数,乃可与君相终始。君愿之乎?”曰:“愿。”叟乃
以两指捏一窍,窍软如泥,随手而闭。闭三窍,已,曰:“石上窍数,即君寿也。”作别欲
去。邢苦留之,辞甚坚;问其姓字亦不言,遂去。
    积年余,邢以故他出,夜有贼入室,诸无所失,惟窃石而去。邢归,悼丧欲死。访察购
求,全无踪迹。积有数年,偶入报国寺,见卖石者,则故物也,将便认取。卖者不服,因负
石至官。官问:“何所质验?”卖石者能言窍数。邢问其他,则茫然矣。邢乃言窍中五字及
三指痕,理遂得伸。官欲杖责卖石者,卖石者自言以二十金买诸市,遂释之。
    邢得石归,裹以锦,藏椟中,时出一赏,先焚异香而后出之。有尚书某购以百金,邢
曰:“虽万金不易也。”尚书怒,阴以他事中伤之。邢被收,典质田产。尚书托他人风示其
子。子告邢,邢愿以死殉石。妻窃与子谋,献石尚书家。邢出狱始知,骂妻殴子,屡欲自
经,皆以家人觉救得不死。夜梦一丈夫来,自言:“石清虚。”戒邢勿戚:“特与君年余别
耳。明年八月二十日昧爽时,可诣海岱门以两贯相赎。”邢得梦,喜,谨志其日。其石在尚
书家,更无出云之异,久亦不甚贵重之。明年,尚书以罪削职,寻死,邢如期至海岱门,则
其家人窃石出售,因以两贯市归。
    后邢至八十九岁,自治葬具,又嘱子必以石殉,及卒,子遵遗教,瘗石墓中。半年许,
贼发墓劫石去。子知之,莫可追诘。越二三日,同仆在道,忽见两人奔踬汗流,望空投拜,
曰:“邢先生,勿相逼!我二人将石去,不过卖四两银耳。”遂絷送到官,一讯即伏。问
石,则鬻宫氏。取石至,官爱玩欲得之,命寄诸库。吏举石,石忽堕地,碎为数十余片。皆
失色。官乃重械两盗论死。邢子拾碎石出,仍瘗墓中。
    异史氏曰:“物之尤者祸之府。至欲以身殉石亦痴甚矣!而卒之石与人相终始,谁谓石
无情哉?古语云:‘士为知己者死。’非过也!石犹如此,何况于人!”

曾友于

    曾翁,昆阳故家也。翁初死未殓,两眶中泪出如沈,有子六,莫解所以。次子悌,字友
于,邑名士,以为不祥,戒诸兄弟各自惕,勿贻痛于先人;而兄弟半迂笑之。
    先是翁嫡配生长子成,至七八岁,母子为强寇掳去。娶继室,生三子:曰孝,曰忠,曰
信。妾生三子:曰悌,曰仁,曰义。孝以悌等出身贱,鄙不齿,因连结忠、信为党。即与客
饮,悌等过堂下,亦傲不为礼。仁、义皆忿,与友于谋欲相仇。友于百词宽譬,不从所谋;
而仁、义年最少,因兄言亦遂止。
    孝有女适邑周氏,病死。纠悌等往挞其姑,悌不从。孝愤然,令忠、信合族中无赖子、
往捉周妻,搒掠无算,抛粟毁器,盎盂无存。周告官。官怒,拘孝等囚系之,将行申黜。友
于惧,见宰自投。友于品行,素为宰重,诸兄弟以是得无苦。友于乃诣周所负荆,周亦器重
友于,讼遂止。
    孝归,终不德友于。无何,友于母张夫人卒,孝等不为服,宴饮如故。仁、义益忿。友
于曰:“此彼之无礼,于我何损焉。”及葬,把持墓门,不使合厝。友于乃瘗母隧道中。未
几孝妻亡,友于招仁、义同往奔丧。二人曰:“‘期’且不论,‘功’于何有!”再劝之,
哄然散去。友于乃自往,临哭尽哀。隔墙闻仁、义鼓且吹,孝怒,纠诸弟往殴之。友于操杖
先从。入其家,仁觉先逃。兴方逾垣,友于自后击仆之。孝等拳杖交加,殴不止。友于横身
障阻之。孝怒,让友于。友于曰:“责之者以其无礼也,然罪固不至死。我不怙弟恶,亦不
助兄暴。如怒不解,愿以身代之。”孝遂反杖挞友于,忠、信亦相助殴兄,声震里党,群集
劝解,乃散去。友于即扶杖诣兄请罪。孝逐去之,不令居丧次。而义创甚,不复食饮。仁代
具词讼官,诉其不为庶母行服。官签拘孝、忠、信,而令友于陈状。友于以面目损伤,不能
诣署,但作词禀白,哀求寝息,宰遂消案。义亦寻愈。由是仇怨益深。仁、义皆幼弱,辄被
敲楚。怨友于曰:“人皆有兄弟,我独无!”友于曰:“此两语,我宜言之,两弟何云!”
因苦劝之,卒不听。友于遂扃户,携妻子借寓他所,离家五十余里,冀不相闻。
    友于在家虽不助弟,而孝等尚稍有顾忌;既去,诸兄一不当,辄叫骂其门,辱侵母讳。
仁、义度不能抗,惟杜门思乘间刺杀之,行则怀刀。
    一日寇所掠长兄成,忽携妇亡归。诸兄弟以家久析,聚谋三日,竟无处可以置之。仁、
义窃喜,招去共养之。往告友于。友于喜,归,共出田宅居成。诸兄怒其市惠,登门窘辱。
而成久在寇中,习于威猛,大怒曰:“我归,更无人肯置一屋;幸三弟念手足,又罪责之。
是欲逐我耶!”以石投孝,孝仆。仁、义各以杖出,捉忠、信,挞无数。成乃讼宰,宰又使
人请教友于。友于诣宰,俯首不言,但有流涕。宰问之,曰:“惟求公断。”宰乃判孝等各
出田产归成,使七分相准。自此仁、义与成倍加爱敬,谈及葬母事,因并泣下。成恚曰:
“如此不仁,真禽兽也!”遂欲启圹更为改葬。仁奔告友于,友于急归谏止。成不听,刻期
发墓,作斋于茔。以刀削树,谓诸弟曰:“所不衰麻相从者,有如此树!”众唯唯。于是一
门皆哭临,安厝尽礼。自此兄弟相安。
    而成性刚烈,辄批挞诸弟,于孝尤甚。惟重友于,虽盛怒,友于至,一言即解。孝有所
行,成辄不平之,故孝无一日不至友于所,潜对友于诟诅。友于婉谏,卒不纳。友于不堪其
扰,又迁居三泊,去家益远,音迹遂疏。又二年,诸弟皆畏成,久亦相习。
    而孝年四十六,生五子:长继业,三继德,嫡出;次继功,四继绩,庶出;又婢生继
祖。皆成立。效父旧行,各为党,日相竞,孝亦不能呵止。惟祖无兄弟,年又最幼,诸兄皆
得而诟厉之。岳家近三泊,会诣岳,迂道诣叔。入门见叔家两兄一弟,弦诵怡怡,乐之,久
居不言归。叔促之,哀求寄居。叔曰:“汝父母皆不知,我岂惜瓯饭瓢饮乎!”乃归。过数
月夫妻往寿岳母,告父曰:“儿此行不归矣。”父诘之,因吐微隐。父虑与叔有夙隙,计难
久居。祖曰:“父虑过矣。二叔圣贤也。”遂去,携妻之三泊。友于除舍居之,以齿儿行,
使执卷从长子继善。祖最慧,寄籍三泊年余,入去南郡庠。与善闭户研读,祖又讽诵最苦。
友于甚爱之。
    自祖居三泊,家中兄弟益不相能。一日微反唇,业诟辱庶母。功怒,刺杀业。官收功,
重械之,数日死狱中。业妻冯氏,犹日以骂代哭。功妻刘闻之,怒曰:“汝家男子死,谁家
男子活耶!”操刀入,击杀冯,自投井死。冯父大立,悼女死惨,率诸子弟,藏兵衣底,往
捉孝妾,裸挞道上以辱之。成怒曰:“我家死人如麻,冯氏何得复尔!”吼奔而出。诸曾从
之,诸冯尽靡。成首捉大立,割其两耳。其子护救,继、绩以铁杖横击,折其两股。诸冯各
被夷伤,哄然尽散。惟冯子犹卧道周。成夹之以肘,置诸冯村而还。遂呼绩诣官自首。冯状
亦至。于是诸曾被收。
    惟忠亡去,至三泊,徘徊门外。适友于率一子一侄乡试归,见忠,惊曰:“弟何来?”
忠未语先泪,长跪道左。友于握手拽入,诘得其情,大惊曰:“似此奈何!然一门乖戾,逆
知奇祸久矣;不然,我何以窜迹至此。但我离家久,与大令无声气之通,今即匐伏而往,徒
取辱耳。但得冯父子伤重不死,吾三人中幸有捷者,则此祸或可少解。”乃留之,昼与同
餐,夜与共寝。忠颇感愧。居十余日,见其叔侄如父子,兄弟如同胞,凄然下泪曰:“今始
知从前非人也。”友于喜其悔悟,相对酸恻。俄报友于父子同科,祖亦副榜,大喜。不赴鹿
鸣,先归展墓。明季科甲最重,诸冯皆为敛息。友于乃托亲友赂以金粟,资其医药,讼乃
息。举家泣感友于,求其复归。友于乃与兄弟焚香约誓,俾各涤虑自新,遂移家还。
    祖从叔不愿归其家。孝乃谓友于曰:“我不德,不应有亢宗之子;弟又善教,俾姑为汝
子。有寸进时,可赐还也。”友于从之。又三年,祖果举于乡。使移家,夫妻皆痛哭而去。
不数日,祖有子方三岁,亡归友于家,藏伯继善室,不肯返。捉去辄逃。孝乃令祖异居,与
友于邻。祖开户通叔家。两间定省如一焉。时成渐老,家事皆取决于友于。从此门庭雍穆,
称孝友焉。
    异史氏曰:“天下惟禽兽止知母而不知父,奈何诗书之家往往蹈之也!夫门内之行,其
渐溃子孙者,直入骨髓。古云:其父盗,子必行劫,其流弊然也。孝虽不仁,其报亦惨,而
卒能自知乏德,托子于弟,宜其有操心虑患之子也。若论果报犹迂也。”

嘉平公子

    嘉平某公子,风仪秀美。年十七八,入郡赴童子试。偶过许娼之门,见内有二八丽人,
因目注之。女微笑点首,公子近就与语。女问:“寓居何处?”具告之,问:“寓中有人
否?”曰:“无。”女云:“妾晚间奉访,勿使人知。”公子归,及暮,屏去僮仆。女果
至,自言:“小字温姬。”且云:“妾慕公子风流,故背媪而来。区区之意,愿奉终身。”
公子亦喜。自此三两夜辄一至。一夕冒雨来,入门解去湿衣,罥诸椸上,又脱足上小靴,求
公子代去泥涂。遂上床以被自覆。公子视其靴,乃五文新锦,沾濡殆尽,惜之。女曰:“妾
非敢以贱物相役,欲使公子知妾之痴于情也。”听窗外雨声不止,遂吟曰:“凄风冷雨满江
城。”求公子续之。公子辞以不解。女曰:“公子如此一人,何乃不知风雅!使妾清兴消
矣!”因劝肄习,公子诺之。往来既频,仆辈皆知。公子姊夫宋氏亦世家子,闻之,窃求公
子一见温姬。公子言之,女必不可。宋隐身仆舍,伺女至,伏窗窥之,颠倒欲狂。急排闼,
女起,逾垣而去。宋向往甚殷,乃修贽见许媪,指名求之。媪曰:“果有温姬,但死已
久。”宋愕然退,告公子,公子始知为鬼。至夜因以宋言告女,女曰:“诚然。顾君欲得美
女子,妾亦欲得美丈夫。各遂所愿足矣,人鬼何论焉?”公子以为然。试毕而归,女亦从
之。他人不见,惟公子见之。至家,寄诸斋中。公子独宿不归,父母疑之。女归宁,始隐以
告母,母大惊,戒公子绝之,公子不能听。父母深以为忧,百术驱之不能去。一日,公子有
谕仆帖置案上,中多错谬:“椒”讹“菽”,“姜”讹“江”,“可恨”讹“可浪”。女见
之,书其后:“何事‘可浪’?‘花菽生江。’有婿如此,不如为娼!”遂告公子曰:“妾
初以公子世家文人,故蒙羞自荐。不图虚有其表!以貌取人,毋乃为天下笑乎!”言已而
没。公子虽愧恨,犹不知所题,折帖示仆。闻者传为笑谈。
    异史氏曰:“温姬可儿!翩翩公子,何乃苛其中之所有哉!遂至悔不如娼,则妻妾羞泣
矣。顾百计遣之不去,而见帖浩然,则‘花菽生江’,何殊于杜甫之’子章髑髅’哉!”
《耳录》云:“道旁设浆者,榜云:“施‘恭’结缘。”亦可一笑。
    有故家子,既贫,榜于门曰:“卖古淫器。”讹磘淫云:“有要宣淫、定淫者,大小皆
有,入内看物论价。”崔卢之子孙如此甚众,何独“花菽生江”哉!

卷十二 
 
二班 车夫 乩仙 苗生 蝎客 杜小雷 毛大福 雹神 李八缸 老龙船户 青城妇 鸮鸟 
古瓶 元少先生 薛慰娘 田子成 王桂庵 寄生附 周生 褚遂良 刘全 土化兔 鸟使 姬生 
果报 公孙夏 韩方 纫针 桓侯 粉蝶 李檀斯 锦瑟 太原狱 新郑讼 李象先 房文淑 
秦桧 浙东生 博兴女 一员官 丐汕 人妖 蛰蛇 晋人 龙 爱才 

二班

    殷元礼,云南人,善针灸之术。遇寇乱,窜入深山。日既暮,村舍尚远,惧遭虎狼。遥
见前途有两人,疾趁之。既至,两人问客何来,殷乃自陈族贯。两人拱敬曰:“是良医殷先
生也,仰山斗久矣!”殷转诘之。二人自言班姓,一为班爪,一为班牙。便谓:“先生,予
亦避难石室,幸可栖宿,敢屈玉趾,且有所求。殷喜从之。俄至一处,室傍岩谷。爇柴代
烛:始见二班容躯威猛,似非良善。计无所之,亦即听之。又闻榻上呻吟,细审,则一老妪
僵卧,似有所苦。问:“何恙?”牙曰:“以此故,敬求先生。”乃束火照榻,请客逼视。
见鼻下口角有两赘瘤,皆大如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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